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梟》第四卷 朔時月

第四章 用心

第四卷 朔時月

第四章 用心

鎮慶主將姓傅名程,生身父親也曾是位將軍,但因違抗軍令被譚歸德陣前砍頭祭旗。
謝門走狗始終和譚歸德有聯繫,由此瓷娃娃知道,鎮國公一直在大燕北方蟄伏,他有什麼行動也輪不到南方的紅瑤關來策應。
謝胖子出事前,常廷衛的資料秘庫失火,這段助養遺孤的秘事估計在那個時候也被毀去,否則燕朝落罪千鶴衛劉將軍,也不會不對鎮慶營的主將加以警惕。
兵員質素不同,人數相差幾倍,更是步兵對騎兵,奉城守之命守衛驛館的燕卒幾乎都沒有抵擋的餘地,轉眼被騎兵沖得七零八落,傷亡慘重。與此同時又有新軍趕到,並不參与一邊倒的屠殺,而是散開隊列,把驛館重重包圍起來。
不得不說,昔年常廷衛的刺探本領天下絕倫,大燕國內所有重要將領的履歷、彼此關係、結黨狀況他們盡在掌握。劉將軍撫養傅家娃娃長大,這是件機密事情,可依舊沒能逃過姓謝的耳目。
至於他們為何要造反,李長史也不得而知。
旁人哪有心思聽他抒情,一個勁地追問事情始末,李長史被阿伊果硬灌了杯涼茶,才勉強鎮靜了一些,說出經過:「晚飯時候,鎮慶軍馬抵達北門請求通關,手續一應俱全、又是本部友軍,雖然來得有些突兀,但也沒什麼可疑,誰能想到,他們進城后突然發難……」
瓷娃娃還怕宋陽不信她似的,稍稍停頓后又補充道:「何況,鎮慶的主將與那個人有深仇,萬萬不會聽那個人的調度安排。」
尚伸手指了指自己,追問:「我算身手好的么?」
那位紅瑤長史上下打量著瓷娃娃,目光驚疑不定,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個女娃娃怎麼會對燕國將領之事瞭若指掌。
完全是一片慌亂景象,宋陽一行大都精明,但他們不知出了什麼事情,又何談尋找對策。
「那就是了。」瓷娃娃又望向宋陽:「齊大哥說的沒錯,他們就是來綁票的,咱們都是人質……鎮慶主將傅程的親爹被殺時,他還是少年,千鶴衛劉將軍與他爹相交莫逆,暗中著力照顧遺孤,傅程才有今天、長大后也成出色將領,統領一營兵馬……傅程起兵造反,應該是要用我們換他養父。」
沖友軍、殺城守之後,兩千燕騎排出攻擊戰陣,陣首直指驛館,南理人護衛個個緊張得額頭冒汗……護衛不是攻城軍隊,進入別國境內,總要有些尊敬之意,是以不曾攜帶沖陣用的鴻矛大槍,只佩肉搏才會用到的馬刀,真要對衝起來立刻就得吃大虧,何況人數上還相差懸殊。
不過不是所有官吏都像城守那麼彪悍,紅瑤城的長史李大人,隨著太守一起趕來驛館,太守慷慨赴死而去,他卻無論如何也不敢再踏出驛館半步,臉色蒼白,口中一個勁地念叨著:反了、反了!
可是聽到「綁票」二字,瓷娃娃卻皺了下眉頭,若有所思的樣子,轉頭望向紅瑤長史:「前陣子睛城失火,聽說不少官員都被落罪……千鶴衛主官受牽連了么?」
「那個人」指的是大燕叛逆、鎮國公譚歸德。
阿伊果氣的直甩手:「流年不利,在外面被老妖婆罵、回來又被燕人迫住咯。好事樣樣趕不到點子上,壞事件件被老子趕上!」說著,伸腳在地上畫了個圈,狠狠一口唾沫吐進其中……山裡瑤人迷信這樣的法子能破邪、會帶走厄運。
紅瑤兵變,不論結果太守都犯下瀆職大罪。與其將來被軍律追責問斬,還不如死在亂軍,大燕軍法嚴苛但漢家傳統講究人死燈滅,既然殉職也就不再追究,對他後代朝廷也會加以照顧。
要是謝孜濯記住什麼大元帥、丞相尚書這些人也不足為奇,而鎮慶營名不見經傳,地位雖然不低,但放在大局面里根本算不得重要人物,瓷娃娃卻仍能記住這一營的主將是誰,身世如何,足見她曾經的用心了。
之前謝孜濯提到「鎮慶如果孤立無援」時,宋陽心念一動,問道:「會不會是……那個人?」
羅冠不用宋陽招呼,發動身法躍上高處,迅速遊走了一圈很快回來,對眾多同伴搖頭道:「徹底被圍,強突的話……身手好的要看運氣,身手差的沒希望。」
紅瑤城守苦嘆一聲,不再理會南理使節,掉轉馬頭衝出驛館,指著新來的燕騎口稱叛逆放聲大罵,但只罵了寥寥幾聲,對方長官一聲令下,箭如飛蝗兜頭潑下,城守被利箭穿身變成了刺蝟,慘死於當堂。
