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 魚美人
第九章
小魚雖然在峽江之中已呆了兩年，竟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奇特而美麗的小魚，一時間竟看得呆了。
她始終不能忘記，姬瑤花在暗中打量她時那有如漁人打量魚兒的目光。
他輕輕扶著小魚，靠在窗前，探出身去。
這樣奇幻的美麗……
門外侍立的兩名女婢聞言相視一笑。一名女婢小聲說道：「公子爺又在哄人家姑娘了。」
小魚不自覺地往裡面靠了靠。
小魚的左肩中箭處已經敷上金創葯，但是還在痛。
停一停，伏日升又道：「你在峽江之上攔截船隻，不許美人過江，當真是因為在意自己的相貌不如人嗎？」
鳳凰沒有射她的要害之處，是不是因為，朱逢春只想逼走她，並不想真的傷害她？
門外女侍低聲笑道：「公子爺，你就別老是去逗人家了，人家齊姑娘又老實又靦腆，只怕受不了你這樣的調笑。」
小魚痴痴地望著它們。
小魚悠悠醒轉時，第一眼見到的，是頭頂的紫羅帳。
他站起身來：「齊師妹，你來這兒看看。」
伏日升又是一笑。
小魚吁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抱著玉匣出來，伏日升本想替她拿著，但一看她的神情，便知道那是別人不能碰的東西，於是笑一笑收回了手。
小魚不覺問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幫我？」
自從姬瑤花來過之後，小魚便將那青玉匣藏到了草堂后的
清可見底的水面上，漂著瓣瓣桃花，而在滿溪桃花中，一群群或紅或白、通體透明的奇特小魚出沒其間，宛如一柄柄小傘在水中沉浮，映襯著溪底五彩斑斕的鵝卵石，和兩岸的桃紅柳綠，當真有如圖畫一般。
他輕嘆道：「百媚千紅，無不有它動人心魂處。世人不知賞識，也還罷了，若是連我也不能賞識，豈不太辜負了它！」
小魚心中十分異樣。她與人相處的機會要大大少於與魚兒相處的機會，更從來沒有接觸過伏日升這種善察人意、處處體貼的年輕男子，因此不免有些緊張，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小魚吃驚地望著他，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伏日升打量著她前額上的刀痕：「這個好像是兩年前你和川江幫動手時的傷痕吧？很像一輪彎月呢。」
伏日升微笑著道：「我現在是在合州吳大帥帳下做幕僚，前些日子奉命來巴東選一班女樂，誰知道這麼巧遇上姬瑤花設下圈套來捉你。她已經得到了聖泉峰的武功心法，還收羅了聖泉峰這一代的弟子充作幫手，可絕不能再讓她將集仙峰也控制在手中，不然我等哪有安寧之日？所以你實在不必多謝我。現在這船正停在秭歸香溪上，等女樂選齊，便啟程回合州。姬瑤花一沒把握打贏我，二也
那男子搖著頭笑道：「對你的救命恩人這麼冷淡？這可不好啊！要不是我及時趕到，只怕你這會兒早就被跟蹤你的姬瑤花給捉回神女峰去了。」
她想問一問這男子的姓名，那男子已經明白她的意思，很快地接上話頭說道：「上升峰伏日升，見過齊師妹。」
小魚面色微變。她本能地以為那男子是在有意嘲笑自己，但隨即察覺到了他眼睛里溫暖的笑意，心中不由得慢慢放鬆下來，低著頭微微一笑，輕聲說道：「我——還是應該多謝你才是。請問你——」
額上的彎月，也許是格外別緻吧？
他一擊掌，艙門外一名女侍提著食盒進來，另一名女侍則捧來盥洗用具和藥物，伏日升退了出去，直到小魚一切打理妥當，神清氣爽地靠在榻上休息，伏日升才再次進來，屏退女侍，打量著她，一笑道：「唔，你現在看起來好多了。」
伏日升一笑：「因為我要和姬瑤花作對。我不幫你，你就會被她控制住。你這種性格，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而且，」他輕輕撫了一下小魚的頭髮，「我喜歡美麗的女子，喜歡幫她們的忙。」
