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集 越秀篇
第七章 最後一夜
「乾娘！」霸下第一個回過神來，從屋頂迫不及待地一躍，扎進羅羽杉的懷中。
只聽蘇芷玉的聲音從裡頭傳來：「翠楓請在外稍後，我很快就回來。」
羅羽杉沒有回答，柔情似水的眼神在他的臉上來回端詳，似乎要看清他的每一根毛髮，將所有一切都深深銘刻在自己的記憶之中，永遠也不會忘卻。
剛到門口，蘇芷玉神情一動，微含詫異道：「是誰在院子裡布下的法陣？」
蘇芷玉依言收下，問道：「小蛋，我能見一見尹仙子么？」
蘇芷玉在門前停步，盈盈欠身朝內施禮道：「大師辛苦了，芷玉銘感五內。」
他心知自己貿然闖入院中亦是徒勞，說不定反會引起蘇芷玉的疑心，只得忐忑不安地守在門外，眼巴巴等著她出來。
霸下頹然不語，無涯方丈已鎮定下來，說道：「吉人自有天相，咱們不妨再等等。」
屈翠楓心叫糟糕：「不好，我光顧著琢磨她如何破陣，竟忘了跟她入院。」
尹雪瑤不理他，半晌后，側目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緩緩道：「小龍，如果真的這樣，咱們就一起轟平了這越秀山。」
無涯方丈強按胸口翻騰的氣血衝到近前，見此景，亦是驚訝莫名地說不出話來。
小蛋剛將蘇芷玉送走，回到裡屋，尹雪瑤突然睜開雙眼直直瞪著他，低問道：「你為什麼不告訴她屈翠楓殺了歐陽修宏？又為什麼對前兩日發生的事提都不提？」
窗外那張絕美的臉龐上忽然綻開一抹淡淡笑意，似憂傷，似喜慰，那萬種的柔情宛若漫天的星辰拂面，照亮了庭院里的凄清夜幕。
霸下嚇了一大跳。在它的記憶中從未見過小蛋發過這麼大的火，剛想出言勸慰，猛一瞧見他臉上沉悶的表情，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
尹雪瑤卻不認得這個相貌英俊更有幾分說不出妖艷的青衣少年，可甫一對上從窗外射來的森森目光，心裏便湧起一股極不舒服的感覺，不由暗生戒意，縴手悄悄在被下攥起一把毒粉。
羅羽杉痴痴地望著他，好一會兒后，朱唇輕顫著如囈語般問道：「你好么……」
霸下瞠目結舌，望著這匪夷所思的情景，小腦袋裡沒了半點主張，有心噴火用荼陽火罡融化冰繭，又恐會適得其反把小蛋給烤熟了。
他的臉色越來越白，時不時泛起一抹抹妖艷的紅光，一顆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滾淌下，雙手青筋蹦跳死死抓著兩側的座椅扶手，卻硬頂著一聲不吭。
兩人一龍束手無策，只得圍繞在小蛋的身周耐心守候，看著他坐在地上，口鼻不停地往外噴出霧氣，最後逐漸將身形淹沒。
白茫茫的霧氣滾滾盛綻開來，像潮水般從窗口和屋頂瀉去，已是夏夜的幽清庭院里溫度驟然跌墜，好像一眨眼又回到了冰天雪地之中。
小蛋沒有回答，屋頂的霸下已哀嘆道：「就算蘇閣主和屈翠楓之間的淵源比跟你深厚得多，但你至少可以把自己知道的告訴她吧，這並不算背後告狀對不起兄弟啊！唉，這下可完了，保不準得陪乾爹坐一輩子牢了。」
霸下不顧一
小蛋如中魔咒，獃獃地佇立在床榻前，嘴唇翕動了兩下，可一時間也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才合適。
