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一集 甲 煙雨縹緲
第一章 前緣
走在左首的一個褚衣年輕人，身材挺拔修長，背後偌大的皮囊里，斜插著一柄紫色的竹劍。
丁原暗中發動結界，封閉了三人對話的聲音，說道：「老鬼頭一旦閉關，就等若假死之身。除非他已經功德圓滿，塑成肉身，不然必定還在滴水石林。」
說著說著，少婦想到傷心處，舉袖子就開始抹起眼淚來了。
那少婦應了，手腳麻利的沏茶上點心，身後卻總跟著個五六歲大的男娃兒，像個拖油瓶似的寸步不離，跟在少婦屁股後面打轉。
她當然沒聽說過翠霞六仙之類的名頭，只覺得那老道長著實是個好人，倘若就這麼死了，未免有點可惜。
少婦被這兩人的反應嚇了一跳，怔怔問道：「怎麼，你們都認得那位道長？」心裏不禁慶幸剛才自己沒說那老道什麼壞話，不然可就要扇自己一個嘴巴了。
那蟄兒甚是乖巧，好像朦朦朧朧知道眾人是在說自己。
晏殊微笑道：「青山綠水，香茗作伴，妹子你可真是好福氣。」
晏殊一指丁原道：「這位叔叔的師兄，本事可比阿姨強多了，連山裡的妖怪也怕他，不敢露面。你只要能跟隨他修鍊上幾年，別說這麼一小塊石頭，就算一座小山也能一巴掌拍碎。蟄兒，你可願意隨這位叔叔上山，學真本事？」
少婦側頭看看丁原答道：「記得，當然記得，那位道長還在咱們家裡住了一宿呢。他個頭不高，呵呵，說句實話，模樣長得不怎麼的，可樣子還算和藹，只是不愛開口說話。
少婦察覺丁原神情古怪，禁不住又擔心起來，問道：「客官，您沒事吧？」
衛驚蟄眨眨黑白分明的眼睛，偏過小腦袋又看看娘親，點點頭，就要從脖子上解下玉佩。
「還說等到蟄兒六歲的時候，就接娃兒上山修鍊，學什麼神仙不老之術。這些日子我掐著指頭估算著，也快來了。」
這一路坎坷，無形中他又失去了幾多？
晏殊咯咯一笑道：「妹子，若是那位道長過幾天果真要來接走你的蟄兒，這一去說不定就得十幾二十年，你可捨得？」
「不過，滴水石林是雷公夫婦多年修行隱居所在，旁人要打它的主意也沒那麼容易。我倒是更擔心阿牛與秦姑娘生性太過善良老實，一不小心著了人家的道。因此，才打算暗中潛入別雲山，為他們作個接應。」
桑土公安慰道：「別、別著急，丁小哥。說不準，哪——哪天赫連夫、夫人突然就、就清醒過——來，你們母、母子相認，滿天的雲、雲彩也就都、都散啦。」
少婦一面往銅壺裡加上一勺水燒上，一面答道：「出了山坳朝西走，翻過前面的兩道山樑，好像還有三百多里地吧。
晏殊道：「老祖尚未出關是絕錯不了的，要不紅袍老妖手底下的那些蝦兵蟹將，哪裡有膽子去捋他老人家的虎鬚？只是這些天紅袍老妖的搜索日漸加緊，別雲四鼎也盡數出動，連十萬大山都沒放過。我有些擔心，滴水石林還能遮掩多久？」
轟隆一聲，滾雷似乎就在各人頭頂上炸響，一道閃電劈過，茶棚頂上響起雨點噼噼啪啪砸落的聲音。
他淡淡一笑，回答道：「沒什麼，我只是想瞧一下蟄兒的根骨究竟如何。」
丁原也是個聰明的人，看看少婦欲言又止的樣子，腦子轉轉也就猜到少婦的心思，微笑道：「大嫂，我明白你害怕咱們這三人來路不正，假借了老道長的名義坑害孩子。可我們真要想謀財害命，壓根就不用那麼麻煩，直接搶走蟄
