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斷後

刺耳的登機警報聲再次在眾人的耳邊響起。蕭夢樓咬緊牙關，堅定地從座位上戰起，將宇航頭盔莊嚴地戴在頭上，朝著自己的戰機走去。

「情況怎麼樣？」剛剛從戰鬥機上爬下來的于若彤來不及抹掉頭上淋漓的汗水，焦急地問道。

「多大了？」

「我想你一定很為他自豪。」

「蕭將軍，」凱瑟琳的聲音忽然又一陣微微的哽咽，「這些日子，能夠在您的領導下為聯邦軍隊效力，我感到非常榮幸，我向您和所有第一艦隊將士致敬。」

「嗯。」蕭蔚遠緩緩轉回身，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我也是。」

「是！」各個艦船的艦長同時應聲道。

「也非常感激你為聯邦軍隊所作出的傑出貢獻，希望你再接再厲！」蕭蔚遠說完這句話，乾淨利落地切斷了與後方的聯繫，將通話頻道接通到各個艦船的主頻道：「各單位注意，敵人已經上當，正朝我軍方向全速接近，各艦船繼續勻速行駛，保持和太空廢棄物的同步運動，從現在起各艦隊保持電台靜默，直到總攻開始。」

「嗯，幹得很好，凱瑟琳。」蕭蔚遠對於這個訊息感到非常滿意，「你的任務已經完成，請立刻隨大隊從天城前沿撤退，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和第一艦隊來完成吧。」

目瞪口呆的特別行動隊隊員們互相看了一眼，同時嘆了一口氣，飛快地走到了各自的登機口。

「父親！父親在斷後！」這個信息令他肝膽劇裂。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已經到了地獄，而這個消息就是地獄的業火。

天堂之子號母艦沐浴在一片光雨之中。因為執行特殊任務的關係，這艘威猛的戰艦太過於深入敵陣，終於引起了敵軍的注意。數艘大型星際巡洋艦，混合著外星驅逐艦的掩護炮火開始對這艘地球戰艦進行瘋狂的集中攻擊。

在這個父親給予他的無數失望之中，只有這個能讓他勉強忍受自己有這麼一個絕情父親的事實。很多時候，儘管他把父親恨得咬牙切齒，但是在心底深處，他仍然為自己有這麼個父親而自豪。

他畢竟是我的父親，他畢竟是我的親人。我可以看他走進監獄，看他身敗名裂，但是我無法眼看著他活生生戰死在自己的眼前。

「冷靜，超群，我相信所有隊員都會選擇向第一艦隊靠攏。」于若彤說完這句話不由自主地朝著蕭夢樓看去。她的動作讓所有人都想起了蕭夢樓和蕭蔚遠的關係，他們無不偷偷地扭過頭去，朝他所在的方向望去。

當特別行動隊的戰士們筋疲力盡地降落回這艘彷彿老家一般的母艦上的時候，這座堅固的戰爭堡壘已經搖搖欲墜。

「蕭將軍，敵軍艦隊正在全速向天城方向行進，我已經用神眼進行過仔細的搜索。敵軍出動的精英機械戰士不超過十架，我想他們似乎認定了我軍沒有派出任何部隊斷後，而是全軍在潰退。」凱瑟琳清脆的聲音在通訊頻道中令人愉悅地響起。

「一個男孩，長官。」副官沒想到蕭蔚遠會有這麼一問，連忙立正道。

但是今天，他突然恨起父親對地球的這份深情，因為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正因為這份對地球的熱愛，他的父親，自己的親人將會毅然決然地走上和敵人血戰到死的沙場，一去不回頭。

燈火昏暗的船艙內人影亂閃，寬闊的甬道里到處閃爍著橘紅色的火光和藍色的電火花。艦兵們扛著各種各樣的滅火器材和機械修理工具在艦船的各個角落徒勞地做著滅火和修理儀器的工作。那些裝上了自動修理程序的機械人們似乎也感受到了末日來臨的恐怖氣息，發出刺耳的尖銳鳴響，在各個船艙之間來回亂竄，揮舞著手中的焊槍在皸裂的甲板上不斷地掃動著。

「是的，長官！」

「天堂之子隨時會被擊毀。大家聽天由命吧。」後勤官員滿臉的焦慮和不安，「我手上還有最後五十枚反物質彈，完好無損的戰機不到十架，希望足夠你們的使用。」

在他的心底永遠不肯原諒這個屢次讓他失望的父親。與母親離異，另結新歡，將自己投入到前線送死。但是他也深深地知道，父親的每一個決定，無論對與錯，是與非，他都是出於對地球深深的熱愛。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人比蕭蔚遠更熱愛讓人們生存繁衍的地球，蕭夢樓說不出來，在他的心中任何其他人對這個地球的愛都無法和自己的父親相比。

