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一集 甲 小子天成
第九章 拜師
片刻功夫，丁原身子一沉，雙腳又落回實地。他定睛看去，自己和淡言真人正站在一個古洞前。
他心裏暗想道：「要是我跟人說，我曾經有個晚上在天上飛了一大圈，怕打死也沒人相信。可是，我又有誰能說呢？」一念至此，又不禁黯然。
姬別天黑臉氣得發紅，就快比淡言的棗紅色臉龐更紅了，但眼前這個孩子打又打不得，強來更是不行，只得一聲低叱，一拳砸在地上。
丁原忽然覺得，這個阿牛像淡言真人的保姆比像徒弟更多一些，忍不住問道：「你到這裏多久了？」
兩人一邊聊天，一邊緩步走回紫竹軒，阿牛也沒問丁原為什麼跑到竹林里，丁原也沒說。
淡言真人斬釘截鐵地道：「我來交代！」
就看見那個阿牛一邊叫喚，一邊帶著大黑狗朝這裏走來。
淡一真人卻心頭一動，暗自忖道：「這個孩子年紀小小，在我們六人面前卻談笑自如毫無畏懼，如果精心打琢，未必不是良材。」
丁原靜靜聽完，心中對蘇真夫婦為自己奔波千里，不由得深覺感動。
起初的緊張勁兒一過，丁原心情逐漸放鬆，體會到御風飛行的樂趣。
一言出口，滿堂愕然。
回屋后，阿牛在丁原傷口上也不曉得塗抹了點什麼藥膏，顏色油綠甚是清涼，傷口瞬間便消去了腫痛。
只見他鄭重其事的伸出手來，在丁原的手背上輕輕的一擊，發出了「啪」的一聲清脆響聲。
羅和說完后問道：「你現在都明白了吧，掌門師兄已經決定請我淡言師兄收你為弟子，要知道我翠霞派為天陸正道七大派之翹楚，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拜在我派門下。
淡言真人也不回答，卻下了竹床走到丁原面前。
淡言真人淡淡地道：「別人不管，我覺得你不學可惜。」
淡言真人木訥的臉上居然出現一絲笑容，點頭道：「若你想學，我教你。」
哪知道丁原偏不信邪，他站起身來道：「我就算摔死，也是自己高興，你們管我不著。」
丁原嘿嘿一笑，也不顧忌對方的身分，說道：「好啊，我總算找到正主了。說，你幹麼把我關在這兒一整天，你到底打算怎麼樣？」
淡言真人朝石床上的白袍老道行禮道：「師兄！」而後拉著丁原在那兩個空蒲團上坐下。
淡言面無表情，誰也猜不出他在想些什麼，只是黯然說道：「他不願意，我們也不能強迫。」
丁原一邊吃著素菜，一邊想道：「那個叫淡言的老傢伙不曉得犯了什麼毛病，幹麼要把我留在這裏？要是他要我在這裏陪他，別的不說，這點素菜就要我的命啦！可惜那黑狗太凶，不然殺了也能打發幾頓飯。」
丁原見他發怒，反倒不著急了，嘿嘿一笑道：「既然不想管，那麼我們好聚好散，快送我下山吧。」
眾人目光一
丁原在地上掙扎了幾下，慢慢坐了起來。他只覺得身上衣服和皮肉雖然都破了不少處，傷口火辣辣的有點疼痛，其他倒也沒有什麼。
丁原只覺得自己打從竹屋醒來后，就置身於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碰上一群莫名其妙的人，這個時候忍不住問道：「你們究竟是誰，要將我怎樣？」
丁原在洞里站定，藉著油燈漸漸地看清楚了，這裏面除了自己和淡言真人之外，還有五個人。其中一個身穿白衣，宛如畫里神仙的老道正盤坐石床上，兩邊各有三個蒲團，但有兩個還空著。
「你要去哪兒？」淡言問道。
三個少年對望一眼，也叫道：「雪師妹！」舍下丁原追那少女去了。
淡嗔冷哼道：「朽木不可雕也！」
丁原此時聽眾人都在責難淡言，忍不住說道：「你們還自稱名門正派，什麼翹楚、牛耳，居然還要強迫人家投入你們的門下。就算是邪魔歪道，也沒這樣霸道，這位道長不過願意送我下山，你們就這般為難他。還好我沒有答應作什麼翠霞弟子，不然將來的日子必定倒楣！」
