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七集 踏碎冥海
第二章 面具
祝雪魚跟在他的後頭，起初尚沒有太過明顯的感覺，但她漸漸發現，自己好似置身在一個越來越深不可測的泥沼里，周身波動的水光，便如粘稠的膠體吸附著她的元神，遲滯她的速度；每向下一尺，都會比剛才付出更多一倍的艱辛與真氣耗損。
穿越過無數道宮闈重樓，他的目光霍然射落在一座高踞的王座上，看到了一位黑袍男子。
在蒼茫莫愁海中，戴上孔雀明王面具的林熠，就像一個瘋魔的捕食者，掃蕩過每一片經過的海域，把所能見到的極冥魔罡全數吸納貯藏。
說話間，他的小腿也被極冥魔罡攀附。
靈台深處匿藏的冰冷意識悠悠蘇醒，像一位闊別的故友緊緊擁抱他。
一剎那間，腦海中所有的意識好像也被渦流吞沒，僅憑著靈台的一點清明，支撐著前進。
他的元神煥放出奇異的淡紅光芒，如同被籠罩在一層透明的光衣里。
冥冥中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催動著他們的意志。
容若蝶身前是一條冗長曲折的隊列，遠遠可以看見最前端的橋頭支著一口大鍋。
沒人說話，所有的臉千篇一律的木然，如同即將參加洗禮儀式的信徒，充滿肅穆與虔誠。
彷彿碎了的琉璃，奇花異草、仙鳥樓宇片片破裂，消融在清澈的九幽海里。
一陣陣滔天魔意衝擊著林熠的靈台，沒頂的感覺，讓他再感受不到身外的一切；幽幽地，心靈深處再次出現了那抹冰寒的驛動；可他已顧及不上，艱難守御著靈台，默運起破日七訣，不甘而頑強地抗爭。
林熠沒有開口，他繼續劈落的右掌就是最好的回答。
小金小青本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冥海霸主，見此聲勢，亦禁不住駭然變色，面露驚慌。
鍋勺起落，每一次都那麼均勻穩當，不多不少正好一碗，絕不會有半滴濺出。
青丘姥姥默然片刻終究說道：「問題是她還能夠等多久，也許這刻已到奈何橋。」
絲絲的金霧從海波里蒸騰，不由分說湧入孔雀明王面具，似要把這裏全部的能量統統吸干。
「喝！」
奈何橋到底算得了什麼？無論林熠心中如何定義，但它在世人眼中，便是隔離陰陽兩世的最後一道界限。
附近海域里數十道極冥魔罡，振奮起它們金色的光體，就像惡魔伸展出的觸鬚，不約而同迫向林熠一行。
鬼卒重複同樣的命令，鬼靈老太不假思索也無從思索，捧起碗一口喝了下去。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龐大轟鳴，宛如夜半數千野狼的狂嚎，截斷了祝雪魚的話音。
祝雪魚堅定地說道：「上回我只是不願冒險而已，真要闖，未必不能穿越。萬一不行，你也別管我，救回小姐要緊！」
渦眼被這些黑光的力量撕扯而扭曲變形，旋轉的速度明顯減慢。
遠遠的，從黑霧中顯現出一座雄偉大城的輪廓，有一個鬼卒在身後高聲道：「再快些，酆都城就要到了！」
龐大的渦流驚竦地抖顫，迸發出一道道紊亂的黑光，朝著不同的方向散射。
鍋底沒有火，可鍋中冒出了熱騰騰的蒸氣，裏面盛滿一種奇異的液體，咕嘟咕嘟地冒泡翻騰。
他們小心翼翼地在縫隙間穿梭，而極冥魔罡也真如睡著了那樣，懶洋洋地任由這群不速之客繞過自己的領地，並不加以理睬。
頂上，莫愁海的黑夜已在遠方，腳下展開的將是十里九幽。
