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西出陽關
第七章 重逢卻是心千結
聽到他的話，黑衣接引使渾身一抖，差點從樑上摔下來。
看到鄭東霆和連青顏之間暫時並無話說，祖悲秋突然從師兄背後繞了出來，面對連青顏道：「連姑娘，你和我師兄有矛盾，這是你們的事。不過你不應該連我的秋彤也一起帶走，我們經歷這麼多波折，好不容易在一起，你怎麼忍心拆散我們？」
「好像和天書會無關。」黑衣接引使默然半晌，道，「他們如此招搖，又有點不像內奸，應該只是來天書大會找鄭東霆和祖悲秋解決……類似情感糾葛。」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師弟，你十年來對我這個并州少年的相思難道不是一廂情願？」
「像你這樣還沒嫁人就離家出走的女人，我鄭東霆還不稀罕呢！」鄭東霆不甘示弱地反擊。「你看你現在的樣子，和十年前并州之時相差何止萬里，你以為我為什麼不告而別？」連青顏氣得渾身一陣陣的哆嗦。
憑窗而立的鄭東霆心情沉重地嘆了口氣，腦子中一片亂麻，千頭萬緒湧上心頭，一時之間腦海中竟然是一片可怕的空白。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舒緩了一下鑽心的頭痛，轉過頭去看了一眼身邊的師弟。祖悲秋的臉上看不到一絲憂慮，反而是一片興奮之色。
「我……我們若是有人不方便直接把秘笈交出來……是否有辦法幫我把秘笈謄寫到紙上……」這個回鶻高手支吾著說。
「我……我不相信。秋彤，你現在所說的話，以前所說的話，到底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我分不清，完全分不清。你為什麼不願意和我老老實實說一句實話，為什麼總要騙我、逃開我、傷害我？」祖悲秋雙手按住混亂成一片的腦袋，嘶聲喊道。
「悲秋，不怪連師妹，是我自己要離開你……」洛秋彤連忙澄清道。
「洛秋彤，你這該死的江湖活寡婦，一輩子都不會有第二個男人像我師弟一樣喜歡你。」鄭東霆怒道。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有什麼錯？難道我不配嗎？」鄭東霆絲毫不肯認錯，「就為這個你一聲不發一走就是一年？」
「師姐，你用不著心存愧疚，女人追求自己的幸福根本就沒有錯，這是江湖兒女的自由！」連青顏瞪視著鄭祖二人，高昂著頭，大聲道。
「啊？我……」聽到祖悲秋的話，連青顏忙不迭轉過身去，不知所措地望向滿臉通紅的
「鄭東霆！你對我師姐發什麼脾氣！」連青顏伸手狠狠一把推開怒目橫眉的鄭東霆。「師兄，不要再喊了，我腦子很亂，我不知該如何是好。」祖悲秋彷彿世界末日到來一般呻吟道。
「喂！姓連的，你別欺負我師弟。洛秋彤，你這個一嘴謊言的潑婦，傷害了我師弟一次又一次。第一次離家出走讓他等了十年，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你又讓他一傷再傷。你不喜歡他直說好不好？玩弄人家感情很過癮嗎？」鄭東霆擋在祖悲秋面前大聲說道。
「既然是我做的，我就沒有說謊！」鄭東霆勃然大怒。
「既然他們沒有可疑，我們走，還有大把的事情要干。」牧忘川無意久留，身子一個騰躍，宛如飄絮一般飄落在地，倏然而去。接引使施展輕功，跟在他身後，轉眼沒了影蹤。
「本次天書大會上天山秘笈應有盡有，你們的秘笈和我們的重了，不應該拿來交易。」說到這裏，牧忘川不待對方開口，長袖一展，狠狠擊打在裝秘笈的木箱上，將整箱秘笈拋入天空，接著手一揚，一股灼熱的氣浪衝天而起，端端正正擊中木箱，那些珍貴無比的天山劍訣頓時陷入了熊熊烈焰之中，瞬間燒為了灰燼。
「第一，你根本無法通過兩眼的距離斷定來的人就是青顏。第二，你有沒有想過她們為什麼易容改扮來這裏？她們是反出天山，來這裏偷換秘笈的嗎？還是來這裏另有所圖？第三，她們看到我們在這裡會怎麼想？我們如何解釋到這兒來的原因？第四，我們怎麼從這裏全身而退？這些你都想過嗎？」鄭東霆壓低了聲音惡狠狠地問道。「師兄，我百分之一百確定那是連姑娘。其他事情都是小事。我們最重要的是要和她們相認。我怕……」說到這時里，祖悲秋神情一陣緊張，「我怕秋彤又把我給忘了。」
