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六集 生死兩望
第一章 山中雨
林熠的臉不由自主地一熱，但仍舊什麼話也沒說。
他竟哭了。
玉水寨是絕對不去的，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委實不屑於見到隆雅安那張幸災樂禍的人妖嘴臉。
林熠佇立在她身側，暗自調勻呼吸舉目觀望。
「無所謂。」
林熠問道：「萬一是雁仙子輸了呢？」
他並沒有利用空桑珠的靈力，召喚青丘姥姥前來支援，此刻林熠只想遠遠離開所有人，好好地靜一靜。
「林兄留神。」
死者是一名中年婦人，全身布滿密密麻麻的慘綠色傷痕，像是被一種圓錐形的尖銳兇器刺透形成的小孔，可是沒有血流出，整個人猶如一張抽空的皮囊，枯乾的手中，尚緊緊握著一柄沾滿綠色濃液的法杖。
她小心翼翼地翻起死者的眼皮，檢查過放大的瞳孔，猶如自言自語般地說道：「來人一定和唐夫人很熟，否則根本不可能知道她隱居在瀑藏石府。而且他的修為與唐夫人不相伯仲，所以要驅動南疆毒物助陣。
她收起太極青虛鏡，緩步朝虛掩的厚重石門行去。
林熠走進石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倒卧在絨毯上的屍體。
無邊的黑暗已被遮擋在外，然而他眼中依舊不見光明，那兩泓深深的漆黑，猶如看不到潭底的水波，沉靜而銳利。
「所以雁仙子不打算再錯過這次的機會，對么？」
林熠唇角有一縷譏誚，問道。
林熠的思路已不知不覺進入到這樁血案中，思忖道：「也許兇手真正的目的，是針對後天西冥的大典。但僅僅殺害教主夫人，除了引起混亂之外，還能起到什麼其它作用呢？對兇手又會有怎樣的好處？」
林熠的語氣里沒有太多驚訝，因為那面懸浮轉動在兩人頭頂的太極青虛鏡，已經傳達了主人的身分。
這無疑是世上最美麗的一位跟班了，可惜林熠卻笑不出。
雁鸞霜頷首道：「林兄快人快語，光明磊落。鸞霜說了這麼多的內幕，林兄可否也能猜測一下，究竟會是什麼人下的毒手，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一蓬蓬雨霧吹拂向太極青虛鏡煥放出的光罩，旋即「嘶嘶」地冉冉蒸騰。
雁鸞霜矜持含笑道：「鸞霜豈敢限制林兄的人身自由？只是想能在這一天兩夜之內，追隨在林兄左右好略盡綿薄之力。」
他不知道，下一回相逢，楚凌宇會否再次拔劍刺向自己。
這個世界的確有些複雜奇怪，正魔兩道間水火不容，八大劍派與五行魔宮、魔聖聶天、巫聖雲洗塵百多年來斗得你死我活，血流成河。
後天，就是西冥舉行聖帝壽誕盛典的第一天，林熠眸中閃過一道寒芒，幾乎不假思索地答應道：「一言為定！」
她的步履身姿與平時沒有絲毫差異，但已不著痕迹地，封堵住來自任何一個可能角度的突襲，將整個身子調整到了攻防兼備的最佳狀態。這分修為，顯然已不遜色于老巒，或者雲怒塵這樣的超級魔道高手。
岩壁上滴著水珠，洞口有兩盞熄滅的油燈，六丈外一道石門虛掩，從縫隙往外吹著陰冷的風。
那耀眼的閃電，宛如一道道從天而降的鞭子，在身後不停地鞭撻驅動著，讓他不能停留，卻又茫然不知前路是何處？只麻木地追隨著雁鸞霜纖長秀麗的翩影，掠過一
一滴冰涼的淚從面頰滑落，化作顆晶瑩的珠子緩緩墜落到泥濘的黃土中。
雁鸞霜緊接著道：「不過鸞霜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林兄能夠答應。」
「我們曾有四面之緣，可惜鸞霜卻與林兄一再失之交臂。」
林熠凝視雁鸞霜恬靜的秀麗俏顏，道：「這麼做，雁仙子不怕被人誤解么？」
