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濤拂雲錄》第三章 東山月冷暗驚魂

第四節

第三章 東山月冷暗驚魂

第四節

趙鵬失笑:「難道我對她沒有敵意便是喜歡她?」
趙鵬嘆口氣:「母親大人啊,大廈將傾,你倒還有心計較這種得失。老實說一聽侯大總管說出鄂州和約的傳聞確有其事,我就知道,有賈太師在朝,大宋只怕就要完了,這種時候,還顧慮那麼多幹什麼?就算我們打定了主意立刻遷居南洋,也得先幫著宣王府拖住賈太師和東海海盜,才來得及從從容容地變賣田地房產、添置海船裝載眷口啊!」
這時他注意到,母親手中握著的正是柔兒所畫的雲夢的畫像。
趙鵬默然低下頭來。也許這是母親的肺腑之言,也是經驗之談。
江夫人皺了皺眉:「神女遺書本就應該屬於我們。你覺得你冒的這個險是否值得?宣王府那邊是否付出太少而得到太多?」
江夫人微微笑了一下,笑意中卻帶著淡淡的哀傷:「不必說這個話來安我的心,鵬兒,這是我欠你的,也是姑蘇趙府欠你的。我不可能陪你一生一世,若是沒有一個你真正心愛的人陪著你擔起這份重任,餘下的日子你會覺得如此痛苦而漫長。」
江夫人終於回過神來,輕輕說道:「鵬兒,你可喜歡她?」
趙鵬遲疑地道:「且等一等,讓我想想——既然雲夢的武功心法與我相生相剋,自然是強者為王弱者為奴,母親大人,老實說對上她我並無必勝的把握,到時候你可不要賠了夫人又折兵才好。
趙鵬錯愕地道:「母親你今晚是怎麼啦?我怎麼可能喜歡她?」
趙鵬狡黠地笑道:「東海那邊我另想辦法,也許可以找雲夢的師兄谷川談判。至於宣王府,孩兒自有妙計讓他們反對不了。」
聽趙鵬說完昨晚的事情,江夫人道:「你送李家兄弟去臨安,他們許了你什麼?」
江夫人凝視著他:「正是。」
江夫人皺皺眉道:「你帶了李家兄弟去臨安,當心賈太師不高興,向二聖進讒言,從中阻撓。而且,雲夢說不定便是官家對付宣王的一顆棋子兒,怎會給你。」
江夫人沉思許久,道:「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做,但是有幾件事是絕不能去做的。第一,你不能陷得太深。同路去臨安尚是情理中事,但這件事不同。若讓官家和賈太師覺得姑蘇趙府與宣王府乃至於太乙觀的關係如此密切,必定寢食不安,反而壞事。第二,絕不能讓後宮去進言。後宮嬪妃干政,乃我朝大忌,便是太后垂簾,也不過權宜之計,凡事由顧命大臣斟酌去辦,並不敢稍有逾矩。如今宮中,李家兄弟的姑母李昭儀並不得寵,謝太后又非官家生母,也難以說話。更何況自去年秋天賈太師處死了一個說出襄陽被圍的宮女之後,宮中已沒有人再敢在官家面前提『襄陽』二字。」
江夫人卻已振作起來,將畫卷拋入趙鵬懷中,說道:「你仔細看看,好好想想。倘若我要你娶她為妻,你可願意?」
江夫人笑而不語。
江夫人出了一會神。趙鵬心中暗自詫異,母親似乎有些心神恍惚。
江夫人憐愛地看著他,說道:「良材美質,可遇而不可求,我不是沒有試過,可沒有成功。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想辦法,看能否彌補蝶戀花的這個缺陷,天可憐見,現在終於有了機會。」
趙鵬默然,過了一會才道:「母親你的意思是,雖然我因為習練蝶戀花而無法喜歡上世間任何一個女子,但是巫山弟子、尤其是習練巫山雲雨這一脈的弟子又另當別論?」
江夫人凝神看他一會,搖頭道:「這一回我猜不出來。」
江夫人正色道:「鵬兒,江東武林如今的情形,想必你也看得很清楚,人才凋零,國家多事,他們委實沒有這個能力也沒有這個打算再出征東海了。而自古以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東海海盜的實力,卻已恢復到足以公開向江東武林挑戰,他們的背後甚至還可能有官家和賈太師的默許。更重要的是,巫山神女的遺書在他們手中,我們並無必勝的把握。與其兩敗俱傷甚至同歸於盡,不如化干戈為玉帛,皆大歡喜。我們以這種方式與東海海盜和解,也不算失了身份地位。」
趙鵬苦著臉道:「那也不是什麼好差使。」
