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 北海篇
第十章 錯恨難追
「那時……你是這村裡唯一的活人。老子、老子本想宰了你，可看著你的那張小臉，我沒下得了手，還一念之差把你收養了下來——」
常彥梧不以為然地笑笑，大口喘息道：「就是啊，早知道會丟了老命，我也不救你了，當時怎麼沒多想想？」
他丟開半死不活的褚彥烈，搶身扶起常彥梧，叫道：「乾爹！」
然而他依舊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不論自己如何努力，乾爹的生命如奔湧進北海的大江大河，正無可回頭地流逝。
尹雪瑤咯咯笑道：「我勸過你不要站在那兒，可惜呀……誰叫你不聽話？」
小蛋心頭一震，卻迅即想到乾爹若是死了，自己到底是誰，是從哪裡被撿回的，知道了又有何意義？
與此同時，在知綠谷中被軟禁的丁寂為掩護同伴脫困，為百流道人所擒，與倪姥姥一同被押到了一株忘機仙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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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流淚，沒有哭泣，只因心沉海底，封凍如冰。
他正想著，猛聽天流道人一聲大吼，舉劍劈向尹雪瑤面門，聲勢駭人至極。
話音未落，猛然聽見褚彥烈一聲低吼，雙手揮出十數枚雷火彈，身軀一彈，拔出柄綠幽幽的匕首，撲向距他最近的崔彥峨。
小蛋站起身，問道：「乾爹，您沒事吧？」
好在十余個回合下來，尹雪瑤身法飄忽，劍走輕靈，並不落絲毫下風。
一股撕心裂肺的巨大痛楚瞬間淹沒了他，淹沒了周圍的所有。
尹雪瑤搖搖頭道：「奇怪，你怎會認定我一定會知道？即使我真的知道，又憑什麼要告訴你？」
他自然沒有忘記適才尹雪瑤的叮囑，可看著她纖柔的背影，情不自禁又把這位曾婆婆當作了不過十八九歲的少女。想自己七尺男兒，面對強敵挑戰，又怎可躲在一名女子的背後，任她去與凶暴的對手周旋？
走著想著，他的臉上忽然浮現起一縷蕭索的微笑，身子晃了晃，倒向無邊無際的雲淵之底……
可尹雪瑤豈會任他優哉的閉氣驅毒？擰身揮劍已搶攻上來。
她突然發現自己正被小蛋緊緊摟在懷中，一股股火熱的呼吸直噴在臉上，一愣之下又羞又惱，卻又感激道：「多虧這小子捨命救我，不知他的傷勢如何？」手撫在小蛋背心上，又哪找得到傷口？
雪流道人鼻子里仍能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卻當是那炷琉丹香的氣味尚未散去，也不以為意，嘿然說道：「這點毒粉微不足道，又何須解藥？我今日向你討的，是貫海冰劍。」
他的修為自在尹雪瑤之上，可一來只能左手用劍吃了大虧，再則心神已亂，無意戀戰，又要提防小蛋和霸下的夾攻，十成功夫剩下已不到五成。
如今，懷裡的人已葉落歸根，永遠長眠在這片冰天雪地之中。只留下他，一個人，茫茫然不知去向何方，那樣的孤單，那樣的寂寥。
雪流道人尋思道：「我右手毒氣積聚不去，一旦出手血行加速，難免要加快蔓延。這婆娘只是毒技了得，真實修為也未必能勝過天流師弟。何況她已中了我一掌，久斗之下勢必會內傷複發，並不足為懼。」
「噗！」海枯石爛劍穿過雪流道人右手的掌心，勢如破竹地