「奶奶的，坐逃生艙逃跑吧，膽小鬼們，老子要坐戰鬥機向第一艦隊靠攏。」帥超群用力活動了一下肩膀，兇惡地發著狠。

蕭蔚遠痴痴地注視著艦窗前一望無垠的星空，彷彿一瞬間老了十歲。默然良久，他步履蹣跚地向前走了兩步，將雙手扶在桌案上，彷彿自己的雙腿已經不堪重負：「我想，以前的我對於地球人的品格預想得太悲觀了，事實證明我完全錯了。地球人是一個具有犧牲精神的偉大種族。無論我們的敵手有多麼強大，我們將繼續生存繁衍下去。」說到這裏，他微微苦笑了一聲，轉過頭低聲問副官：「你有孩子嗎？」

就在人們分別在各自的座椅上坐下的時候，天堂之子號母艦艦長詹姆斯的聲音突然在擴音喇叭中洪亮地響起：「各位天堂之子的艦員，我從天城接到前線指揮部最後的通告，火星第二到第十艦隊正在配合月球，地球駐軍部隊疏散火星殘剩的居民和基地部隊。火星前線已經全線失守。為了掩護平民和聯邦主力的撤退，三軍統帥蕭蔚遠將軍已經率領火星第一艦隊擔任了斷後的任務。天堂之子屬於聯邦特殊編製，不屬於任何一個艦隊的管轄。蕭蔚遠將軍也沒有對我們下達任何命令。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憑藉自己的自由意志做出抉擇，是追隨大部隊撤回到後方，還是和第一艦隊匯合，與外星人決一死戰。現在我宣布我的決定，我將率領天堂之子向第一艦隊靠攏，加入他們的戰鬥。如果你們決定追隨主力部隊撤退，請立刻坐逃生艙離開母艦。」

就在這時，副官突然走到他的身邊輕聲道：「將軍閣下，我們收到天堂之子號艦長加入編隊的請求，所有天堂之子的將士希望能夠和我們一同執行斷後的使命。」

蕭夢樓面無表情地坐在座位上，冰冷的汗水從他的頭頂一滴滴地滑落，每一滴汗水都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一條亮晶晶的痕迹，一片片寒慄在他全身此起彼伏。前一秒鐘他似乎還在烈焰滔天的大火之中，后一秒鐘他卻彷彿浸入了一條冰冷徹骨的冰河。

看著總司令臉上陰晴不定的表情，副官忽然感到一陣不忍，但是他不得不將這個殘酷的消息告訴他：「非常抱歉，將軍閣下，您的公子正和其他特別行動隊的剩餘隊員向我軍靠攏，他們希望履行斷後的使命。」

「天堂之子，」蕭蔚遠的聲音忽然變得沙啞低沉，似乎突然間遭受到一陣致命的打擊，「這麼說，這麼說……」

在這一刻，他突然發現，自己如此拚命地在前線作戰，並不僅僅是為愛犧牲，也不僅是為了保護自己的親人朋友，儘管他不肯承認，但是在他心底的深處，他也是為了保衛父親所深愛的地球。為保護蕭家世世代代為之拋頭顱灑熱血的地球而戰鬥。對地球的愛，浸透了蕭家每一個成員的血液，這是他無法逃脫的宿命，就好像自己的父親無法逃避作為斷後將軍，戰死沙場的覺悟。這就是為什麼，每一場午夜夢回，他總是發現自己孤身一人在地球領空上浴血奮戰。蕭夢樓終於明白，他不得不回到這片光影婆娑的沙場，這是他的基因所決定的，這是他的命運。

「謝天謝地，他們沒有讓機械人來替換後勤官員的工作。」這位後勤官員拍了一下額頭，似乎震驚于帥超群的墨守常規，「程序上是這樣。但是，睜開眼看看吧。天堂之子隨時會完蛋，你以為還有再次返航重新裝彈的機會嗎？一人兩枚反物質彈。我會讓機械人立刻去準備，1分鐘以後所有人都給我起飛。」說完這句話，他用力搖著腦袋，似乎在拚命拒絕相信這艘聯邦的驕傲就這樣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等一下，按照程序，五十枚反物質彈不能一次裝填，我們只剩下二十多個隊員了，無法一下子配備五十枚反物質彈。」帥超群從於若彤背後走上前，焦急地說。

「十六歲，長官。他的志願是當一名驅逐艦艦長，現在正在報考軍校。」

已經和眾人混熟了的後勤官員此刻滿頭大汗地來到于若彤的面前，大聲說：「于上校，艦長命令我給你們做最後一次武器裝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