在距離約定期限僅剩最後一天的當日下午，蘇芷玉終於孑然一身悄抵越秀。
她的櫻唇動了動，尚未開口，兩行晶瑩的淚珠業已悄無聲息地淌落，看得他心疼，瞧得他神醉，渾然忘記了身外一切。
尹雪瑤氣道：「你這該死的兄弟義氣！好啊，看來我和小龍都是在杞人憂天。小蛋，你打定主意要背一輩子黑鍋啦？」
說著，蘇芷玉的唇角逸出一縷溫柔笑意，道：「你瞧，我怎麼又把話題扯遠了？」
屈翠楓只好在一旁乾等著，有心和蘇芷玉說上幾句話以打破眼下難堪的沉寂，可又深知在這位玉姨面前還是少開口為妙，免得不小心說漏嘴給自己惹來什麼麻煩。
尹雪瑤倚在軟榻上，靜靜凝望著他孤寂的背影，目光中蘊藏著一抹失落與冷厲，開口問道：「你為何不去追她？」
「砰！」他一回身，卻差點教背後的椅子絆倒，猛一甩手將它狠狠地擲到牆角。
蘇芷玉不費吹灰之力撇下了屈翠楓，在院里東一轉西一折，須臾的工夫便到了軟禁小蛋的屋前，就聽裏面的無涯方丈問道：「蘇閣主可是來探望小蛋的？」
小蛋竟是恍若未覺——比起心中的傷痛，這點肉體的疼委實算不了什麼，甚而可以在劇痛中麻醉自己，忘記所有。
尹雪瑤氣虛體弱，禁受不住小蛋體內散發出的凜冽寒氣，不得不退回到榻前，取了兩顆靈丹服下，才稍稍好受了些。
尹雪瑤踉蹌著下床，搶身到小蛋跟前，孰知縴手甫一觸及他的脈門就被狠狠彈開，一縷冰冷的寒意直透肺腑，令她情不自禁打了個冷戰。
小蛋訥訥地笑了笑：「敢情是這樣，改日我還得好生謝謝林老先生。」
屈翠楓懊惱得差點跺腳，心道：「該死，玉姨也會跟人耍花招！不知小蛋私下會和她說些什麼？這可怎生是好？」
蘇芷玉點了點頭打量小蛋，見他精神奕奕，神色間毫無愁苦焦慮之情，暗自欣慰道：「這孩子的定力不弱，更難得的是胸懷坦蕩。」
兩人在屈箭南夫婦墓前又肅立許久，直到日落西山、紅霞滿天，方自回返玉華苑。
天地失去了色彩，生命在綻放絢爛，兩個人隔著窗，卻將彼此的心靈緊緊貼慰，一償相思之苦。
霸下的心越收越緊，怎也沒料到這回聖淫蟲精氣的爆發竟來得如此猛烈，似乎以無涯方丈苦修了近三甲子的佛門般若神功都克制不下。
羅羽杉彷佛沒有聽見，顫抖冰涼的玉指撫上他的面頰，低低道：「你真的好么？」
羅羽杉一省，穩了穩激動的心緒，低聲道：「萬劫天君已答應我了，明天替你作證。」
用過晚膳，蘇芷玉提出欲見小蛋一面。她的身分不同於鬼鋒等人，屈翠楓也不能攔阻，便又陪著往軟禁小蛋的庭院行去。
霸下看著不妙，叫道：「乾爹，乾爹！
在與越秀劍派的一眾首腦寒暄過後，蘇芷玉並未急著和小蛋見面，而是由屈翠楓引著前往屈箭南夫婦的墳前祭掃。
東海之濱的盤桓，南海之巔的守盼，無數日夜生死離別中煎熬苦悟的紅塵過往，此時此刻卻如雲水般蒸騰揮發，再不能在心上留有餘痕。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片刻后，一張久違的熟悉玉容緩緩出現在他的眼帘里，彷佛時空被無限地拉長放大，瞬間，天地間的所有倏然遠離，只有那兩雙眼靜靜地彼此相望。
窗外的夜很長，然而光陰荏苒，終究會有翌日的天明，會有舊的一天離去。
忽然，蘇芷玉輕輕說道：「翠楓，你可清楚，若非楚師姐嫁給了令尊，南海天一閣閣主的位子便極有可能是她的。可為了你父親，她還是義無反顧地放棄這個令所有人夢寐以求的機會，遠走越秀。」
小蛋一驚道：「除了無涯大師送的玉露百洗丸外，我還給她服過幾顆林老先生給的丹藥，有哪裡不對么？」