果然他聽她說道：「林兄，假如有個人一直都住在這裏，你今天下午還曾見過她，可晚上再來時，這人卻已不在這兒了。你會怎麼想？」
雁鸞霜蹲在屍體前，臉上流露出一抹戚然，語聲卻依然悠然平靜問道：「林兄可否推測出，兇案發生了多久？」
林熠默默無語緊隨其後，驀地周圍一暗瞬間又恢復正常，雙腳已落在瀑布后，一座巨大洞穴的潮濕地表。
他的右手從傷口挪開，身上的衣衫不知何時已悄然蒸干，雷聲變得稀疏，雨勢也漸漸減小。
林熠看著唐夫人胸前一道致命的傷口，一道五稜錐形的截面，卻比腐魘蟲刺出的小孔大了一圈，呈現出藍瑩瑩的色澤。
「不錯，她就是西冥教主唐守隅的結髮妻子，雲淡裳！」
雁鸞霜悵然一嘆，道：「家師戎淡遠與唐教主夫婦多年莫逆之交，不然我又怎會引林兄來此？只是萬未料想到，短短半日，唐夫人竟已慘遭不幸。」
翕動的嘴唇狠狠抑制住喉嚨里那宛如負傷野獸般的傷嚎，無聲無息的，注視著一滴滴淚水模糊眼前視線。
沉悶的滾雷隆隆回蕩在崇山峻岭間，雨勢更大。
雁鸞霜徐徐回答道：「同時還有另外一層的身分，就是巫聖雲洗塵的獨生愛女。」
忽然，雨似停了，山林亮了起來，林熠徐徐抬起頭，看見上方有一面古老清澄的銅鏡悄然盤旋，一蓬光華柔和靜謐地從鏡面灑落，正罩定他的身上。
林熠用頭狠狠頂著身前的這株參天古木，默默地碾動著，感覺到一縷舒暢宣洩的痛楚。
雁鸞霜沿著石壁緩緩踱步，不放過任何一點蛛絲馬跡，問道：「不曉得林兄本人是否也包括在這『許多人』中？」
雁鸞霜的眼拂過林熠，贊同道：「不錯，如果說兇手是唐教主，他根本不需要大動干戈召喚出數千腐魘蟲。」
林熠點點頭不置可否，道：「去哪裡，我說了算。我的事，你不能插手。」
「是，」雁鸞霜坦然道：「找了你這麼久，這一回沒有理由再錯過。」
「如果都沒有呢？」
林熠道：「如今雍野里惟一沒有殺害唐夫人嫌疑的人，恐怕就是唐教主了。」
林熠淡淡道：「你是不想讓我前往雍野，再與正道各派發生血戰衝突？」
漸漸地，碧綠色的竹紋表面滲出一滴滴黃豆大小的慘綠色濃稠液汁，好像是從竹片上冒出的汗水，頃刻布滿每個角落。
太極青虛鏡突然「叮」地輕鳴，鏡面右上角泛起十幾點銀白色的光斑，正漸漸向正中移動。
可林熠對此好像一直懶得多想，又或者他早已胸有成竹。
林熠低哼道：「難道雁仙子是擔心林某一去便如黃鶴緲緲，令你後天空等一場？」
雁鸞霜察言觀色，已經明了林熠的尷尬之處，當下不失時機地推薦道：「鸞霜知道一個不錯的地
林熠不斷煉化納入丹田的極冥魔罡，聚集起一縷縷遊離的真氣，不動聲色道：「聽上去，我的結局似乎已別無選擇。」
冷冷的雨水一遍遍地澆透衣發，替他沖洗滿身風塵，可怎也抹不去周圍這濃重壓抑的黑暗。
十根手指頭深深扎入堅硬的樹榦中，流出的鮮血滲入灰褐色的樹皮里，永遠地埋葬了起來。
四周用翠竹裝飾的牆面上傳來嗶嗶啵啵的脆響，如同有東西在火里烤炸開來。
雁鸞霜微微頷首，輕聲道：「那時你我正在樹下寒暄，卻沒想到這裏出了狀況。」
「巫聖將愛女雲淡裳下嫁雍野，條件是由其繼任冥教的第十二代薩滿，成為西冥身分榮寵的占星預言師。這事涉及冥教千年氣運，乃至東西兩支的統一大計，所以真正的內幕極少有人清楚，碰巧，家師便是其中之一，還曾為唐教主夫婦證婚。」
雁鸞霜道：「請林兄放心，做不到的事情鸞霜從不輕易出口。」
雁鸞霜慢慢推開石門，所有的心神剎那間都集中到門內的景象。
「如果不是我，不知林兄希望此時是誰站在你身後？」
雁鸞霜淡然微笑道：「我自然是有條件。」
然而私下裡，三聖五帝中的人物卻跨越正魔之分，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甚至形同摯友至交。
