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 魚美人
第十一章
追上來的錢汝珍看見這一幕，幾乎震驚得掉入江底。總算他反應夠快，立刻幫著受傷的小魚將朱逢春托舉著升上水面。
鳳凰倒吸了一口冷氣：「姬瑤花，你害我差點兒殺了小魚！」
朱逢春再次嘗到了將要溺斃的痛苦滋味。
小魚噴出一口烏血，隨著姬瑤花的手放下，慢慢地側倒在榻上。
鐵面無情有如閻王的羅山，對於這些冥頑不化的同門，是毫無商量之處。
鳳凰長眉一挑，怒聲道：「姬瑤花，你還敢出來！」
弓拔弩張的鳳凰和伏日升兩人，互相看看，都收起了兵器。
那人影右手在桅杆上一勾，身子斜斜飛起，雙足飛踢，將三枝箭踢了開去的同時，手中長索飛出，纏住了已經將要退入艙中的朱逢春。
她后心的箭枝挨近心臟要害，一時間沒有人敢輕易拔出。
姬瑤花的目光轉向朱逢春：「朱大人與我們不同，自然不便出面。不過在我們求回丹藥之前，小魚要勞煩大人照看了。」
姬瑤花笑盈盈地看著大家。
伏日升微笑：「上升峰伏日升，見過鳳師妹。」
那白色人影手中索影突地折轉方向纏住了朱逢春座船的桅杆，帶得她的身形急速飛射過去，長箭射空。
這一幕是如此似曾相識。
很多年前他就已經發下毒誓，絕不救那些自相殘殺的巫山弟子。
他不由得看看榻上昏迷的小魚。
鳳凰的第二枝箭又已射出。
姬瑤花眼波流轉：「我倒是想啊，只是爐中只剩下那麼三粒了，其他的都讓閻羅王帶在身上，我又有什麼法子呢？」
有了這兩條線索，要查出短弓的主人，對姬瑤花來說，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
姬瑤花姍姍而出，取下面紗，右手一拂，朱逢春身上的軟索鬆了下來，被她收回袖中，隨即向榻上的小魚俯下身來，迅速將一枚丸藥塞入小魚口中，右掌在她頜下一托，小魚便身不由己地咽下了丸藥；而左掌隨即向小魚的后心按了下去。
臨走之際，姬瑤花反手自腰后抽出一張摺疊短弓，短弓上裹著一件白布春衫，輕輕放在小魚懷中，隨即俯下身，在小魚耳邊輕笑著說道：「我知道你已經醒了，只是太害羞，所以不敢睜開眼來。傻妹子，喜歡一個人，放在心裡是不成的。你該謝謝我才對噢！」
朱逢春欠一欠身：「這是應該。」
圍在榻邊的眾人一時間無法措手，面面相覷。
伏日升突然低聲叫道：「糟糕！」
在急流之中，他的身前是一方更大更堅銳的暗礁。
那張短弓上刻著一個「朱」字，還有一枚制弓匠人的印章：黃中天印。
鳳凰身形一旋，三枝長箭破空飛出。
但是巫山弟子知道，羅山得了閻羅王的綽號，絕不只是因為這個緣故。
僅僅是遙遠的一瞥，已經讓她覺得如此痛苦又如此甜蜜。
鳳凰一眼認出這枝鐵簫，疾退數步，警惕地道：「鐵血簫？你是上升峰弟子？」
伏日升揭開窗帘，打量著前方兩艘正在靠近的大船。
峽江的水碧清透涼，比鄱陽湖水湍急得多，他重重地撞在那方暗礁上，不自覺
鳳凰別過頭去一言不發，伏日升照例只有苦笑。
姬瑤花微笑：「是嗎？有誰見到將朱大人丟下水的人是我了？」
鐵汝珍這個傢伙居然成了他的妹夫，今後的麻煩只怕更大了……
回到川江幫的船上，錢汝珍上下打量著姬瑤花，嘆道：「姬大小姐，你得罪小溫侯也還罷了，畢竟小溫侯現在尚無官職在身。只是沒想到這一回你居然將縣太爺都丟入了水中，那可是朝廷命官啊！只怕從此以後，天下雖大，你都不能公開露面了。」
伏日升忍不住呻吟著道：「姬師妹，你既然要去偷，就不能偷得利落一點嗎？」
一身水濕的朱逢春，此時已鎮定下來，注視著昏迷的小魚，沉思著說道：「她就是兩年前在鄱陽湖上救我的人。」
朱逢春的心中很不痛快。
伏日升躍落在側近的一艘船上。
但鳳凰立刻又是三枝長箭射出。
姬瑤花笑得意味深長：「這是她第二次救你了。朱大人，你終於知道了她是誰了，對不對？」
姬瑤花「卟哧」一笑：「伏師兄，別把我們當成你身邊那些姐姐妹妹的，左支右擋地來回調停，還樂在其中是不是。我倒料定你一定不想讓我中箭，只因你根本還沒弄清楚我的用意。伏師兄你這樣一個好奇心如此之盛的人，見到了謎面卻沒還沒有猜到謎底，又怎麼會讓我這個解謎人就此消失？」
而朱逢春白天里出去處理一樁鄉間案子，剛剛歸來，座船尚未靠岸，兩船遠遠地望見對方，都加
