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集 翠霞篇
第六章 折腰北歸
丁原屹立在凜冽的殺氣與寒霧中，宛若絲毫感受不到對面赫然凝聚進而發出的強大氣勢。
他雙眼罩定五丈開外的丁原，一呼一吸間將狀態攀升至巔峰，低低道：「請！」
他先是叫喊著，繼而變成沙啞的嘶吼，到最後已成為喑啞的抽泣與哀嚎，令人不忍卒聞。他抽動的臉上，滿是縱橫的淚。
饕心碧嫗的體內卻突然爆裂出「啵」地一聲，一團綠色光瀾煥生，她的身軀逐漸凝縮變形，蛻化成一條慘綠色的蜥蜴，旋即皮膚「嘟嘟」翻裂腐爛，凝為一灘濃稠腥臭的血水，刺人鼻息。
饕心碧嫗聽出農冰衣話里隱含的猶豫，彷似見到了一線生機，嘿嘿冷笑道：「不愧是名門正道之後，對我這麼個毫無還手之力的老太婆，竟也下得了殺手。
農冰衣恍然道：「難怪翠楓會落到這個老妖婆的手裡！」走到床前，探手搭住屈翠楓的脈門，略作沉吟，取出兩粒丹丸送入他的口中，說道：「雪兒姐姐，小屈已經沒問題，妳可以收掌了。」
丁原沒有說話，默然邁步走入洞內。
農冰衣急忙往床前瞧去，屈翠楓耳鼻內溢出一縷縷墨綠血絲，身軀顫抖臉色慘白，兀自強行保持著盤腿打坐的姿態，緊閉雙目努力不呻吟出聲。
丁原回答道：「若是胸懷坦蕩，整座翠霞後山自是空無一人；可要來的是居心叵測之徒，坐忘鋒上草木皆兵。」
劍光如電，映射在鬼鋒蒼白的臉上，發出耀眼的光芒。肩膀上披散的靛藍色長發，也彷被這森寒的劍氣驚醒，獵獵狂舞，熠動著詭異磷光。
時間在洞中靜止，歲月在靜止中蒼老。也不曉得過了多久，鬼鋒眼中的紫焰漸漸黯滅，他小心翼翼地將破心雪劍歸入鞘中，再解下身上濕透的白衣，將它層層迭迭地重新包裹起來，就像珍藏起一段驚心動魄的記憶。
鬼鋒的右手一寸寸挪移向劍柄，待到握住破心雪劍的一瞬間，他的眼睛里陡然亮起暗紫色的光焰，像兩簇吞吐閃爍的鬼火，好似隨時都會破繭而出，將周身的黑夜焚為一片妖艷凄厲的火海。
鬼鋒點頭答道：「思悟——我已在洞外的青石碑刻上看到。」他目光一閃，接著道：「閣下適才耗損了不少真元，不妨在洞中打坐一夜。待明早日出，你我再到洞外一決雌雄。」
鬼鋒靜默了片刻，沉聲道：「他是我伯父，也是我的殺父仇人。當年我僥倖逃脫，一路向北，原本想尋找一處荒僻的地方埋頭苦修，卻不料遭遇到北極冰原上的一個神秘門派。
他抬起右腳，用盡全身所有的力量艱難地向前邁出一步。「砰！」靴底擊在地面上，沉悶而冗長地一響，在思悟洞中悠悠回蕩。
饕心碧嫗情知在劫難逃，索性把眼一閉，咬牙切齒道：「小賤種！」
裏面空蕩蕩，依稀如當年情景。石壁與洞頂上，密密麻麻縱橫交錯地鐫刻著歷代翠霞派先賢在洞中修鍊參悟而得的心得。
屋子裡一片死寂，彷佛靜得能夠聽出饕心碧嫗心口汩汩鮮血流出的聲音。
他凜然醒悟到，自己的對手
幾個人正說著，屈翠楓已下了床，步履略顯蹣跚地走到饕心碧嫗近前，一字一頓道：「老妖婆，妳也有今天！」
只見座椅翻倒，饕心碧嫗面無人色，匍匐在地，身下一灘殷紅的鮮血汩汩橫流，癱軟的身軀隨著劇烈的喘息一起一伏，因經脈未解竟是無力爬起。
姬雪雁嫣然笑道：「誰告訴妳他要和鬼鋒決鬥了？」
鬼鋒愣了愣，方才說道：「我想親身體會，自己與天道巔峰究竟還有多遠的差距。」