淡青色的銅鏡中心，熠熠閃爍著兩粒微小而幾乎重迭在一起的光點，一粒是林熠，另一粒是雁鸞霜。
他的右手漫不經心地捂住左肋的傷口，那是能在第一時間握住心寧仙劍的所在。
雁鸞霜包含深意的目光對視著他，反問道：「是林兄在害怕會被人誤解吧？」
雁鸞霜不以為忤，說道：「或許是鸞霜在杞人憂天，但世事難料，總是小心為好。」
黃昏無聲地褪淡，又是夜了，隆隆雷聲兀自無休無止地轟然炸裂，催動無數顆豆大的冰涼雨珠傾瀉而下，在濕漉漉的泥地上綻開朵朵混濁的雨花。
假如他這時出手偷襲，也許後天的戰約就不必再履行了，但林熠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面對天宗不世傳人，即使她把後背毫無保留地亮給自己，也絕不代表會比正面硬撼容易多少。
林熠呆了一呆，荒山夜雨迷霧重重，他竟突然發現自己一時失去了去處。
雁鸞霜嫣然而笑，眉宇間充滿自信與從容回答道：「這問題，似乎只有林兄才有信心在如此情況下向鸞霜提出。好吧，為公平起見，若是鸞霜不幸落敗，便為奴為婢，從此惟林兄之命是從。」
雁鸞霜平靜地問道。
雁鸞霜嬌軀蹁躚如舞，停落在前方一塊猶如鏡台般平滑凸起的石上。
雁鸞霜若有所思，說道：「我在想，該不該立刻趕往雍野將此事告訴唐教主？」
雁鸞霜一襲青衣，雙手負后，星眸流波，一如在這暴風雨中謫落人間的仙子。
雁鸞霜的玉容波瀾不驚，回答道：「所以鸞霜剛剛在懷疑，是否應該帶林兄來這裏。」
倘若一切順利，後天日出的時候，林熠就必須與這樣一位比楚凌宇更加可怕的對手對決。
歸根結底，還有正邪對錯可言么？林熠不知該怎樣回答，他沉默了片刻才繼續問道：「可是巫聖雲洗塵的女兒，又如何成為唐教主髮妻
他漠然道：「試想天宗傳人，怎會成為我林熠的奴婢？屆時只要一道令諭傳來，只怕雁仙子便會身不由己。」
他伸手抓住遒勁沉默的古樹，好像自己隨時會被林中咆哮而過的山風吹倒；低下頭，看見令人觸目驚心的傷處，隱隱從濕透的衣衫里顯露。
「林兄以為，這是憐憫？」
她似乎沒有留意到林熠的神色變化，凝目打量左首懸崖頂端，隆隆瀉落的銀白色巨瀑，秀眉微微蹙起。
林熠沒可能拒絕，彷佛忘記了誰是誰的跟班，他的眼裡，蒙上了一層黑色的霧氣。
林熠的心慟了一慟。真的無所謂么？這個答案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
雁鸞霜起身道：「天下男子大抵喜新厭舊、風流薄倖，唐教主一世豪雄概不能免。唐夫人察覺之後，一怒之下便出走雍野，僻居於此，從此再不曾留宿于雍野，只每隔十年才回返一次，主持西冥的聖帝壽誕盛典。今日她遭遇不幸，後天的雍野勢必將亂作一團。」
雁鸞霜回答道：「不知林兄是否聽說過，巫聖雲洗塵曾兩次秘訪雍野？第二次是在五十余年前，他與唐教主終於達成了一項影響波及今日的秘密協議。
雁鸞霜回答道：「在看到林兄第一眼的時候，鸞霜便改變了主意。你受傷不輕，真氣耗損又太過劇烈，眼下對決我勝之不武，亦非天宗素來行事之風，故此，今晚不行。」
重山之後，躲隱著的雍野此際應是燈火通明。
驀然林熠腰間的心寧仙劍，雁鸞霜身後的寒煙翠不分先後響起一陣鏑鳴。兩人不約而同對望一眼，瞬息間已明白將有異變發生。
有痛才好，甚至讓痛來得更猛烈一點吧！至少這樣的痛，可以麻木神經，讓他暫時凍結住心頭沸騰的苦憤。
林熠抬頭掃了眼銅鏡，聽見雁鸞霜說道：「有人往這方向來了，不曉得林兄打算去哪裡避雨療傷？」
林熠傲然笑笑，道：「借用雁仙子剛才說的話，做不到的事情，林某從不輕易出口！」