當年燕子坪之役,國師身邊大批精銳高手,但是在數千蠻人的圍攻下,也就燕頂和兩個大宗師門徒才有能力在亂戰中游弋,旁人盡數慘死。
說來說去,鎮慶造反、殺入紅瑤關就是衝著南理使節來的,齊尚黑道出身,腦子裡也全都是黑道的伎倆:「鎮慶沖咱們來……圖個啥?綁票要錢?」說著他居然又笑了起來,這種說法他自己都不信,乾脆是沒話找話用來活動嘴巴的。
南理使團主官邱大人愕然:「這是……燕人窩裡反?」
齊尚嘿了一聲,暫時閉嘴……
宋陽以前看電視,還道三品以下都是小官,等他來了中土才曉得,五品就已經是了不起的官爵了,帶兵的五品將領,幾乎比得上旅長、師長;正職的五品文官,放到千年以後最差也是個地級市的市長……
雖然瓷娃娃當時沒明說自己究竟為何要這樣做,不過不難猜的,她還是想從中找出報仇的機會。
話雖拗口,但意思再簡單不過,親爹死了,乾爹撫養少年成才,如今乾爹下了大獄,鎮慶主將要造反救父。
幸好,對方只是做出壓迫之勢,不給南理人逃走的機會,但並未攻殺進來,似乎還在等候上峰號令。
前陣子兩個娃娃親一起在封邑讀書的時候,宋陽就發現,對燕國的名將重臣謝孜濯幾乎全都了解,謝孜濯給出解釋:常廷衛出事前,謝大人已經有所察覺,毀去重要檔案的同時,也花費大量心血和人力,把燕國當時所有五品以上的要職官員重要履歷抄錄成集,交由帛先生保管,她曾請帛先生把這些本集借給自己仔細閱讀,由此記住了不少東西。
論起心機世故,班大人比著胡大人還要更勝一籌,無論看人看事一輩子都很少走眼,外面的局勢雖然尚未明朗,但根本處已經被他想到了。
這時瓷娃娃介面:「紅瑤易守難攻是兵家重地,道理不錯,可這個道理是用在『兩國』或者兩股龐大勢力對抗時的,區區一個大營造反,叛軍與大燕實力相差天地,叛軍唯一的求存之道僅在於『迂迴縱深』四字,說白了,他們只有打游擊的機會,紅瑤是死守之地,鎮慶如果孤立無援,進入這裏無異於自己鑽進口袋,就等著南方的奪字七營和北方另外鎮字兩營來把他們滅掉吧。」
謝孜濯笑了笑:「最近一直在學這一項,不過紙上談兵吧。」
齊尚這個人,生來就是一副「天塌當被子蓋」的性子,此刻還能笑得出:「小姐學識當真了得。」
不過也不等他們拿出什麼主意,更不等南理使團隊伍集結出行,外面的雜訊陡然高漲,馬蹄如雷喊殺震天……又一支兩千規模的大燕騎兵趕到,和城守大人帶來的隊伍相比,這次來的無疑是精兵,隊列整齊行動迅速,而真正讓南理大小官員如墜雲中的是,新來的燕軍疾如風猛如火,竟直接衝殺向紅瑤本地駐軍。
九色不沾是小捕說得,不太吉利是小婉自行領會,宋陽苦笑了下,沒搭理她。此時,宋陽身邊一個的老頭子,冷冰冰地說了句:「沒那麼巧,不是不吉利,叛軍就是衝著你們來的。」右丞相班大人開口了。
北方不遠有三座「鎮字頭」兵馬大營,彼此成鐵叉之勢、與紅瑤遙相呼應,鎮慶營便是其中之一,全營兵馬一萬兩千。而紅瑤一共才三千守備,這次鎮慶傾巢而至,以有心攻不備、騙開城門內部開花,哪有不勝的道理。
燕國境內常駐的兵馬大營,都經營了數朝,補給充裕物資豐富,鎮慶什麼都不缺,沒了掠劫輜重之求,他們來攻紅瑤根本就沒意義,真要想造反,應該去直插大燕腹地才對。
邱侍郎、班大人、兩國官吏……宋陽周圍還有不少閑雜人等,有些話沒法說得太細緻,不過瓷娃娃的心思很通透,完全明白宋陽的意思,搖了搖頭道:「那個人在北方,與此間相隔遙遠,不會是他。」
羅冠不怕得罪人,直接搖頭,伸手指了下宋陽:「他都不算。」大軍包圍,一旦動手先是萬箭齊發繼而重騎沖陣,陷在其中,一般高手和平常人完全沒區別。
李長史不知道面前這個瓷娃娃似的小丫頭為何有此一問,但還是回答道:「劉統領被押在大牢,但尚未落罪、問斬。」
而更讓宋陽佩服的,是瓷娃娃謝孜濯。
千鶴衛也是一支禁軍,不過地位較低,比不得青牛、羽林這些重衛。
只要有人說話,齊尚都會介面,哪怕是廢話他也要說:「燕兵打燕兵,不是內訌是什麼?」
婉大家的小眼睛飄向宋陽:「姐夫,聽筱拂說,你九色不沾……不太吉利?」
鎮慶突然來奪紅瑤要塞,還有一種可能:為了策應友軍行動……宋陽覺得,說不定譚歸德要有什麼大動作,而鎮慶又是老帥的忠心麾下,早被策反,現在出手幫助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