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傳》之五 飛天舞 上篇 祭神

第六章

之五 飛天舞 上篇 祭神

第六章

韓起雲的眼中,若喜若悲,淚光瑩瑩,令得她冰冷無情的面孔竟顯出了三分怪異。她慢慢地伸出手來扶住了閻羅王的雙肩。閻羅王就勢站了起來,臉上的暗紅兀自未消。
她收起短笛,望向姬瑤花:「姬師妹,你當真要和我作對?」
兩人心中都是一個寒顫。
倘若將來姬瑤花真的變成小溫侯夫人,他們這幫兄弟,還有好日子過么?
鼓樂重起,送神之曲奏響。
姬瑤花原本說好是幫閻羅王的吧?現在看起來,好像她最終還是選擇站在韓起雲這邊?
閻羅王頗不情願地答道:「的確如此。」
雖然她的內心深處,明白姬瑤花說的的確是事實。
真不知這筆賬該如何算才是。
他轉向韓起雲,風霜滿面的一張蒼老臉孔,剎時間竟漲得暗紅,驀地一咬牙,單膝跪了下去,悶聲說道:「韓師妹,我現在當著藥王廟和巫女祠的信徒的面,跪請你回來!」
姬瑤花凝視著她,許久才說道:「蘇師姐,你這個人看起來嫵媚可親,內心裡可真是冷得像一塊冰。我見你迎神之際,哪怕舞步最歡喜最溫柔的時候,眼睛里也是沒有笑意的。神靈若有知,只怕寧受愚夫村婦全心全意的一枝香,也不受你這冷冰冰的一支舞。」
她微微笑著,縛仙索飛起,纏向台下的一株古樹,帶得她整個人翩然而起,沒入叢林之中,臨去之前,回頭又是一笑,意味深長的目光在蘇朝雲與季延年二人臉上輪了一個來回。
少年時的不打不相識、背著師門偷偷結成夫妻時的纏綿甜蜜、後來的反目,以及那個不當著雙方信徒的面跪請便不回頭的重誓,剎那間一一掠過心頭。
蘇朝雲的話,就如她的暗器一樣,慣能刺人要害。
數十張漁網,被姬瑤花一掃而空,揮落在藥王廟的松棚之前。
歌聲在江流松濤中飄蕩。棲在樹梢的鶴群,被鼓樂與歌聲驚動,振翅亂舞。
她抬頭望向松木台上淡然相對的蘇朝雲與季延年,轉過目光又道:「請神還須送神。祭典尚未完成吧。」
她轉向閻羅王:「羅師兄,今日一戰,若沒有我,藥王廟不說是一敗塗地,至少也絕無勝算吧?」
歌聲與鶴唳之中,姬瑤花飄然躍落在松木台上,微笑著向蘇朝雲說道:「蘇師姐,你可知道,于師兄送你的那合須用女兒汗水作引子的女兒香,是他和我家瑤光花了三天三夜才調製出來的?你可知道,這條計策還是我獻給於師兄的?今日你能險勝,該不該好好謝謝我?」
朱逢春臉色有些古怪地望著小溫侯:「小溫,姬大小姐的這等手段,施之他人也還罷了,將來若是——」
藥王廟贏了巫女祠,閻羅王卻輸給了韓起雲。
姬瑤花不願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轉向了面上隱隱帶著怒意的季延年:「季先生,你今日並不是敗在蘇師姐手中,所以完全不必心中不安。明年今日,先生大可一雪前恥。」
姬瑤花眼波一轉,笑吟吟地道:「羅師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得為我做一件事情,對吧?」
本是趾高氣揚的藥王廟信徒,與沮喪萬分的巫女祠信徒,被這筆糊塗賬一攪,都是茫茫然不知該喜該怒。
西都山上寂靜無聲。
閻羅王臉色一變,遲疑片刻,答道:「我羅山豈是說話不算話之人!」
梁氏兄弟的臉色不覺沮喪起來。
朱逢春與小溫侯諸人都怔住了。
她望向站在閻羅王身後的姬瑤花。
閻羅王的臉色極是古怪。
蘇朝雲心中不覺一懍,面上已生出一點冷厲之意。
不論是興高采烈的藥王廟信徒,還是垂頭喪氣的巫女祠信徒,一個個張口結舌地呆在當地。
姬瑤花的意思,是不是下一回就輪到他們了?
姬瑤花微微一笑:「韓師姐稍安勿燥,且待我片刻如何?」
她忽地湊近閻羅王,輕聲說了幾句話,之後背著眾人攤開右手,讓閻羅王看清了她手中的東西,立刻又收了回來,退開數步,臉上笑意不變,望著閻羅王。
姬瑤花的神情,似乎閻羅王方才若是不跪下去,她一定會在背後給他一腳迫他跪下。
韓起雲必定非常憤怒,但她的臉容仍是冷冰冰絲毫世事不關心的模樣。
巫女祠的信徒齊聲高唱的是:
姬瑤花飄飄然落在一旁,縛仙索悄然收回袖中。
一字一句地說道:「韓師妹,今日一戰,勝負已決,今年春節的大祭,巫女祠只能在楚陽台接受信徒膜拜,不得入城!」
小溫侯看看他們,笑而不語。
姬瑤花笑意盈盈地道:「羅師兄,你彆氣壞了自己。明年今日,羅師兄大可輸一次給韓師姐,再叫韓師姐跪請你回家,扳回一局啊——」
高高看台上的朱逢春諸人,眼見得姬瑤花翩然而來,飄然而去,轉眼之間,大局已定。
韓起雲冷冷地道:「你以暗算取勝,又算什麼本事!」
姬瑤花臉上的神色凝滯了一下:「于觀鶴絕不敢對瑤光放肆無禮。我若沒有這個把握,又怎麼會讓瑤光去見他。」
藥王廟的信徒齊聲高唱的是:
〖身如葯樹,百病不侵。〗
姬瑤花當著藥王廟諸多信徒的面這樣評價她的舞技,很明顯是在有意折辱她的威望。
略知內情的幾人,本以為姬瑤花是在向閻羅王要松巒峰的武功心法。
但是閻羅王躊躇良久,目光卻轉向了韓起雲。
〖魂若鮮花,歲歲芳華。〗
韓起雲吹響短笛喚回飛蟲,空中只有鶴群在失望地盤旋,終究聽從於觀鶴的召喚,棲回到樹梢之上。
韓起雲也怔住了。
蘇朝雲淡然一笑:「是嗎?這麼說我的確該好好謝謝你才是。」
也不對啊,沒有她插手,韓起雲又怎麼會輸?
梁氏兄弟連連點頭,深有同感。
她淡淡說道:「姬師妹又何嘗不是冰冷無情之人?我們大家都知道于觀鶴是個什麼樣的人,姬師妹卻還放任風神俊秀的弟弟去接近於觀鶴。」
閻羅王道:「韓師妹,于師兄來助我,你早在斗舞之前便已知道;于師兄的本事,就更不用我多說了,只怕除了我就只有你知之最深。至於姬師妹來助我——大約你不使出那些漁網來,姬師妹也沒有出手的機會,只不知為你想出這個法子的是誰罷了。這也叫暗算?」
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眼見得他們兩人一來一往便要當著萬千信徒的面鬥起口來,朱逢春咳了一聲,才待拿出縣太爺的威嚴來調停此事,姬瑤花已在閻羅王身後輕笑道:「羅師兄,你這樣盡顧著扯開話題,莫不是想混過我給你划的那道關?」
虧得他們還費盡心機地撮合這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