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舞》卷八 惡魔往生

第三章 囫圇

卷八 惡魔往生

第三章 囫圇

龍飛笑道:「後面還有吧?『能食人,食者不蠱』——後面這句的意思好像是吃了它之後能避邪?有機會我一定要嘗嘗看!」柳月吃了一驚,心想他不會是想吃寧汝馨吧?轉念一想,要是這傢伙敢對寧如馨輕舉妄動,說不定就能看到妖狐「能食人」是怎麼回事了。
龍飛和柳月學著他的樣子,端起茶碗和了一口。這茶初入口感到又苦又澀,不久之後卻覺得滿口清香,讓人心曠神怡。
龍飛問道:「什麼?」
黑暗中傳來一個聲音:「哦,你已經醒了?」聽起來有些蒼老,肯定不是龍飛的聲音。
柳月失聲道:「什麼?」
老人放下茶碗,對龍飛和柳月道:「老朽蘇嵐,承蒙同道錯愛,推舉我做了這座城的鎮長。兩位的尊姓大名是?」龍飛和柳月雖然覺得他的話有些彆扭,不過意思卻不會搞錯,當下說了自己的名字。
僕人皺起眉頭道:「你們的朋友叫什麼?」
煙塵瀰漫中,有人大聲喊道:「這裏面果然有人!」
蘇嵐黯然搖頭:「這是不可能的。」頓了頓,他開始解釋,「我們所在的這座『八卦封靈獄』是按照奇門遁甲的原理建造的,一共有三重,每一重都蘊含著三十六種不同的法術。如果想打開封印,必須按照正確的順序施展相應法術進行破解。但是身在八卦封靈獄中的人,全身妖力——或者說靈力——都會被完全封印,完全沒有施展法術的能力,所以根本不可能解開封印。」說到這裏,他似乎有些失神,喃喃道:「他一定是知道這些,才把我扔在這裏……」
話音未落,一面牆上傳來「咔」的一聲輕響。接著是一連串「咔咔咔」的碎裂聲。蘇嵐變色道:「這是怎麼……」後面的話被牆壁破裂的轟然巨響所吞沒。
「變形怪……」蘇嵐把這個名字重複了一遍,「那是什麼?」
蘇嵐笑道:「這件事說來話長,兩位請喝杯茶,聽我慢慢道來……」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好像輕聲的耳語。柳月忽然感到一陣眩暈,然後覺得他的聲音越來越空洞,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聲音越來越遠,終於消失在一片虛無的縹緲中……
蘇嵐點點頭,道:「兩位既然是公主的朋友,當然也是妖魔獵人了?只是柳會長並沒有說還會派別的人來,不知道二位來到這裡有何貴幹?」
龍飛哼哼道:「他一定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害怕我們在無意中發現,所以來個先下手為強!那隻狡猾的老狐狸!」
柳月吃了一驚,指著大門道:「你說這裏住的都是狐狸精?」
劉富貴淡淡道:「這個鎮上的人都不願和外面的人打交道,當然也就很少出門。而且如果真要出門的話,也沒有誰願把自己塞在那個味道難聞的鐵箱子里!」這時他已經將櫃檯抹得一塵不染,不理龍飛和柳月,順著樓梯扶手一路抹上去。
聽到寧汝馨的名字,僕人似乎吃了一驚,重新打量兩人幾眼,這才道:「你們在這裏等著,我去通報!」說完轉身走進裏面。
第二天,一個清爽的早晨。
柳月大著膽子反問道:「你又是誰?」
和昨晚熱鬧的夜市相比,清晨的封岩鎮要冷清得多。沿著行人稀少的大街,柳月和龍飛來到鎮長的大門外。兩扇朱漆大門上黃澄澄的門釘門環閃閃發光,兩座石雕分列左右,煞是氣派。大門上方懸著一塊匾額,上面是兩個大字「蘇府」,筆法蒼勁有力,和鎮外石碑上的「封岩鎮」似乎是同一個人的手筆。
「蘇嵐」嘆息一聲,解釋道:「也許這麼說有點奇怪……剛才你們見到的那個我並不是我。」
龍飛放開柳月,高舉起打火機照亮,撓頭道:「竟然沒有出口,這是怎麼回事?」忽然側頭道:「喂,老狐狸!你該知道怎麼離開這個鬼地方吧?」
那人平淡道:「我就是蘇嵐,那隻狡猾的老狐狸。」
柳月順著龍飛的視線側頭看去,看到一隻狐狸後腿著地坐在那裡,正在用他充滿智慧的眼神看著兩人。微弱的光線下,它華美的毛皮如同火焰般鮮紅,蓬鬆的大尾巴在身後輕輕擺動——他只有一條尾巴。
雖然已經有了思想準備,柳月還是吃了一倞。