丁原靜靜地注視著他，修長的身影在黑暗裡幾乎與這幽幽古洞融成了一體。當他袖口衣袂輕輕漾起，也不曉得是這風在動，還是這山、這夜在動？
其中尤為引人矚目的，無疑是那一幅上代長老曾山所留的題詩，赫然寫的是：「曾山到此一游，特留仙尿一罐——大正二十八年三月十七」。
屈翠楓緊握著吟風仙劍，像是呆了一樣，垂首凝視著饕心碧嫗的屍體，一聲不吭。
「我用鬼仙門的絕學和他們作交換，修為突飛猛進，一日千里。可待我回返漠北，欲找鬼若寒報仇時，卻聽說，他早已死在了閣下劍下。」
農冰衣埋怨道：「妳怎麼也不管管他？總是這麼神神秘秘，獨來獨往。他剛耗損了那麼多真元，怎麼和鬼鋒那傢伙決鬥？」
而今，他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即使是明知此戰幾無勝望，他也甘之如飴。只一剎，他平復下秋波微瀾的心緒，面容又變得冷峻漠然，低聲道：「多謝！」
丁原悠然一笑，道：「妳這正牌的神醫來了，我這冒牌郎中也該退位讓賢啦——剩下的事情便有勞妳了。」取餅小陽丹吞服入口，立時化作一股柔和甜津順喉而下。
手中緊握的劍，已尋找不到劈落的去處！他的腿不自覺地凝固在半空，無法落下，像一隻陷入蛛網的飛蟲，難以自拔。
鬼鋒迎上丁原的視線，道：「幸好，我遇見了你；幸好，還不算太晚。」說著，他向丁原深深一揖，沉聲說道：「承蒙指教！」
在他身後，姬雪雁神色專註，正毫不吝嗇地將自身醇正柔和的真氣輸入屈翠楓體內，助他護持經脈，不為外物所擾。
鬼鋒向他點頭示謝，再看了一眼腳下的那圈足印，此刻已恢復了沉寂。他一邁而過，低聲道：「告辭！」身形一展。一絲明悟，向著天宇，越飛越高。
距今已過一百六十余年，字跡卻依舊清晰深陷在石壁之中，恍然如昨。
這種咸濕的滋味，自己已有多久沒有嘗過？而在多久前，自己已經深深渴望能像此刻這樣痛痛快快地發泄？
那邊農冰衣伏倒在姬雪雁的懷裡，也哭成了一個淚人，屋子裡滿是哀傷的泣聲。
農冰衣一怔，疑惑地咕噥道：「不是為了決鬥，鬼鋒到處找丁大哥幹什麼？」
鬼鋒一怔，驀然看到身外地上一圈足印，他的瞳孔情不自禁地緩緩收縮。
農冰衣道：「不錯，還有盛大哥，他也
姬雪雁答道：「他們兩個已經走了，想是要找一處僻靜的地方切磋。」
屈翠楓施展內視之術體察了一小會兒，搖頭道：「沒有，只是身子軟綿綿的使不上勁，腦袋也有點昏昏沉沉。」
鬼鋒反手從背上撤下包裹，神情專註而平靜地慢慢解開上面的繩扣，露出了那柄曾渴飲天陸四大高手鮮血的「破心雪劍」。
事實上，他今次為救治屈翠楓雖耗損了不少真元，但只需打坐靜修幾日即可恢復，功效猶勝吞服下三五顆小陽丹。只是不願拂了農冰衣的心意，才接過服食。
鬼鋒冷漠剛硬的唇角居然泛起一縷笑容，搖頭道：「不用了，應該不用了。天地無極，人壽幾何？除了打打殺殺，其實我還可試著去做許多其它有趣的事。
夜來臨了，淡淡的霧氣瀰漫在山林間，和著落日的餘暉把天地都鍍上了一層暗紅。
農冰衣臉色一黯，低低回答道：「是我爺爺的骨灰。等明日看過盛大哥、小蛋和鬼鋒的對決，我就要依照他老人家的遺言，將骨灰灑遍爺爺曾到過的每個地方。」
農冰衣俏臉變色，失聲呼道：「丁大哥！」
這時，如釋重負地，他長吐一口氣，臉上竟閃現一絲欣喜，一絲解脫。