他欺尹雪瑤身在空中無處借力，凝神運勁振劍劈出，立意要先聲奪人，給她一點顏色看看。
尹雪瑤似乎早預料到天流道人這一劍會發生遲滯，在他舉劍欲劈的剎那，海枯石爛劍驀地轉向，化作一束電芒「噗」地刺入對手胸膛。
小王八羔子……小蛋的視線終於模糊，摟著乾爹的身子呆如木雞。
「鏗！」雙劍交擊發出清脆鳴響，尹雪瑤嬌軀一飄已飛轉至天流道人背後，回手一劍刺向他的背心。
天流道人一驚道：「這丫頭身法好快！」側身閃過海枯石爛劍，左掌灌足罡風，呼呼作響朝著尹雪瑤胸口拍去。
尹雪瑤妙目流轉，拂視過馮彥海等人，說道：「你不是已從他們的口中得到了貫海冰劍的下落了么，還來問我做什麼？」
他剛想出聲提醒，天流道人第五劍已勢大力沉地劈下。
小蛋沒有停步，聲音麻木了般回答道：「我要打造一座冰棺，安葬乾爹。」
天流道人見頭頂劍影如潮，虛實莫辨，將自己所有閃展騰挪的角度悉數封殺，實是一等一的劍法，亦不由收起託大之心道：「這女人果然有點名堂，可比那班草包強太多！」
尹雪瑤竟不躲閃，橫劍往上招架。「鏗！」地一聲，尹雪瑤搖搖晃晃，向後連退三步。天流道人深吸一口氣，又是第二劍猛劈下來。
話音戛然而止，他握著小蛋的手慢慢地鬆開，垂在半空中微微晃動了兩下，隨著呼吸與心跳，一起歸於平靜。
饒是如此，尹雪瑤仍占不到絲毫便宜。
小蛋在旁觀戰，暗自為尹雪瑤捏了一把冷汗。
雪流道人大喜之下也不著急逃走，再是一招，盪開尹雪瑤的海枯石爛劍，冷喝道：「臭婆娘，今天我先了結了你！」一劍分心便刺。
孰知劍到中途，他口中一聲低哼，身軀劇烈地一震，彷佛被什麼東西扎了一下似的，劍勢為之一滯。
小蛋忙用右掌抵住常彥梧心口，毫不吝嗇地將真氣輸入他體內。然而褚彥烈的淬毒匕首正中常彥梧后心要害，任大羅金仙也搭救不了。
小蛋見天流道人出戰，當下搶身擋到尹雪瑤面前道：「天流道長，咱們剛才那一仗還沒打完，不妨接著再戰！」
尹雪瑤得手之後臉上不帶絲毫表情，拔出海枯石爛劍，抓緊工夫調勻內息，以備雪流道人復讎。
雪流道人緊盯著尹雪瑤，提防著她的一舉一動，迫問道：「摩崖石刻在哪裡？」
原來他在旁邊看得清楚，一見尹雪瑤遇險便即衝上。
雪流道人雖中了三千妖嬈粉放出的毒氣，但他的功力委實深厚，只真氣一轉便將劇毒壓下，又與尹雪瑤斗在一處。
雪流道人卻沒有動，問道：「尹仙子，你是怎樣在天流師弟身上下的毒？」
天流道人道：「多謝師兄指點！」邁步出列，掣劍迫向尹雪瑤。
那邊天流道人高呼酣戰，劍招大開大闔，排山倒海般追著尹雪瑤狂攻，當真不給她半點工夫騰手用毒。
小蛋出道以來，從未下過如此重手，這時含怒出手，直看得馮彥海等人駭然變色。
雪流道人凜然道
而就在十余個時辰前，那唯一一顆能起沉屙、肉白骨的玉京散，已餵給了歐陽霓，想那布衣大師已仙逝二十多年，世上何處再去尋找第二顆玉京散來？
小蛋聽得字字椎心，聲聲泣血，緊緊將常彥梧冰涼的身體摟抱在懷中，生怕稍一鬆手，他就會憑空從自己的眼中消失。
若在平時，要對付褚彥烈這記毫無招式可言的撲擊，崔彥峨或閃或擋都不成問題。奈何此際身上禁制未解，相形之下，褚彥烈雖中了三千妖嬈粉之毒，可畢竟搏命一擊聲威嚇人，竟教她無從抵禦。
小蛋一怔間，尹雪瑤騰身掠起道：「天流道長，請賜教！」海枯石爛劍幻出絢麗光瀾，居高臨下罩向天流道人。
那裡，是他的故土，是乾爹帶著年幼的自己闖蕩遊歷的山川湖海。
尹雪瑤眼神里現出一縷畏懼之色，叫道：「雪流道長，你想不想要解藥？」
小蛋心一沉道：「糟糕，曾婆婆怎能舍己之長，與天流道人硬拼？」
