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論劍篇
第十二章 刀劍爭鋒
彭無望大驚，右手刀飛快回縮，只感到虎口巨痛，已經被天痕劍劃了一個口子，如果再慢一點，一隻手就被廢掉了。他的左手刀條件反射似的挽了一個平花，以十萬橫磨之勢掃向華驚虹的右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心中雜亂的思緒壓抑了下來，穩健地平舉雙刀，踏前一步。「朴」的一聲，整個比劍台都被這沉重的一步所震撼，灰塵揚起。
他的目光轉到侍立在李海華身邊的金天虹。他看到她眼中閃爍的複雜神色，有仇恨、有感嘆，也有憐憫，還有一絲幽怨。
「當然不會！」洛鳴弦用力挺起了胸膛，目帶崇拜地看著勢雄氣壯的彭無望，暗暗地想：「我是師父的徒弟、是仁義堂的後代，絕不能被她們看扁。」
彭無望緊繃的嘴角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但是緊接著他的整個面容透出了寒霜般的冰涼。
這時，葬劍池七大護法攜同自己手下的大弟子，紛紛來到了比劍台周圍。彭無望師徒二人這才發現，比劍台四周不知道什麼時候擺滿了十幾個桌案和不少的蒲團，這些護法長老和手下弟子各自找了座位坐好，互相交頭接耳，彷彿要看一場緊鑼密鼓的大戲。
看著華驚虹宛如天神行法般威猛靈動的劍法，越女宮後輩弟子們心中洋溢著無限的自豪。
二人的眼前同時一黑，宛如互有默契般退後了一步。
「不好！」彭無望閉眼側身一讓，照在他背後的陽光沒有了他的遮擋，逕直照入了華驚虹的眼中。
彭無望的一身灰衣紋絲不動，頸項上的肌肉異常地跳動，感受著照射在背後肌肉上的陽光溫度。
他心中一陣感嘆，他現在幾乎有點難以相信，自己竟然和這個仙子般的人物有過什麼是非糾纏。
「師父，她們……」洛鳴弦感到羞憤難當，求助地看著彭無望。
但是江湖上光怪陸離的諸般景象風物，還有激動人心的事迹掌故，卻深深吸引著自華驚虹以下所有後輩弟子的心。而誅殺青鳳堂主這種幾十年難得一見的盛事，更令她們十分嚮往。
華驚虹的劍尖微微一顫，清越的劍鳴悠然而起，本來豎劈的長劍忽然迅雷疾電般橫掃了過來，在半空中截住了彭無望的右手快刀。
劍氣在光明頂激蕩如濤，發出尖銳的嘯聲。比劍台上的飛鳥紛紛驚慌地鳴叫著四外飛散，陣陣寒意從光明頂上飄落四方雲海。
「超海劍法！」眾人不約而同的驚叫著。
※※※
彭無望雙刀一托，十字
此時，彭無望的雙刀刮動風聲，毫不理會切向小腹的一劍，迎頭劈來。
「鴛鴦刀被青鳳堂主所破，化為齏粉。彭某今日所能憑藉的，便只有手中雙刀而已。」彭無望朗聲道。
就在剎那之間，華驚虹長劍一立，劍身反射太陽光芒，照入了彭無望的眼中。
「好久不見了，華姑娘！」彭無望乾咳了一聲，緩緩道。
忽然，比劍台上傳來一陣喑啞的鳴響。這一聲鳴響是如此沉悶，以至於洛鳴弦心中一陣憋悶，幾欲嘔吐出來。接著，這聲鳴響忽然變得異常響亮，風聲刮動，似乎要將人的耳鼓震穿。
彭無望精神一振，雙手一沉，心中盤算的后招便要出手。
這一輪交手乃是二人所進行的第一番互相試探。
「我在這裏等了你這麼久，早就歇夠了，來吧！」彭無望一擺手。
