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朝相見斷人腸

「他們註定了要做第二種人，而我則夢想做第一種人，這是我們之間的本質區別。」鄭東霆說到這裏，神色間露出一絲悻悻然的神色，似乎對於做不成無拘無束、逍遙天下的強者，總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

待到整個大殿的人喊啞了嗓子，叫痛了喉嚨，終於漸漸安靜下來，牧忘川再次抬起雙手，雙目透出一絲滿意之色：「那麼……歡迎來到天書博覽會。」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世間哪有這麼多陳規陋習，條條框框。男子漢大丈夫，生於世上，本該行雲流水，任意為之，什麼門派之別，什麼江湖規矩，都當它是狗屁……」牧忘川的慷慨豪言仍然在瘋狂地繼續著，但是他的言語卻已經被大殿上人們一陣又一陣暴雷般的喝彩聲所打斷。

放眼大殿之上，陪各位豪傑飲酒的酒姬千嬌百媚，不但有中原各大名樓的紅牌，更有來自大食、龜茲、波斯、天竺的絕色佳麗，天香國色，花團錦簇，令人未曾飲酒，已經有了三分醉態。面前的酒席不單囊括了塞上高原的風味特產，而且大唐十道著名的菜肴，這裏也是應有盡有。喜歡大魚大肉的豪傑，有烤全羊、烹全牛和燒乳豬等伺候；喜歡精雕雅食的有富貴羹、鹿腸酒、甘露膏、金籠炙；不食葷腥的人們有各式菜蔬和塞上罕有的新鮮瓜果。一時之間，滿殿歡聲笑語，賓主盡歡，氣氛融洽到了極點。酒過三巡，牧忘川捧著一盞金露酒，大踏步走到石宮大殿正中的石桌前，仰頭飲盡酒杯中的美酒，接著用酒杯用力敲了三下桌子，發出悅耳的咚咚咚三聲。這敲擊聲透過滿殿嘈雜的談笑聲清清楚楚傳入眾人耳中，頓時令人們安靜了下來。

「好！」滿殿頓時響起一陣炸雷般的叫好聲。

「沒有！」眾人大吼。

「操他祖宗，沒這樣的道理！」金和尚心有共鳴，大吼一聲。他的話令眾人哄堂大笑。

「哦，我有點明白了。」祖悲秋連連點頭，「師兄，想不到你居然將其中的關鍵看得這麼明白，師弟跟著你這些天來長了不少見識。只是為何同是江湖人，其他人都不明白這江湖規矩的用途？」

「各位，聽我一言。」牧忘川雙手高舉，意興飛揚地高聲道，「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命如朝露，揚名趁早！」

看著整個大殿都陷入了推倒江湖法則的狂熱之中，鄭東霆不禁也被牧忘川充滿煽動性的話語觸動了心事。他的一生都在江湖規矩和師門所學的夾縫中求生存。雖然有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卻只能裝傻扮痴，縛手縛腳地生活，不敢越雷池一步。如果有一天，江湖規矩真的在這一片狂歡聲中轟然破碎，那麼他鄭東霆豈非終於可以掙脫枷鎖，享受一直夢想的生活？

祖悲秋行走江湖時日太淺，對於鄭東霆的不幸，他只能理解到自不自在的程度。畢竟，他並沒有生來就懷有身赴江湖之志，無法了解鄭東霆心中一直懷有的抱負，因而也對眼前的形勢分不清輕重緩急。

「獨步江湖，橫行天下！」「獨步江湖，橫行天下！」

「如果沒有王瓊反出越女宮，世間可有天山派？」牧忘川激昂的聲音在大殿的上空尖銳地迴響。

當黃昏最後一縷餘暉灑落在升魔台上時，整個升魔台從原來的紫紅色轉化為明艷的橘紅色，猶如一支即將熄滅的火炬，透出一股朝不保夕的美麗，令人心醉神迷。當暮色所帶來的黑潮完全淹沒升魔台時，十二支火箭拖著長長的曳光，落在升魔台廣場十二堆澆滿牛油的篝火之上，頓時讓夜色中增加了十二個光芒萬丈的光源，照得升魔台亮如白晝。隨著篝火的點燃，升魔台中央紅岩雕鑿而成的石宮中也點滿了明亮的油燈。參加天書博覽會的各路豪傑被一位位衣著嬌艷的仕女引領，絡繹不絕地走人石宮大殿，在滿殿豐盛的酒席周圍團團坐下。

「你們今日敢冒著大不韙，排除萬難來到這裏，就證明各位胸有大志，想要踢破世間的條條框框，來這裏成就不一般的事業。我牧忘川敬各位一杯，祝大家夢想成真！」牧忘川洪聲道。

「沒有！」雖然顧天涯曾是太行山的死敵，和在座的許多前輩高手有過血仇，但是他一生光明磊落，慷慨豪邁，至情至性，深受江湖正邪中人的崇拜。即使是在座的太行高手，都不覺得崇拜顧天涯有何不妥。

大殿中的人們激烈地敲擊著手中乾涸的酒盞、盛水果的銅盤、顫抖的石桌和一切能夠敲出聲音的東西，狀若痴狂地不斷重複著這八個字。彷彿這八個字本身就充滿著不可遏制的魔力，能夠令人痴、令人醉、令人迷。

「沒這個道理！」這一次眾人都被他說中了心頭事，紛紛大喝了起來。

「有的人出生就是傻瓜，再怎麼練還是傻瓜；有的人出生就是天才，越練就會越強。但是傻瓜守著一堆秘笈愁眉不展，天才卻只能看著秘笈望洋興嘆。世間怎會有這樣的道理？」牧忘川雙手一攤，厲聲道。

牧忘川此刻一張俊臉脹得通紅，連耳根和脖子都泛起了粉紅色，彷彿他也被自己激發起來的熱潮所感染而胸懷澎湃。他乾脆一個縱身跳上了大廳中心的圓桌，雙手大鵬展翅一般橫舉，雙目圓睜，大聲吼道：「我們想要什麼？」

「干！」聽到他的話，眾人無不生出知己之意，紛紛仰脖喝下杯中美酒。

「噓！」鄭東霆一把按住祖悲秋的手，小心地朝四周看了一眼，低聲道，「江湖規矩不是為強者所立，而是為了保護弱者。就算很多時候不甚合理，矯枉過正，但是必然有存在的道理。今天來這裏的，都是江湖中的強者。強者只有兩種，一種想要祛邪扶正，除暴安良，一種想要驚世駭俗，橫行天下。今天來到這裏的人，都是后一種人，他們只想變得更強，變得無拘無束，雖然這樣的想法沒什麼大惡，但是這樣的人在江湖中必會攪動風雨，最後遭殃的還是普通老百姓。」

「如果能夠兩種人都做，那該多好？」祖悲秋不無惆悵地說。

「沒有天山派，世上可有顧天涯？」牧忘川接著問道。

「師兄……」正在鄭東霆想得出神的時候，祖悲秋尖細的聲音突然鑽入他的耳中，「若是這些人真的能打破所有江湖規矩，那你豈非可以在江湖中自由自在了？」

「有的人庸庸碌碌，得過且過，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有的人胸有乾坤，志比天高，大鵬展翅恨天低。但是這些庸才卻用陳規舊俗壓在有志者的身上，強迫他們和自己一樣庸庸碌碌過一輩子，世間怎會有這樣的道理？」牧忘川再次大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