許久周圍悄然無聲，來人只是默默站在他左後方不到五尺遠的樹下，靜靜地、定定地注視著他。
「唐夫人？」
林熠看了眼太極青虛鏡中央，只有兩點銀光在閃爍，回答道：「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光暈流轉里，青色的是山，黑色的是雲，他和她，卻只是永遠凝鑄在鏡面中心的兩個銀色光點。
雁鸞霜搖頭道：「如今林兄身邊危機四伏，偏又負了不輕的傷，萬一出現差池折翼雍野，豈不是要教很多人抱憾愧疚？」
雁鸞霜欣然淺笑道：「成交，這兩日就由鸞霜來當一次林兄的跟班吧。」
風裡，帶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淡淡的腐臭，兩人都聞到了。
林熠目光一閃，望向奔騰躍動的瀑布說道：「我和你一起進去。」
傍晚的山林里一團漆黑，只有閃電劃過天際時亮起的光，還能穿透這霧蒙蒙的凄迷雨幕，偶爾照亮林間。
雁鸞霜輕輕一嘆道：「可惜有時候親眼看到的東西，也未必就是真實的。不過我終須入內察探一番，請林兄在此稍候。」
傷口的血已被止住，然而左肋鑽心的劇痛依舊在不斷折磨他的神經，人聲漸遠，四周又變得空空蕩蕩，只留下滂沱的大雨和遍體鱗
風在怒，雷在吼，漫天的大雨將整個世界吞噬。
儘管左肋的那一劍令他險死猶生，但林熠心裏沒有半點怨恨楚凌宇，他甚至不怨恨釋青衍的無動於衷，不怨恨正道各派趁此機會落井下石，一心要除去自己，只恨這天意無情，造化無常！
先前與楚凌宇在山坳中石破天驚的一戰，無疑已經驚動了許多人，那些與他「仇深似海」的正道人士聞訊之後，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圍捕清剿叛徒的好機會。
他的拳頭緊了緊又放鬆，答道：「曾經有人教我一條訣竅，如果有哪裡出現了血案，第一件要察看的，就是這裡是否缺少了什麼，或者多出了什麼，又或者有什麼東西被移動過。」
「好，」林熠道：「煩勞雁仙子將時間地點告知，林某定當赴約！」
追兵很快從鏡像上消失，危險的氣息卻並未因此而減弱。
他身子一輕，驟然騰起，那方堪堪迎面撞上的山岩，從他腳底有驚無險地擦過，甚至能感受到岩石上那種冰冷堅硬的滋味。
「是你？」
林熠終於緩緩轉過身，「喀喇喇——」一道閃電刺入林內，照亮了那張清麗絕俗的臉。
林熠的呼吸有一刻停頓，再次注視已魂離魄散的唐夫人沉聲道：「看來，雁仙子對於冥教的內幕，著實了解得不少。」
「至少今夜如此，」雁鸞霜依舊笑吟吟地道：「以林兄現在的狀態，恐怕無法再馭動破日大光明弓。所以，你的確已沒有選擇的機會。」
雁鸞霜微含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拒絕，纖秀的鞋尖輕輕一點，人已向著瀑布飄飛而去。
林熠冷冷一笑，盯著雁鸞霜身後斜斜背負的仙劍「寒煙翠」，徐徐地道：「那你還在等什麼呢？」
林熠點頭道：「雍野大亂是許多人暗中希望看到的局面。」
雁鸞霜好像暫時沒有出手的意思，侃侃而談道：「算上今天，已是第五次相遇了。」
從一路經過的距離和方位判斷，此處便該是雁鸞霜所說的，那座深隱於齊梧山中的無名瀑布，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雨使得瀑布水勢更大，數十道匹練跌宕激揚如同蛟龍入海，氣勢極其壯觀恢弘。
風在動，心在跳。兩人面對面相距不過幾尺，卻同時陷入了沉默。
林熠臉上的肌肉不自覺地輕輕一記顫動，似乎雁鸞霜的話語有意無意間，撥動起他心底隱藏最深的那根細弦。