華驚虹的心中非常的興奮，她看出來彭無望在這兩年之內，武功已經有了長足的進展，假以時日，必定可以登上絕頂高手的寶座。能和這樣的高手一番較量，對自己的裨益實在大得無法估量。
看到彭無望微微一笑而露出的雪白牙齒，彷彿一道雪亮的閃電橫過心房，華驚虹的心竟然有一絲悸動——在這滿是敵意的光明頂還能夠露出一絲笑意的人，她一生之中從未見過。
「他明明已經被我的劍氣侵入了雙眼，為什麼仍然能如此兇狠的發招進攻？難道他真的是傳說中的不死之身？」華驚虹驚訝地想著。
金百霸的名字宛如一灘腐臭的污水劃過心跡，彭無望一陣厭惡。
「彭兄的鴛鴦刀何在？」華驚虹鎮定自如地捻了個劍訣，悠然問道。
華驚虹對於彭無望的應變贊了一聲，身子如旗花火箭般升到半空，長劍由直擊化為豎劈。
洛鳴弦大怒，一句髒話就要衝口而出，卻被彭無望一把捂住：「鳴弦，退後。」
而彭無望卻心中暗暗吃驚，他發現華驚虹的劍法根本無法探測到底線，彷彿可以無窮無盡的發揮，而她劍法極致的威力，到底有多麼恐怖，他實在不知。
這是他受到羅一嘯啟發而新創的招式——五虎斷門。這五刀此時行進的路線，正是依著羅一嘯破魔的招式而來。
想到
洛鳴弦圓睜雙眼，拚命注視著比劍台，但是師父和華驚虹的動作實在太快了，他根本看不清一招一式，只能夠依稀看到一道月華混著一條灰影，上下翻飛，分分合合。
「好快的劍、好奇的招數，越女宮的劍法難道真的天下無敵？」彭無望奮力圓睜著雙眼，想要摸清華驚虹劍法的動向，但耀眼生花的劍光刺激著他通紅的眼睛，他的鼻子感到一陣一陣的發酸，淚腺一陣陣的脈動，眼淚似乎轉眼就要流了下來。
「彭兄登山勞累，不用歇一歇嗎？」華驚虹問道。
越女神劍，曆數百年，傳承不息，直到如今，仍然是江湖中無人可以撼動的無雙神劍。而那些葬劍池中的護法長老，貪婪饑渴地注視著華驚虹的一招一式，暗暗與自己得意的招式互相印證，不斷地發現自己以前無法領悟到的越女神劍的妙處，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慚愧，感慨地嘆息自己數十年的苦練竟然宛如虛設，對於越女宮劍法的玄妙，竟然還領略不到萬一。
這片海潮，既好像劍影，又好像劍罡，又彷彿只是自劍上勃發之勁氣所成的劍芒。她似乎已經達到了劍罡合一的劍道至境，挾泰山而超北海，為其所不能為，發其所不能發。
「好！」華驚虹激賞的長吟在半空中迴響，雙手自下而上劃了一個優美的圓圈，帶動起滿天的青潮宛如旋風般滾動。這充盈天地的劍罡似乎無所不在、無所不包，勢如破竹地射向她的五把斷刀被這股罡氣截個正著。
這五把斷刀相繼爆出一陣燦爛的光華，碎成齏粉，彷彿是五朵節日中的禮花，先拖著長長的光焰升到半空，然後燃放出繽紛的菊花狀焰火，接著消失在空中。
洛鳴弦這才明白為什麼本應該色調一致的比劍台會有明暗斑駁的色彩。有多少曾經叱吒風雲的江湖豪傑飲恨於此，徒然成就了越女神劍天下無敵的赫赫聲威，就像此刻的彭無望一樣。
彭無望眉頭一豎，道：「無關的事，問來做什麼？爽爽快快的，進招吧！」說罷一推洛鳴弦，身子搶前幾步，扶刀蓄勢。
而在她的身前，涌動著一片青色的海潮，宛如天河倒泄，自半空中澎湃呼嘯著向彭無望撲面而來。
彭無望看出來華驚虹的招式宛如羚羊掛角，根本無跡可循，更無論破解，只有憑雙手刀才能勉強扳成平手。
華驚虹天痕劍爆
華驚虹從容不迫地一笑，長劍一展，早已經蓄勢以待的招式應手而出。她那把百戰百勝的天痕劍忽然消失了，彷彿溶解在了空氣當中。