「我……我的秘笈在這裏！」那個回鶻人被人一起鬨，著急了起來，一把撩起衣服，露出肥大的肚腩，肚皮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武功秘術。他的舉動讓眾人頓時大笑了起來。
「聽懂了沒有？」牧忘川問道。
「為什麼不告而別？」無論她說什麼，鄭東霆梗著脖子，只問這一句。
「師兄，別動氣，心平氣和地問，別把她們嚇跑了。」祖悲秋躲在
「完全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牧忘川再聽了一會，放棄道。
這句話令殿中的魔頭們臉上都露出了心領神會的微笑，紛紛點頭。
說到這裏，他環視了一下全神貫注聽他講話的人們，禮貌地詢問了一聲：「各位有何疑問？」這個時侯，一個回鶻高手突然抬起手來，用生硬的漢話道：「我有問題！」
「閉嘴！」鄭東霆一把甩開他的手，朝他豎起一根食指，乾淨利落地制止了他的喋喋不休，「我問過關中劍派的人。姬放歌在刑堂已經招供，十年前并州太行山的馬隊的確和我有一場血戰。當時我倒提酒葫蘆，手握青鋒劍，單人獨騎。正是我救了你！」
默然互望了良久，洛秋彤終於忍不住碰了碰連青顏的手肘，催促她說話。連青顏嘴唇嚅動了半響才開口道：「你們……也來參加天書……」
「嗯？師兄，你不興奮嗎？連姑娘就在我們客房的旁邊，還有……還有秋彤。」說到這裏，他的臉更是通紅，「你看，我們是今夜去找她們還是再等一等？」看到師兄目瞪口呆的臉色，他連忙又說，「無論如何，我一年都等了，不在乎這一晚的時間，師兄，你看我們如何行事才不會太過唐突？」
「牧主事，有何指教？」洛秋彤扮演的虯髯客師天霸粗聲道。
「什麼江湖兒女的自由我根本不懂，為什麼老天如此殘忍總是讓有情人不能成眷屬！」祖悲秋說到這裏，淚水已經忍不住湧出了眼眶。
「你無緣無故，興奮什麼勁兒？」鄭東霆完全理解不了祖悲秋在這樣敵友難分的可怕場合還這什麼高興。
「鄭捕頭，師妹向你傾訴衷腸的時候，我倒沒看見你拒絕啊？」
「悲秋，當年我們身陷絕境，隨時都會生離死別，為了激勵你的士氣，也為了不讓你帶著遺憾離開，我一時衝動許下了那個永遠不會兌現的誓言。事實上，你和我憧憬的生活相差太遠，我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洛秋彤咬了咬牙，終於鼓起勇氣將一年前的真相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
「但是當時你自己並不知道，所以你根本就是在騙我！」連青顏恨得用力一跺腳，「你
當房門「砰」地一聲關上，房間里頓時陷入了一陣奇異的寂靜。這四個人似乎同時意識到，經過了一年來漫長的別離，她們終於輾轉在這個兇險的天書會場重聚了。
就在他們小聲談話之時，房門上突然傳來「咚咚」兩聲。鄭東霆和祖悲秋同時閉上了嘴。鄭東霆一指牆角，示意祖悲秋躲過去，接著一把從床上抓起鄭家銀弓，縮身擠在門框邊緣的牆邊上，用手小心地將門一點點打開。
看到自己已經贏得了所有人百分之一百的關注，牧忘川露出一副信心十足的神色，朗聲道：「各位，本次天書博覽會舉行三天。第一天是開鋪日。明天之前，我的手下會在石宮之前的朝陽廣場上擺出兩百個鋪面，各位可以各憑本事選擇一個鋪面。鋪面的好壞直接影響到交易的成敗，請各位不要低估它的重要性。第二天是展覽日。各位手中有什麼好貨色，可於當天在鋪面上展示，我天書組織還會搭建展台，讓各位上台演示所帶秘笈的精奧之處，以期獲得更好的交易。第三天是交易日，以秘笈換秘笈，各位想在自己鋪面守株待兔也好，想主動到對方鋪面交易也好，完全不加限制，只要各位有所收穫，我們天書會的目的便達到了。」
隨著門板緩緩蠕動，殷小蝶那光怪陸離的面頰赫然出現在門縫之外。雖然鄭東霆已經有幾分相信這是連青顏，而且也看過一陣子這張臉，但是此刻看到，仍然忍不住嚇了一跳。「你怎麼來了？」鄭東霆不知所措地說道。
殷小蝶直挺挺地看著他，彷彿一座雕像一般佇在那裡，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在她身邊，師天霸一把推開鄭東霆半掩的大門，轉過頭去，面對著殷小蝶無奈地低聲道：「他們認出我們了，青顏，大局為重……」