無端地想起玄干真人，林熠的心間猛地一痛，一字一頓地回答道：「惟一能夠說明的，就是兇手的目標只在唐夫人本人。」
緊跟著頭頂和腳下的地面也生出同樣的東西，每一顆滾圓的珠子不停流動，與周圍的同類融合凝聚，迅速壯大成雞蛋大小的圓球，通體晦暗渾濁不透一絲光。
林熠毫無動容，視線從她身上徐徐挪移，眺望向光罩外依舊肆虐咆哮的雷雨。
雁鸞霜道：「後天日出，西北方離此約三百里的齊梧山中，有一無名飛瀑。」
他眼裡那縷迷茫與傷慟瞬息消逝，飛電般掠過一抹警醒的精光，身軀幾乎同時產生感應，微微向右側偏移，剛剛凝聚起的太炎真氣亦意由心生，散布背後各處要害。
稍有常識的賭徒，都不會把賭注下到他身上，哪怕是一賠十的盤口也不行。
忽地他腦中暈眩
他問道：「那麼唐夫人為什麼會離開雍野，獨自僻居在齊梧山瀑藏石府中？」
直等到又一群前來搜索自己的天都派門人走遠，林熠才收起秘虛袈裟從樹上滑落。
從屍體的狀況判斷死亡的時間，乃是仙盟每個成員必修的基礎課程，林熠只略作打量便回答道：「距離現在不會超過一個時辰，應該是雨勢最大的那會兒。」
「從唐夫人的遺體推斷，圍攻她的腐魘蟲數以千計。有能力召喚數量如此龐大的腐魘蟲出動的人，當世之間屈指可數。」
石洞中的蠟燭還亮著，沿著岩壁排列成一圈又一圈，滿地的狼藉，足以說明不久之前，這裏曾經發生過一次驚心動魄的血戰。
大雨沖洗去了地上的痕迹，讓他的隱藏變得更容易了些。
雁鸞霜點點頭，說道：「瀑藏石府絕少會有人來，唐教主更是不能踏入洞府半步。兇手顯然不清楚我下午曾到過這裏，所以他只管讓唐夫人陳屍廳內也不隱藏，就是不虞作案后很快會被人發現。」
太極青虛鏡在浮光掠影中飛馳引路，古樸光潔的鏡面上，不斷呈現出方圓百里以內的諸般動靜。
林熠漠然回答道：「我若否認，只怕連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
但林熠知道，雁鸞霜並非是在欣賞這瀑布的景緻，她一定是有所發現才會停下來。
「等你能夠一戰之時。」
然而除此之外，又還有哪裡可供自己容身療傷？
在紅色的絨毯和裝潢精美的竹制家私上，到處灑濺著一灘灘碧血，將干未乾。
這個稱謂，很容易讓林熠聯想到另外一個人。
雁鸞霜輕輕頷首，答道：「倘若林兄不幸敗在鸞霜手下，非但要交出破日大光明弓和《幽游血書》，還需自廢修為隨我回返觀止池，幽居『曝心石』聽候公裁。」
雁鸞霜收回縴手，側眸向著林熠微微一笑。
雁鸞霜轉回身，看著林熠靜靜地問道：「那又是說明什麼？」
是氣血不足，林熠的靈台一警迅速清醒過來，但體內凝滯艱澀的真氣，已不足以在電光石火之間將他重新拔升，穩住平衡。
雖然明知不可能，但在林熠眼帘中飛速掠過的一株株古木、一條條溪澗，依稀里都在向他發出猙厲的獰笑，無邊無際地包圍著他，逼迫著他。
雁鸞霜的聲音從石門後傳出。
林間愈發地幽暗，林熠的聲音卻比這夜色更濃更壓抑，低沉地問道：「條件？」
可惜他連指天痛罵也是不能，黑暗中，那些苦苦搜尋自己蹤跡的各派高手無處不在。一種難以言明的情緒佔據胸口，沉重如鉛，緩緩將他壓入谷底。
「進來吧，林兄。」
林熠與雁鸞霜齊齊騰身浮空，心裏異口同聲地默念道：「腐魘蟲！」
林熠嘿然道：「不必了，莫非林某竟已落魄到需要雁仙子憐憫寬縱的田地了么？」
林熠環顧四周道：「這裏的確是一個避雨療傷的好地方，只是多了點不好的味道。」
他深呼一口氣轉換丹田濁氣，正要掣出心寧仙劍點擊右側一方突兀的巨大岩石，好借力翻轉，不防腰間一暖，已被人用手托起，隨即輸入一股清冽柔和的真氣遊走在幾近乾涸的經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