農冰衣心情一陣難以抑制的激動，惟恐驚擾到丁原和屈翠楓，強忍著沒有開口。
「假如今日放妳離去，今後不知還會有多少無辜之人慘遭毒手。屈某縱不為爹娘報仇，只為天下蒼生，今日也要除了妳這個禍害！」說罷他仙劍向前一送，血花迸濺，穿透饕心碧嫗的胸膛。
農冰衣正遲疑間，屈翠楓卻已蔑然道：「死到臨頭還來花言巧語蠱惑人心？咱們今日殺妳，不單是為農神醫和我爹娘報仇雪恨，更是替天行道。
可再想到爺爺一生懸壺濟世，救人無數，卻無端喪命於此凶婦手中，心腸又硬了起來，一咬牙道：「小屈，你來罷。」
眼前的幻想遽然褪沒，鬼鋒這才覺察到手心裏已捏起了一絲冷汗，先前鼓盪積聚的漫天殺氣業已蕩然無存。
他緊了緊手中的破心雪劍，調勻自己的內息，卻驚覺那圈足印如影隨形湧入了腦海，幕天席地，一隻只足印此起彼伏，環繞在他的腦海里。
衛驚蟄輕笑道：「丁師叔做事一向天馬行空，咱們也不必費神去猜。不過，有一件事我敢肯定，他既然來了翠霞，就一定會到紫竹林祭拜師祖。」
若是一個山野砍柴人，見到這些足印，多半會不以為意地一步跨過，跳出圈外。可在鬼鋒眼裡，這圈足印卻像是一個充滿挑戰與刺激的謎團，誘惑著自己去突破。
這些足印有橫有豎，深淺不一，形態各異，略一計數竟有六十四隻，剛好形成一個圓環將他圈在了中心，自是適才丁原踱步時所留。
鬼鋒聞言，心底禁不住一陣激蕩。這些年來，他所夢寐以求的，就是能與眼前這號稱天陸第一人的無雙高手一決勝負，于生死毫釐間體悟天道的魅力。
他執劍而立，如臨深淵，徐徐睜開
姬雪雁對於農冰衣的醫術自然信得過，盈盈一笑，撤掌起身，問道：「冰衣，妳身後鼓鼓囊囊背的是什麼東西？草藥么？」
手一揚，裹布隨風翩飛，飄蕩向洞外黑沉沉的夜空，轉瞬不見。
晚風吹拂，層雲跌蕩，西方天空中的霞光渲染出最後一抹的艷麗，緩緩隱沒在蔥鬱巍峨的群山之巔。
丁原道：「她的本命元蠱為我所破，已然元氣大傷，無力為惡。冰衣，我將她交給妳了。不過妳屈大哥夫婦也是因這妖婦而死，最好等翠楓蘇醒后再一起處置。」
說完這句話，他的眸子里又重新現出堅毅沉靜之色，燃燒起熊熊鬥志。
丁原一醒，眼眶卻乾澀的難受，手指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輕輕抹過，緩緩平復下心境。他抬首望向靜立在洞外、對著正凝神端詳青石碑刻的鬼鋒，說道：「請進。」
丁原哈哈一笑，道：「能成為鬼鋒兄平生第一大敵，丁某幸何如之？不過，你既不是為了替鬼若寒報仇，又為何一定要與我一決而後快？」
她身形一縱，從鬼鋒面前強行闖過。鬼鋒出乎意料之外地沒有出手攔截，任由農冰衣掠入屋中。
丁原輕嘬雙唇，揚聲吐氣，一束隱泛白光的氣流「啵」地拂中光丸，頓時「嗤嗤」作響，表面上凝結的綠色光絲迅速蒸騰剝落，化作絲絲青煙。
只是眾人心情激蕩，誰也沒有注意到，從那灘墨綠的血水裡，悄然脫出一隻綠豆大小的蠱蟲，無聲無息飛出窗去，消逝在幽暗的天宇下。
她這一席話說得屋中人一陣沉默。姬雪雁和衛驚蟄身為局外人，對此事皆不便多言，只默默無語地望著農冰衣和屈翠楓。
丁原唇角逸出一縷高深莫測的笑意，問道：「你可知此洞的名字？」
