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中又是一輪急箭射出。這一回金兵有了防範，不過十餘人中箭。

小溫侯喪中練兵，襄陽名士周三畏稱此舉大有古人墨縗從軍之意，因此建議旗幟與服色均應尚黑，小溫侯不想如此招搖，但仍是將盔纓改成了黑色，一眼望去，迥然不同於其他各軍的紅纓；將領的袍甲與旗幟，更是多用黑色。

金人的前鋒，已然出現，張弓搭箭射了過來，落在後面的人，不斷中箭倒下。

其時已是建炎元年的十二月，新繼位的官家，也就是欽宗帝的九皇子康王，南遷揚州，防線也自黃河移至淮河、漢水、長江一線。金人聞訊，以三路大軍南下，分取京東路、京西路與永興軍路，中路元帥，便是當初攻取東京城的副主帥完顏宗翰。

驛道左側的密林之中，突然間一輪急箭射出。

士兵們鬨笑起來，手起刀落。

得逃大難的鄉民，喘息方定，顧不得雪地寒冷，趴在地上叩頭不停。

東京城現今有李綱李大人與宗澤老元帥坐鎮，人心安定，城防堅牢，倒也不怕他來勢如何洶洶。完顏宗翰眼見得倉促之間難以攻下東京城，於是一邊屯兵與東京城遙遙相對的檀州，一邊派了副帥完顏宗亢領兵六萬分三路南下攻取京西南路，前鋒直指襄漢。所過之處，子女玉帛，盡皆擄往北疆。得訊遲的村鎮，可憐盡入金人鐵蹄之下。有逃出來的村民，將這消息四方傳開，一時間人心惶惶。天寒地凍，是絕不能避入山中的，於是只能匆匆逃往駐有數千廂軍的重鎮南陽，以求蔭庇。

人群中的哭喊之聲陡然高起。

風雪之中，卻有無數行人，扶老攜幼，荷擔提包，沿了驛道倉皇南行。遠遠望去，風雪之中，北方隱約有塵土飛揚，人喊馬嘶之聲，順了北風，時時飄送過來。

說話之間，梁世佑突然間臉色一變，抬頭望向北方揚起的煙塵。

金人力大，每每喜用狼牙棒之類重兵器，是以兩軍對陣，宋兵不知吃了多少虧去。

雪冷風寒，奔逃了十余天的人群，已是足軟筋疲。驚懼之中，叫喊著發力奔了小半個時辰，終究還是又慢了下來。

馬兒戀群，受傷之後，痛嘶著奔向迎面而來的大隊馬群。

數十名策馬飛奔的金人前鋒，紛紛中箭墮馬。

領隊的那名副將，叱喝一聲，停住了隊伍，帶轉馬頭，向那密林緩緩逼近。

梁世佑看看倉皇奔逃的人群，略一猶豫便道：「將這些馬都在屁股上捅它一刀，趕向金人的大隊！」

金人大隊立時混亂起來，只這混亂之中，梁世佑已經率兵跟在後面衝殺過去。

東京留守宗澤帳下，便有三百襄陽精兵，接應檀州撤出的宋軍入東京城時，已然立下威名，主帥完顏宗翰眼見得本已成掌中之物的檀州敗軍居然逃脫，惱怒之餘，不免也感慨襄陽軍的悍勇。

年關將近，中州天氣，已極是寒冷。

領隊的梁世佑揮一揮手，不耐煩地道：「你們還不快走！等一會金人大隊追來，要走可就難了！」

追兵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近。

金人大隊已經追到了。

但是衝出來的這枝伏兵，用的居然是丈八長槍，挺著長槍直衝向馬頭，狼牙棒還來不及揮舞，已經人仰馬翻；長槍兵的身後，立刻閃出兩名執單刀的士兵，就在金兵落馬的一剎那，撲了過來，一左一右，兩刀勒過，落馬的金兵尚未翻身，已然慘叫著再爬不起來，同伴不及救援，突襲的執刀士兵即刻又退了回去。

他所率的雖然多為步兵，但有了繳獲的金人馬匹，要想策馬而退也還是來得及的。

如今看來，這襄陽軍不只是悍勇而已，還要加上「狡詐」二字了。

金人嘩然，有識得伏兵旗幟服色的叫了起來：「是襄陽兵！」

擋落箭枝的當兒，林中伏兵已經沖了出來。

片刻之間，這枝數百人的金人前鋒已是全軍盡墨。伏兵傷亡，卻不過數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