晏殊垂首微笑望著那孩子，柔聲問道：「蟄兒，你可想學騰雲駕霧的本事？」
可惜，老道士突然辭世，這件事情竟也來不及向阿牛或是旁人交代。幸而蒼天有眼，得教自己無意中撞上，正可圓了師父一樁心愿。
少婦心裏卻好一陣打鼓，畢竟她和丁原、桑土公、晏殊並不相識，俗話有雲：知人知面不知心，幾個年紀輕輕的人，誰曉得說出的話幾分真幾分假。萬一他們不懷好意，把孩子騙去拐賣換錢，自己豈不要悔恨上一輩子？
晏殊問道：「妹子，你這娃兒叫什麼名字，生得眉清目秀，倒也乖巧機靈。」
大雨從蒼茫的天幕里傾盆灑落，瞬間織成一片雨網，一股清涼的山風吹卷進來，盪起眾人的衣襟，含著濃濃的山間草木芬芳。
晏殊瞧丁原神色凝重，沉吟不語，當下問道：「丁小哥，有什麼不妥嗎？」
丁原點點頭沉聲道：「不錯，我師父不幸身故，怕是不能再來接蟄兒上山修鍊了。」
桑土公見丁原和晏殊都有意稍歇暫避風雨，他當然不會有什麼不同意見。
晏殊嫣然一笑，玉指輕彈，射出一束弧光穿過瓢潑大雨，正擊中茶棚外的一塊山岩上。砰的一響，數尺高的山岩轟然迸裂，碎石飛濺了一地。
蟄兒偷眼看看娘親，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他從小就聽娘親說起過許多神仙故事，打心底里便著實羡慕的不得了。
「這兩樁事情，以他的脾氣，是絕不肯假手魔教眾人的，多半還是要和秦姑娘一同前往。」
晏殊低聲道：「丁小哥，咱們萬一沒找著年老祖，或者他尚未出關，又該怎麼辦？」
對她來說，離開這座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嶺，能到得繁花似錦的中土，自是一件美事，何況還能與蟄兒在一起？
少婦聽人誇讚，面有得色道：「可不是么，蜀南幾千里方圓，就數咱們月渺山的茶葉最好，聽說京城裡的大官也愛喝這一口。」
少婦答道：「他叫衛驚蟄，小名『蟄兒』。」
少婦愕然道：「客官，你是說那位道長死了？」
這也難怪，像他這般大的孩童，有哪一個不是在他們的童真世界里充滿了美好的奇夢異想。
「只是，這娃兒真要上了山，又不知道會吃多少苦頭？」事到臨頭，做娘的終究還是捨不得。
「咦，那位道長的衣服——」少婦望著丁原的褚色衣衫，驀然眼睛一亮，叫道：「對了，就和小哥你的衣服是一樣的顏色，不過是件道袍，背後也插了好長一把劍。」
這樣的念頭放在幾年前，丁原自想也不會想，那時的他少年心性意氣飛揚，恨不得天天都能快意恩仇，鮮衣怒馬，沒少給老道士惹禍。
這便是老道士要待衛驚蟄年滿六歲時，接上翠霞修鍊的真正緣由。只是惟恐孩子的父母過於擔心，才沒說出真相，假借看相來說動少婦。
丁原鬆開玉佩，搖搖頭答道：「我沒事。」
對於正無憂無慮蹲在娘親腳邊玩耍的衛驚蟄而言，或許就這麼平安庸碌的度過一生，未始不是一種福氣。
晏殊低聲問道：「丁小哥，這枚玉佩莫不是令師淡言真人的遺物？」
丁原望了眼遠處連綿起伏的崇山峻岭，滾滾黑雲，問道：「大嫂，請問從這裏往滴水石林還有多遠？」
