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行》之三 海上花

第七章

之三 海上花

第七章

孟劍卿驚異地道:「倒過去十年?那時候你還是一個小丫頭吧。」
如日光一般噴薄逼人的力量,她也曾經擁有過嗎?
她身後驀地里飛起一道光影,「當」地一聲劈斷纜繩嵌入了桅杆,卻是一柄短刀。延福伯重重地跌落下來,被橫地里飛來的一條長索攔腰纏住,減去了他的下墜之勢,落地之際順勢一滾,喘著氣站了起來。
遠望斜陽,果然是紅得異常。東方天空則又黑得不同一般。
媚紅嘴角微微一彎,似笑不笑地道:「小丫頭倒不是,但十年前的我,又怎麼是現在的你的對手呢!」
她喃喃自語般說道:「真希望倒過去十年。」
那延福伯年紀雖老,身手卻極敏捷,比起方才那年輕水手,竟還爬得更快更高,盤繞在桅杆上,解開了一道繩結,又向更高處爬去。
在這蒼茫大海上,每個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這一剎那間,她只有他,他也只得她。
風帆降了下來。
又是一個巨浪打過,咸濕的海水灌入了口中。
良久,媚紅心底里不由得生出蒼涼的嘆息。
他想會讓他迷惑的,的確不會是十年前的媚紅吧,而只可能是現在這個閱盡世事滄桑、如此玲瓏剔透的媚紅。
風向並不太順,媚紅的神情之間,隱隱有些焦躁,那十幾名家人,更是坐卧不安。
媚紅的家人中,一個半百老頭脫了鞋子,爬上了桅杆。媚紅「哎呀」一聲:「怎麼讓延福伯去爬桅杆!」另幾個臉色尷尬:「我們攔都攔不住——」
一名瘦小靈活的水手爬上桅杆去解纜繩,然而風勁船搖,一個失手,倒栽下來,幸得被橫桅一攔,掉入了海中,同伴急忙拋下繩索,將他拉了上來,雖然凍得哆哆嗦嗦的跑到后艙去換衣服,幸而並無大礙。
日光之中,媚紅的臉色略略有些蒼白,眼角隱約已見細紋,比起夜間來,又另是一種頹廢落紅、令人嘆惋憐惜的憔悴風情。
孟劍卿與媚紅站在最高一層的船艙中,憑欄遠望,只見旭日如洗,海天茫茫,回望海岸,漸漸兒已隱沒在煙波之中。
但風勢委實太大,突然間風帆一側,纜繩隨著風帆轉了一圈,竟將延福伯的頸脖纏住了,眾人都大驚,媚紅更是失聲叫了出來。
日落時分,船上舵手打發一名水手進艙來說可能會有風暴,請他們做好準備。
迎面而來的巨浪,打上了甲板,船身一側,甲板上的人都身不由己地滾落在地。孟劍卿向側旁一閃,沉下身子倚在艙壁上,媚紅跌過來,被他一把接住。
孟劍卿被她這句話一堵,接不上來,只好笑笑。
風帆降不下來。
然而孟劍卿的心中,這一剎那間,又是如此茫然。
生死與共。
天黑如墨,急雨如箭,船身跌宕起伏。
船隻加快了速度,想趕在風暴來臨之間駛入離這最近的韭山島。但是風暴竟是說來便來,轉眼之間,滿天黑雲挾著狂風呼嘯而來,巨浪湧起。海船未載貨物,出海之際帶的壓艙石,因為媚紅急於趕路而沿途拋去大半,船身太輕,狂風一吹,搖擺不定,舵手急叫落帆,以免被狂風吹翻。
孟劍卿打量她,卻不知媚紅也在日光之中暗地裡打量著他。
孟劍卿揮出長索之際,左手一探,又是一柄短刀擲出,劈斷了另一個繩結。
西北風一路勁吹,不過一天一夜,海船已繞過舟山普陀山,轉而向南。媚紅帶過來的十二名家人,神情間都開始激動起來。
孟劍卿就近在杭州灣中徵調了一艘海船,按著媚紅的指點,駛向外海。
水手突然氣急敗壞地大叫起來:「纜繩纏住了!」
一個大浪打來,船身幾乎側翻。
風浪之中,孟劍卿仍然可以感到媚紅急促的心跳和喘息。而他自己,想來也好不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