柳月道:「我記得初中課本上有一篇課文里提到過『狐死首丘』的典故,書上註釋的意思是狐狸在死的時候會面朝向自己出生的山丘,意思是不忘本,不過給我們上課的老師說這個『丘』可能有別的意思,指的是青丘國。」
柳月道:「她叫寧汝馨,應該是昨天到這裏的。」
柳月回過神來,喃喃道:「沒關係……哦,應該是我們失禮才對。」
蘇嵐搖搖頭:「它們根本不需要出去。」伸出前爪按住地上一張小小的黃紙片,紙片周圍有焦黑的痕迹,好像被火燒過,「這就是『它們』。」
龍飛毫不客氣道:「你怎麼知道?對了……你是誰?他的親戚?」
那人傲然道:「沒錯!」又嘆了口氣,苦笑道,「可是現在這裏卻成了囚禁我的牢籠,真是絕妙的諷刺!」
蘇嵐點點頭,神色凝重,然後嘆了口氣,道:「除非發生奇迹,否則……」
龍飛和柳月有些不知所措,手忙腳亂之下也學著對方的樣子抱拳為禮。
龍飛似乎並不意外,冷笑一聲道:「你是不是有自虐傾向?先是請我們喝茶,又把自己和我們一起鎖在地牢里——這種待客之道倒真是少見。」
雖然情況惡劣,不過柳月並沒有像普通女孩那樣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她很清楚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更要保持鎮定,慌亂只讓形勢變得更加惡劣。如果是月炎的話,現在可以用一個簡單的火焰魔法進行照明,但柳月卻做不到,她只能小心的伸手去摸索著,同時低聲喊道:「龍飛,你在這裏嗎?」
「應該算是一種惡魔吧。」龍飛的語氣不太確定,「不過變形怪應該在歐洲待著才對,怎麼會跑到這裏來?」
很奇怪的答案,不過柳月更關心別的事情:「這是在哪裡?龍飛呢?」
一愣之後,柳月明白過來:「符鬼?」這種沒有生命的傀儡會忠實地執行主人的命令,任務結束之後就在火焰中化為灰燼。
「可以肯定他不是人類,但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我從來沒見過像他這種妖怪……」蘇嵐的聲音中透出迷茫。
柳月嚇了一跳,本能地向後退了兩步,後背重重地撞在牆上。觸手冰涼,感覺好像是一面粗糙的岩壁。
蘇嵐微笑道:「青丘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這是《山海經·南山經》中的一句話。
八哥瞥了他一眼,又叫了兩聲,這才道:「這叫吊嗓子,唱戲唱歌都得練這個!」振翅從招牌上飛下來,變成男孩的樣子站在龍飛面前,沒好氣道:「你們怎麼還沒走?想在這裏住一輩子嗎?」
蘇嵐猛地回過神來,「沒、沒什麼。」
老人呵呵一笑,「二位不用多禮。想必這一套在外面早就不用了,只是我這樣的老古董還念念不忘,說起來也真是慚愧!」說完請龍飛和柳月進屋分賓主坐下,對站在一旁的僕人道:「上茶!」立刻有個婢女端上茶來,放下之後萬福告退。這裏無論主僕,都是古裝打扮,再加上周圍古色古香的傢具和牆上水墨山水畫的裝飾,讓人不禁有些夢幻的感覺,恍如時光倏然倒退了數百年。
蘇嵐道:「當然是寧汝馨,汝馨公主殿下。二位不是她的朋友?」
柳月道:「算是吧……你說的『公主』是誰?」
大門紋絲不動,旁邊的側門悄沒聲息地打開。一個僕人模樣的人從裏面走出來,橫著眼睛上下打量柳月和龍飛一番,沒好氣道:「你們是幹什麼的?」語氣頗為傲慢。
柳月剛要再問,忽然聽到龍飛打了個噴嚏,「阿嚏!呃……這是什麼鬼地方?」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僕人讓在一邊,作了個手勢,「兩位裡邊請!」
龍飛也不知道,撓頭道:「沒聽說過哪裡有這種風俗吧……我想大概是這屋裡的狐狸想向大家炫耀一下他們的家族成員,才會弄了這樣兩個東西擺在這裏。」
龍飛一拍巴掌,「我想起來了,《山海經》里提到過『青丘國』,說那裡有白狐狸,長著九條尾巴。」
柳月看著龍飛:「怎麼辦?」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蘇嵐才吐出兩個字:「不是。」顯然他並不想多做解釋。
