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傳》之四 地獄變

第七章

之四 地獄變

第七章

甘凈兒仰著頭笑道:「全城都傳遍啦,我想不聽都不行。巫女祠還發出號令來要找姬師姐呢。」
她個子嬌小,雖然穿著厚底木屐,仍是比站在廊下的姬瑤花矮上不少,半仰著頭,喜孜孜地說道:「姬師姐,我還擔心找不到你呢。」
這是巫山縣的正街飛鳳街,市面最為繁華,沿街一溜店鋪,門面高大氣派,都掛著各色燈籠,幡旗飄揚,雖然已是夜色深沉、行人絕跡,幾座酒樓卻仍是燈火通明、賓客滿座。
姬瑤花莞爾:「閻羅王才不肯自毀誓言交出九轉還魂丹,全憑著我和上升峰的伏日升還有飛鳳峰的鳳凰三個人聯手,將他逼得無路可走,落入陷阱,動彈不得,才從他身上搜出丹藥。」
說著她嘆了口氣:「我偷偷看過師父卸妝后的樣子,眼角的皺紋一條條的看得清清楚楚,原來女人變老之後有那麼可怕啊!難怪得師父常說,她寧可死了,也不要讓人看到她變老的樣子。」
這也是每年春節械鬥最激烈的一條街道。青石街道上,曾經堆滿傷者死者、斷肢殘臂。
甘凈兒嘟起了嘴:「師父她只顧自己逍遙快活,哪有心情管我?又說有我在一邊,顯得她老了,她的情郎會移情別戀,所以將我趕了出來自生自滅。」
早該在出來之前問問瑤光這幾天的天氣如何的。
好在姬瑤花看上去如此秀麗溫婉,很快讓他安下心來,一迭聲地說道:「姑娘請到裏面來,淋雨了吧,店裡備有薑湯,請姑娘先坐下,這就端上來。」
姬瑤花忽然覺得頭痛起來。
所以她才要想方設法向閻羅王求葯。
姬瑤花微微一笑:「原來是凈兒師妹。甘師叔近來可好?是不是還在蘇杭天堂之地悠遊自在來著?怎麼就讓師妹你一個人千里迢迢地跑到這兒來求葯?」
那人越走越近。
琉璃風燈終於照亮了來人俏生生的一張面孔。
姬瑤花自縣衙中出來,不過片刻,夜風已夾著緊密的雨點打了下來。
甘凈兒略蹲了蹲,算是施禮。
姬瑤花微笑著舉步踏入店內之時,回頭瞥見甘凈兒還站在那兒向這邊張望。
她嘆了口氣,閃入一家店鋪的廊下。
甘凈兒張口結舌:「什麼?」
歷代凈壇峰弟子,好像都有這點子愛嫉妒年輕貌美的徒弟的通病,害得每一代弟子學到後來都只能靠自己摸索。
甘凈兒眼珠一轉,嫣然笑道:「原來伏日升那個風流才子是上升峰弟子,難怪得——姬師姐,那個能困住閻羅王的陷阱,想必出自號稱『鬼斧神工』的登龍峰弟子之手了?早幾年我還見過登龍峰的方師弟一次,那時節還是個愛臉紅的大男孩呢,動不動就讓方師叔責罵,沒想到幾年不見,居然就能弄出困得住閻羅王的陷阱了!姬師姐,你真了不起!巫山弟子,世世為敵,最愛乾的事情就是自相殘殺,你居然有本事將上升峰、飛鳳峰和登龍峰都調度起來,指揮自如,還有什麼事情是你做不到的?我不管,我只聽姬師姐你的吩咐,只要姬師姐你肯,一定有法子讓閻羅王乖乖地為我製藥的。」
以至於每到盛夏,烈火般的陽光之下,蒸出的水汽中依稀都帶著血腥之氣。
她的神情與相貌,都帶著一點兒小狐似的嬌憨依人。