周圍的水溫猝然降至冰點，騰捲起濃烈的殺氣，林熠的眼眸閃了閃，朝著深邃的海底俯瞰去，用平靜而又令人顫抖的聲音道：「大不了我就連同鬼城的城牆也一起劈開。總之，阻擋我的，我教它滅亡；傷害她的，我讓它死絕。奈何橋，又算得了什麼？」
無由的，她不寒而慄。
海在沉睡，黑暗在呼吸，一切都保持著靜謐，連潛伏的危機似乎也溫柔起來，不願再阻擋這些陌生者。
他奮力呼喊，沖向她想挽住她飄飛的身影，然而仍是抓空。
他曾在血奕天修鍊三月，體內真元可說皆拜極冥魔罡所賜；可惜今時不同往日，莫愁海中蟄伏的極冥魔罡，比血奕天里的金霧強盛千百倍，也兇險千百倍。
而不論她裝滿多少個空碗，鍋里的熱湯總不見減少，永遠都是那個高度。
祝雪魚搶身到林熠身旁，揮杖運足十成功力下擊，盤龍杖「轟」地高高彈起，如同砸在一塊無法穿透的鐵板上，雙手一陣麻木難當，兩人的身子隨即下沉尺許，便再次不得不停頓。
祝雪魚暗暗咋舌，既驚異於碧波海的詭異，更震撼于林熠一掌擊破七尺的威猛。
無數道恐怖的力量，像緊緊纏住他們的絞索，狂野兇狠地扯動碾壓。
「這裏我曾下來過一回，」祝雪魚凝重道：「到處都是激流漩渦，一旦捲入，萬難掙脫；還有一種類似金霧的魔氣，霸道異常，稍不留神就可將元神吞噬，所以我才下得不到十丈就退回了。」
林熠的臉上充滿飄逸的快感，高昂起頭仰天長嘯。
短暫惜別後，隊伍恢復最初的狀態，卻多出了一位擁有元神之體的祝雪魚。
奇怪的是，內心深處總有一絲莫名的東西，不甘而無助地掙扎，企圖努力破開凍土，記憶起某件至關重要的事。
林熠右手艱難捏訣翻轉，召出明王面具，無比吃力地抬手附到了面龐上。
兩人雙猿齊齊飛退，但渦流仍在不斷逼近，隱隱已感到一股強大的吸力迫面而來，正要將他們拉扯進去。
「穿過去！」
一道黑芒閃爍著金光從他的掌心迸出，直如氣貫長虹的一斧，生生切入底下的碧海。
一聲冗長的巨響，從他的腦海里爆炸開來，轉眼傳遍全身。
「不要——」
酆都城，對於魂魄而言這不是終點，而是起點。
左側的海面鼓噪喧囂，直徑超過百丈的黑色渦流，順時針急速旋轉著向內塌陷，似乎要將周圍的一切都全部抽干吞食，向著兩人行進的方向撲來。
極冥魔罡，像沉睡的幽靈一樣縈繞在視野里，彷彿一個不小心，就會驚動它們暴怒覺醒，發出天地間最為猛烈的狂嗥。
她的身前，她的身後，全都是無依無著、飄蕩向酆都城的鬼靈。
林熠揚聲提醒道：「真元護體，緊守靈台！」
祝雪魚也從林熠的口中獲悉了容若蝶的情形，跟了下來
儘管憑藉三支爆蜂弩和林熠的靈光乍現躲過一劫，但誰也開心不起來，這僅僅是莫愁海的一個起端，後面的征途無疑更加難走。
祝雪魚怔了怔，低下頭看見林熠正冷漠地注視著自己，她的心底無端升起一縷失落與煩躁，惱怒道：「你鬧夠了沒，搞什麼亂？」
林熠的身形在近乎難以察覺中逐漸放慢。
他不必觀望，便清楚那邊祝雪魚的情況只會更糟。
忽然恍如有一陣微風吹過，是錯覺么？海域生出了瀅瀅波動，一束束極冥魔罡隨波逐流，搖曳著它們的光彩。
接下來將近半程的路愈發難行，像一面透明的銅牆鐵壁牢牢橫亘。
「喝！」
林熠沉氣出掌，足以崩山裂石的掌風，激動起一蓬巨浪推向極冥魔罡。
無盡的黃泉路在腳下不住延伸。四周陰森幽暗，瀰漫著黑色的霧光，她的魂魄卻一點也感覺不到冷。霧光背後，偶爾有一蓬蓬亮紅色的光在閃爍，像是指引眾鬼靈前行的路標。