鬼鋒的眸中紫焰一閃，像是被風吹動搖晃著的燭火，凜然發現腳下的六十四隻足印突然間鮮活起來，在他的眼中、在他的心底流轉涌動。
丁原停下步履，聲音一寒，說道：「也罷，丁某現在就給你公平一戰的機會！」
莫名地，丁原心神恍惚了一下，好像剎那間重回到少年時，自己的師父淡言真人正從遠方踏雲而來，那古板的面容，瘦小的身影，在記憶里漸漸放大，漸漸清晰，令他心頭一熱，低喚道：「老道士！」
她展顏微笑道：「丁大哥，沒想到你的醫術比我還高明。」說著取出一枚硃紅色的丹丸，接著道：「這是我煉製的『小陽丹』，有補氣養血之功。」
丁原道：「於是你就順勢南下，一路連挑燕山、天雷山莊、越秀與翠霞四派，一面驗證自己多年修鍊的成果，一面藉此迫我露面？」
農冰衣欣慰道：「那就沒什麼關係了。待會兒我用金針再替你拔一次餘毒，只需好生休養上幾個月，你就能完全康復啦。」
丁原凝視著他，油然而笑。
「我早已出手。」
農冰
鬼鋒站在他身後，環顧四周，淡淡道：「這裏僻靜無人，確是你我對決的好去處。」
饕心碧嫗的嘴唇動了動，似還想說什麼，卻已發不出聲，怨毒絕望的雙目瞪得渾圓，身軀在地上一抖，氣絕而亡。
她的心弦不由自主地產生一抹驛動，油然湧起一股淡如雲煙的酸楚，終究化成湮沒在心底的幽幽一嘆。
慢慢地，他隱約感覺這些足印竟似擁有一股奇異的靈性，在凝固冰冷的山石上徐徐擴散，像潮水一樣從四面八方向自己湧來。一股無形的氣勢宛若天羅地網，彈指間將他籠罩在正中。
鬼鋒微怔，一時半會兒想不透丁原話里蘊藏的玄機，但事關翠霞派隱私，他也不願繼續追問，只道：「我們還是回崖上，萬一毀了這裏的石刻，不免可惜。」
衛驚蟄笑道：「你總算恢復正常了。先前在茶館里，咱們怎麼叫你也不答應一聲，我和農姑姑還當你中了邪呢。」
農冰衣一聽，登時玉頰含霜，恨恨道：「我要用她祭奠爺爺在天的英靈！」
不一刻，光丸上餘毒盡去，丁原一收左手劍訣，將雪原仙劍納入口中，又看了看屈翠楓的情形，這才轉過身來笑道：「冰衣、驚蟄，你們來了。」
農冰衣默默打量著丁原的臉龐，彷佛歲月的滄桑，風塵的磨礪，全都無法在他的臉上留下半分痕迹，一如兩人二十余年前在雲林禪寺初遇的模樣。
一陣山風吹過，洞外的草木簌簌搖曳，帶走了淡言真人的身影。
洞中的溫度驟降，彷佛只一眨眼已跌近冰點。白茫茫的寒霧從他的衣衫下冉冉升騰，瀰漫在波盪的山嵐里，越來越濃，越來越冷。
只是物是人非，曾老頭已然多年未歸翠霞，坐忘峰的後山也隨之變得沉寂冷清。
床前，一襲褚色身影靜靜佇立，正是久違了的丁原。由於背對著自己，農冰衣無法看到他的臉龐。一團淡淡的乳白光霧縈繞丁原周身，像風吹過的波瀾，輕輕飄蕩，衣衫卻盡為汗水濕透。
鬼鋒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是，當我得知鬼若寒死訊后，心裏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能與閣下快意一戰，無論生死勝負皆不足謂。」
丁原不為所動，淡然瞥過那柄鋒芒嶄露的破心雪劍。
鬼鋒走入洞內，朝周圍的石刻略掃一眼，便收回視線不再觀瞧，說道：「這裏為何無人看守，任由你我往來？」
「咄！」鬼鋒的唇中發出一記厲嘯，振劍劈斬，在虛空中打過一道奪目絢麗的電光，似乎是想驅散去纏繞在他心頭的幻景。
