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梟》第四卷 朔時月

第三十七章 西瓜

第四卷 朔時月

第三十七章 西瓜

羅冠氣定神閑,同時對宋陽道:「交給我,正想看看它是什麼。」
齊尚等人在泥鰍面前有自保之力,無疑大大減輕了宋陽與羅冠的壓力,一行人咬牙苦戰,同時向前急行,小婉雙拳摜耳,直接打爆了一顆怪魚頭顱之後,還不忘笑道:「這種魚看著嚇人,其實也就那麼回事,我看比著劉二養的怪鳥差遠了。」
還好,雖然羅冠沒聽說過這個名詞,但也能明白宋陽的意思……
整座泥塘都在躁動之中,從天空鳥瞰,花海中心無風自動,層層漣漪動蕩,景色煞是妖嬈,又有誰能想到的,花根處正有一群人間好手,在和這世上聞所未聞的怪物做殊死搏鬥。
只憑一份震動,兩人沒法探出對方的體型,不過總不會太小了。
齊尚還不明白啥意思,宋陽則苦笑著,對所有同伴大喊一聲:「跑!」說著,青色光芒一閃,春衫又告出鞘。
「泥鰍」多不勝數,殺之不絕,再向前衝出一陣,單靠宋陽和羅冠兩個已經沒辦法完全阻住它們的圍攻。
就是因為這兩重原因,「泥鰍」不會直接從淤泥探出嘴巴去咬人腳,而是盯住目標后從泥塘縱躍而出,或者去咬脖子或者去撲前胸後背。
宋陽同樣低聲回答:「好像蚯蚓。」
不過也只是外形相近罷了,宋陽掰開怪物的嘴巴,並沒有牙齒,而是好像螞蟥似的,長了三隻半圓形的鋒利顎片,看口器就能明白,這是種吸血的怪物。
另外它們是吸血獸,不會撕扯只會「吸吮」,受習性所限,所以在攻擊獵物的時候它們只做兩個選擇,一是靠靈異嗅覺找出獵物血液最充沛之處,便如之前襲擊那個薩滿的情形;再就是選擇獵物面積最大的身體部分,至少要能讓它們的口器貼緊、切入。
怪物被絞中了脖子,連慘叫的機會都沒有,藏在泥沼中的身體,硬生生被大宗師拔了出來,在半空里甩出一道驚人弧,最終啪地一聲被摔在地面上,激得泥漿四濺。
等回過神來,齊尚看著怪物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是……泥鰍成精了?要麼就是鱔魚怪。」
圍困、獵殺……突圍、急行,時間已經完全失去了概念,一行人不知向前沖了多久,激烈打鬥中體力被迅速消耗,齊尚漸漸有些支持不住了,臉色煞白呼吸粗重,但他不肯多說一個字,只是在心裏盤算得清楚:沒什麼可囑託的,若是告訴同伴自己快不行了,也只有讓大家操心、拖累人的份,真到無以為繼的時候乾脆就向外一撲,直接死掉,最乾淨省事!
見過奇花又見怪魚,齊尚忍不住又要品頭論足一番,不過這次才剛說了兩句,他就提起鼻子使勁嗅了嗅,皺眉道:「什麼味道?」
吉人自有天相,齊尚的運氣一向不錯,這次也不例外,就在他打算放棄的時候,眾人耳中忽然響起了羅冠的笑聲:「到頭了,準備爬上去吧。」
沒人能看得清他是如何做的,但弓弦已經明明白白地,絞住了怪物的頸子,旋即羅冠雙臂一甩,笑了聲「出來」。
話沒說完,羅冠忽然站住了腳步,目光斜睇過來,對齊尚的道:「齊老大果然長了張好嘴。」
電光火石間的動作,大宗師出手乾淨利落,包括宋陽在內,所有人都看得目眩神迷。
並非那個「大傢伙」,宋陽和羅冠能清晰探出,來得仍是「泥鰍」,但絕非一兩條。究竟有多少?五十頭、一百頭或是兩百頭?羅冠也探不清楚,能確定的僅僅是,這泥塘中所有的大泥鰍,不知為何盡數被驚動,正從四面八方向著眾人的所在之處圍攏而至。
宋陽覺得收穫不錯,笑眯眯地解釋:「吸血的怪物,腮中都會藏有毒腺,毒液不致命,但一定是上好麻藥。那頭泥鰍這麼大的個子,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吸血,它的毒液一定了不起,等回燕子坪好好研究下。」
