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歐陽不修翻翻白眼：「他再跑，我先打斷他兩條腿！」

但是他一出手，孟劍卿便知道，每一個覺得這小老頭可笑的人，都會後悔。

鐵羅漢急道：「師父，你不留下她，小師弟遲早又要跑！」

焦氏兄弟見勢不妙，立刻撤退。

江無極眼睜睜地看著沈光禮帶著慕塵離去，一時急怒攻心，熱血上涌，直噴出來，人便倒了下去，唬得歐陽不修急慌慌地救治。

他自然聽得懂號角的含義。沈光禮竟然親自趕來了此地？

沈光禮又道：「不如我們問一問這位姑娘她自己的選擇如何？」

那老魔物，不是他們兩兄弟能夠惹得起的。

歐陽不修一掌擊在何七后心，一股洪潮般的力量洶湧而來，將所有人都震了開去。個中惟有江無極，被歐陽不修長袖一展，腳不點地般裹了過去，歐陽不修一邊替他運氣逼出殘毒，一邊還有餘暇破口大罵：「你這混小子，虧我辛辛苦苦養你十八年，翅膀還沒硬，就要飛啦？罵你兩句，就要偷跑，還要放風說是我老頭子趕你出來的——你倒輕快，累得你師父這把白鬍子不知道又被你師姑揪掉了多少根去！」

但是沈光禮的神色慢慢恢復了正常，語氣也淡得彷彿什麼也不曾發生過一般：「歐陽前輩，沈某先走一步。」

秋月已生，庭中團團而坐的幾個人，臉上的神色都被秋月照得異常慘白。

沈光禮將一枚回春丹給慕塵服下之際，俯身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慕塵的神情剎那間變得輕鬆起來，嘴角漾起微微的笑意。

慕塵輕輕答道：「我還能去哪兒？」

慕塵嘴角浮上一絲淡淡的、自嘲般的笑意：「慕塵。」

查案子可比這樁任務輕鬆多了。

孟劍卿收起了金牌。

沈光禮略躬一躬身：「不知歐陽前輩是這位姑娘的什麼人呢？」

沈光禮似是怔了一瞬，才微笑著道：「哦？為你起名的人，難道真的認為連微塵的命運都值得你羡慕？你要去哪兒？」

他還有一次機會。沈光禮向來只給人一次機會改正錯誤。

沈光禮轉過頭看一看大汗淋漓、臉色尚未複原的孟劍卿，淡淡說道：「你可以交差了。」

他與秦百戶退出昭信庵，互相看看，不約而同地出了一口長氣。

這句話可將歐陽不修給問倒了。

歐陽不修與沈光禮幾乎在同時趕到昭信庵。

沈光禮的臉色隱隱變得鐵青。

孟劍卿召來四名衛士，用繩索小心地將栗百戶的屍體拖到廬州府去，準備先從他的屍體入手，查清這個差點害死他們大家的傢伙，究竟是什麼來歷。

沈光禮卻沒有收，左手一揮，解下了身上披的玄色斗篷，裹住了慕塵，眼見得便要將慕塵就此帶走。

不要說孟劍卿，即使是秦百戶這樣的老錦衣衛，也還從來沒有見過沈光禮這種神色，不由得屏氣靜聲，擔心著頂頭上司暴怒起來會不會先拿他們這些手下開刀。

見慕塵毫不反抗地要隨著沈光禮離去，江無極脫口叫道：「慕塵，你答應嫁給我的，你為什麼要反悔？」

歐陽不修哼了一聲：「臭小子，安靜一點，再不將你的毒逼出來，當心變成廢人——錦衣衛的手段，當真是毒辣得很，我老頭子今天算是領教了！」

江無極被歐陽不修的手掌壓得不能動彈，急得大叫：「你要帶慕塵去哪兒？慕塵，你別走！師父，你快攔住他！」

他看向慕塵：「你叫什麼名字？」

沈光禮的眉頭皺得更明顯：「勾引？」

歐陽不修鬚髮皆白，身材矮小，因為有意擺出一付趾高氣揚的派頭，更顯得有幾分滑稽可笑。

也就在這同時，一個蒼老剛勁的聲音驚雷般自遠處滾滾而來：「什麼人敢攔我的駕？」

沈光禮隨即道：「也好。那我們走吧。」

話雖如此，仍是向沈光禮喝道：「姓沈的，留下人再走！」

沈光禮不知何時已悄然站在了秦百戶身後，注視著她。

歐陽不修則又暴怒起來，還未發作，慕塵已苦笑著道：「無極，算我說錯話，好不好？想一想那時候我們才多大。我可以拿這些不當真的話來哄一個孩子，可不能拿來哄一個大人。我走了，你也回小西天去吧。歐陽前輩，今生今世，我不會離開應天城半步，再不會去勾引你的得意弟子，你現在可放心了？」

孟劍卿看向秦百戶，秦百戶勉強笑一笑，那笑容卻比哭還難看：「歐陽不修也親自來了。」

慕塵的目光轉向他身後，眉梢輕揚，似乎是驚疑，又似乎是詢問。

慕塵的嘴角含笑，眼圈卻紅了起來：「可不是？歐陽前輩還說，有其母必有其女。」

一片空明之中，孟劍卿突然聽見庭外錦衣衛的號角聲。

沈光禮扶起了慕塵。

慕塵失去支撐，軟軟地倒了下去，幸得秦百戶趕忙扶住了她。

沈光禮淡淡答道：「歐陽前輩要將這筆賬算到錦衣衛頭上，也未嘗不可。畢竟栗木是錦衣衛的人。孟劍卿，這件事交給你，務必查出栗木的真實身份。給你三個月時間。希望你這一回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沈光禮微微皺起了眉，看著慕塵。

孟劍卿立刻將懷中金牌取了出來，雙手奉上。

秦百戶一驚，陪著笑讓開路來，一邊將事情經過簡單說了一遍，之後有多遠便退到多遠，不敢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