姬瑤花注視她片刻,忽地一笑:「你當真聽我的?」
這個看起來有些天真的小師妹,不會笨得將端公直接帶到這兒來吧?
偏偏甘凈兒的直白卻自有一種坦誠動人的率真。
姬瑤花注意到,甘凈兒的嗓音是一種天然的宛轉嬌俏,並非有意做作。
巫山城中,這樣滲透著血跡的石板,在在皆是。
長街拐角處,出現一個披著油布斗篷的人影,左手撐著油紙傘,右手提著一盞琉璃風燈,厚底木屐踢踢踏踏地踩過青石街道,向這邊行來。
若非她左手撐傘右手提燈,只怕這會兒就要賴在姬瑤花身上,拖住她的手臂撒嬌了。
閻羅王身上的丹藥,被她搜羅一空,想必這會兒正在一邊跳腳大罵,一邊搜尋藥材準備重新煉製。
卻是甘凈兒。
她實在很討厭下雨。
只是巫山城中的人雖然不敢得罪巫女祠,卻也不敢得罪縣太爺——誰都知道姬大小姐是縣太爺府上的貴客,這位縣太爺不同於那位文弱怕事的前任,可不好惹啊,所以姬大小姐才能夠這麼安安穩穩地站在大街上。
姬瑤花凝神注視著那人。
姬瑤花眉梢微揚:「你的消息靈通得很吶。」
這樣的嗓音,若是加上一兩分濃濃情意,無論是花前低唱,還是月下私語,想必都能讓世間男兒未酒先醉吧。
甘凈兒熱切地望著她說道:「姬師姐,你能夠讓閻羅王拿出九轉還魂丹,一定也有辦法讓他拿出冰心雪魄丸,甚至於讓他專門為我配製養顏靈藥,對不對?」
所以姬瑤花也很討厭回到巫山縣城。
雖然風緊雨急、仍是站在門內迎候賓客的店夥計嚇了一跳,生怕這橫街飛過來的客人會是動刀動槍的江湖豪客,心中忐忑地迎出門來。
甘凈兒脫口叫道:「別——讓我想想。」
姬瑤花笑一笑:「你幾時見過我丟下同伴不管?你去吧,我會在對面的鳳儀客棧下榻,等你三天。」
巫山一帶,暴雨頻仍;雖然已是隆冬季節,仍舊多風多雨。
她狐疑不定地望著姬瑤花,良久,終於下定了決心,說道:「姬師姐,我要是為了這件事情讓閻羅王追殺,你可千萬不要不管我噢——」
對於看慣各種詭計的姬瑤花,尤其如此。
她心中微微一怔。
雖然白天里她一時氣憤劫持了一個曬葯的小道士,但是要擄走端公……
姬瑤花看著她,又是一笑:「你若真有此意,就想辦法將藥王廟的端公擄來交給我。」
她袖中長索飛出,纏向長街斜對面那座客棧門前的廊柱,身形隨即飄起,飛燕般穿越雨幕,投入了廊柱之後。
巫山多雨,但年年累積的血跡,已經深深滲入石板,又豈是雨水能夠洗掉的。
姬瑤花悠悠然說道:「我猜藥王廟的端公必定就是松巒峰託管典籍的長老,只有擄來端公,才能迫使閻羅王低頭就範。你不敢、不願還是不能?若是你不肯,那就罷了,我再另找他人。」
她不喜歡這種情形。
這個小師妹,與傳聞中本為瑤草化身、精通媚人之術的凈壇峰弟子,好像不太一樣啊……
但是甘凈兒說起話來彷彿不解風情一般直白。她師父一定沒有好好教她如何運用這樣天生的本領。
甘凈兒使勁點點頭:「當然啦。雖然我才見過姬師姐兩次,但是對姬師姐真是佩服得很吶。我們都不敢去惹巫女祠,只有姬師姐你居然能從巫女祠中硬搶出一道葯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