「就是,我們家裡也天天有狐狸跑來跑去的,已經很習慣了。」龍飛怪笑一聲,接著道,「現在,老狐狸,告訴我們該怎麼離開這裏?!」
「我是誰?」黑暗中傳來一陣苦澀的笑聲,「我是個聰明反被聰明誤的老傻瓜,僅此而已。」
龍飛發出一聲古怪的咕噥:「啊……」隨著「嚓」的一聲輕響,柳月眼前的黑暗中亮起一點火光——龍飛點著了他的打火機。
蘇嵐眉頭略皺,道:「原來二位不知道。」
黑暗中那人沉聲道:「你是誰?」
眼見越扯越遠,柳月回到剛才的問題,「你說如馨姐姐是青丘國的公主,到底是怎麼回事?」忽然感到一陣眩暈,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有些模糊。
「喝茶?」黑暗中的那個人注意到龍飛的話,「和誰一起喝?」
蘇嵐臉色數變,緩緩道:「愚民無知,只知沉溺於口腹之慾,這些年來應該已經得到不少教訓了。」
蘇嵐正色道:「青丘國。」
「這個……我也不知道……」聽起來蘇嵐似乎有些難言之隱,說話吞吞吐吐,「原來是外國妖怪,難怪我沒見過。」
龍飛笑道:「她又是哪國的公主了?」
柳月和寧汝馨相處日久,心中早已把她當作自己的姐姐一樣。「愛屋及烏」,對其他的妖狐自然也心生親近。
一愣之後,龍飛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你說狐狸是『公主殿下』?這個玩笑開得太離譜了吧!」
柳月道:「如馨姐姐出門幹什麼去了?」
龍飛從樓上走下來的時候,那隻八哥正站在大門外的招牌上,昂頭向天,嘴裏發出囈囈呀呀的聲音。
龍飛停下笑,思索道:「我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是在哪裡聽過來著……」
柳月困惑道:「你說你不是你?那麼這個你是誰?那個你又是誰?」幾句話說出來,連她自己都覺得拗口。
張開眼睛,柳月發現眼前還是一片漆黑。古色古香的宅院、和藹可親的老者、謙卑恭順的僕人……一切都好像是在一瞬間消失了,只剩下令人恐懼的無盡黑暗。這裏沒有任何光線,以至於柳月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瞎了。
龍飛的聲音里充滿了困惑:「我記得剛才還在喝茶,怎麼一轉眼就跑到這裏來了?」
龍飛笑道:「當然是去那個鎮長家裡看看。那隻鳥看到的車應該是帶狐狸來的,我只希望他們能發揚人道主義精神,從油箱里抽點油出來。要是那輛車裡的油也只夠回程的,我們也能搭順風車回去,然後再回來拖車。」柳月當然沒有異議。
黑暗中那人忽然道:「蘇嵐雖然是一隻狡猾的老狐狸,但是他從來不會把自己的客人關起來,更不會在客人的茶杯里做手腳。
龍飛奇怪道:「月炎沒告訴你?這個鎮上居民中的百分之三十都是妖怪,住在這裏的是他們的鎮長,好像也是所有妖怪的頭——對了,名字好像是叫蘇嵐吧。他也是只妖狐,所以這裏當然就是狐狸窩了。」
龍飛道:「先離開這裏再說吧——這個鬼地方太憋氣了!」
柳月道:「無論江南江北,從來沒聽說過用狐狸守門的,難道是這裏特殊的風俗嗎?」
柳月驚訝道:「沒有汽車,那你們出門怎麼辦?」在她看來,如果要憑兩條腿從這樣交通不便的深山裡走出去,那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
龍飛道:「說不定是變形怪。」
柳月並沒有察覺他的失態,而是在想著另外的問題:「既然是這樣,我們是怎麼進來這裏的——我是說,把我們送進來的那些人怎麼出去?」她會有這種疑問並不奇怪,因為如果帶她和龍飛進來這裏的人要出去,必定要解開封印,這時候蘇嵐就可以趁機衝出去了。
只聽這句話,龍飛就知道說話的是「柳月」,月炎絕對不會輕易向別人道歉。
龍飛撓頭道:「誰不想走?不過車沒油了,想跑也跑不了啊!對了,這個鎮上哪裡能買到汽油?我昨天轉了一圈,也沒看到個加油站。」
柳月道:「妖怪?」
柳月想到在很多和狐狸有關的神話傳說中,懷才不遇的窮書生在宏偉的豪宅中度過了紙醉金迷的夜晚之後,第二天一早卻發現自己睡在荒山中與野墳為鄰——難道自己也碰上這種事了?甚至更糟,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以及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隱藏著什麼。