尹雪瑤因一番劇戰，蒼白的面頰上泛起一層嫣紅，平添了一分嬌艷，卻也顯出她方才一戰著實消耗不輕，回答道：「我的毒是布在歐陽姑娘的身上。」
但此際他心神不屬，全無心思去思索這些，凝視著乾爹的面容，深自悔恨道：「我怎麼沒先制住褚彥烈？怎麼就沒想到他會狗急跳牆？乾爹說得不錯，我太相信別人了，哪怕剛才多留點神，就不會發生這事！」
常彥梧似擔心撐不到把話說完，加快語速道：「十六年前，老子路經卧靈山中一座村莊時，見裡頭遍地都是死人，一時好奇走進去探查。不曾想，卻在一間農舍里，找到了你。
「因為你右掌中毒，又自恃身分，不會出手；而冰流道人的修為較之歐陽姑娘，只怕也高不了多少，要想生擒她也有點難。這樣一來，自然該由天流道人出手。」
小蛋愣了愣，看著常彥梧那張熟悉無比的葫蘆醜臉，懵懵懂懂地想道：「死了么，這就去了么？」
一瞬間尹雪瑤心頭一寒道：「我也太過得意忘形了！」
褚彥烈志在擒拿崔彥峨作為人質，壓根沒料到常彥梧會奮不顧身擋上來。眼看計劃落空，他心裏一慌，更蘊含著幾分驚怒。匕首揮落，竟深深扎入了常彥梧的后心。
常彥梧嘿然道：「鬼話，你也學會唬弄老子了。這些年你跟著我，好日子沒過幾天，苦頭卻吃了不少，還成天捱老子的罵，從今往後也算解脫啦。」
他想伸手摸一下，可手稍稍一動，就像壓著重逾萬鈞的巨石，又無力地垂落。
小蛋心如針刺，痛徹肺腑，勉強一笑道：「不會的，我還要給您養老呢。」
下集預告：
「沒事，沒事。」常彥梧滿不在乎擺擺手道：「老子好得很。」
她活了兩百多年，卻還是第一次被一個男人如此摟著，「啪」地一掌扇在小蛋臉頰上，斥喝道：「放手！」
聽到這聲音，
常彥梧皺眉低哼了聲，道：「你不明白。乾爹就是因為看出這點，才沒敢收你作徒弟，只把你當作乾兒子養活。我曉得，憑常老五這塊材料，教不了你。」
他呆了呆，看著自己漆黑的右掌，直挺挺向後倒了下去。
「乾爹！」小蛋飛身掠至，終究遲了半步。他探手扣住褚彥烈握匕首的右臂，螺旋氣勁到處，「喀喇喀喇」脆響如竹筒爆豆。
常彥梧喘息道：「小蛋，你今後不可待人太好……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老子就是怕你心地太善，會被小人陷害。那個……那個羅姑娘不錯，可也太單純了點，倒是歐陽姑娘……聰明機警些……」
尹雪瑤問道：「小蛋，你要幹什麼？」
他眼帘中的景物開始變得模糊，小蛋的面容在面前不停地拉遠搖晃。
「鏗鏗鏗！」尹雪瑤又連接三劍，嬌軀已踉踉蹌蹌退出一丈多遠，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
小蛋狠命搖頭，說不出話。
小蛋見他已是上氣不接下氣，忍悲勸道：「乾爹，你別說了，這些我都明白。」
眾人驚呼聲中，常彥梧一聲大吼，合身撲到，一把抱住崔彥峨背對褚彥烈，合身倒地朝旁翻滾。
尹雪瑤微笑道：「我算準你們會擒拿歐陽姑娘，而這個人多半便是天流道人。
尹雪瑤掃過常彥梧灰暗的臉，淡淡道：「他沒救了，拔出匕首，讓他少受些痛苦，走得乾脆點吧。」
一場血戰之後，倪姥姥壯烈犧牲，而丁寂卻見到了隱藏在忘機仙樹中的那個人——
小蛋默默無言，孑然而行，彷佛天地里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和懷中僅存的慰藉。