他漫聲吟道：「春來桃花水，中有桃花魚，淺白深紅畫不如，是花是魚兩不知。」
她不習慣有人這麼靠近自己。
姬瑤花一直
他對著窗外的天空舉起琉璃盞，背後映襯的綠樹紅桃，令得桃花魚便如同在空中遊動一般。
小魚心中突地一跳，沒有回答。
她不知道面前這男子是什麼人，但是願意相信他的話。
伏日升微笑著說道：「這就是香溪中有名的桃花魚，相傳是昭君離鄉時的淚水所化，所以前人有『昭君淚化桃花魚』之說。」
小魚的臉上立時通紅。
玉匣里的短弓與春衫完好無損。
小魚震驚地瞪大了眼望著他，伏日升笑吟吟地道：「嚇了一跳是吧？姬瑤花也被我嚇了一跳。」
伏日升眉梢一揚，似笑非笑地說道：「正因為此，我才喜歡逗弄她啊。」
伏日升繼續說道：「我想你一定不太了解我。不過你很快就知道，我有很大的名氣，世人對我，百金求詩，千金求畫；而我更大的名氣則在於品評女子。御苑教坊選取宮人女樂，也要延請我去品評。一字之褒，一字之貶，無人能移。我對你的品評，將會改變世人的眼光。」
而且，她真的非常非常嫉恨那些美麗的、能接近朱逢春的女子，包括他的七妹。
走進來的是一個身著錦袍的年輕男子，外表極其溫柔斯文、儒雅風流，令人一見之下便易生好感，注視著小魚時，有著自然而然的關切，微笑道：「你醒啦？」說著在榻邊的矮
她輕聲說道：「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美的魚。」
伏日升陪著她登上集仙峰，打量著她自己搭建的那間簡陋之極的草堂，很不贊同地搖搖頭。
她轉動目光打量著四周。這艘船布置得極是華麗，是小魚一生之中從未見過的華麗，令人想到，主人必定是富貴中人。
身後的山林中，一個白色的身影飄然隱去。
這傷痛令她想起中箭那一剎那心中的恐懼。朱逢春的七妹鳳凰竟然是飛鳳峰的弟子！
伏日升側過頭看著她：「在水中，恐怕沒有魚兒會比它更美。同樣的，齊師妹，在水中，恐怕也沒有人能夠比你更美。」
畢竟她給他這個巴東縣令惹了不少麻煩是不是？
小魚終於想起，她受傷之後，沿江逃回集仙峰去，但是箭傷劇痛，又因一路奔逃失血太多，在半道上便昏了過去。
下山的路上，伏日升心念忽然一動，微微轉過頭去，望向身後。
他是否知道鳳凰就是她的剋星，是否有意讓鳳凰來對付她呢？
小魚怔怔地想著，直到艙門外走入一個人影，方才回過神來，急忙坐起。
那男子的目光不無促狹：「因為我見不得佳人落難啊！」
去合州的路上，途經巫峽，小魚讓船稍停一停，讓她回集仙峰去取一點東西。
小魚凝視著桃花魚，不由得輕輕嘆息了一聲。
過了一會她才意識到，她是躺在船
朱逢春是深藏在她心中的秘密，她不能讓人知道——除了遠在鄱陽湖的海龍王。
他隨手取過案頭一個透明的琉璃盞，左手攀著船舷，翻身躍出窗去，自水面上一掠而過，再翻回來時，琉璃盞中已多了兩條桃花魚。
說完之話，他笑著退了出去，掩上艙門，留下了怔忡不安的小魚。
小魚不自覺地撫了一下那處傷痕，真的像一輪彎月嗎？
伏日升微笑道：「齊師妹，如果透過琉璃壁來看水中的你，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景象呢？要製造那樣巨大的琉璃壁，自然有些困難，但也不是造不出來。如果你願意，我自會想出辦法來的。」
那男子揮揮手：「不必言謝，我救你其實也為了我自己。」
那該是怎樣空靈變幻的景象？世人都將為之震驚。
伏日升搖頭嘆息：「唉，每一個女子，都有她的可愛之處，為什麼一定要菲薄自己呢？」
上升峰的武功，相傳勢如奔雷，疾如閃電，與人動手之際，異常慘烈，是以其它各峰等閑都不願意去招惹上升峰，卻不料上升峰這一代弟子竟是看起來這樣溫柔斯文的一個年輕男子。
她愧疚地笑笑，低聲說道：「多謝你了。」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
他將琉璃盞放在案上。
論起來她見過的魚比見過的人還要多，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