猛然「轟」的一記巨響，從小蛋身體里迸發出一蓬沛然莫御的能量，居然將背後的無涯方丈霍然震飛，直撞到丈許外的牆上，一聲低哼，嘴角溢血。
蘇芷玉也不在意，看過尹雪瑤的氣色，微微驚訝道：「小蛋，尹仙子這兩天可有服用過什麼藥丸？」
霸下問道：「乾爹，你沒事吧？等明天的事結束了，咱們一塊兒去找乾娘。」
小蛋不答，緩緩閉上了眼，奈何心情無論如何都平靜不下來。
蘇芷玉道：「安閣主曾在楚師姐出閣前問過她，這麼做將來會不會後悔？楚師姐回答說：『比起天一閣閣主的寶座，這世上還有許多東西更值得珍惜。』能與令尊屈箭南結為連理，白首偕老，實是她這一生最大的心愿。功名也好，權位也罷，都如過眼雲煙不值一提，所以她絕不會為此後悔。」
羅羽杉嬌軀一顫，猛地像是用盡身上所有的力量，踮起腳尖，雙臂緊緊抱住小蛋，一雙顫抖火熱的櫻唇不顧一切地深深吻在他的唇上。
蘇芷玉點點頭道：「但願你能牢記今日之言。其實人生在世誰能無過？令尊如是，你丁師叔就更別提了，可他至少明白，大節不虧知錯能改，最終以二十如許的年齡被仙林公推為天陸第一人。那既是對他修為的推崇，更是對他為人的嘉許。」
屈翠楓笑道：「有朝一日，小侄若能像丁師叔一般成為天陸第一高手，也不枉此生。」
三人閑談良久，竟似心有默契隻字不提明日公審之事。
尹雪瑤像是在卧榻酣睡，實則始終留神著無涯大師等人的談話，只盼能從蘇芷玉的口中聽到些許破解兇案的線索，可這顆定心丸一直等到蘇芷玉起身告辭之時，都沒能服下。
只見小蛋周身儘是透明的銀白色絲光，猶如一件巧奪天工的剔透冰繭，將整個人完完全全地封凍在內，恰似一座鬼斧神工的冰雕。
小蛋呆了呆，旋即迷失在伊人忘乎所有的熱吻中，
放下所有的執著，了卻所有的牽挂，終於，他忘情地敞開胸懷，感應著日月的交替，天道的輪迴，徹徹底底消融了自己，卸去一切羈絆。
小蛋將蘇芷玉和無涯方丈請入裡屋，尹雪瑤正倚在軟榻上閉目小憩，聽著眾人進屋的動靜並不睜眼，佯裝熟睡。
屈翠楓少年時，在父母的嚴厲教誨下對奇門遁甲之術亦曾有涉獵，可如今瞧著蘇芷玉衣袂飄飄，蓮步輕搖，竟全然識不出其中玄機，更莫遑論她所用的破陣法門。
尹雪瑤花容變色，驚呼道：「小蛋！」檀口甫張，已教一股冷風灌入，從咽喉到內腑彷佛剎那間都結起了寒冰。
霸下垂頭喪氣道：「老和尚，你的話怎麼聽起來老有些聽天由命的味道？」
羅羽杉凄絕的淚光、哀婉的笑容，翻來覆去地浮現在他的腦海里，像銷魂蝕骨的刀鋒，一下又一下切割、剜碎著五臟六腑，讓他疼到了極點。
片刻的死寂過後，萬劫天君漠然說道：「有個人想見你一面。」說罷，閃身退後，沒入茫茫的夜色之中。
她含笑道：「這兩日的事我已聽翠楓和年老祖說了，可還是要委屈你在這裏多住一宿。」
小蛋面色一片赤紅，口鼻中噴吐出的寒霧越發濃厚，宛若黏稠的乳白色液體汩汩流淌並旋轉在他的身周，衣衫早已結上一層厚厚的冰霜。
蘇芷玉一邊審視庭院里的情形，一邊聽他說完，頷首微笑道：「原來是林老先生的傑作。」
屈翠楓聽她讚頌自己的父親，心下頗為高興，沉聲道：「小侄一直都希望能以先父為榜樣，做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不負爹娘生養之恩。」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無涯方丈的頭頂也騰起冉冉水霧，卻不敢輕易撤掌，竭盡所能地協助小蛋抵禦聖淫蟲精氣一浪高過一浪的衝擊。