常彥梧的意識漸漸有些迷離，感覺自己的身子輕飄飄地飛在雲端，卻猛然想起了什麼，不知從哪裡生出的力量，一把抓住小蛋的手，壓低聲音道：「你、你把耳朵湊到我嘴邊來……我告訴你，你不是乾爹在路邊撿的，那是老子騙你的。」
小蛋悄悄瞄了眼那盞冰燈，心道：「也不知銀妝素裹粉何時生效？再這麼打下去，遲早會讓雪流道人察覺端倪。」
原來他環顧四周，已儘是仇家。莫說尹雪瑤動個小指頭就能要了自己的性命，就是馮彥海等人只待修為稍復后一擁而上，還不將自己亂刃分屍了？
常彥梧之死令小蛋倍受打擊，陷入無可自拔的悲痛與自責之中。這時候尹雪瑤卻宣布要由小蛋來繼任北海門門主之位，而她的目的顯然也是為了那柄貫海冰劍。
她這一分神，卻教雪流道人抓住機會，突然轉守為攻，連接三劍將尹雪瑤打得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常彥梧死裡逃生，遠遠望著小蛋，呵呵得意笑道：「他奶奶的，這真是老子偷豬兒偷牛，一輩更比一輩強。不過若不是靠老子教誨，又哪有你小子露面的機會？」
雪流道人劍招用老，不及回防，自然而然抬起另一隻手意圖震開仙劍，可電光石火間他忽地想到，自己的右手毒傷未愈，根本使不出半分氣力。
小蛋恍若未聞，拚命灌輸真
常彥梧的身軀逐漸僵硬，由於毒素的效用，他並未感覺到太多的痛楚，只是每一口呼吸都顯得無比艱難，彷佛肺里在不斷地漏風，把吸入的空氣一古腦地迅速抽空，發出「呼嚕呼嚕」的沉悶低響。
尹雪瑤卻並不領情，冷冷道：「小蛋，你忘了我剛才說的話了么，還不退下？」
猛然眼前人影一晃，小蛋飛身撲到，一把摟住尹雪瑤往旁掠開。
小蛋一愣，點頭道：「記得……笨蛋、臭小子、傻瓜、小崽子——還有小混蛋，爛泥扶不上牆，小王八羔子——」
崔彥峨站在一旁，驚駭未定地望著常彥梧，道：「老五，你也太傻了。」
倘使他還活著，一定會作出很不耐煩的兇相，訓斥自己道：「小王八羔子，吵什麼吵，沒瞧老子正想事么？」
尹雪瑤也沒料到雪流道人仍是如此難纏，欲待使毒，可兩人短兵相接掌風激蕩，一個弄巧成拙，自己不免反受其害，暗暗焦灼道：「若讓這傢伙逃了出去，必會留下後患。需得想個什麼法子將他解決。」
尹雪瑤嬌笑道：「只怕我真的雙手奉上貫海冰劍，你們卻要斬草除根。」
雪流道人且戰且走，往廳門方向退去，顯是打算覓路逃遁。
尹雪瑤眉頭輕蹙，說道：「你已心力交瘁，這些事不妨歇一歇再做。」
尹雪瑤凝立不動，幽幽嘆息道：「你如此催動真氣，莫非是嫌自己死得太慢？」
那些赤身力士見勢不妙，剛想上前動手，卻一個個頭重腳輕，連向前邁步都在搖晃，被霸下輕而易舉地打發乾凈。
雪流道人想了想，道：「幾乎是同樣的道理，你也算到了第一個出手對付自己的人，還是天流師弟，而後故意引他重劍劈斬，露出胸口空門，待到毒發之際，只需輕輕一劍便取了他的性命。」
崔彥峨淚流滿面，袖口不由自主地顫動著，努力保持平靜的語氣，輕輕道：「小蛋，你乾爹已去了，節哀順變吧。」
雪流道人重重一哼道：「我只要貫海冰劍，不想殺人。」
「砰！」冰流道人的身軀在半空中陡然一沉，重重摔落在尹雪瑤的腳前，嗓子里呼呵呼呵了兩聲，雙目爆突而出，已然氣絕身亡。
這下兔起鵠落，遠遠超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連雪流道人也沒想到自己的師弟在盡佔上風的情況下，會莫名其妙地身形凝滯，教尹雪瑤一劍穿心。
他一個一個地計數著，那些往日乾爹破口大罵自己的話，現在聽來竟是那般的溫馨親切。每念出一個，心底就會被沒頂的酸楚吞噬過一回，猶如溺水之人，在無邊的汪洋中苦苦掙扎，卻總擺不脫夢魘般的痛苦。