連淡一真人都沒有料到丁原居然會拒絕，他含笑道：「丁賢侄，你可知道本派千年根基，博大精深。如果拜入門下刻苦修行，百年後仙業可期！如此大好良機，錯過便實在可惜了。」
姬別天喝道：「若非蘇真夫婦苦苦哀求，本派掌門慈悲為懷，你哪還有小命坐在這裏放肆？」
淡言真人點點頭，道：「好！」
淡言真人身形微頓，道：「我幫的是公理。」
這下子，誰都聽得出來是句罵人的話，但礙於身分只裝作沒聽見，唯有姬別天悶哼了一聲。
丁原道：「住你那兒幹麼？跟你學功夫？」
淡言真人也不介意丁原這麼稱呼他這個未來的師父，也不當丁原是童稚之言。
丁原只覺得這個老道士身材雖瘦小，力氣卻大的驚人，自己一點也反抗不了。一面被拉出竹屋一面問道：「你到底要幹什麼？」
少女朝地上的丁原看了一眼，神情古怪，猛地一跺腳，朝著聲音傳來的相反方向跑去，瞬間消失在紫竹林的漫漫迷霧裡。
「是啊！」阿牛回答道：「我師父是翠霞六仙之一，法力無窮。可惜我太蠢，跟他老人家學了這麼多年也沒什麼長進。」
丁原微笑道：「老道士，我們一言為定！」
老道士聽見丁原進門的動靜依舊沒有出聲，眼睛也只是微微睜開一條縫隙。
淡嗔輕輕哼了聲，利刃一般的目光掃過丁原，把他盯得心裏一寒，暗想：「這個老道姑樣子好凶，不過以為我會怕嗎，哼！」
他這話聽得羅和一陣
丁原看著碟子里的素菜，問道：「怎麼沒有肉，全部是素菜？」
丁原一怔，沒有想到淡言真人這麼回答他。於是又問道：「你不怕那些人因此記恨你嗎？」
但看到淡言的神情卻格外嚴肅，他見狀立刻收斂笑容道：「你說得不錯，學會本事都是自己的，干那些人屁事？」
那鸚鵡趕忙大叫：「小姐，小姐！」撲騰著翅膀追了過去。
淡言真人徐徐道：「我只怕自己。」
等到進了廚房坐下，阿牛便端上幾樣頗為精緻的菜肴，丁原看了看，皺起眉頭沒有動筷。
淡言默然片刻，沉聲道：「你可以留在我那裡，阿牛人很好。」
老道士也不說話，出得屋外輕喝了一聲：「起！」只見背後一道褚紅色劍光騰天而起，丁原只覺得身體一輕，人已經飛上了數十丈的高空。
丁原沒想到他們自己人先爭了起來，隱約又覺得這件事情，沒有收自己入翠霞門下那麼簡單。
但他卻又想道：「我不過是個和他們素不相識的小混混，他們這麼做值得嗎？要把我留在什麼翠霞派，也必定是蘇大叔的主意，他是怕我在外面孤苦無依吧。」
洞門徐徐關閉，坐在石床上的淡一真人從容自若的道：「大家都到齊了，我們便開始吧。」
丁原嘆了口氣道：「你這人也算是不錯，可惜其他的人太差勁了，都是一臉施捨的模樣，我看了便噁心。其實我也挺想學點仙術什麼的，但就是不願意看到那些人得意的嘴臉。」
丁原希望從他的話或者目光里，找出一絲虛偽與做作來，可是感受在心的，卻是淡言真人簡單而質樸的言語。
他剛一推門、點上油燈，就嚇了一大跳，原來在竹床上動也不動盤膝坐著一個老道士。看上去又老又丑，還滿臉的麻子。
在古洞兩側，各侍立著四名背劍弟子，向淡言真人躬身為禮。
丁原下意識朝後一讓，問道：「你要幹什麼？」
丁原把油燈放在桌子上，問道：「你是誰，是不是阿牛的師父淡言真人？」
丁原立刻回答道：「被野狗咬的！」
吃過晚飯，阿牛收拾好廚房便對丁原道：「丁小哥，你早些回屋裡休息吧，我也要回房練功了。等師父醒來后他會來找你，你可別走遠了。」
丁原一怔道：「認識又如何？」
淡言真人這才開口道：「跟我走！」出手如風，一把扣住了丁原的右手，就朝屋外走去。
只見淡嗔身影一閃，便已攔在二人面前，冷
其中自然省略了最關鍵的部分，但若不是那幅畫卷，怕淡一真人也不會如此「慈悲為懷」了。
「你認識蘇真嗎？」
丁原兩眼一翻，毫不買帳地道：「我又不是他們的什麼人，憑什麼要聽他們的安排？」
