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梟》第四卷 朔時月

第三十八章 蓮蓬

第四卷 朔時月

第三十八章 蓮蓬

右丞相。
要知道大家在草原上,從頭到腳都是牧民的打扮,因為季節關係,倒還沒蹬上厚重皮靴,不過現在的鞋子也是皮革縫製,尤其底子很硬,和漢境中的柔軟布鞋大不相同,被置於身下,即便有花梗相托也不可能沒有一點感覺。
聽著齊尚胡說八道,大家都面露笑容。
巴夏是個悶蛋,能不說話的時候一定不會出聲……
宋陽苦笑了下:「這不是蟲子,魚卵吧。」
齊尚還不忘廢話,並不起身,指著巴夏對宋陽笑道:「他以前是山裡人,最愛惜腳丫子。每次遇到生死大難、脫險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先慰勞自己的腳底板!」
可齊尚真就沒察覺。
宋陽咳嗽不停,笑聲也不停,吃力無比地說了聲:「好得很!」
巴夏不理他,繼續捏著自己的足底。臂上肌肉賁起,十足用力。
宋陽不置可否,只是說道:「脫衣服吧。」
不過一個小小細節,卻真正能看得出,誰才是內心鎮靜之人。
月朗星稀,大好夜色!
夜空高原空氣乾燥,本來吹在身上讓人冷颼颼的風,此刻也都變得讓人說不出的暢快。
如此恐怖的景象,莫說瓷娃娃、小古等人,就連一向膽大包天、拔出項鏈帶出死人都不在乎的阿伊果也臉色發白,皺眉道:「這是什麼蟲子作祟?」
「在你身下壓著。」說著,巴夏眼中露出了一絲好奇:「躺在我鞋子上這半晌,你不覺得咯得慌么?」
又咬牙支持一陣,宋陽把所有精神都放在只能用「層出不窮」來形容的泥鰍上,甚至都不知道身後同伴的撤離情況,直到羅冠伸手拉住他的肩膀,說了聲「我們上去」,宋陽一下子放鬆下來。
這個時候巴夏終於捏完了腳,伸手一拍齊尚,還不等他開口齊尚就怪聲叫道:「剛摸了好半晌腳丫子的手,你用來拍我?」
說完,她抬起頭,無意中和羅冠目光相處,她似乎從大宗師的神情里看出來對方知道自己是剛吞掉的藥丸。謝孜濯對羅冠露出了個淺淺笑容,後者也笑了笑,並沒揭穿她的小把戲。
宋陽看過背後的傷口,暫時沒急著處理,又繞到身前打量了一下他的胸膛,點點頭:「前面沒事……繼續脫,除掉褲子看看。」
齊尚二話不說,立刻解去長袍、除掉上衫,藉著月色他打量自己的胸腹,白凈皮膚上留有以前搏殺時留下的幾道猙獰傷痕,一切正常……前面一切正常,他看不見自己的後背。但是他聽得清清楚楚,好兄弟巴夏在見過自己的後背之後,低低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山中人大都有些古怪習慣,沒什麼值得奇怪,宋陽笑了笑沒說話,齊尚不依不饒,伸腳踢了踢巴夏:「待會兒給我也捏捏唄?」
時值此刻,宋陽也明顯感覺氣力不足,昨晚失血的計量,怕是要用大碗來量的,逃亡的時候倒不覺得什麼,但現在運功相鬥,時間稍長就呼吸不暢,胸中氣血翻湧,一陣陣嗓子眼發甜。
這下齊尚再也鎮靜不下去了,旁邊還有一群女人、還有自家小姐,哪能連褲子都脫了,偏偏阿伊果語氣興奮:「面子事小性命事大,快脫咯,脫脫脫!」
在谷下拼殺時生死一線,誰還有心思想著口中的驅蟲藥丸,莫說旁人,就連阿伊果自己,都在緊張時把藥丸吞掉了……阿伊果從同伴中轉了一圈,就只收回了一枚藥丸:
阿伊果的驅蟲藥物,管不了這些怪魚。
齊尚呵呵笑了兩聲,又把話題一轉,問旁人:「爬下、爬上、在谷底轉了一圈,你們有沒有覺得……好像做夢似的?剛才下去的時候,彷彿花未變,而是咱們大夥都變小了?」
吸血的蟲子,南理深山中隨處可見,草原上應該也不少,不過讓阿伊果更奇怪的是另一件事:「老子的仙丹,能讓天下所有血蟲兒退避,何況齊老大連吞了兩枚……」
齊尚猶自不信,搖頭道:「怎麼可能,壓了鞋子我會不知道么。」不過說話時,還是勉為其難坐起身體,大大出乎自己意料的,巴夏說的沒錯,一雙鞋子正在背下,已經被他壓癟了。
小古氣還沒喘勻,聞言后斷斷續續回答:「還可以……該了解的都知道。你想問哪一樣?」
所有同伴都在,個個目光中喜悅閃爍,逃得了性命固然開心,而更讓人舒服的是地面上的感覺。
雖然有些奇怪,但也的確不是什麼大事。齊尚笑著搔了搔頭髮,正想說什麼,宋陽忽然起身走過來,伸手一拍齊尚後背,問:「有感覺么?」
說著,取出一根銀針,在一枚「蓮子」中輕輕一跳,噁心的小東西插在針尖上搖頭擺尾苦苦掙扎,雖然袖珍,但憑著眾人的目力,還是能清晰看出它的形質與谷底的大泥鰍一般無二。