「最後一點，我想提醒各位。」牧忘川神色一肅，臉上透出一絲寒氣，「本次天書博覽會只有一個規矩：同樣的秘笈在博覽會上只能有一本。若是誰敢用同樣的秘笈多次交易，竭澤而漁，盡攬天下秘笈，莫怪我牧忘川手下無情。」說到這裏，他身形一展，閃電般飛到連青顏、洛秋彤所扮的夫婦身邊，用目光死死盯著她們身後那個老僕背上的一箱秘笈。
「為什麼不告而別？」鄭東霆狠狠盯著她，這句憋在心裏一年之
「祖公子，當初在關中劍派徐州分舵你已經一紙休書和師姐一刀兩斷，師姐憐惜你的痴情，才一直對你以禮相待。你現在說她騙你、傷害你，此話從何說起？」連青顏挺身擋在洛秋彤面前，對祖悲秋正色道。
「你自己做過什麼，你自己難道不知道？」連青顏終於昂起頭，憤然道。
「連姑娘，你當然幫著秋彤說話，你們……你們都是……都是一樣的無情！」
「我的志向一向不是兒女情長，不勞鄭捕頭掛心。」
「秋彤，你不要幫你師妹說話，當初在關中，離別之前我們已經私定終身……」祖悲秋難以置信地說。
「被女人貼上的確令人頭疼，連這麼隱秘的地方都被她們找到了。」牧忘川說到這裏，俊臉上露出一絲得意之色，「所以找男人永遠好過找女人。」
「你不用狡辯，我已經知道，你根本無法記起自己是不是當初曾經救過我的少年。你說自己記起來是在騙我，你根本不尊重我，不過是……不過是把我當成你鄭家十二房中的一房！」連青顏說到這裏，又是尷尬又是羞憤，一張俏臉漲得通紅，便是滿臉半寸厚的脂粉都掩飾不住。
「祖公子，世上從來沒有一廂情願的兩情相悅。」
四個人一人一句，互不相讓，只是扯著嗓子爭吵，一時之間，客房裡一片嗡嗡之聲。這四人經歷一年，終於見面，心神蕩漾，情緒失常，完全沒有注意到客房外的動靜。如果她們推開門一看，一定會大吃一驚：客房門外，一身黑衣的接引使和天書會主事牧忘川正如兩隻巨大的蝙蝠，貼在樑上。耳朵緊挨著房門之頂，偷聽著他們的談話。
「你要是偏這麼想，隨便你！」連青顏憤然轉過身去，背對鄭東霆，似乎連看他一眼的意思都沒有。
「哪來的傢伙這麼麻煩，就算是寫在獸皮、石碑、樹皮上，直接把東西交出來不就完了。」金和尚無空不耐煩地揚聲道。他的話引起一陣贊同聲，頓時有數個魔頭對那回鶻人發出了噓聲。
「我做過什麼？我就是不知道……」鄭東霆更加怒火中燒，幾乎要喊了出來，嚇得祖悲秋連忙用手捂住他的嘴。
「噢—
散發著淡淡紅光的明月猶如一隻布滿血絲的妖眼緩緩從雲霧中露出身影，將水銀瀉地般的光華鋪灑在升魔台上。無數身著黑衣的人影在石宮前的朝陽廣場上緊鑼密鼓地忙碌著，為前來參加天書會的魔頭們搭建交易場。成千上百的人，卻沒有一個說話，只是默默地工作，互相之間默契於心，不訴諸語言，這讓整個場中的景象透出一絲詭異之氣。從石宮客房的窗戶上遠遠望去，月光下那無數黑影猶如一群夜色中的惡魔，正在舉行什麼不為人知的儀式，令人感到說不出的毛骨悚然。
「是又怎樣？」連青顏分毫不相讓地瞪目道。
牧天侯的後代、神秘莫測的接引使、十二門將、上千鬼奴以及獨樹一幟的會場，這個舉辦天書博覽會的組織到底有多麼龐大，誰也無法想象。
「像你這樣心浮氣躁的男人，讓我如何託付終身？」連青顏憤然道。
「請說！」牧忘川一揮衣袖，恭聲道。
扮成殷小蝶的連青顏默默看了鄭東霆半響，終於探出手去，一把推開他，走入門中。扮成師天霸的洛秋彤跟在她身後走進屋，飛快地將門關上。
「悲秋，真的非常抱歉，你想要的東西，我恐怕一生都給不了你，只能祝福你他日找到一個合你心意的姑娘。」洛秋彤顫聲道。
「啊！」聽到連青顏開口道明了事情的真像，一旁的祖悲秋驚叫了起來，他一把抓住鄭東霆的胳膊，「你看，師兄，當初你真應該聽我的，我就說你不該沒弄清楚就亂認，會影響終身幸福的。」
「為什麼不告而別？」鄭東霆彷彿完全聽不進她的話，只是執拗地接著問道。「都說過不要再提此事！」連青顏瞪大了眼睛，怒氣沖沖地說。
他們默默聽了良久，終於抬起頭互相用傳音入密交談起來。
「有點亂，理不清頭緒。」黑衣接引使喃喃道。
牧忘川連忙一拍腦子，微笑道：「這事怪我。一時疏忽忘了說明此事。很多朋友的秘笈都是記在心裏，或是刻在身上，並未隨身攜帶，不方便交易，我們有專門提供的潤筆屋十間，供這些朋友謄寫秘笈之用，請勿擔心。」此話一出，大殿之中不少人露出如釋負重的表情，看來很多人都是默記秘笈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