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濤拂雲錄》第六章 輕揭重簾問前因

第一節

第六章 輕揭重簾問前因

第一節

他說話的口氣令得阿蘇三人暗自驚異,宣王府的武士,唐廷玉憑什麼說調就調?但隨即明白,只怕宣王選定的繼承人正是唐廷玉。
趙鵬在轎中喝道:「寶兒留下,阿蘇和柔兒去幫唐廷玉,他也是對方的目標!」
唐廷玉毫不停留地向左側掠去。
阿蘇與柔兒緊跟在後,擋開左右兩側的箭枝。
唐廷玉不由得一怔。宣王出關的時間,大大早過了原來的預計,難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走在前面的唐廷玉已在這同時破轎而出,劍氣如虹,左奔右突擋開第一輪暗箭,一邊大喝道:「停轎擋箭!」
唐廷玉啞然失笑,正待轉身去安排,門外稟報道雲夢差人送信來。阿蘇三人一聽,都盯著趙鵬笑。趙鵬叫了起來:「天地良心,雲夢小姐的信絕不會是你們想的那種。」
柔兒抿著嘴似笑非笑地道:「這就叫吃苦頭了?等著吧,要娶到那位少夫人,更大的苦頭還在後面呢!阿蘇姐,當心少夫人進門后第一個苦煞的就是你。」
也許流言說中的往往是事實?
趙鵬走過來,與唐廷玉一起去檢查中了金針昏倒在地以及被阿蘇兩人擊成重傷無力逃走的那兩名弓箭手。
唐廷玉疑惑地道:「官家難道就不知道,此等限田之法,新朝王莽之時也曾行過,結果是一敗塗地、天下大亂?」
趙鵬的家僕已抬來兩乘青布小轎,請他們上轎,沿了崎嶇難行的鄉間小路,搖搖晃晃地回陵陽鎮去。阿蘇三人提著裙子,小心地不讓夜露打濕鞋襪,一路小跑著跟在後面,寶兒嘴裏還在不時抱怨:「這個鬼地方,連馬車都不能走,公子爺偏偏一呆就是好幾天!」
唐廷玉暗自吁了口氣。
趙鵬似乎是在開玩笑,唐廷玉卻明白他心中的疑問。
唐廷玉急步上前,但那蒙面人的嘴角已經流出黑血來,沒有了氣息。
阿蘇兩人也已收拾掉餘下那名弓箭手。
唐廷玉不解地看著趙鵬,趙鵬更是一臉困惑:「不要問我,我也不知道原因。家母不是會輕易改變主意的人,一定發生了什麼大事。可是我一點頭緒也沒有,現在更沒有心情來猜測這件事。你看看這封信。」
在信中雲夢簡單地通知趙鵬,有關婚事的安排,延緩到宣王出關之後再行商量,在此之前東海與姑蘇趙府互不相干。
唐廷玉對這個話題的閃避,令得趙鵬若有所思地注視著他。
趙府的家僕訓練有素,聞得號令即刻停轎,抽出轎桿團團護定了趙鵬的小轎,撥開四面不斷射來的暗箭。阿蘇三人閃過幾枝亂箭,抽出隨身短劍飛撲到趙鵬的小轎外圍。
唐廷玉擺擺手:「我沒事,只不過有些問題要好好想一想。」
阿蘇三人只是笑,直到見趙鵬讀過信之後臉色有異,才收斂了笑容,湊過來看。
趙鵬固然對唐廷玉坦承相見,唐廷玉又何嘗不是如此。