之後的事情就全不用他操心了,羅冠架著宋陽,提氣縱躍而起,大宗師跳得比泥鰍可高多了,跟著伸手在崖壁上一搭,再度借力向上……宋陽只覺得耳中呼呼風向,很快眼前一亮,已經置身於地面。
班大人應道:「看不見的大坑,大白天齊尚都掉進去了,深更半夜的,犬戎騎兵能倖免?」
一眼望上去,齊尚整個背部,很有些像一隻蓮子飽滿、完全成熟的肉蓮蓬。
老古當年想偷訓練庫薩的秘法,雖然沒得手但是對這種飛鷹所知甚詳,子承父業,小古也長了個聰明腦袋,該記得的事情他全都記得。
宋陽坐在了地上,雙手撐地也抬頭望天:「小古,你對這些獵鷹知道多少?」
阿伊果咯咯脆笑著,眉飛色舞一副開心模樣,正笑著,好像又突然想到了什麼,邁步走到距離她最近的齊尚跟前,伸手去接齊尚的嘴巴:「我的仙丹呢?吐出還我咯。」
興奮的不止剛從裂谷脫難的反賊們,還有盤旋在高空始終不曾散去的那群獵鷹。已經消失不見的逃犯又復出現,讓天上的扁毛畜生精神大振,忍不住發出一串歡快啼鳴。羅冠抬頭,看了看它們之後嘆一口氣,大宗師心有不甘,可惜身邊再無箭矢。
裂谷穿行,前後用去了一個多時辰的功夫,即便行途艱難、又因為查探屍體、抓泥鰍、且戰且沖等原因耽擱不少時間,也足見裂谷寬度不俗了。
「地上有個大坑,它們在天上看得見么?會告訴追兵么?」說著,宋陽忽然笑了起來,結果引出了一陣咳嗽。
一邊說一邊笑,不用別人搭腔他自己就能說上半晌,齊尚有這個本事:「花海從上面望去是十足十的壯麗景色,讓人精神振作胸懷舒暢,可要是變成了『小蟲子』,跑到花莖底下去,那滋味實在不怎麼樣……直到咱們爬上來,總算一切恢復正常!」
本就是疲憊之軀,又在悶熱環境中奔逃、苦戰,上來之後大家都氣喘吁吁,或站或做。齊尚乾脆四仰八叉地躺在上,就屬巴夏最古怪,他坐在地上,正在給自己捏腳。
小古先是一愣:「侯爺的意思……」五個字說完,他明顯興奮了起來,笑道:「地上若有重兵隱藏、埋伏,庫薩會對狼卒示警,但也僅限於此了,鷹子再怎麼機靈也還是畜生,不是妖怪,它們是人訓練出來的。這片花海違背常理,庫薩訓師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世上還會有這樣的存在,既然他們想不到,自然也不會教給飛鷹去辨識。何況……照我看,庫薩也未必看得出花海里的裂谷,更毋論通知狼卒。」
齊尚啼笑皆非:「你被泥鰍撞到腦殼了?我什麼時候拿過你的鞋子。」
受傷處不出血,是因為血液被血泡中的怪蟲吸食了。
「的確好得很!」羅冠也笑了起來!到現在人人都能明白宋陽的意思,唯獨小婉反應得慢些,伸出棒槌似的手指頭捅了捅班大人:「他們啥意思?」
但是羅冠注意到了另外一個細節:在看到同伴們大都吐不出藥丸、特別是宋陽也嘴巴空空的時候,謝孜濯低下頭、略顯吃力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待阿伊果把手伸過來時,謝孜濯搖搖頭:「早就不見了。」
話音剛落,宋陽一點沒客氣地插口:「大家都要脫。」
齊尚這才想起來還有這麼回事,搖頭苦笑:「吞了。連什麼時候吞掉的我都不記得了,怎麼還你……再欠你十兩金子。」
羅冠和宋陽鼓足全力,接下了所有泥鰍的攻擊,其他人同伴則彼此相扶、奮力向著斷崖攀爬。
巴夏在齊尚之前上到地面,脫險后就除下鞋子開始捏腳,後來齊尚上來,直接在兄弟身邊一躺。巴夏看得清楚,鞋子就被他壓在身下了。
宋陽仔細想想,還真就像齊尚說的那麼回事,剛才彷彿做了一回「小小人」似的。
小婉恍然大悟,重重一拍地面,瓮聲大笑:「坑死他們!」
齊尚點了點頭。宋陽又拿出春衫,連鞘一起,稍稍用力捅了下相同的位置:「現在呢?」
巴夏撇了撇嘴,一副「這也值得大驚小怪」的神情。直接說正事:「把我的鞋子還我。」
齊尚的後背異常噁心,肌肉腐爛、密密麻麻布滿指肚大小的窟窿,這樣的傷勢偏偏沒有一滴血流出來。每一隻肉窟窿里,都鼓出一隻「血泡」,血泡半透明,隱約可見有東西在其中緩緩蠕動。
這一次齊尚卻一臉茫然,搖了搖頭……對手掌的拍擊有所查,但對硬物卻毫無感覺。齊尚臉色微變:「這是怎麼回事?」
平日里齊尚吵吵鬧鬧,真遇到重大事情的時候反倒是靜下來,並沒有急著發問,沉下心靜靜聽著同伴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