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此恨難平

他們哪裡敢奢求什麼戰神天兵，或者什麼天下無敵，他們只是趁著這個大日子，湊一湊熱鬧，會一會天南地北久未謀面的江湖朋友共謀一醉。

看到李讀先生走遠，又不見附近有別人，彭無望催馬走到錦繡公主身邊，低聲道：「阿錦，自渭水河邊我怒殺那個突厥狗賊之後，你就對我不置一言，莫非你認為我出手太狠？」

他和達龍曾經一起參加過吉厲部落和突利部落的血戰，因為戰功顯赫而被大草原戰士們稱為血雙雄，在戰場上同生共死，是過命的交情。

他暗暗發誓，蓮花山上，自己一定要親手殺死彭無望。

從普阿蠻懷中幽幽醒來的飛鳳屠嬌忽然撲到可戰面前，死死拉住他的衣襟，語帶哭音地問道：「可戰，你告訴我，是誰下的如此狠手？我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著同族骨肉在漢人面前被如此冷酷地殘殺，令這個一腔熱血的塞外漢子無論如何也無法忍受下去了。

這幾句話令錦繡公主心中一陣甘甜，宛如在大漠中跋涉數日後飲到的一眼甘泉水。她青巾后的一張俏臉竟為這句話微微一紅。

她鎮定了一下心神，冷然道：「你平日里如何行事，是你的事，與我無關，你無需為我做任何更改。」說完一打馬，向前隊飛馳而去。

「阿錦，」彭無望沉思了良久，忽然道：「我一直以來自詡俠客，對凶人下手從未留情，雖然平生未曾妄殺無辜，但是雙手已經滿是血腥。平日里做事，的確狠辣了些。你不喜歡，我可以改的。」

浪跡江湖的好漢們選擇了刀頭舔血的生涯，有很大一部分人是為了逃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寂寞歲月。

彭無望頗為艷羡地看著這些無憂無慮的江湖子弟，似乎也想加入他們的行列。

普阿蠻的眼中露出沉思的神色：「你說他是個刀客？他為什麼沒有出刀？」

普阿蠻仔細地檢查著達龍身上的傷情，臉色越來越沉重，兩條濃密的眉毛幾乎擰到了一處。

錦繡公主的臉仍然木無表情，自從那一天彭無望怒殺達龍之後，她便再也沒有和他主動說過一句話。

可戰怒道：「我如何知道，大概為了圖個痛快。」

彭無望勒住馬頭，獃獃地看著錦繡公主遠去的身影，一陣失落：「果然還是不行。彭無望啊彭無望，你何時才有哪怕是一點點的自知之明啊！」

「但是你不同，你明白嗎？」錦繡公主忽然怒道：「我寧可別人將他千刀萬剮，也不願意你動他一個指頭。」

從渡口上岸的神兵盟各路群雄紛紛聚集在姚水岸邊，六大世家以及各幫各派、各門各堂的高手幾乎同時到達，人聲鼎沸，笑語喧嘩，姚水之中的這個無名小渡口一時之間宛若成了個大集市。