丁原心頭一動，問道：「你師父叫淡言真人？」
阿牛放下碗筷，掰著手指頭數了數道：「我三歲時被師父收養，現在已經有十一年了。」
丁原心中暗認倒楣，不僅沒有走成，反而莫名其妙跟人打了一架。現在阿牛這個傢伙既然找到自己，怕暫時更是走不了了。
丁原百無聊賴之下，又曉得這個紫竹林的確猶如迷宮，於是便一個人坐在水池旁邊消遣時光。
在座眾人哪個不是修行百年的神仙般人物，即使貴為公卿，對他們也是百般尊敬，禮遇有加，卻不料今晚被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孩子如此挖苦，姬別天當下怒喝道：「混帳，你敢說我們是邪魔歪道？」
淡嗔冷笑道：「三師兄，你又瘋了嗎？」
淡怒真人拂塵一擺，冷冷注視著丁原道：「你若想下山也可以，卻需自己下去。莫怪我沒有提醒你，坐忘峰山高萬仞，險峰跌宕。如若不會御劍之術，只能活活摔死。我看你年紀輕輕，還不想早死吧？」
丁原拍拍身上的土淡淡道：「沒什麼，不小心摔了一跤。」
丁原站起身看了眼大黑，問道：「你找我幹什麼？」
淡言真人低頭對丁原小聲道：「不問你，別開口。」不等丁原有所表示，拉著丁原走進了古洞。
厚重的石門徐徐打開，一股清新的晚風吹拂進來，淡言朝淡一真人微微一鞠躬，拉著丁原繞過淡嗔走出古洞。
丁原一怔，問道：「你不要收我做徒弟了？」
淡怒真人搖搖頭道：「三師弟，這次可沒有這麼簡單。」
姬別天叫道：「掌門師兄，把那個小子交給我，我不信收服不了他！」
回那個小城裡嗎，又能做什麼呢？若說回家鄉，娘親也早已不在，自己一個人回去又有什麼用？而那個巴老三，應該也不會放過自己吧。茫然之下搖頭道：「我不知道。」
丁原心想道：「外面一片漆黑，我還能往什麼地方走？說什麼我也要找那個淡言問個明白，他憑什麼把我關在這個狗屁地方整整一天？」於是只得點頭答應了，回到先前睡的小竹屋。
姬別天怒叫道：「自古只有徒弟求師父，哪有師父求徒弟的？你這個小子，氣煞我也！」
丁原心中覺得奇怪，不知道這些人怎麼如此在乎自己投入翠霞派？但他生性剛烈，話既出口便不肯再回頭，當下說道：「我就是不高興，成仙有什麼好，還不如我一個小混混來得自在。」
那兩隻仙鶴不曉得什麼時候都飛走了，池塘里只剩
他下面的話還沒出口，嘴就被淡言封住，耳中聽見淡言真人道：「走！」身子就被拉著朝洞口行去。
這下子，事情可有點棘手了。
「吃午飯啊！」阿牛呵呵笑道：「師父要我照顧好你，我可不能讓你餓著，不然師父生起氣來，三天不肯教我功夫。」
淡怒真人一皺眉頭，看著丁原問道：「他這身傷是怎麼一回事？」
「蘇真？」阿牛想了想，搖搖頭問道：「他是誰，你的朋友？」
羅和只微微一笑，便朝著丁原道：「你是否認識蘇真、水輕盈夫婦，還有他們的女兒？」
齊姓少年停下手來又側耳聽了聽，道：「不好，是淡言師叔祖的那個笨蛋徒弟羅牛，要被他看見我們在這兒，萬一告訴師父師祖我們就慘了。」
淡一真人一揮手道：「去吧，淡言！」
一直沒說話的淡言卻突然站起身，拍一拍丁原肩頭道：「下山，我送你！」
在羅和想來這些話都是好意，只是他若不說這番話，丁原或許還會考慮，但他這麼一說，立刻激起了他的傲氣，心中忿忿思量道：「什麼翠霞派，好了不起嗎？好像我拜在那個狗屁道士的門下，像他們施捨給我一般。我丁原再不濟，也沒下賤到求人施捨的地步！」
丁原只覺得淡言乾燥粗糙的手裡，隱隱傳來一股股熱力，便低聲問道：「你為什麼幫我？」
他見淡言雖然木木獃獃不愛說話，但一開口就是維護自己，心裏微微感激。
姬別天怒道：「你以為我們想管你？」
阿牛見狀奇道：「丁小哥，你怎麼還不吃？」