有青丘姥姥的鍾靈空罩保護，他承受的壓力遠比祝雪魚小得多，所以話音悠長柔和，毫不見氣急短促的跡象。
林熠苦笑說，這數據當然是拜青丘姥姥所賜，「婆婆，你留下接應我們罷。」
觸碰的瞬間，巨浪猶如遭遇電擊驚瑟劇顫，蒸騰出絲絲若有若無的金線，融入極冥魔罡中。
腦海里似乎結了冰，一切的思維都像凍僵了一樣不能運轉，只剩下一個聲音在催促著她。
林熠雙眸緊緊盯住渦流中心，好像正在等待著什麼，也惟能從他的眼神里，才看得到深隱的一絲緊張。
泉水清流樓宇相映，一簇簇奇花異草競相爭艷怒放，碧綠的草坪上，一羽羽雪白無瑕的仙禽悠閑漫步，時不時舒展起一對亮麗的羽翼引吭脆鳴，如仙子般翩翩起舞，像是在召喚她立刻走過去加入其間。
「莫愁海深過三十里，那可是多少個十丈啊？」
水波砰然轟鳴，朝兩旁避讓，裂泛起滾滾的晶瑩水沫。
沉寂中，林熠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你該說，我們還擁有足足一個半時辰，甚至更多。」
林熠面色沉靜，揚手射出三束寒光，飛蛾投火般給吸進了渦流，低喝道：「退！」
他像不甘示弱的野獸般，發出猙厲雄壯的低吼，元神劇烈顫抖，有火焰從內里燃燒噴發，映紅黑暗的海疆。
祝雪魚揮動盤龍杖打出一蓬罡風，身前黑色水波「呼」地形成一道雄渾浪濤湧向渦流。
纏繞在他身上的極冥魔罡，慢慢消融滲入面具之中，莫名的力量在他體內瘋狂地茁壯成長，一舉開啟新的顛峰。
林熠毫不理會，嘯聲更加悲愴雄渾，莫愁海的波濤再次涌動，砰砰炸裂彷似在哀號嗚咽，匍匐在腳下戰慄瑟縮。
祝雪魚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恍若有一身冷汗驚出。
血暈流轉，整副黑色金屬面具瞬息光華融入林熠的面龐，只留下那雙凌厲的眼。
截至當前，林熠已用去半個時辰，他必須在剩餘的一個半時辰內尋到容若蝶，這樣才有充裕的時間在聖壇關閉前返回人間。
林熠努力保持急速下沉的
金色的光束流動如沙，沿著盤龍杖攻上她的右臂，更有一股陰寒邪惡的魔意，透過杖身迫進體內，直撲靈台。
可是魁猿與遺漿烈蛇的行程至此而終，莫愁海乃極冥魔罡的源起之地，也是魑魅海諸般魔獸的禁忌之地，除了小金與小青或能一試外，其它魔物惟有折回。
莫愁海行程過半，酆都城的距離不斷接近。
祝雪魚微微喘息著問道，有點欽佩起林熠來。
「沒什麼，我不過是射出了三支爆蜂弩，從內部炸亂渦流。」
眼眸更亮，神光四射洞穿過萬里冥海疆域，洞穿過巍峨高聳的酆都城樓，洞穿過層層迭迭的地獄黑牢，直抵一座氣象萬千宏偉龐大的玄黑色宮殿。
兩人的身形隨之迅速下沉數尺，又被凝滯住。
「好小子，怎麼辦到的？」
容若蝶閉上眼睛，滿面痛楚與不舍，舌尖觸到滾熱的湯，分明有一種苦澀的滋味。
慢慢地，這股濃稠的膠體凝固成冰一樣的東西，恍惚里，耳邊響起一腳腳踩下去時「咔嚓咔嚓」清脆的碎裂響聲，但低下頭，又不禁以為這僅僅只是幻覺，下方的九幽海平和清澈，沒有任何異樣，甚至有一種暖洋洋的舒適感覺，縈繞全身。
「已經過了兩個半時辰了，」青丘姥姥輕道：「我們的時間所剩不多。」
海水煮沸了，四野形同熾烈的銅爐。
可力量實在太微弱，微弱得像寒風裡瑟縮的火苗，稍一露頭就被無情地按滅。
於是吸納了黑浪中蘊藏著的魔氣菁華后，這束極冥魔罡非但未受阻滯，反而顯得愈發強大，無聲呼嘯著奔襲而至。