丁原沉默片刻，抬眼望向天邊黑壓壓的層雲，低聲道：「但願如此。」
丁原若有所悟的「哦」了一聲，探出右手雙指，不動聲色的搭在蟄兒心口，
少婦「哦」了一聲，低頭沒有說話。
晏殊微笑道：「沒想到，這娃兒的名字居然還有一段典故。不曉得那位道長是哪裡來的高人？」
「不過，稍後遮日崖定將有一場惡戰，帶著這孩子多有不便，不如暫時把他留在這裏。等南荒事情了結，我再回頭接他上翠霞山，交給盛師兄救治照料。畢竟，師兄如今已重歸師門，教導這孩子也正好令我紫竹軒一脈星火傳承。」
丁原笑道：「那也未必，若是大嫂你真捨得孩子吃苦，不如將他交給我。過幾日，待我辦完了手頭事情，便接蟄兒上翠霞山，拜在我師兄盛年的門下，一樣可以修鍊仙術，鑄成大器。」
那少婦拎著水壺走過來給客人衝上水，聞言介面說道：「可不是么，山裡的雨說來就來，說停也就停了。幾位客官放心，這雨下不長，耽誤不了你們的行程。」
這褚衣青年正是丁原，他前日里因有要事須往南荒別雲山一行，順道先轉向十萬大山探望兩位老友，桑土公與晏殊。
他小心翼翼的伸手捏住玉佩，放在眼前細細觀量片刻，眼眸中閃爍著一層奇異的光芒。
他愕然問道：「丁、丁小哥，令、令師為何會將、將如此珍重的紫竹軒至、至寶，送、送給這娃娃？」
更何況救人一命，善莫大焉，他日靜心雕琢之下，這蟄兒未必就不能成為紫竹軒門下的又一朵奇葩。
那少婦目睹晏殊露了一手，反倒有些釋然，暗暗尋思道：「他們真想害我們母子，只要伸一個，不，半個手指頭就成。看來，這位姓丁的小哥，多半真是那道長的徒弟。不然何必費這麼多口舌，來勸我把蟄兒交給他帶上山去。
桑土公跟晏殊的神色越來越驚訝，到最後不約而同失聲道：「丁小哥，這說的不是令師淡言真人么？」
他重重的搖了搖頭，目光忽地停留在衛驚蟄胸口前，兀自輕輕晃蕩的玉佩上。
丁原點點頭道：「說的也是。」
丁原喝了口熱茶，一縷清香從舌尖直沁心脾，禁不住贊道：「大嫂，這茶真不錯。」
娘親、雪兒、玉兒，這些曾經生命中最親近的人，如今都難以聚首，又或者縱使相逢難相識。
雖然事隔多年，但那時所受的苦難又豈能真的忘卻？再想到現在自己等若有半仙之體，而身旁所熟之人亦盡在化外，自無須為此憂心。
她這手功夫只算是雕蟲小技，尋常修鍊二三十年的普通弟子也都能辦到，但衛驚蟄的眼裡卻分明流露出又是驚訝又是羡慕的神色。聽晏殊在問自己，他連連點頭，巴不得這個漂亮的阿姨從現在就開始教自己。
在他身旁走著的是位紫衣少婦，容顏甚美，語笑嫣然，讓這滿布陰霾的深山老林中頓時為之一亮。
丁原揣摩到她心思，說道：「大嫂，你要是放心不下蟄兒，過兩日我便將你們一起接上翠霞。到時候，你就在山下再開個茶館營生，也好讓蟄兒不時下山來探望娘親。孩子畢竟還小，能跟娘親在一起，那自是再好不過。」
蟄兒少不更事，怎會如他娘親一般想那麼多。眼見晏殊手指頭輕輕彈了一下，偌大一塊山岩就變成了滿地碎石，心中早已千肯萬肯，抬頭低聲叫道：「娘親？」
少婦見丁原頷首贊同自己，又見他們三人，女的貌美多姿，男的一個清瘦俊朗，另一個雖然圓得像個皮球，但看上去都不像險惡之人，忍不住就打開了話匣子。