劉富貴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道:「鎮上根本沒汽車,要加油站做什麼!嗯?」他好像忽然想起來什麼,「昨天有輛車開到鎮上來,現在好像是停在鎮長家裡,如果你們要找汽油的話,大概只有那裡才有。」
院子里花團錦簇,道路兩邊假山盆景錯落有致,頗有些蘇州園林的神韻。整個院落的建築風格屬於中國明清時期的,不過龍飛和柳月都不知道就是了。穿過庭院,又過了一進廳堂,來到正廳門前。抬頭望去,只見一面匾額上書「虎威堂」三個大字。龍飛和柳月對視一眼,腦子裡都蹦出「狐假虎威」這個詞來。
「龍飛?你是說那個和你一起來的人?他就躺在我腳下,睡得正香。」先回答了柳月的第二個問題,那人沉默了幾秒,嘆了口氣,這才繼續道:「這個地方的名字『八門封靈獄』,是我平生最得意的作品之一。」
柳月不可置通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早啊!」龍飛一邊走過去,一邊大聲道,「你這是在學公雞打鳴?」
龍飛笑道:「倒是和狐狸有點像,就是只有一條尾巴。」他說的「狐狸」當然是指寧汝馨,年輕美麗的九尾白狐。
柳月莫名其妙:「你的作品?」
龍飛抬頭看著,喃喃自語道:「這裏的人到底是生活在什麼時代?」
注意到柳月的表情,蘇嵐咧咧嘴做出一個類似苦笑的表情,「我的妖力被這裏的結界封住,不能化為人形……失禮之處還請兩位見諒。」
一點清涼從額頭進入柳月的身體,好像一線冰晶刺入靈魂深處,把她的精神從一片混沌中拉回現實。
大門上的門環金光閃閃,造型竟然也是個尖嘴細眼的狐狸。龍飛走上去在門環上拍了兩下,發出「噹噹當」的金屬聲。
等了一會,這個僕人走出來,對龍飛和柳月低頭道:「抱歉得很,寧小姐和少爺出門去了。老爺知道是寧小姐的朋友,請二位進去用茶。」態度比剛才恭敬了不少。
微弱的火光只能照亮很小一片空間,不過已經足夠讓柳月看清楚周圍的環境。她和龍飛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八稜柱形的密閉空間,每一面牆上都刻著三道連續或者斷開的粗橫線,柳月知道這是八卦的符號。
老人端起茶碗向客人示意,「請!」
龍飛毫不在意,走上前笑道:「我們有個朋友在裏面,麻煩你把她叫出來,我有事找她。」
柳月驚喜道:「你醒了?」聽到龍飛的聲音,讓她稍稍安心了一點。
腳步聲響起,接著柳月感到一隻大手抓住自己的胳膊,溫暖而有力。一愣之後,柳月驚訝道:「你能看得見?」
龍飛居然點頭道:「沒錯,據說非典就是廣東人胡吃海喝弄出來的。」
「還有誰?當然是蘇嵐那隻老狐狸!」聽聲音,龍飛好像正一邊從地上爬起來,一邊咬牙切齒地嘟囔道,「一定是這傢伙在茶里下藥,才把我們弄倒的!」
一個身穿青布長衫的老人走出門來,對龍飛和柳月拱手笑道:「不知貴客臨門,有失遠迎,恕罪恕罪!」打眼看去,他給人的感覺好像是個遲暮的老人,但是仔細一看,卻發現他的頭髮依舊黑多白少,臉上也沒多少皺紋,看起來似乎只有四十來歲年紀。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我們這就離開。」
柳月指著大門旁的石雕對龍飛道:「你看這個!」這兩座石像所雕的是兩隻狐狸,尖嘴蓬尾,栩栩如生。
「我就是我,一隻名叫蘇嵐的老狐狸。」頓了頓,蘇嵐繼續道,「至於冒充我的那個『人』……」他在「人」上加重了語氣,「我只知道他能變成和我一模一樣,還會一些奇怪的法術。」
柳月問道:「你就是被他關到這裏的?」
「劉富貴」卻不知道已經換了「人」,抬頭對從樓上走下來的柳月道:「既然知道就快走吧,在這裏呆下去沒好處!」說著拿起一塊抹布開始擦拭櫃檯。他擦得很認真,就好像一個生怕老闆責怪的小夥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