第二封信來自臨安,臨安趙府商號的總管日前得知,太師賈似道向官家獻上限田之法以措辦軍餉、充實國庫,因關係重大,臨安總管打聽確實了才飛書來報,並在信中附上了賈太師奏摺的抄本。奏摺中說道,如今大戶田連阡陌,小民無立錐之地,有田者不耕,欲耕者無田,是以國庫空虛、民用匱乏;宜以官品大小,限各戶田數,在限數之外者,或著原主回買,或令不滿限者派買,或由官府出價買之,名為「公田」,僱人耕種,收租以為軍餉之費;先施之浙東浙西兩路,候有端緒,再推廣到其他各路。賈太師恐其法不行,已先將自己名下浙田萬余畝入官為公田,朝中官員紛紛擾擾,莫衷一是,有聞風獻產者,大得太師讚賞;也有上疏說其法害民者,一概被黜落放逐。隸屬於浙西路的姑蘇趙府雖是宗室近支,但論官品,趙鵬只授了一個泉州司戶的虛職,該占田一百畝;江夫人與趙鵬的伯母吳夫人都曾授過縣君,按品各有田二百畝。其餘田地如何處置,臨安總管急等趙鵬示下;因為江東鉅賈都在看著姑蘇趙府的動向以決定對策,朝野上下,對姑蘇趙府也是備加關注。
唐廷玉發出的信鴿,並沒有調來宣王府的武士,反而給他帶回了侯大總管的急信:宣王已經出關,召他去宣王府;至於趙鵬,可以順路同去宣州,再調人護送回蘇州。
趙鵬注視著他說道:「只要有唐兄的大力幫助,這些都不足為慮,對吧?」
雲夢終究還是遵守著他們的約定,在宣王出關之前,暫不做任何決定。
趙鵬忽然回過頭來笑道:「唐兄,我怎麼覺得你有些鬆了口氣的樣子?你其實並不太希望雲夢答應婚事,對不對?」
阿蘇與柔兒對視一眼,不免略一遲疑,趙鵬已不耐煩地喝道:「快去!」
唐廷玉的劍尖在劈來的長刀刀背上一點,那弓箭手把持不住,長刀幾乎脫手,而唐廷玉的劍尖已斜斜挑上刺中了他右肩井穴,一條右臂登時軟軟地垂了下來。
這令他無法坦然面對趙鵬的探詢。
唐廷玉並沒有回頭看她們,只道:「這兒地勢開闊,不能留在這地方挨打。你們兩人隨我來,護著我左右兩翼!」
他們相視一笑,回去的路上,沒有再提起這個話題。
趙鵬苦笑:「官家一直在為國用不足而煩心,早就想找個機會敲一敲我們這些人,只是苦無借口罷了,賈太師此舉不過是適逢其會。你瞧瞧,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誰能駁得倒?我得要儘快趕回臨安去,弄清局勢,再定對策。哦不,還是先回蘇州見過家母再說。」
他身形一起,向暗箭來處飛掠而去,長劍斜擊,將迎面而來的箭枝擋落。
站在岸上的唐廷玉和趙鵬,目送谷川的船漸行漸遠,終於不見,趙鵬拍拍唐廷玉的肩道:「喂,瞧不見啦,回回神吧。要不是我知道你的身份,真要懷疑你是不是動心了。你自己沒發覺,你盯著雲夢看的眼神很令人誤會嗎?」
唐廷玉審視著這一片開闊之地,說道:「這個時候,龍君侯的嫌疑的確最大,但是不希望看到姑蘇趙府和東海聯姻的恐怕不止是龍家莊,你今後可要萬分當心才是。」
趙鵬心頭一懍,盯著他道:「你沒事吧?」
唐廷玉皺皺眉:「他是咬破藏在嘴裏的毒藥自殺的。能夠這樣控制住手下人,他的主人料想不是尋常之輩。」
趙鵬一笑:「有膽量刺殺我們兩個的,本來就不是尋常人。幸好還有一個可以問口供,轎子就讓給他坐了。」說著他咬了咬牙,「其實不用審我也猜得到是什麼人乾的。龍君侯那小子,膽子倒真是不小啊,醋勁兒也挺大的嘛,居然連你也要一起暗算!方才若不是我們配合默契,破了他的箭陣,只怕當真要吃個大虧。」
唐廷玉去勢太快,幾乎撇下了阿蘇兩人,忽地驚悟到這一點,緩下了腳步,饒是如此,幾個起落之間,也已逼近暗中埋伏的弓箭手,強弓利箭對他們再無威脅。那四名弓箭手當即棄下弓弩,拔出刀來,大叫著劈向尚未落地的唐廷玉三人。
