《活色生梟》第四卷 朔時月

第三章 紅瑤

第四卷 朔時月

第三章 紅瑤

瓷娃娃、小婉、南榮外加一個齊尚人手湊齊,宋陽沒上桌,坐在下首看他們玩。當年大宗師陳返最喜歡打牌,「子承父業」,羅冠的賭癮也不小,可是桌上大都是女娃娃,他不好意思下場,只好忍了。
謝孜濯卻搖搖頭,主動給小婉解圍:「小婉拿錯牌了,不算的。」齊尚笑嘻嘻地問小婉:「真拿錯了?」
邱大人本來都已經睡下了,聞聲匆匆爬起來,衣衫不整跑去問燕國負責隨行接待的燕國官員到底什麼狀況,可對方也是一臉驚惶,根本鬧不清楚狀況,胡亂安撫了使團幾句,尤其加重語氣,強調南理人不可離開驛館,隨即派遣手下去打探消息。
可把小婉懊惱壞了,阿伊果在外面受氣,沒心思看她們賭錢,接著小婉剛才的話應道:「是個老太婆,她不動手,老子便不動手咯。」說著又去拉南榮,語氣央求:「你娃給姐兒報仇嚒,當姐兒欠你一次。」
輸錢還在其次,丟人也不嫌寒磣,關鍵是今天的牌打得不爽快,基本上是要什麼不來什麼、扔出什麼都有別家要。好容易捱到第四圈坐莊,牌才一立起來,慕容大家姐眼睛一下子亮了。
小婉大吃一驚,脫口而出:「你敢!」
前後都是平坦地形,唯獨小城兩側有險要山勢拱衛。若有天南理真的強大起來,自折橋關出兵,一旦突破了邊境的「燕奪」七營,面前便是大片坦途,直到紅瑤。到那時,紅瑤就會變成封拒南理的第一道屏障。
小婉哪顧得上去分辨齊尚是不是故意來詐自己,忙不迭把要出手的張子又攥住,第三次換張的時候,她額角都出汗了,純粹慣性使然,小婉一邊出牌,一邊試探著望向牌桌上另外一位始終沒說話的南榮,目光可憐巴巴,意思在明顯不過:你不會叫這張吧?
小婉愣愣點頭:「我給,我給。」
已經進入大燕境內七天,正如先前所料,燕人雖然厭惡南理,但總是要臉皮的,對過境的使團還算有風度,沿途安排官吏接領、同時還有小隊官兵護送,一路都風平浪靜,行程順利得很。
慕容老大過世后,小婉自己挑了起字型大小,官面上的稱呼便不再是「小姐」,而是「大家」,不過慕容大家這個叫法顯得太正式,尤其周圍都是朋友,小婉自己都覺得這麼喊彆扭,像隊伍中的女孩們、還有姐夫宋陽,都還直接喊她小婉,但「七上八下」要直呼其名又顯得有些輕薄,結果齊尚別出心裁,發明了個「婉大家」,按照他的解釋是又恭敬又親近……關鍵是小婉聽著還覺得挺順耳。
南榮則搖頭道:「殺聲在外面,倒像是燕人在打仗,和我們不像有什麼關係。」
入城時宋陽騎在馬上,給身旁同伴講解:「紅瑤建城近千年,遠比大燕要更久遠。不過它受地勢限制,城池規模很一般,在燕國只能算是小城,可它位置特殊,在它身後便是大燕腹地、紅瑤之南則是數百里的開闊地,一馬平川無險可守。」
驛館內暫時一切安好,並沒有外地攻入,如果真是小婉猜測的樣子,外面根本不會亂,裏面更不會沒事,不過來自鳳凰城的禁衛首領護隊有責,立刻傳令手下集結,五百精兵刀出鞘箭上弦嚴陣以待。
阿伊果得了高人指點,領悟要領之後估計自己也能報仇,興高采烈地往回跑,腳步奇快生怕仇人跑了,沒想到她才剛剛衝到門口,外面遽然炸起了一聲炮號。
小婉手裡牢牢捏這一張,先看看自己的牌,算計了半晌,又伸手去扒拉海里的牌,再繼續算計,足足一盞茶的功夫過去,終於決定下定決心,好像用青磚拍人似的打出一張。
聲震如雷,地面都微微晃動,而炮號過後,鏘鏘號角與戰鼓齊鳴,人喊馬嘶殺聲四起,紅瑤城中轉眼大亂。
今天黃昏時分,使團進入坐落於燕國南疆的古城紅瑤。
噼啪聲不停,這庄牌開打,三張過後小婉就開始叫牌,可前順后擋,叫牌後接連七摸都沒能拿到真命張,小婉又開始咬牙……第八摸……還不是,不過好像有些用處,如果倒換一下,番子會少一點,但叫的張子也會更多、和牌的機會更大。
小婉更不敢鬆手了……這個時候,忽然外面傳來一陣喧嘩,阿伊果風風火火地跑回來,滿臉怒氣雙拳緊握,衝進來不看旁人,徑直望向南榮,說話又急又快:「氣死老子咯,小南,你會罵人,快跟姐兒走!」
南榮右荃對外人雍容大方、對宋陽冷若冰霜,但是對身邊姐妹倒是還有份俏皮勁,笑眯眯地小婉說:「你先把牌放進海里,先放進去,我再告訴你我要不要。」
「龜兒子老妖婆,路上不小心撞了一哈子么,瘋戳戳罵個沒完!你快跟我走,街面上正亂咯,等哈老妖婆逃掉找不到了。」不得不說,阿伊果的聲音清脆,是所有女人中嗓音最好聽的那個,被氣得急赤白臉時說話居然讓人聽起來也很舒服。