左手的單刀猛然被他拋到空中，任其落下。而他的右手刀怒電般橫斬在左手刀上，一刀、兩刀、三刀、四刀。碎成五塊的單刀被他的擒龍真氣牽引著，彷彿來自九幽的猛獸，從五個不同的方向，依著詭異的曲線，射向仍然身在半空的華驚虹。
此時的朝陽在彭無望背後遍灑金光。手扶刀柄，氣勢肅然宛如崇山峻岭的彭無望，彷彿是身披金甲的玄武天神，從南天門傲然步下凡塵。
他的耳中能夠聽到彭無望如虎的咆哮，以及華驚虹吐氣開聲，清越如鶴鳴的吟嘯。而這虎嘯鶴鳴卻無法和他們的身影同步，有的時候聲音在北，而身影已經在南方，有的時候聲音在南，身影卻又返回了北面。
當華驚虹率領方飛虹、羅戀虹、趙穎虹等各殿首席弟子來到比劍台時，所有人都站起身，向她躬身施禮。
一團灰影從刀光劍影中脫穎而出，漸漸的灰影凝聚成彭無望眉峰深鎖的形象，他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十餘步，幾乎要跌下比劍台，幸好他將雙刀倒插入青石板中，才阻住了後退。
他的左腿上爆出一絲血花，接著是右肋、左臂、腰背，鮮血嘀嗒嘀嗒地滴在青石板上，匯成了大大的一灘。
彭無望和洛鳴弦忽然感到自己彷彿赤身裸體地站在生人之中，說不出的尷尬和窘迫。
「嘿，那一戰我幾十名同伴力戰而亡，只得華仙子嘴中有趣二字嗎？」彭無望大怒，虎吼一聲，雙刀劃出耀眼的光芒，左手刀以金鱗飛影刀取華驚虹的腰腹，右手刀以橫江刀法直取華驚虹的頸項。
華驚虹看出來彭無望的雙手刀非常棘手，宛如兩個彭無望同時出招，在招式上佔了大大的便宜，令自己的劍式無法勢如破竹地繼續下去。但是他的招法輕靈變化不足，變招比自己慢得多。這些都是招數上的差距，至於武道上的差距，還要通過一番比試才能分出高下。
比劍台上，華驚虹的月白衣衫臨風而動，長劍斜指青天，劍身隨著陽光的走向緩緩移動。
華驚虹無法進一步擴大戰果，回劍一擋，身子後退一步。
華驚虹的心中更是好奇，她一生中絕大多數時間在黟山苦練劍道，根本沒有機會在江湖上遊歷，而且越女宮前
第一把刀剛一個接觸，就碎成了漫天光粉，隨風四散，接著是第二把刀、第三把刀……
是怎樣的男兒，才會有如此坦蕩磊落的心？！
接著，彭無望和華驚虹不約而同的呼喝了一聲，刀劍化為滿天的光華撞到了一起，二人的身影彷彿融入了這刀光劍影所幻化成的迷霧之中。
華驚虹似乎有一瞬間的走神，愣了一下，才自若地一笑：「彭兄一向可好？」
此時，華驚虹一身月白衣衫從半空中宛如飛鶴般悠然落下，劍光在她周圍如波濤般涌動。越女宮人大聲地歡呼了起來，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
彭無望的十字橫門霍然收勢，身子一側，右手刀宛如出水蛟龍，電射華驚虹左肩肩井穴，左手刀豎刀一撥，想要推開華驚虹的力劈華山。
彭無望拍了拍他的頭，一指比劍台上「不舍，見華」四個字，吐了口濁氣，道：「還記得十分不舍劍的故事嗎？」
圍觀的越女宮人和洛鳴弦都心中一緊，他們全知道，這一步將會揭開更激烈搏殺的序幕。
黟山的山風悠悠吹動，帶起了華驚虹的淡黃色的衣襟，她仍然是一副若即若離，縹緲若神的風采，宛如一個臨風而舉的凌波仙子，只要一朵浮雲飄過，便要絕塵而去。
