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掌舵的延福伯一直在盯著孟劍卿。他要親眼看著孟劍卿離開這艘船才能放心。

孟劍卿有意裝出受了重傷的樣子，為的不過是讓賊人和他們拼個同歸於盡；延福伯一死，這船上就全是他的天下了。

媚紅提燈的手不自禁地顫抖起來，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

延福伯呆了一呆才回過神，怒吼起來，抓起身邊的一柄鬼頭刀，揚手擲向繞著桅杆飛盪下來的孟劍卿。

她驀然一驚。

孟劍卿回手一刀攔腰擊在鬼頭大刀的中央，消去它的大半來勢，左手探出，一把握在手中，雙腿在桅杆上一蹬，俯衝之勢更為迅猛，延福伯操起一桿魚叉迎了上去，當不得孟劍卿的俯衝之勢，連人帶叉翻倒在地，鬼頭刀劈下，手臂粗的船舵被劈為兩半。

風帆高張，乘了西北風，越過又一座小島。

媚紅眼中淚光點點，被方國豪拖著進艙來收拾衣服，又將重傷的方十四和方十七兄弟扶出艙來——她怕自己走後孟劍卿一定會殺了他們以絕後患。孟劍卿站在艙門處看著他們，媚紅幾乎想伸手取過那個梳妝台，但是孟劍卿輕輕哼了一聲。她遲疑一下，心中湧起的苦澀滋味令得她終於落下淚來。

方國豪臉色煞白，哭喪著臉道：「完了，完了……」

但是孟劍卿已揮手擲出長繩，套住橫桅，盪了上去，右手中刀光閃閃，隨著他身形飛掠，風帆片片碎割，纜繩節節斷裂。

孟劍卿現在的樣子，哪裡像負過重傷的？

方國豪聽得他這話，真如絕處逢生，喜道：「多謝孟校尉不殺之恩，媚紅，咱們快走！」

孟劍卿揮出長繩，套住艙壁上的那柄短刀的刀柄，一揮手，長繩帶著短刀收了回去。

他在欺騙她，也許一直都在欺騙她。

那鮮血淋漓的傷口，也許根本就不像她原來以為的那麼深，不過是一些皮肉之傷——

延福伯橫叉一擋迎面飛來的短刀，短刀順著魚叉飛了一個迴環，自延福伯頭頂削了過去，削入艙壁之中，猶自奪奪有聲。

他收刀回鞘，看著媚紅說道：「那艘小船，是為你準備的。無論你要去哪兒，我都不會幹涉。那些金銀，雖然不多，也足夠你們一輩子過得舒舒服服了。」

帆破錨沉，海船拖著鐵錨順風飄蕩，去勢立時緩了下來。

那尊觀音，以粗布層層裹好，緊縛在孟劍卿背上。

裝上小船的乾糧和清水，孟劍卿一一查驗過，小船吊下海去，第二十三箱中，還有幾十兩碎銀和十六枚金錠，也都放了進去；媚紅與方國豪都走到甲板上來，媚紅提著燈籠，望著船頭迎風而立的孟劍卿。

延福伯翻身坐起，眼見船舵被毀，痛哭失聲，胸中怒火更是旺盛，大叫著沖了過去。

延福伯仍往前沖，要將魚叉插入孟劍卿后心時，忽然聽到媚紅的驚呼，這才感到自己頭頂熱血汩汩而下，眼前一片模糊，不由得伸手去擦。

媚紅模模糊糊地想到，孟劍卿的後背才剛受過那麼重的傷，這樣緊縛在背上，會不會觸痛傷口——

孟劍卿右手短刀擲出的同時，人已向掠向另一側的鐵錨絞盤，雙手一合，鬼頭刀再次劈下，絞盤碎裂，鐵錨嘩嘩滑下海去。

只這一緩手之間，孟劍卿飛起一腳將他踢下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