南榮說完不再理會黑口瑤,笑著望向小婉,開始算自己的這一把牌的番子:「三百文整整,謝謝婉大家照顧。」
「三百年前十萬洪荒怪物作亂殺入人境,整座南理都被它們打穿,最終卻在紅瑤城前止步,此城的險要可見一斑了。」宋陽一邊說,一邊對著紅瑤指指點點,好像導遊:「過燕南邊境奪字七營共計駐紮十萬雄兵,連成七巧之勢互為依仗,憑著南理的軍力想要一舉將其摧毀根本不可能,所以紅瑤雖是雄關,但南方几乎不會有外敵入侵、向北又距離睛城遙遠,平日駐兵並不算多,只有三千城守兵馬。不過在北方,距紅瑤僅一日急行軍之程,另外駐紮了三座鎮字兵馬大營,只要前方烽火一起,他們便能迅速趕來入駐要塞……」
齊尚笑:「那您賞下一張,咱先走著?」小婉是莊家,得先出牌,她光看著手裡牌樂,大夥就只能幹坐著。
七上八下把小姐護在了身後,齊尚眨著眼睛:「那是鬧山賊?沒聽說這附近有大王啊。」
派出去的探報還沒回來,就有一支數百人的燕軍趕到驛館,為首主將正是紅瑤城太守,將軍盔歪甲斜、神情狼狽,再看身後士兵也都裝備不整、兵刃不齊。太守命手下在外結陣戒備,自己策馬進入驛館,急聲對使團主官及同行燕吏道:「大家起身隨我出城,快些快些。」
小婉現在是鳳凰城賭字型大小的大當家,真要較真說,她可是賭門下天字型大小的人物,不過她的牌技……和身份實在不太相稱。南理馬吊打法很多,現在最流行的,倒和宋陽前生里的麻將牌很相似,四人當座、輪轉上庄、以番算錢,既能自摸也能出銃。大家斗得賭注不算太大,五文一番,才三圈下來,小婉居然輸掉四十多兩銀子。
第二張牌打出來,齊尚哈地一聲笑,沖小婉噓乎眼:「婉大家,你又拿錯了。」
小婉越輸越較真,好容易出了一道大牌,無論如何也不捨得就這麼夭折,厚著臉皮急忙點頭:「拿錯了、拿錯了,牌未報未離手,不算,我換一張……」
旁人可誰都不知道南榮還有這樣的毒舌,全都聽得目瞪口呆,尤其瓷娃娃,完完全全地懵住了,兩隻眼睛瞪得溜圓,望著南榮右荃。
小婉「砰」地一聲把手中牌拍在了桌子上,怒道:「罵架有什麼意思,直接打了就是!」
只有阿伊果和南榮最親近,所以才曉得她嘴巴厲害,否則怎麼會直接來找她幫忙。
「我會罵人,跟你走?」南榮抬頭看了她一眼:「你在外面罵架,罵輸了?」
小婉被人喊破牌面,先是一瞪眼,險險就脫口而出「你咋知道?」,還好懸崖勒馬,吞了口唾沫,把幾乎要冒出嗓子眼的話給沖了回去,搖著大腦袋嘿嘿笑著,不承認:「沒大牌,沒大牌。」
小婉恨得咬牙。
齊尚也在桌上,他多精明,只看小婉的神情就笑道:「婉大家,手上有大牌?」
牌才剛一入海,做下家的瓷娃娃就輕聲道:「我和。」
人人大吃一驚,小婉立刻跳起來,粗聲怒道:「燕人無信,要對付咱們!」
「哦,那我不和了。」謝孜濯平靜得很,倒是小婉回過味來,發覺自己這次吼的是瓷娃娃,心裏老大的歉意,旁人都覺得好笑,唯獨站在小姐身後的巴夏,來自山區性格執拗、是個認死理的人,皺眉道:「小姐和的就是這張。」
南榮不為所動,她才沒那麼無聊會跑去幫她罵架,說道:「不用我去,你要記得,她矮你罵她腿短、她高你罵她臉長、她闊你說她賣身掙錢、她窮你說她祖宗報應、她身後有家丁你就說主僕不清白、她旁邊有兒女你就說她家『公公扒灰』滿門亂倫,總之罵人一在揭短二在潑髒水三在自己不動氣,不說髒話便罷,她若罵街你就下蠱,保證百戰百勝。自己回去報仇吧。」
出訪兄弟之盟、為回鶻大可汗登基之典獻慶,南理國從上到下都異常重視,此次出訪的使團也規模空前。光使節官員就將近百人,配五百禁衛,封邑和朝廷的禮物加在一起足足裝了幾十輛大車,再算上隨隊的車夫、僕役,一行浩浩蕩蕩在燕境中緩緩前行,一路向北而去。
話音未落,南榮笑道:「和!」伸手把自己面前的牌推倒,正和小婉扔出的那張。
齊尚就跟在他身邊,但宋陽說得這些他插不上口,著急半天了,南榮則不管那套,直接插口對宋陽道:「剛學的吧?」
宋陽笑了,還真是剛學的,在封邑里讀書的時候學到了,否則他又哪會知道紅瑤的典故。
眾人進城、入駐由空置軍營改成的驛館、吃過晚飯,阿伊果閑得無聊,自己出去閑逛,慕容小婉也待不住,但是她懶得出去,把隨身攜帶的骨牌盒子搖得嘩嘩亂響,吆五喝六,招呼人來打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