聽過解釋齊老大心滿意足地點頭,瓷娃娃卻驚訝開口:「這麼大的怪物還要偷著吸血……那被它吸的東西,得有多大?」
羅冠笑了下:「很大的蚯蚓!」
又向前走進了一陣,羅冠忽然開口,聲音依舊很低,只有宋陽聽得到:「有沒發覺?」
宋陽站起身,指了指「泥鰍」的屍體:「它的味……死了之後,怪味就散出來了。」
小婉則怒道:「下一頭我自己來!」
薩滿的死因並非無可疑……正相反,簡直是大大的可疑。
羅冠殺了頭泥鰍精也沒什麼可得意的,擺手催促大夥:「趕路吧。」
不長功夫,第一隻「泥鰍」破沼而出,口器開闔撲向小婉,幾乎與此同時,一聲響亮叱喝,春衫爆起刀芒席捲而去!宋陽搶先出手,正正砍在了怪魚臉上。血肉之軀如何能和寶刀抗衡,「泥鰍」吱吱慘叫中,斗大的腦袋被劈成兩半,腥汁四濺慘死當堂。
問題一出,宋陽和羅冠同時都是一愣,沉默片刻后,羅冠對宋陽緩緩搖頭:「那個東西……最好別出來。」
而羅冠在一甩中,手腕同時用力一抖,運上了暗勁,怪物全身骨骼都被他抖得錯位散亂,落地后只顫抖了幾下就告斃命。
不過幸運的是,泥沼中的吸血怪物身形和大蟒有幾分相似,但肌肉、骨骼的結構上,更像是鱔魚、泥鰍,它們只會撲、咬,沒辦法像蛇子那樣纏、絞,由此殺傷力也大打折扣。
宋陽沒廢話,直接把「春衫」遞了過去,羅冠有弓無箭,再打鬥只能赤手上陣,宋陽不是怕他會輸,中土世界上應該不存能把大宗師打敗的畜生。但宋陽擔心,即將竄上來的怪物,身體上會長有毒鱗毒刺,空手相鬥太吃虧。
這個時候哪會有人再遲疑什麼,盡數抽刀在手,放開腳步撒腿就跑!其間不知是誰,輕輕說了句:「氣味。」
宋陽鬆了一口氣,之前遇到的那具薩滿屍體應該就是死於「泥鰍」之口,死因有了解釋讓他釋然不少,見了面的怪物總不如躲藏在暗中、讓人猜不透的怪物來得嚇人。
眾人繼續前行,倒是宋陽對怪物有些戀戀不捨,拼著耽誤些時間,從挎囊中取出一隻瓷瓶、清空,隨即又用手中刀解開怪物口器,收集了不少口涎,這才起身追上大隊。
對方深藏於泥濘土中,想要殺它,憑著宋陽一行現在手上的傢伙,還得先挖開地面……羅冠又笑了笑:「它最好別衝動。」
這聲音怎麼這麼好聽?齊尚心想,比著阿伊果唱的山歌還好聽。
五感最明銳的兩個人,幾乎都能發覺,就在腳下泥濘地面深處,正有什麼東西輕輕跟隨著他們……感覺有些像蛇,可是蛇不會在泥巴里鑽來鑽去。
宋陽運刀如風,雖然手中寶刀並非龍雀,但每一斬依舊洪勇如雷、氣勢賁烈,刀鋒到處怪魚橫屍;羅冠有弓無箭,可也正因如此,在場眾人才有幸親眼目睹,早已失傳數百年、本來只存於史冊記載中的古代武技:弓殺。
怪物快但羅冠更快,一步搶到小婉身前迎上怪物,旋即羅冠把手中長弓挽出了一個花樣,當然不會是引弓而射,而是絞殺。
普通人大腿般粗細的身體,差不多兩個成人的身長,有些像大蛇但背上和尾巴上有鰭,身披細小鱗片外面滿裹黏液,再看「長相」,眼小口大,唇角長了幾根長長的肉須,真就是一條大得匪夷所思的泥鰍。
宋陽劈腦袋,每次出手都如出一轍,一刀斬下,頭顱兩半,好像切西瓜;羅冠以弓做絞,反覆也是在不停重複一個動作,收弓后必有一顆滾圓的腦袋落地,彷彿摘西瓜……
齊尚從一旁介面笑道:「要我說,主要還是得看這種『泥鰍』到底有多少,它們要是好像螞蟥那樣成群結隊,那就不用說了,附近肯定還會有真正的大傢伙,否則它們早都餓死了;如果這裏就一頭的話,那就無所謂,也許是它偷吃了什麼仙丹靈果,修鍊成精了,獨自躲在這裏……」
天底下好像沒有齊尚不摻合的事情,問宋陽:「你剛才幹啥呢?」
「急促震動」僅僅是兩位頂尖人物的感知,其同伴仍懵然無知,宋陽揚聲提醒:「大家小心些。」
而片刻之後,再不是只有宋陽、羅冠能察覺出的「震動」,連七上八下等人也都有所知覺,整座大泥塘都躁動了起來!
