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姬瑤花的身影飛掠而出。

她始終不敢用手直接去拿瓷盒，更不敢讓瓷盒掉到地上。

他才剛踏出正殿，殿門已在他身後砰然關閉。

也就在這一瞬間，姬瑤花忽地右手五指曲張，向師婆托著木盤的手肘彈去，師婆一驚之下，身子一側，疾退數步，以左手托著木盤，右掌下切攔向姬瑤花的曲張五指。

朱逢春嘆了一聲：「本官自會秉公處理此事。」

她隨即困惑地想到，姬瑤花既然已經有了辟毒香，還來搶這道葯符幹什麼？

師婆此話，綿里藏針，雖然不敢強行阻攔縣令大人禮敬諸神，只能奉上靈符，卻又擺明了只有一個時辰留給他，要想再來，且等一年。對姬瑤花，則暗示她若擅自行動，後果自負。

隨即又轉向朱逢春說道：「大人，說起來祠中還供奉著神女峰奉為祖師的巫山神女瑤姬，但是一直以來，瑤花都是只聞其名未見其神。若非託大人的福，瑤花又怎有機會在瑤姬像前敬一炷香？」

朱逢春掃視著幽暗的正殿。窗外日光明朗，殿內卻陰風陣陣、暗不見物，只有各位女神雕像前的香燭閃著點點紅光。正座上的神像，因為正當大門，尚有一線日光透入，座前牌位上寫的神名，約略可見，原來竟是上古時期鍊石補天、摶泥造人、擬定婚姻大禮的女媧娘娘。

師婆一一為他們指點。湘楚巴蜀之民所信奉的諸多女神，無不有像。

師婆道：「還請大人佩上這道符。以免祠中蟲豸無知，驚擾了大人。這藥性大約可以維持一個時辰。」她又轉向姬瑤花，說道：「姬姑娘，實在抱歉得很，靈符煉製不易，一年時間，也不過煉得三張，現如今只餘下這一張了。還請姬姑娘緊隨在大人身邊十步之內，以免被蟲豸誤傷。」

師婆臉色微變，但一個「不」字怎麼也說不出來。

說是「請」，其實師婆也明白，由不得她回絕。

師婆遲疑了一下，說道：「還請大人稍候。」

只得將葯符重又放入瓷盒中。

左首第一尊便是巫山神女瑤姬像。

朱逢春退往女禍神像一側。

無怪乎巫女祠要以女媧為正神。

在諸女神之中，恐怕這也是地位最尊、神通最為廣大、造福人世最為深厚的一位了。

如果不是，她們方才可就上了姬瑤花虛張聲勢的疑兵之計了。

姬瑤花笑而不語。

一名道姑這才遲疑著說道：「師婆，姬瑤花剛才從袖中和長上索灑出的，究竟是不是閻羅王配製的辟毒香？」

四名道姑急撲過來。

巫女祠的師婆看起來只不過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倒是諸道姑的眉宇之間頗有煞氣，令得她們本來還算不俗的容貌大為減色。

師婆恨恨地道：「當然是辟毒香，要不然我幹嗎不叫你們全力出手擋住姬瑤花？等小姐回來，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閻羅王！竟然敢將辟毒香送給姬瑤花！」

殿外遠遠傳來她的陣陣輕笑之聲。

姬瑤花要的也就是這一停滯。

師婆喃喃自語般地說道：「巫山頂上的聖女祠，才是供奉巫山神女的正祠。姬姑娘不去那兒拜祭，只在這兒拜又管什麼用來著！」

他不明白姬瑤花的用意，不過心想最好還是不要介入為好。

師婆面色難看之極，轉身向朱逢春說道：「朱大人，姬姑娘可是大人你帶入祠中的。這件事情，還請大人你秉公明斷！」

幽深昏暗的大殿中，燈光不及之處，隱隱可以聽見嗡嗡振翅之聲。

師婆望向姬瑤花時，神色間就如藥王廟的端公見了甘凈兒一般，頭痛卻又無可奈何。

朱逢春回過目光，向師婆說道：「巫女既然不在，本官今日就不問話了，還請師婆領路，讓本官禮敬各位女神，也算是為官此地的一點敬意。」

盒中原來是一張暗黃的紙符，想必用藥水浸過。

朱逢春暗自計數，連正神女禍在內，竟有三十六尊。

燈光搖曳，師婆與四名道姑靜靜聽著朱逢春去遠。

師婆揖手為禮，答道：「小姐不在祠中。大人如有問話，還容老奴轉告。」

他早該想到，姬瑤花跟著他入祠，絕不只是看看而已。

姬瑤花微微一笑：「多謝師婆好意。」

她也不敢碰上師婆的右掌，疾收回右手，衣裙飄起，身形流轉如風中行雲，滑到了師婆的后側，右手長袖飛卷，裹住瓷盒收回袖中。左袖中隨即飛出一條淡紅索影，曼妙如煙霧裊裊的長索在空中折轉盤旋，隱約有淡淡葯香瀰漫開來。

右首第一尊便是鹽水神女的塑像。

姬瑤花嘴角含笑，曼聲說道：「師婆，別來無恙啊。韓師姐可在祠中？朱大人想與韓師姐面談呢。」

師婆與四名道姑駭然後退。

回到女禍神像前，朱逢春解下腰間葯符交還與師婆，微笑道：「這道符還有半個時辰的效力。就煩師婆替我好生保管著，春節大祭之前，本官還要再來查探一次，以確保大祭安全。」

她轉入女媧神像背後，過一會用木盤托著一個小瓷盒出來，打開瓷盒，立時飄出一股淡淡藥味。

只要能從從容容地看遍巫女祠，就讓師婆諷刺幾句又有何妨。

姬瑤花左手長袖一揮，冷香襲人，四名道姑不知這香氣有何古怪，不約而同地滯了一滯。

師婆親自掌著燈，領著他們一尊尊神像拜謁。

慢慢地一圈禮敬下來，不過半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