三人舉步走近茶棚，一位身著雲山族土布衣飾的少婦，笑容滿面的迎了上來，殷勤道：「外面風這麼大，三位客官可是要喝茶歇腳，那真算找對了。這方圓十幾里的山坳里，也就我這麼一家茶棚，再往前走，要找歇腳的地方可就難了。」
「客官怎麼想著要去那地方？我小時候常聽老人家說，滴水石林里有山妖作怪，早些年可死了不少人。瞧三位模樣都是規矩人，要沒什麼事，最好還是別往那兒去。」
桑土公瞥著衛驚蟄胸前的紫竹佩，上面的圖案花紋果然是成鏤空狀，正合「陰佩」之意。
丁原擺擺手，只回答道：「大嫂，讓蟄兒拜在紫竹軒門下，是我師父生前的遺願。我這個做弟子的，自該為他辦到。你不必多疑，我絕沒有其他的意思。」
三人揀了張桌子圍坐下，晏殊道：「這位妹子，先給我們沏上一壺熱茶，再弄些瓜子點心來。」
桑土公點頭道：「是、是啊，這、這些個月紅、紅袍老妖的手下四處搜、搜尋老祖下落，他、他說不定還、還在石林。」
原來他的真氣初一進入衛驚蟄的體內，便感覺到對方心脈潛藏著極為嚴重的先天不足，生機乾涸陽火虛盛，全憑掛在胸口的紫竹陰佩里蘊藏的靈氣護持，才躲過一劫。若非這樣，只怕這孩子呱呱墜地不需兩日，就要撒手人寰，夭折人世了。
少婦愛憐的盯著蹲在地上玩耍的孩子，嘆了口氣說道：「有什麼捨不得的？蟄兒跟著我也只是吃苦，還不如讓那位道長收了去做徒弟。就算沒能學到什麼本事，只要能混一口飽飯，出去見見世面，也好過一輩子像他死鬼老爹那般窩在山裡。」
最右面卻是一個矮矮胖胖，憨態可掬的道士，一身土黃色袍服，兩撇小鬍子粘在厚厚的嘴唇上方，說話時一翹一翹，模樣十分的滑稽。
他回到桌邊喝了口茶，藉機暗自思忖道：「冥冥中自有天意，教我今日能撞見蟄兒，既然如此，我自該替老道士完成遺願，將蟄兒收入紫竹林門下，以翠霞派的翠微真氣續斷心脈，救這孩子一命。
饒是如此，隨著衛驚蟄年齡漸長，紫竹陰佩的靈氣也日趨不支，頂多再勉強硬撐三五個月，假如仍未有改觀，這孩子的性命大可堪憂。
少婦下意識的把蟄兒摟在懷裡，緊張的看著丁原，強笑道：「客官說笑了，你們三位都是干大事的人，怎麼會要搶我的孩子？」
那紫衣少婦纖纖玉手遙指茶棚，轉頭對身旁年輕人道：「丁小哥，這雨就快來了，看起來准小不了，要不咱們就先到那家茶棚里避一避，也正好歇一歇腳。」
這枚玉佩是從孩子敞開的衣襟里滑落出來的，丁原的眼睛剛一碰觸到玉佩上鐫刻的紫竹圖案，呼吸頓時停住，澀聲問道：「大嫂，你還記得那位道長的衣著長相么？」
晏殊所指那茶棚，看上去雖有些簡陋，倒也乾淨，此時山雨欲來，茶棚中空蕩蕩不見一個客人的身影，正聊可遮風擋雨。
丁原悵然出了一口氣，徐徐道：「當年我剛上翠霞的時候，就瞧見老道士的腰帶上一直系著這枚玉佩。聽阿牛說，這樣的紫竹佩只有一陰一陽兩枚，乃紫竹軒一脈首座世代相承的信物。
先前的戒備之心漸漸淡去，一口氣說道：「這娃兒剛一生下，他死鬼老爹上山採藥時就從崖上摔了下去，可憐哦，連個屍
這麼想著，丁原心中暗暗下定決心，日後應如老道士、盛年那樣，以一身所學雲遊天陸，濟世救人，方才對得起師門多年嘔心瀝血的養育教導之恩，更不負天道人心，皓皎日月。