江夫人笑盈盈地道:「那你只好繼續與她做死敵了。」
江夫人含笑看著他離去。走到門口,趙鵬忽然回過頭來道:「母親,你便是我的蕭何張良,我是不是可以將雲夢看作是你為我找到的韓信呢?」
趙鵬不以為然:「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倘若我讓官家與太后明白,我娶雲夢是一件大大有利的事,不這樣便會幾敗俱傷,大家一無所獲,二聖又怎會不同意。至於賈太師,只要二聖同意了,他又能奈我何。」停一停,他又道:「母親,你說李家兄弟要怎樣才能見到官家,讓官家給襄陽發援兵?」
江夫人輕輕地嘆息,說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世人只知道巫山弟子生來為敵,卻不知道,那往往是因愛生恨,求不得之恨,怨別離之恨,凡此種種,不一而足。因機緣偶合而習練了相生抑或相剋之武功的男女弟子,不成佳偶,便成怨偶;不成知己,便成死敵。但世間不如意事常八九,知己佳偶太少,死敵怨偶太多,故此世人便只知巫山弟子彼此不能相容了。最講求至情至情的巫山雲雨一脈的武功,與我們這一枝習練的講求看破世間情愛的清平樂便是這種情形。」
趙鵬大驚失色:「母親大人你不是在說笑話吧?」趙鵬看看手中的畫卷:「憑我對她並無太大的敵意,就能與她成佳偶?」想想都覺得荒謬可笑。
趙鵬嘆氣道:「看來李家兄弟只好自己想辦法了。母親,那我明天便去臨安,這邊的一切,便都交給你了。」
趙鵬也笑著掀簾而去,一邊說道:「趙某和番去也!」
趙鵬得意地道:「我打算去求謝太后給我賜婚。太后每次見我都要關心這件事,如今我好不容易看中了一家姑娘,她老人家怎好意思不玉成其事?磨它幾天幾夜,太后無論如何也纏不過我。至於官家那兒,我不費一兵一卒,替他招安了東海群盜,他更該大力贊成才是。」
江夫人端坐在綉榻上,室內只掛著一顆明珠,且被綠紗蒙住,光線陰暗,她隱在帷幔后的臉孔越發看不真切。趙鵬在榻前的竹椅中坐下,侍兒奉上茶后便退了出去。
趙鵬笑道:「當真是知子莫如母。還能有什麼?當然是神女遺書。」
趙鵬一伸手將籠子上罩的黑布拉了下來,鸚鵡立時噤聲。門口的侍兒「嗤」地笑了出來。紫竹居的人都知道趙鵬自十五歲以後就堅決不肯再讓人叫他「少爺」,偏偏這隻蠢鳥兒老糊塗了,死不改悔,結果每次都遭黑布蒙頂的懲罰。
江夫人微笑:「鵬兒,我第一眼見到雲夢的畫像時,便覺得彷彿早就認識她了。彷彿她不是我們的敵人,而是我們至親至近的人。鵬兒你呢?你對她可有敵意?我看不出來。」
江夫人失聲笑了起來:「怎麼連這個話都說了出來!你放心,到時我會助你一臂之力的。我發愁的是,你可怎麼想辦法結成這門親。先不說東海那邊是否答應,宣王府這兒也許就不會贊成。」
趙鵬回想著雲夢的種種情形,不自禁地一笑:「她好像和唐廷玉較上勁了。在我看來,雲夢的心智武功雖然都非常人可及,她的性情其實比較單純,一心一意地在爭強好勝,我想她腦子裡除了東海,沒有別的東西。」
江夫人悠然道:「想走也不用那麼急吧,先鋪好路才成。」沉吟片刻,江夫人又道:「你和雲夢打過幾次交道了,你覺得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趙鵬向後一仰倒在竹椅上,長嘆道:「母親大人你既然知道這一點,當初為什麼不及早選一個我們知根知底的姑娘來習練巫山雲雨?現在可好,真是算我倒霉!」
趙鵬打算先回蘇州一趟,與母親江夫人商議妥當之後,再送李家兄弟去臨安。
趙府佔了整整一條街,後園名為流金,取其「錢流如水」之意。園東一片幽幽竹林中,便是江夫人的住處紫竹居。一條白石小徑曲曲斜斜地伸向紫竹居門前,廊下掛著十幾籠鳥兒,聽見有人來,鳥兒驚醒,吱吱喳喳亂叫一陣,認得來人後,又安靜下來,獨有一隻鸚鵡還在賣弄地叫道:「夫人夫人,少爺來啦!」
趙鵬翻身坐起:「母親你覺得這很重要嗎?我覺得我現在的情形也不錯啊。」
輕車快馬,趕回蘇州時,不過拂曉時分。趙鵬讓阿蘇三個招待李家兄弟在小書房中稍候,自己則匆匆去見江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