「不行啊！錦繡！」錦繡公主拚命在心裏提醒自己：「他是殘殺我突厥子弟的兇手，是一心對抗我族大軍的異族人，絕不能對他心軟！」

「這個蓮花山之行，越來越有意思了。彭無望，來吧！我等著你。」

※※※

夜風在可戰的耳畔呼呼掠過，刺骨的寒氣不但沒有讓他感到不適，反而令他精神一振，在他懷中達龍支離破碎的屍體，仍然讓他感到椎心的痛。

一日之後，那個漢人死鬼的臉一定被烏鴉啄得粉碎，那便再也看不出破綻了。而他可戰也再不用和這些可恨的漢人朝夕相處，虛與委蛇。

而最讓他發瘋的是，那些漢人竟然將達龍的屍體高高懸挂在渭水邊的樹上示眾，以儆效尤。

錦繡公主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收住話語，心中暗暗自責。

※※※

「阿錦！」彭無望茫然低聲道。

「放屁！可戰，你給我有多遠就滾多遠吧！彭無望是我的，我要讓他一點一點、一寸一寸的死！」屠嬌的鳳目一片血紅，彷彿是從地獄之火中掙扎而出的女羅剎。

可戰憤然一揮拳，狠狠道：「是一個叫彭無望的刀客。他中等身材，一臉刀疤，黝黑皮膚，不過有一口白牙，很好認。但是，彭無望是我的！」

這是對突厥勇士最大的羞辱。他已經不能再裝做是那些混帳漢人的同道。

彭無望的眼神一黯，道：「他當日殘殺的那個小女孩，也是肋骨盡斷、脊椎碎裂，我這麼做乃是按照江湖規矩，以牙還牙，如此而已。當日換過任何人出手，也沒什麼不同。」

「彭小兄，怎麼，看著覺得羡慕？」一旁的李讀笑著問道。

但是，不知怎的，她的內心深處，卻有一種豁出一切的痛快和興奮，那是一種她已經好久沒有享受過的感覺。她本來還想要用言語補救一下，但是話到嘴邊卻不願意說一個字。

「算啦，此間事了之後，我作東請彭小兄到青州酒樓去大吃一頓，以補今日之憾。」李讀微笑道。他看到彭無望的心神已經都放在了錦繡公主身上，也不等他答話，悄悄一催座駕，趕到前面去了。

「阿蠻大哥，」耶律天都小心地問道：「達龍兄弟的傷有什麼奇怪嗎？」

普阿蠻的臉色一陣肅然：「是因為憑達龍的武功，不配他出刀嗎？」

如今能夠有這麼個盛大的盟會在這裏聚義舉事，令這些江湖客興高采烈，彷彿過節一樣。很多豪客帶備了美酒佳肴，在姚水邊擺上一張桌子，便吆五喝六地豪飲起來。

他由衷感激錦繡公主對他的安排：殺死一個身材和達龍相仿的漢人，在其臉上塗滿鮮血、用其屍體換回達龍的遺骨，然後找一個理由讓他離開大隊，將達龍的屍骨送回松鳴岩。

錦繡公主心中一驚，暗暗嘆了一口氣，道：「他雖濫殺無辜，行為殘暴，但不失為頂天立地的漢子，你那日明明可以痛痛快快送他上路，為何卻要出手斷他全身骨骼，然後才了結他？我平日里想你乃是個摯誠君子，不想你如此狠毒。」

「是什麼人如此狠毒地對待達龍？」人稱血勇士的吉燦恨得幾乎咬碎鋼牙。

彭無望看了看身邊緩轡而行的錦繡公主，苦笑了一下，道：「嘿嘿，咱們有重任在身，這種逍遙日子，暫時可不敢指望。」

「好狠的手段！」普阿蠻凝重地說：「只是普通的少林拳法和大擒拿手，但是化用得極為神妙。第一招羅漢踢虎居然被他用來反踢，只一招就碎了阿龍的鼻子，令他雙眼發脹，看不清對手，頭腦受震，想不清招式。然後是少林入門拳法中的彈腿，碎了阿龍的雙肋肋骨；大擒拿手，斷了他的雙臂；鴛鴦連環腿，連出三腳碎了他的脊椎骨，令他內臟破碎，當場斃命。上半身沒有剩下一塊完整的骨頭，這份兒心狠手辣，嘿！」

他的眼中透出森寒徹骨的冷芒，嘴角顯出一絲獰惡而快意的微笑，他那野獸般的青色牙齒淺淺地露了出來，彷彿聞到了血腥味的惡狼。

「達龍兄弟！」松鳴岩上的突厥族人統統跪在了達龍的屍身前，人人一臉悲憤。飛鳳屠嬌放聲大哭，幾乎昏厥在普阿蠻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