小蛋模模糊糊只覺得「卧靈山」這個地名頗為熟悉，好像曾經在哪裡聽說過。
於是他趁著眾人甫脫大難、心神激蕩之際，突然出手，妄圖挾持住崔彥峨，要脅尹雪瑤和小蛋放自己離去。
馮彥海等人悄悄圍了上來，花彥娘低咳一聲，道：「小蛋，我們已經把褚老二亂刃分屍了，你要不要看看？」
常彥梧倒在小蛋懷中，居然還能微笑道：「沒事，你別給老子哭喪。」
小蛋魂不守舍
雪流道人功敗垂成，怒聲道：「殺不了尹雪瑤，先拿你這小子開刀也是一樣！」劍鋒方向略偏，「叮」地一聲刺中小蛋背心。
他跪坐在寒冷的冰地上，一動不動抱著常彥梧的遺體，眼神空洞恍惚，透過重重冰岩，緩緩望向南方的天宇。
想到這裏，他微微點頭道：「不要給她喘息之機，施展毒功。」
小蛋這時也已明白為何尹雪瑤不讓自己出戰。他站在一旁，目睹尹雪瑤算無遺策，利用出神入化的毒技，幾將一眾強敵玩弄于股掌之間，實已不可用言語形容，忍不住又朝冰流道人望去，心道：「下一個倒霉鬼該當是他了吧。」
褚彥烈全身顫抖，口中發出凄厲而痛楚的嘶吼，整條右臂頃刻間已寸寸碎裂，軟綿綿好似一團棉絮，骨骸經脈無一處完好，立時疼死過去。
常彥梧的聲音漸漸急促微弱道：「我一直罵你笨，其實老子心裏比誰都清楚，你一點都不笨，悟性更是高得驚人。只是你一直不肯把別人往壞處想，更不願耍手段害人，這才顯得傻氣……」
尹雪瑤死裡逃生，又殺了雪流道人，不禁大鬆一口氣，只覺全身都已虛脫。
冰流道人驚懼交加，用桀訾魔杖一點冰磚借力飛起，惡狠狠撲向尹雪瑤道：「解藥給我！」
「小王八羔子，就是這個了。」常彥梧忽然打斷了他，嘴角浮起一抹奇異的笑意，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顫抖說道：「這般就算你統統罵還給老子了。咱們兩不虧欠，小王八羔子——」
雪流道人訝然道：「歐陽霓？」
常彥梧的身軀猛地一顫，「哼」地從嘴裏溢出一縷銀灰色的毒血，臉色灰白道：「小蛋，你還記得乾爹最喜歡罵你什麼？」
小蛋忙放開尹雪瑤，對他而言，對方是曾祖婆婆一輩的人物，像這樣為了救命而抱一下並無不妥，至於捱的那下耳光，卻感覺並不甚疼。
若在平時，聽到這些話，小蛋只會當作常彥梧的胡言亂語，而此時此刻，無論說的是什麼，他只想乾爹能這樣滔滔不絕地說下去，永遠也別停。
天流道人一聲狂吼，難以置信地望著從胸口裡灑濺出的血花，嘶聲道：「你用毒——」身軀搖晃了數下，轟然往後倒去。
「乾爹，乾爹？」小蛋輕聲地呼喚道，獃獃凝望著常彥梧，然而不管他再呼喊上多少次，常彥梧都已不可能再回應。
崔彥峨想笑，可嘴唇微一牽動，蘊含在眸中的淚已冰冷淌落。
天流道人半邊面頰火辣辣地痛楚難忍，聽尹雪瑤避重就輕，不肯說出貫海冰劍的下落，不耐道：「師兄，別跟她多廢話，待我上去拿下就是！」
果然，冰流道人面色霍然大變，低頭看著自己雙腳叫道：「我的腿為何麻了？」
他頹然放棄，嘆了口氣道：「小蛋，看來咱們的父子緣分，今日真要到頭啦。」
尹雪瑤不及招架，只得往後趨避，不防腳跟一個拌蒜，竟是踩到了一具赤身力士的屍體。那赤身力士倒在地上，原也瞞不過尹雪瑤的耳目，奈何她被雪流道人一陣疾攻壓制，正全神苦戰，哪裡還注意得到背後腳下？
他垂著頭，端詳著懷裡人的遺容，彷似感到乾爹還在身邊，只是熟睡，只是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