「又是一記同歸於盡的狠招，好驚人的膽量。」華驚虹的心中一陣激蕩，她胸中的熱血似乎被彭無望的豪勇沸騰了起來，越女宮神劍在她的手中更加出神入化。
只有洛鳴弦激動地站起身，忘情地大聲喊道：「師父，不要輸給華驚虹！」
他的心急得快要燃燒起來——到底師父能不能贏、到底師父是在優勢還是劣勢？他感到師父呼嘯聲中摻雜著一絲焦急和憤慨，而華驚虹的鶴鳴聲中則流露著興奮和喜悅。難道師父要輸了？
當華驚虹落回地上的時候，迎接她的是光明頂上所有越女宮弟子興奮狂喜到聲嘶力竭的歡呼。連沉穩的葬劍池護法們都忍不住大聲叫好，激動得失去常態。每一個人都被她剛才那驚天動地的一劍所折服。那已經達到了劍道的極致，將超海劍法升華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只有華驚虹鎮定如常，她彷彿算定了彭無望會出此招，素手一抬，橫貫天地的青潮恍若神跡般地捲起滔天巨浪，轉眼間將五刀的去勢攔腰截斷。
彭無望悶哼一聲，左手宛如撥弦般一按，五柄斷刀彷彿被神賦予了生命，
「他們當年應該也面對過這一番景象，難道我們還不如古人嗎？」彭無望昂然道。
比劍台無聲無息的青石地上，究竟浸透了多少英雄的血淚？！洛鳴弦的心中湧起了一陣悲涼，淚水盈滿了他的眼眶。
說時遲那時快，華驚虹皓腕一振，本欲去往左右的劍身忽然一頓，化為一道銀箭，逕射彭無望的眉心，而她的身子猛然迫近，硬生生從彭無望的雙刀中擠了進來。
「誅殺青鳳堂主一戰，肯定有趣得很，不知比劍之後，彭兄可否相告一二？」華驚虹壓抑不住內心的好奇，朗聲問道。
激烈的刀劍相擊之聲滿場皆是，彷彿隱形的精靈偷偷地在整個比劍台上掛滿了炮竹，此時正在畢畢卜卜的燃放。
「黟山越女宮霸道了數百年，你到今天才知嗎？」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離恨劍李海華肩背長劍，攜著金天虹來到了光明頂比劍台。
彭無望回憶起自己和她在金府的一場大戰——太遙遠了，彷彿三生之前的恩怨。
在眾人拜首之時，華驚虹透過重重人影，看到背對朝陽昂然而立的彭無望。
他咬牙奮力忍住眼中酸澀的感覺，因為他知道如果淚水盈滿了眼眶，他便永遠也無法看清華驚虹下一劍會擊在何處。
而離恨劍李海華卻被這場比斗，勾起了對往事的追憶，沉浸在自己往昔不顧宮主反對，執意同師姐一起遊盪江湖的種種英風俠舉的回憶中。燦爛如花的往昔讓她心神俱醉，竟然對眼前精彩的比武視而不見。
她的人生該是多麼悲哀啊！彭無望苦笑著嘆了口氣。
就在此時，彭無望猛然標槍般站直了身子，雙刀一橫，宛如下山猛虎般獰惡地緊緊盯住華驚虹的身形。圍觀眾人的心中都泛起了陣陣寒意。
寥寥幾句話，卻透出一股激蕩人心的豪氣，觀戰的越女宮弟子人人眼前彷彿都閃現出彭無望和青鳳堂主驚天動地的決戰。
「啊！」圍觀的所有人都沒想到彭無望直到如今，還有如此神奇到極點的招數，紛紛驚呼了起來。很多年輕弟子竟然閉上眼睛，緊張得不敢再看。
彭無望沒料到華驚虹招式虛實變化如此快捷神異，只好用力一踏比劍台上的青石板，身子宛如裝了機括一般快速倒退，憑身法勉強避開華驚虹的迎頭一劍，雙手刀依舊照著原來的刀路，從左右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