小蛋怔了怔，卻慢慢搖頭道：「不用了。」
他們夫婦二人的墳墓與越秀劍派諸位先賢一般，默然佇立於接天峰後山的「千秋崗」上。往左首，便是已故的老掌門屈痕之墓，還有屈箭南父母也被一併合葬在屈痕的墓穴側旁。而在屈箭南夫婦墳塚的另一面，又立起了一道新的墓碑，那是三月前不幸命喪南荒的前任掌門楊摯。
可一想到自己也拿不準是否有「改日」的機會，心頭一沉，急忙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搬過兩張椅子，請蘇芷玉和無涯方丈落坐。
尹雪瑤澀聲道：「屋外已被法陣包圍，咱們誰也走不出去。」
窗外的月色下，萬劫天君一襲青衫也正面無表情地對視他。
他正努力回憶對照自己曾苦學過的一干奇門遁甲秘笈，想從中找出端倪，忽見蘇芷玉姣好的身影在門后一晃，不知怎地，立時隱入一排花架后消失不見。
屈翠楓暗叫一聲慚愧，將林籌探訪的事說了。
小蛋苦澀一笑，木然搖了搖頭，隔了許久才低聲回答道：「不用了。」
自北海之行后，聖淫蟲精氣已久不發作。小蛋本以為糾纏自己數年的怪症興許就這樣
小蛋身上的冰繭不可思議地生出一陣輕微波動，而後緩緩往體內收縮吸納，露出裡層包裹縈繞著的乳白色霧氣。那霧氣漸漸抬升，凝聚在他的頭頂不散，猶如一朵潔白無瑕的曇花盛放。
屈翠楓素來佩服蘇芷玉之能，問道：「玉姨，你瞧出他布的是什麼陣法么？」
「你別走！」小蛋猝不及防，手扶窗欞探身叫道，但空蕩蕩的庭院里卻一無回應。
小蛋一動不動地站著，感受到她柔荑輕撫里蘊藏的無盡愛戀，心底升起一團撕心裂肺的甜蜜感傷，竭力微笑著說道：「真的。」
人生豈能無憾，又何必凡事計較？
小蛋唇上猶存玉人香吻的餘韻，一股股酸楚而又甜蜜的滋味佔據心頭蔓延全身，讓他停止了思想，麻木了心念，眼前晃來閃去的儘是羅羽杉臨別時那黯然神傷的含淚笑靨，心痛得如有火在燒炙。
驀地，他的小腹一陣劇烈絞痛，翻江倒海的痛楚瞬間擴散向周身，每一根神經都像是燃燒起來，一團團白茫茫的霧氣從七竅里嫋嫋冒出。
屈翠楓愣了愣，不明白蘇芷玉為何突然提及這段往事，欠身道：「小侄聽說過。」
小蛋經脈一暖，曉得是有人出手襄助自己，當下因勢利導護持心脈，合當世兩大高手之力苦苦與聖淫蟲精氣相抗。
小蛋哽咽了，木訥的臉上亦露出一絲笑容：「太好了，至少我還能再見你一面。」
無涯方丈的身上也覆滿白霜，一雙鼓盪如風的大袍不停顫動，連眉毛上都凝結起一簇銀白的霜雪。
小蛋的心跳驟然加速，像是要從嗓子眼蹦出，屏緊了呼吸，望向窗外的庭院。
小蛋道：「那就好。」從懷裡取出一個用牛油紙裹起的小包，交在蘇芷玉手上道：「玉姨，如果明天我下不了越秀山，請您將它轉交給丁叔。」
透過千絲萬縷編織而成的冰層，可以清晰看見他的口鼻中，依舊在源源不絕地噴薄出霧蒙蒙的熱氣；雙目緊緊合起，也不知他是昏迷還是清醒。
小蛋過意不去，聲若蚊蚋道：「你們都別生氣，我沒事的。」
羅羽杉緊緊捧著霸下，淚光里有笑，在屋中燭火的映照里閃爍著驚心動魄的美，輕輕呼喚道：「小蛋——」
小蛋無奈地將視線投向窗外，驀然，他的身軀一震，神情就像見了鬼一樣，目不轉睛地默然如塑，呼吸頓止。
兩人剛一進門，小蛋已從裡屋迎出，欣喜道：「玉姨，您來了！」