不過宋陽這個仵作沒明說,大家也沒注意看罷了,死者的肩頸骨骼上,有銳物划傷的痕迹。說著,宋陽伸手在自己的脖子根上拍了拍,示意屍體受傷的位置,隨後繼續道:「這裡是大動脈。」
泥中的東西應該異常「滑溜」,從始至終沒發出絲毫聲音,羅冠和宋陽能察覺到它,僅僅是因為它在行動時,引出了些輕微震動。
老頭子班大人混在隊伍中,眼看著兩位好手全力狙殺怪物,腦子裡莫名其妙地浮起了一個詞:西瓜。
看屍骨留下的傷痕,大動脈一定會被割破,導致無法抑制的大出血,這才是薩滿真正的死因。
藏於淤泥中,泥鰍如魚在水來去無聲且速度奇快、動作靈活,可一旦竄出來,它們的靈活、應變和速度都會遜色許多,殺傷力大大降低,南榮、小婉、齊尚、巴夏這四個人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怪魚在泥巴里移動他們無從探尋,可是等它們跳出來,以這幾位好手反應,都足以應變、能夠及時出手斬殺怪物。
不等宋陽再說什麼,羅冠就身形一震斜飛而去,「蚯蚓」已經從泥濘鑽了出來……誰也不曾見過的怪物,黑黝黝、斗大的一顆腦袋,速度奇快直衝隊伍里看上去肉最多的那個人:慕容小婉。
旁人還都一無所查,宋陽的手觸上了春衫刀柄,旋即又皺了下眉頭,對羅冠道:「刀子太短,怕是夠不到。」羅冠聳了下肩膀:「可惜,再有一支箭也就夠了。」
雖然小心,但談不上如何緊張,憑著宋陽和羅冠徒手活撕獅虎之力,什麼樣的野獸也不放在眼中,大宗師那句「它最好別衝動」,純粹是替那頭「蚯蚓」著想,它不動就算了,真要有歹意衝上來,就只有死路一條……可惜,「蚯蚓」不這麼想,羅冠的話才剛說完,來自腳下的震動忽然急促起來,顯然它已發動全力,急速衝殺上來。
不管薩滿遇到的是哪一種情況,都說明這座泥沼谷底有大東西……
羅冠的弓不是凡物,能承載住大宗師霸道勁力的弓背、弓弦本身又何嘗不是殺人的利器?在羅冠手中,長弓翻轉如花,可真正落在手上的動作卻簡單無比,較真起來的話,就是一套、一絞,繼而咕咚一聲魚頭落地。
的確不是一個檔次上的怪物,那些泰坦鳥,普通的鋼刀看上去都不會受傷,戰力遠勝泥鰍。如果宋陽等人現在是被同樣數量的劉家軍圍住,也就不用再做無謂掙扎了。
淤泥對闖入者來說是極大的麻煩,但是對於世世代代生長於此的怪物而言,卻毫無障礙,它們圍攏的速度遠超宋陽一行!
婉大家把拳頭捏得嘎巴嘎巴響,先後兩頭泥鰍都只盯胖的咬,讓她暴跳如雷……而隨著宋陽出手,裂谷深處的殺戮也正式開始。
跑是一定要跑的,而且還得向前跑……不知道這片裂谷到底有多寬,前路渺渺毫無概念,可如果回去的話,等他們再爬上斷崖,追兵估計也就應該到了,那是死路一條。
對遞到面前的寶刀,羅冠笑著搖搖頭,並未伸手去接:「說了刀子給你用,我不用。」
不知不覺里,空氣中摻雜了一份古怪味道,不算臭,但略略有些嗆,聞得人有打噴嚏的衝動。
一頭丈多長的泥鰍算不得什麼,可是被這麼大的泥鰍偷血喝的東西,怕是真不能隨便惹了。
由此會有兩個可能,一是薩滿跌落時脖子刮到了鋒利石角,這種傷必死無疑,而且死得很快,薩滿絕不可能再走出這麼遠來到埋屍之地,屍體是被其他東西拖過來的;又或者,他摔下來的時候傷得不重,但走了一陣后遇到襲擊,動脈破裂。
數不清的怪魚蜂擁而至,宋陽和羅冠分別放下身後背負之人,交給其他同伴保護,兩人專心護住繼續前行不停的隊伍,又一次大開殺戒。
也只有這一個原因,被羅冠殺死的第一頭泥鰍屍體散出古怪氣味,驚動了蟄伏泥潭深處的同類。
說完他才想起來,中土上沒有「大動脈」這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