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 魚美人
第十章
月下那人低聲一笑：「齊師妹，你這是何苦來哉？程小姐可並不是什麼美人啊。」
小魚額上的傷痕，經過伏日升請來的妝娘的修飾，已經變成一彎真正的淡紅月芽。
最好離姬瑤花遠遠地。
可是她留在巫山，除了痴痴地守候在水中，仰望群山懷抱中的巴東縣治，或者是仰望偶爾乘船出行的朱逢春那不可接近的身影，她又能做些什麼？
而只有在金陵那個佳麗如雲的六朝金粉地，在看膩了江南脂粉的眾人眼中，小魚獨具風姿的美麗才最能聳動人心。
也就在那時，他們聽到了姬瑤花從峨眉山平安歸來、並帶回了一名峨眉弟子協助姬瑤光為峨眉派翻譯門中經典的消息。
她其實從來沒有見過姬瑤花。但是她不能忘記，正是因為姬瑤花的設計，才讓她傷在鳳凰的箭下。
直到一名老郎中無意中提起，齊姑娘的精神不太好，他才驀然醒悟。
他不知道竟方才姬瑤花究竟做了什麼，說了什麼，但很明顯小魚正是最脆弱無助的時候
集仙峰代代相傳的對飛鳳峰的畏懼，經這一箭，更深入到小魚的心中。
伏日升輕輕地拍一拍她的肩，說道：「我正在等著姬瑤花來找我們呢。我想看看她究竟想幹什麼。」
伏日升微笑道：「小魚，我已經打聽到了，燒制琉璃最有名的工匠，是金陵城的魯祥。你願意跟我去金陵嗎？」
她始終不能站到如蒼鷹一般翱翔雲天的朱逢春的身邊。
伏日升震驚地看著小魚臉上的淚水。
伏日升指點妝娘為小魚重整眉宇，裁剪衣裳。
這麼說鳳凰將要在川中長住下去了？
同時帶走了她的珍寶。
也許跟在伏日升身邊，伏日升那多姿多彩的生活，終有一天會讓她忘掉這個人這件事？
伏日升趕來之時，那人已經穿花拂柳飄然而去。
留下震驚得無法動彈的小魚。
他選擇程小姐，只不過因為，程小姐才是他們那一個世界里的
她低下頭輕輕說道：「明天我們就去金陵吧，行不行？」
雖然他心中暗自奇怪。
姬瑤花僅僅是偷窺過她藏在玉匣中的東西，竟然就打聽到了她心中深藏的秘密，看透了她跟隨伏日升的目的，看透了她心底深處要與什麼人一爭高下，才留下那麼一句話。
鄰院中已傳來伏日升的聲音：「小魚，怎麼啦？」
即使現在不能去金陵，他也不是沒有辦法讓世人承認小魚的美麗的。
合州位於嘉陵江、渠江、涪江匯合之處，上可控扼三江，下可屏蔽重慶，歷來為川中要塞。合州城東十里處便是地勢險要的釣魚山，後世將合州治所移至此處，築釣魚城，元人攻宋時，釣魚城堅守三十六年，元人損兵折將極為眾多，蒙哥汗便死於城下。
伏日升暗自嘆息。
伏日升在合州有一處大宅院，將小魚安頓在院中，便忙於向吳大帥交付差事去了。
小魚一怔。
伏日升柔聲道：「好，我們明天就走。」
她心中
他深知，傳言越多，人們對小魚越是好奇，就越能收到先聲奪人之勢。
只有在深深的、射日弓穿雲箭都不能及的水中，她才能真正感到安全與自在。
服侍小魚的兩名嬤嬤，每日里寸步不離，無微不至，往往是小魚才剛抬手，茶盞已送到手中。
小魚聽到自己應了一聲「好」。
這樣錦衣玉食、珠圍玉繞的日子，小魚卻覺得一日比一日消沉。
可是一直以來她都自欺欺人地認為，朱逢春看不見她，是因為她的卑微與平凡。
在躊躇猶豫之際，那天深夜，午夜夢回，她在迷濛中睜開眼，突然發現，朦朧月色中，窗外隔了荷池的花叢中，有一個身著白衣的人影正施施然離去。
那個人絕不是朱逢春。朱逢春的背影挺拔高聳，而這個人的背影卻顯得如此柔弱。
她幾乎忍不住對伏日升說：「我想早一點去金陵。」
小魚的心驀地緊縮起來，伸手去摸枕邊的
伏日升只推說小魚傷勢未愈，同時嚴令見過小魚的人絕對不能泄露小魚的相貌。
小魚心中一痛，本能地收住了手。
她要遠離巫山、遠離巴東嗎？
那人輕輕一笑，長袖一拂，捲住了小魚刺過來的蛾眉刺，「嘩啦」一聲，袖口被蛾眉刺撕出了一道長長的裂口。
那人正是姬瑤花。這一次她仍然沒能看清姬瑤花的面孔，只聽出了她的聲音。
那件春衫，正穿在那人身上。
無論小魚是相貌獰厲有如洞庭龍君，還是當真如伏日升所說變得美麗如桃花魚，都已無關緊要。
小魚不覺更是瑟縮。
心中彷彿有一處角落，在這一聲之中片片崩落。
小魚的左肩每天都在換藥，她也很小心地呵護著傷口，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箭傷遲遲不能痊癒，於是他們也遲遲不能動身。
她的身體，自然而然地不肯讓箭傷早日痊癒。
這樣的心情，只怕與她視若珍寶的那個青玉匣有關係。
身隨意轉。
接下來的消息，
小魚已經失去勇氣向姬瑤花追回她的珍寶。
但是，這一去只怕就再不能回來了吧？
如此輕巧的一句話，卻如毒刺一般刺入小魚心底最脆弱最柔軟的一處。
伏日升看看小魚的左肩：「那我們等你的箭傷一好便啟程吧。」
沒有人敢懷疑他品評女子的眼光；當世人心中已有了小魚的絕色別具風情、不同尋常這個先入之見后，再見到真正的小魚，質疑的只會是他們自己的眼光而不會是小魚的美麗。
小魚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
小魚憤怒地尖叫一聲，越窗而出，掠向那個人影。
姬瑤花接下來便會將目標對準她吧？
伏日升很耐心地等待著。
但是姬瑤花一直沒有出現。
七日後伏日升交完差事回來，見到的便是懨懨地伏在游廊下望著荷池的小魚。
合州城中，紛紛傳說伏日升藏了一個來自嶺南的絕色佳人。連吳大帥都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要見識見識那個傳說中深具異地風情的女子。
小魚只怕潛意識裡並不希望箭傷好起來，不希望離開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