小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意興闌珊地換了張椅子，坐下道：「我想歇會兒了。」
蘇芷玉道：「非但他來了，鬼鋒先生和一眾北海豪傑兩日前也都到了山下。」
小蛋的神智徐徐復甦，感覺到來自四面八方似汪洋大海般的天地精氣，不斷湧入自己體內，毫無阻滯地與他經脈中汩汩奔流的真氣水乳交融，並飛速壯大。
霸下連連點頭道：「不錯，是該養足了精神，明早才好打架。」
小蛋心一酸，走到窗前，強自笑著安慰道：「
蘇芷玉道：「他的傷已然無礙，只是不宜長途奔波，被我強留在天一閣。有你雪姨陪護照料，儘管放心。」
門一開，無涯方丈親自出屋相迎：「蘇閣主無須客套，貧僧已恭候大駕多時。」
祭拜過後，蘇芷玉佇立在屈箭南夫婦的墓前久久不語，更無絲毫離去的意思。
突然，羅羽杉推開小蛋，明眸中閃爍著凄楚、不舍的淚光，一轉身，掩面消失在漫漫黑夜中，唯有那一縷幽香久久隨風飄送。
突然，萬劫天君的身影重新從黑暗中出現，走到羅羽杉身後，冷漠道：「該走了。」
她左手在胸前橫捏法訣如佛祖捻花，玉足輕移，斜斜地往右側跨出一小步，身形頓了頓似在用心觀察陣勢的變化，而後再起左腳筆直朝前踏出一尺三分。
霸下遽然一省，叫喊道：「蘇閣主就在越秀山上，快去找她來救乾爹！」
望著牆角散裂的椅子，小蛋的神色漸漸恢復正常，悵悵地出了口氣。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尹雪瑤畢竟傷重，精力不支地靠在榻邊沉沉昏睡過去。
小蛋的身子竟也隨之「撲通」一聲，連人帶椅摔倒在地，而堅硬的扶手吃不住他指尖的力量，「喀喇喇」爆碎成粉。
果不出其然，蘇芷玉一到，年旃與林籌不約而同拆了露宿的帳篷，齊齊退走。似乎他們都覺得只要這位天一閣閣主駕臨，他們便盡可走人了。
他無比清晰地察覺到自己的元神正在不停膨脹，爆發著驚人能量，像一頭覺醒的龍，翻騰著、躍躍欲試著，似欲掙脫肉身凡胎的禁錮，翱翔於九天之上。
小蛋一聽鬼鋒竟也為了自己的事情不惜放下修鍊，萬里迢迢地南下越秀，心中感動不已，忽又想起一事，問道：「丁叔的傷勢好轉了么？」
蘇芷玉淡淡一笑道：「北海仙學果真有獨到之處，此陣的奧妙我也不敢說已然盡識。」
屈翠楓見著蘇芷玉，竟是暗自鬆了口氣，因為有她在，年旃等人便斷不會胡鬧。
尹雪瑤雙目炯炯注視小蛋，徐徐道：「也許大師說的沒錯，這小子雖傻，命卻向來硬得很，咱們等等無妨！」
就聽蘇芷玉接著道：「令尊確也值得楚師姐為他拋下一切，相隨天涯。當年他為保全姬姐姐的名聲，寧願受人誤解，最後還險些喪命在雪原劍下，卻自始至終坦然自若、無怨無悔。這樣俠骨柔情、光明磊落的男子，世所罕有，也是楚師姐的福氣。」
小蛋不以為意道：「這兒很好啊，我一點都沒覺得委屈。玉姨，年老祖也來了？」
蘇芷玉笑道：「你別緊張，我是沒想到尹仙子的傷勢恢復得如此之快，才這麼問。」
屈翠楓心頭一顫，隱隱約約覺得蘇芷玉似乎意有所指，但轉念一想：「我也忒多心了，楊掌門是歐陽姑娘殺的，跟我有什麼關係？她不過是站在先人墓前觸景生情，隨口說幾句而已。」
外屋的無涯大師聞聲而至，見小蛋情形不妙，也來不及和尹雪瑤、霸下打招呼，將他從地上扶坐起來，右掌一按背心大椎穴，將雄渾醇正的佛門正宗禪功毫不吝嗇地輸進他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