農冰衣看著饕心碧嫗萎頓狼狽的模樣，心裏忽又生出一絲不忍，那個「殺」字涌到嘴邊，滾翻了兩圈又吞落了回去。
丁原搖搖頭，問道：「鬼鋒兄，你與當年鬼仙門門主鬼若寒是何關係，可否告訴我？」
「若非丁原多管閑事，就算你們幾個連手，又豈能殺得了老身？到頭來終究藉手他
屈翠楓好像還沒完全清醒一樣，木木地點頭道：「謝謝你們。」
丁原悠然而笑，抱拳一禮道：「鬼鋒兄，一路順風。」
丁原坦然而受，再問道：「還要打嗎？」
屈翠楓強笑一下，道：「這和中邪也差不多了。我當時不敢答應，是怕那妖婦會用我威脅你們。」
丁原衣袂飄蕩，負手佇立在一段高崖之上，雙目凝望著前方那座幽深的古洞，悠悠道：「二十多年前，我曾經受罰在此面壁，不遠的地方就是潛龍淵。」
那光丸「嗡嗡」悠鳴，飛升到丁原的頭頂。在紫色的光暈流轉之下，依稀可見光丸表面布滿一縷縷綠色絲光，色澤妖艷斑斕，宛如一條條蠕動的蛆蟲，極是噁心。
衛驚蟄上前躬身行禮道：「丁師叔，那老妖婦已經醒轉，該當如何處置？」
他心頭一震，當即急催玄冰鬼氣，全神凝鑄靈台，不由自主閉起了雙目。
屈翠楓面色煞白，頰邊肌肉輕輕抽搐了兩下，語氣驀地變得平靜得出奇，問道：「農姑姑，妳怎麼說？」
屈翠楓點點頭，掣出吟風仙劍，光華森森，緩緩抵向饕心碧嫗的心口。
農冰衣收拾情懷，道：「小屈，你感覺怎樣？內腑和經脈里還有沒有異樣的麻痹？」
短短的幾個月里，自己失去的太多太多，但上天又可曾給過他些許的補償？饕心碧嫗已死，然而昔日那個風光無限、瀟洒倜儻的屈翠楓，亦同樣再也回不來了。當淚水一滴滴墜落在地上，前塵往事業已覆水難收，譬如老死。
丁原收住笑聲，問道：「倘若鬼鋒兄贏了丁某，是否就意味自己站到了天道峰頂？」他看著鬼鋒沉思的表情，根本不容他有些許喘息，緊跟著又問道：「當你站到峰頂之時，拔劍四顧，鬼鋒兄又該何去何從？」
鬼鋒的雙手徐徐抬到面前，右腕微一運勁，「鏗」地從鞘中掣出一截劍鋒。
「煩勞丁兄轉告盛掌門和小蛋，明日午後之戰取消，鬼某即刻北歸。」
半晌之後，鬼鋒長長出了一口氣，徐徐說道：「你的問題，我回答不了。但鬼某不遠萬里來到翠霞，只求一戰，雖死無憾。」
姬雪雁一省，深悔自己失言，又牽動起農冰衣的傷心事。她剛想設法補救，身後屈翠楓低聲一哼，睜開了眼睛。
凄迷的淚眼裡，嚴父的教誨、慈母的呵護，還有夢魘般日夜纏繞著他的夜晚，紛沓而至，卻又一晃而過，了無蹤跡。
「噗——」屈翠楓的眉頭陡然驟緊，像是有什麼東西卡在嗓子眼裡十分難受，嗆得他身子一震，從口中噴吐出一團紫色的光丸。
過了許久，也許是終於意識到自己真的親手殺死了饕心碧嫗，屈翠楓的肩膀微微抽搐著，宛若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軟軟跪倒在地上，頭向著越秀山的方向略略仰起，突然聲嘶力竭地大叫道：「爹、娘——你們看到了嗎，我終於把她殺了！」
鬼鋒一抬頭，霍然迎上丁原鋒利而深邃的眼神，竟久久說不出話來。丁原也不再開口，收回凝住在鬼鋒臉上的目光，緩緩踱步打量著洞壁上的石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