他打定了主意，放下茶碗說道：「大嫂，實不相瞞，你口中所說的那位道長，的確是我師父。他乃天陸翠霞六仙之一，身負絕頂神通，只可惜前些日子不幸故去。」
回想這些年來風雨煙塵，自己固然得到了很多，也算得上名動天陸，再不是那個偷雞摸狗不名一文的混小子，可那又怎樣？
晏殊收手問道：「蟄兒，你想不想學？」
雷聲隆隆，烏雲密布，開春後山中的第一場大暴雨眼看就要到來。咆哮的山風裹卷著零落的枯葉在空氣中打著圈，茶棚外的那面旗獵獵作響，上下翻飛，幾欲掙脫繩子的束縛隨風奔去。
四五歲的孩子本來正是像小山雀一樣愛折騰吵鬧的時候，他卻只眨著明亮的眼睛骨碌碌，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也不打岔。
幾隻躲藏在茅草棚頂的麻雀，停止了唧唧喳喳的喧鬧，縮著小脖子擠在一堆，睜大了眼睛，張望著打從羊腸山道上走近的三個路人。
丁原聽少婦這麼說，心裏頗不以為然。自己如今儘管也算得上天陸正魔兩道頂尖的人，可一路走來九死一生，艱辛無比。
茶棚外的大雨不知何時漸歇漸停漸止，烏雲散去，一縷春暉灑耀林間。
「下雨了。」丁原喃喃道，目光里若有所思。
少婦一愣，心裏嘀咕道：「朋友，什麼朋友會住在那種地方？這三個人可有些邪門。」她心裏起了提防，只「哦」了聲便不再開口，丁原也樂得耳根清靜。
丁原搖搖頭苦笑道：「晏仙子，你不了解阿牛。他這次深入南荒，一是要尋雷威、神鴉上人，報關洛鏢局上下百多口慘死之仇，二來也是要履踐昔日老道士與紅袍老妖訂下的三招之約。
念及老道士生前的教誨，他不由凜然一驚，暗想道：「這些年來，我始終拘泥於自個兒的恩怨情仇里不能自拔。卻從沒想到過能為那些飽受苦難、衣食無著的勞苦蒼生做點什麼，豈不是枉費老道士的一番苦心。」
丁原微一搖頭道：「小兄弟，不用解下來，我只看兩眼就行。」
少婦卻嘆了口氣，在旁邊的竹凳上坐下道：「哪有什麼福氣，孤兒寡母的，也就指望著這間茶棚糊口飯吃，碰上個災年能不餓死，便謝天謝地啦。」
不想這二人見著丁原后，竟也自告奮勇一定要與丁原同行。
她忍不住囁嚅道：「客官，蟄兒沒那個福氣，也是命里不該有，我這個當娘的也不好強求的。」
丁原微微一笑，回答道：「我們是要去拜訪一位朋友，不會有事。」
想到自己幼年也曾顛沛流離，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為一口吃的差點被人打死在街頭。若非蒙蘇真夫婦帶著自己遠上翠霞，拜在了老道士的門下，而今恐怕也跟眼前的婦人一般，終日為衣食發愁勞碌。
丁原嘿然道：「那是紅袍老妖擔心阿牛二上別雲山，找他討要雷威與神鴉上人。若老鬼頭再現身找他晦氣，勢必令他腹背受敵難以招架。因此才這麼著急要先找年旃，趁他閉關之時下手。
少婦的疑慮不禁又去了大半，驚喜道：「客官，你是說我也能和蟄兒一塊去那個、那個什麼山？」
天，放晴了。
丁原見少婦喜