回到陵陽鎮趙鵬下榻的客店之中,留守的家人立刻送上兩封急信。
阿蘇嗔怪地敲了一下柔兒的頭:「偏你這麼多話!我和你又有什麼分別呢?」
趙鵬一笑:「這個非常時刻,當然是保命要緊,還在乎這個?我就不和你客氣了,千萬記得調最好的人手。」
正在地上掙扎的那受傷的黑衣蒙面人見他們走近,眼中露出極之恐慌的神色來,突地一歪頭,倒在地上再不動彈。
唐廷玉低聲問道:「你們府上究竟有多少田?」
趙鵬嘆口氣答道:「一萬六千畝。其中上等良田一萬畝,下餘六千畝不過中等而已。」
趙鵬恨恨地道:「那倒未必是對著我們來的,但是若行此法,姑蘇趙府必定首當其衝。這一萬六千畝田,年深日久,原主早已不知何在;若是派買,零敲碎割,煩都要將我們煩死,再說浙西路只怕也沒有這麼多不足限數、有資格再買田的富戶;官買罷,你我都知道絕無好果子吃。好,這一招算他狠,釜底抽薪,這一陣子我們就只能盡顧著頭痛這個了!」
柔兒揚起頭斜睨著阿蘇,拉長的聲音說道:「是啊,是沒什麼大的分別,只不過呢,」她眼珠一轉,壓低了聲音說道:「只不過某個人是將阿蘇姐放在這兒,」她指指自己的心窩,轉而又指指自己的嘴角道:「將我們是放在這兒哩。」
阿蘇與柔兒互相看看,心中踏實了不少。有了宣王府這個強援,姑蘇趙府面對種種危機時,勝算自然多了不少。
第一封信來自江夫人,信中江夫人令趙鵬暫緩與東海聯姻之事,卻沒有說理由。
阿蘇與柔兒只得奔往獨自擋在前面的唐廷玉。
唐廷玉可以理解趙鵬的頭痛之處了。沉吟一會,他又問道:「你認為賈太師此舉是對著姑蘇趙府來的?因為你送李家兄弟入京惹怒了他?」
也就在這一剎那,趙鵬聽到了無數箭枝的破空呼嘯之聲。
不過片刻之間,他們已掃清正前方的這片路面。暗中傳來一聲尖哨,箭枝陡然間停了下來,數十個黑影從隱身之外冒了出來,迅速退入遠處的樹林中。
唐廷玉微笑:「這麼說未免也太抬舉我了。」
坐在轎中的趙鵬猜也猜得到她們在鬧些什麼,不覺微微一笑。
阿蘇三人詫異地看著趙鵬將信遞給唐廷玉過目,心中不免有些嘀咕,唐廷玉畢竟是外人,趙鵬卻好像什麼都不瞞他一般。
唐廷玉默然片刻,說道:「這一路上你尤其要當心。你若不怕賈太師更忌恨,我就調一隊宣王府的武士來護送你回蘇州。」
唐廷玉本可以輕輕鬆鬆地否認,然而他突然想到,如果他並無把握的猜測正中事實……
阿蘇叫了一聲,做勢要打柔兒,寶兒自然要過來護著柔兒,三個人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團。
阿蘇宛爾一笑:「小鬼頭,少說兩句吧,不吃點兒苦頭,公子爺怎麼娶得到少夫人?」
令他意外的是,唐廷玉並沒有反駁他的調侃,神情之間,竟有些若有所失的迷惘。
趙鵬只看了一封已然色變,再看第二封,臉色更是難看到極點。
唐廷玉的靴尖在他頭頂一踏,斜飛出去的同時,劍尖已劃破另一名弓箭手的右腕命脈,左手金針彈指射出,正欲返身逃走的那名弓箭手後頸上中了一針,當即軟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