阿牛走近看清丁原身上臉上的傷，趕忙問道：「丁小哥，你這是怎麼了？」
正鬧得不可開交，忽然聽見竹林深處有人喊道：「丁小哥，丁小哥！」聲音距離這裏越來越近。
丁原在眾人目光壓力下無一點驚慌，嘿嘿笑道：「錯了，你們不是邪魔歪道，是連——」
淡嗔望向淡言，徐徐道：「淡言師兄，雖然這個弟子掌門師兄是讓你收，但事關本派將來，也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
丁原冷冷看著淡嗔，對她冰冷的目光毫無畏懼，回答道：「我是什麼材料，用不著你們操心。」
丁原知道再問也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乾脆埋頭吃飯。
他猛地點頭笑道：「好！我就跟你學什麼狗屁仙術，將來也好替我娘親報仇！不過我得和你先講明白了，我可以叫你師父，但我不高興的時候，隨時可以走人，你們都不能攔我！」
「我們幾個隨著年事已高，大多都不再收弟子，若非掌門師兄看在蘇真夫婦面上，你哪有這等福氣！」
另兩個少年一聽也收了手，回頭問少女道：「雪師妹
羅和心中苦笑，如果不是和蘇真的賭約，誰會操心這個？他千算萬算，就是沒想到丁原居然不肯拜入翠霞派。
雖然沒頭沒尾，丁原卻聽懂了他的意思。他暗暗思量道：「這個老道士雖然迂腐一些，但也是個老好人。可惜好人總是被惡人欺負，方才那幾個人便是這樣。要是換做我，管他什麼師兄師弟，只要待我不好，我一樣罵他！」
丁原頭一昂，詭異微笑道：「這山上野狗還真不少。」
「認識就好。」羅和說道：「正是他們將你託付給本派。」
當他發現丁原時，憨厚的臉上全是欣喜的神情，高聲叫道：「總算讓我找到你了，丁小哥！」
老道士點頭。
丁原想了想，卻實在想不出自己該去哪裡？
阿牛憨憨一笑，解釋道：「師父是出家人，所以我們這兒沒有葷菜，連油都是菜油和豆油。其實師父他老人家也很少吃飯，但挺喜歡吃我燒的小菜，這幾道都是他平時喜歡吃的。」
兩旁呼呼風聲不斷，腳下雲霧翻滾，丁原緊緊抓住那老道的手，心想：「我得抓牢了，不然他一個鬆手可不是好玩的。」
淡言真人不由得鬆開了丁原的手，低頭注視著他道：「修鍊是為了自己，不關別人嘴臉。」
淡嗔斥道：「胡說，翠霞山上哪來的野狗？」
於是抬頭朗聲說道：「我不拜什麼師，也不入翠霞派！」
丁原被他的話逗得一樂，剛才心頭積壓的怒氣不覺都變淡了。
眾人也愕然看著淡言，心想他是不是中魔了？若就這樣放丁原走了，別說《曉寒春山圖》，就是那金丹和六人這些日子來的心血也一同白費了。
丁原凝視淡言真人奇醜無比的臉龐，忽然覺得他並不怎麼難看，於是丁原忍不住再次問淡言道：「你為什麼要這樣關照我？你們到底為什麼要收我入門？」
眼看對面阿牛正在狼吞虎咽，要是給他曉得丁原在動這個念頭，只怕當場就要和他拚命。
阿牛「哦」了聲笑道：「我以前也經常摔跤，走路要小心點才好。剛剛我幹完活找不到你，真是急死了，又怕你迷路出事。還好大黑認得你的氣味，不然還不知道要找到什麼時候呢！」
淡言抬頭望著蒼茫夜空，徐徐說道：「隨你。」
姬別天愕然道：「可是，掌門師兄，那孩子——」
羅和苦笑道：「可是三師兄，如此一來，我們將來怎麼和蘇真夫婦交代？」
淡言回頭望著淡一真人，沒有說話，瘦小的身體卻如山嶽一樣屹立，淡一真人輕嘆一口氣，道：「三師弟說得對，那個孩子也罵得不錯。我們既然以正道自居，又怎能強迫人家入門？」
整個下午阿牛都在忙自己的活，丁原也不曉得他哪有那麼多事情好做。但是阿牛的目光卻始終不再離開丁原周圍。
果然，晚飯依舊是清一色的素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