少婦漸漸明白過來，說道：「這位客官，原來您就是那位道長的徒弟？這可真是巧了。這枚玉佩是道長送給我家蟄兒的禮物，還特意叮囑我，一定要讓娃兒天天掛在脖子上，連睡覺都不能給摘下，說是只要這樣，就能保得蟄兒將來長命百歲。」
「可不是？」
「我想著請那位道長給娃兒起名，他說這孩子既然是驚蟄那天生下的，便叫『驚蟄』最合適不過。我和他死鬼老爹聽著，都覺得叫起來挺順口，就這麼給定了下來。」
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半是好奇、半是怯怯的瞪著客人，手裡抓著一把五顏六色的鵝卵石，恐怕就是他惟一的玩具。
晏殊心中嗤道：「天下竟真有這種獃子！」遲疑了一下，問道：「丁小哥，不知赫連夫人如今情形如何了？」
而與老道士，更是天人永隔，恨無相見之日，難道人在世間走，就一定要去承受這些恨苦煩憂？
丁原輕輕道：「我也不知道，但想來他老人家這麼做，一定有深意暗藏。」
少婦將信將疑，嘆道：「老天爺不開眼哦，我家蟄兒看來是沒這個福分，也怨不得誰。今後還是老老實實的窩在這茶棚里，跟我一塊兒過吧，等將來長大了，我怎麼著也得替他說個媳婦，那也算成家立業，我也對得起他死去的爹了。」
丁原點頭道：「也好，咱們就先在茶棚里坐一會兒，等山雨過了再趕路。」
晏殊勸道：「丁小哥，其實你也不用為羽少教主太過擔憂。他如今的修為未必會輸給紅袍老妖多少，魔教的風護法他們也必定會隨同前往。有他們在，別雲山絕討不了好去。」
丁原搖搖頭，悵然道：「娘親她還是什麼都記不起來。我曾陪她回過一次故宅，希望她能觸景生情，喚醒記憶。可她對那裡已經沒了一點印象，連布衣大師也束手無策。」
桑土公道：「衛驚蟄？這、這個名字起、起得好——好聽，又、又響亮。」
然而，普天下真不曉得還有多少蒼生，因著災年家破人亡，背井離鄉。
丁原站起身，輕輕撫摸衛驚蟄黑黝黝的小腦瓜，心頭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覺，好像老道士的生命，這一刻已在眼前這孩子的身上延續了下去，難以言喻的繼續存在於滾滾紅塵中。
「那一枚陽佩，師父早年已傳給了盛師兄，自是有百年後將紫竹軒的基業託付於他的意思。至於這枚陰佩，數年前卻突然不見。老道士沒說，我也懶得去問。未曾料想，今日居然出現在這孩子身上。」
少婦一搖頭，道：「誰曉得？那位道長可是位神仙，他還給咱們蟄兒看了面相，說什麼『富貴如煙，仙業可期』。我和當家的都不明白這話的意思，那道長解釋說蟄兒生具仙根，將來必定能成大器。
少婦笑道：「道長可真會說話。咱們山裡人大字也識不得一個，哪裡會給娃兒起上這麼個文縐縐的名字？那年我生下蟄兒時，趕巧有一位道長打這採藥路過，抱起娃兒看了老半天，喜歡的不得了。
更何況是像他這樣，天天只與山風、藍天、鳥雀、卵石玩耍，連玩伴都沒有一個的孩子。
丁原與晏殊、桑土公瞧瞧對望兩眼，心中都微微一笑，只當是尋常的江湖騙子糊弄山中村婦之言，誰也不會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