錢汝珍既與鳳凰訂婚，于情于理，都得去拜見朱逢春這位未來的大舅子。
從來沒有人一連躲過她的九箭連射。
行在他們前面的，赫然是高掛著川江幫魚龍百變大旗的錢汝珍的座船。
小魚的臉悄悄地漲紅了，連耳根都在發燙。
伏日升嘆了口氣：「大家都知道，我這個人，向來憐香惜玉，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小魚師妹有事。要去向閻羅王求葯，自然算我一個吧。」
姬瑤花一笑：「朱大人果然精明過人。我若不如此做，又怎能讓朱大人你認清楚我們小魚是誰？」
但是伏日升縱身躍出，在半空中橫擊兩掌，撞得三枝長箭偏了方向。
若不是在出箭之時，心中多少顧念著小魚是巫山弟子，手頭略偏，只怕小魚早已在中箭的一剎那便已氣絕。
但是眼前一暗，一個人影靠近了他，冰涼柔軟的嘴唇覆了上來，寶貴的空氣渡入他口中。
他終於隱約猜到，那天夜裡救他的姑娘，是抱著怎樣的一顆心，從湖底將這張弓打撈上來的。
伏日升只好苦笑，心中卻在暗自吃驚。
暮色之中，一個輕盈如飛燕的白色人影自朱逢春側旁的一艘船上飛掠而出，左手揚起處，一道緋紅的索影靈蛇般纏向朱逢春。
他的眉宇之間似乎有些不太開心。是什麼事情在煩擾著他？
她終於想到姬瑤花是怎麼猜出她的秘密的。
九轉還魂丹是巫山門中的藥師松巒峰弟子煉製的，雖然有著手回春之效，甚至於起死回生之傳聞，但是必須每月一丸、連服九丸方
朱逢春不由得怔在那兒。
她這幾下一氣呵成，待到眾人反應過來之際，小魚后心上的那枝穿雲箭已經被她運力逼了出來，「嘭」地一聲插入艙板之中，顫動著「嗡嗡」作響。
朱逢春的水性本就不佳，又被長索困住，一入水便急速沉了下去。
而小魚卻已大大不妙。
她回過頭瞪了伏日升一眼：「連你也跟姬瑤花結盟了？」
鳳凰鬱悶地道：「小魚是我射傷的，自然應該也算我一個。」
只怕龍女會趁亂對朱逢春不利。
伏日升嘆口氣：「我攔住鳳師妹你的第三次出箭時，只不過不想見到姬師妹被射中。易地而處，我同樣也會攔住姬師妹的。現在我只後悔沒有能夠及時攔住鳳師妹你射向小魚的那一箭。」
朱逢春盯著面前這個如此秀美文弱的白衣女郎：「姑娘就是姬瑤花吧？你是有意將我打入水中、好逼這位姑娘來救我的？」
鳳凰心念方動，一枝穿雲箭已經射出，破水而入。
直到后艙中傳來姬瑤花的輕笑聲：「看來解鈴還需系鈴人啊！」
船到巴東時，已是日暮時分。
朱逢春已被長索縛起拋向江中。那蒙面的白衣女子隨即沒入官艙之中不見蹤影。
箭枝斜斜插入小魚的后心。
小魚怔怔地望著他。
小魚一眼望見了對面船頭上昂首挺立的朱逢春。
鳳凰的面色一變：「龍女！」
川江幫幫眾紛紛躍入水中救縣太爺，但是一條人影比他們所有
鳳凰和伏日升臉色都為之一變。
錢汝珍立刻也躍入水中。
小魚悲哀地發現，她無法將朱逢春的身影從自己心中拔除。
鳳凰反手握住了背負的長刀。
松巒峰這一代的弟子羅山，因為精通醫道，又馴養了數頭靈猿，能採到人力所不能及的藥物，當真有著手回春之能，武林中傳言說他要你生，你就絕不會死；要你死，你也絕不會生，所以都稱他為「閻羅王」。
朱逢春向後急退，鳳凰怒喝一聲，三箭連發，破空呼哨。
沒有人想到，小魚那樣急速地潛游向朱逢春，竟是為了救他。
但是伏日升斜飛過來，踢飛了這枝箭，右手中一枝通體黝黑卻又帶著點點血斑的鐵簫呼哨著迎面擊向鳳凰。
這是他在鄱陽湖中失去的那張弓。
小魚全身一震，但仍是掙扎著下沉，游向被急流沖向一方暗礁的朱逢春。
姬瑤花伸手試探了一下小魚的鼻息，轉過頭看著眾人，莞爾一笑：「我剛才給她服的，是一枚九轉還魂丹。我手頭還有兩枚，可都是我前些日子千辛萬苦才從松巒峰的丹爐中偷出來的。」
他也終於想起來，那件白布春衫，是在一個怎樣的尷尬場合中被他擲下水的。
朱逢春溺水時間不長，很快便已醒轉。只是捆在他身上的那道緋紅軟索，不知用什麼材質製成，一時間竟解不開。
姬瑤花對他們每個人的心性都下了一番大功夫來研究吧，所以才把握得如此準確精妙。
朱逢春目送他們離去，低頭審視著小魚懷中的短弓。
錢汝珍也只好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