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沈光禮微微一震。

至於李克己的家僕，也被分別關了起來。

沈光禮注視著他。李克己的反應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為李克己首先會極力為自己辯白。

孟劍卿心中正在暗自忖度，鐵羅漢那種人，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地妥協？李克己不待他質疑，已接著說道，鐵羅漢肯放人，更多的是因為認出了他的師承來歷。

能夠讓鐵羅漢低頭服軟的人，這世上並不多。

沈光禮能做到錦衣衛指揮使，料來也當真有過人之處；不須動刑，甚至不須訊問，只在他面前攤開這兩封信，便將他逼入了死角。

沈光禮繼續說道：「岳陽知府何行之因為朝廷體制有關，不肯向水寇妥協，並提前行刑殺掉了那兩名犯人；鐵羅漢卻放回了十四名舉人，宣稱是他死去多年的老父託夢給他，不許他殺讀書人。是這樣吧？」

李克己走近他時，孟劍卿注意到他眼中一掠而過的驚異，之後很快便恢復了一慣的淡定。而李克己則顯然也震異於沈光禮那種深不可測的淡定，心神搖晃了一瞬才安定下來。

李克己躊躕了一下才道：「沈大人應該早已查問清楚。」

侍立在一旁的孟劍卿以眼色詢問沈光禮，沈光禮輕輕地搖搖頭。

沈光禮看他一眼道：「沈某自然早已查過，只不過因為大考在即，國家選人，四海矚目，何等重要，是以不曾直接審問那十四名川中舉人，這未免是一個重大缺陷。其實沈某早在進士試揭曉之後便已接到兩封密報，因怕妨礙了殿試，壓到現在。其中有些事沈某頗為不解，李先生不妨過目，看看能否為沈某解開這疑團。」

終於，李克己道：「我可以將洞庭湖一事原原本本地告知大人，但還請不要公之於眾。」

孟劍卿暗自打量著他們。沈光禮又將如何來對付李克己這種他們以前從未遇到過的人呢？

那天晚上，他被留在了錦衣衛衙門之中。沈光禮對他很客氣，將他安置在自己的書房中，說道：「這是朝廷的制度，還請先生見怪。等事情弄清楚了，自會送先生出去。」

錦衣衛指揮使沈光禮正在一間小客廳內等著李克己的到來。正值中年的沈光禮，面白微須，生得便如一個文秀書生，神情間帶著一種奇異的淡漠，彷彿沒有什麼事什麼人能讓他感興趣。

沈光禮也沒有追問。

李克己放下密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這一定是當時在場的那些四川舉子們寫的信。他救了他們，卻因此而被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不論他否認哪一則密報，都會坐實另一則。

洞庭湖一案，說起來其實很簡單。鐵羅漢惱怒於岳陽府處死他的手下，本打算將十四名舉人盡數殺死，卻因為不知李克己的底細，反而被他制服，以此要挾鐵羅漢放人。

李克己的眉梢不覺揚起，似乎想發問，但轉而只答了一聲「是」。

李克己說道他並不知道那傳他武功的人，究竟是什麼來歷——而且他也答應不能向任何人透露那人現在的身份。

那兩份密報已經由錦衣衛重新謄錄過了，以免李克己認出筆跡。一個舉報人指控李克己身懷絕頂武功，能夠在重重封鎖中盜出試題，才得以高中，證據是在洞庭湖上他能輕而易舉地制服鐵羅漢；另一個舉報人則指控身為張士誠死黨餘孽的李克己，與陳友諒舊部鐵羅漢暗地裡勾結，證據同樣是洞庭湖一事，說他們兩人一見面交談，鐵羅漢便認出了他的來歷，躲到一邊去說話，放走人質時還替他威脅人質不許泄露此事。

沈光禮客客氣氣地請李克己坐下，慢慢說道：「沈某聽說川中十四名舉人在赴京趕考途中，路經洞庭湖，被水寇鐵羅漢劫為人質，鐵羅漢揚言岳陽知府不放出他的兩名手下，便要殺了這十四名舉人來報復。李先生便是其中這一，可有此事？」

李克己是否已在照面之間便已知道他面對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相信只有事實才能說明自己的清白。

只怕李克己背後那個人，才是最棘手的關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