容若蝶的手也捧起碗送到唇邊，在接觸碗邊的一瞬，她的眼裡遽然充滿掙扎與惘然，手不由自主地在顫抖。
「砰、砰、砰——」
臉上一涼，是面具貼在肌膚上冷冷的感覺，未及作出任何反應，黑色面具眉心間那點銀紅，迅即擴散出一汪水痕，似含血閃光的淚流遍面頰；微合的眼眸乍然睜開，深幽漆黑的眼瞳底處燃起血紅的光焰，冷漠而深沉，似看破了萬載三界世情。
有一排鬼卒叉腰立在長桌后，不斷拿起盛滿熱湯的碗遞向走過的魂魄。他們的命令簡短而有力，永遠也只有一個字：「喝！」
迷茫一望中，祝雪魚看到正前方並不遙遠的地方，忽然出現了一座雲蒸霞蔚、流光異彩的天境花園。
「我來！」
然而兩股力量激撞之下，卻沒有發出意料中的雷鳴轟響。
而在他們的身前，同時也有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拖曳鼓盪，讓他們無法停留。
突然斜下方生出一股雄厚的罡風，掠過祝雪魚身側，轟然擊中前方的景物。
海波驟然稀薄，如同若有若無的空氣，伸出手去幾乎感觸不到它們的存在；淡淡的綠，由上至下地徐徐瀉落，如同在沉澱滄桑。
又接連突破了四道渦流和三蓬激浪后，他們再次遇到了麻煩，四周黑色的波光里，漸漸出現一縷縷宛如水蛇般遊離攢動的金芒。越往下，金芒便越是密集，好似一條
一個慈眉善目的白髮婆婆站在鍋前，手裡拿著個長長的勺子，正不停地將鍋里的熱湯舀起，裝滿長桌上的空碗。
然後，原本獃滯的眼珠又重新可以轉動眨眼，隨手將喝空的碗丟入橋下汩汩淌過的冥水，似乎把曾有過的一切也一起丟棄，身影徐徐地隱沒在籠罩橋頭飄蕩的迷霧深處。
身形一沉，朝著下方急閃。
同一時刻的林熠，業已抵達了魑魅海與莫愁海交織的邊界。
兩股掌風交替擊出，身形也不斷在一停一頓間下沉，沒過多久，祝雪魚察覺到了他的氣喘，掌風交替的節奏也在緩緩放慢，他的頭頂依稀蒸騰起一縷縷淡淡的金色光霧。
祝雪魚擊打出的黑浪，無聲無息就被那團巨大渦流一口吞噬，如同泥牛入海，再不見動靜。
從渦流深處驀地傳來三記極為沉悶的爆響，依稀有幾團光簇從內往外爆裂灑濺。
「試試孔雀明王面具——」
青丘姥姥的聲音有些微弱氣促，但依舊冷靜。
他的意識被迅速剝離，血紅的視野中，浮光掠影般閃現過無數幅奇怪而隱隱熟悉的畫面，可惜太快太快，他根本來不及看清，就已定格在最後的一幅場景上。
朝前——朝前——一直朝前——不回頭，不停留，直走過最後一道生死線，去往來生的輪迴。
此時的容若蝶已走過鬼門關。
花崗岩般堅毅冷酷的臉，似乎經歷過萬世千秋的蒼老，又好像十分的年輕，用一雙幾乎相同冷漠的眼與自己對視。
那團差點要了他們性命的可怖渦流，只剩下一個隱約的背影迅速地流逝。
林熠的話語中，有不可抗拒的信心，使得祝雪魚和小金小青不及細想，便不由自主地緊追著他的元神，沖入渦流中心。
冥海在驚抖中不住後退，水波的顏色忽地變淺，又迅速轉綠，又由濃綠化為微微波動著的淺碧色。
極冥魔罡宛若被冒失鬼觸怒的神靈，遽然蘇醒，在滾滾黑濤中跌宕狂舞，恰似騰躍的金蛇。
祝雪魚悶哼顫動，盤龍杖幾乎脫手。她強壓心頭驚駭，厲聲道：「臭小子，你發什麼瘋？」
冥海翻滾，包括纏繞在祝雪魚身上的極冥魔罡在內，一束束金芒射入面具中，剎那退淡；而林熠的眼睛卻越來越亮，越來越森厲。
祝雪魚愣了半晌，回味起林熠臉上那種異常可怕又稍感熟悉的冷酷感覺，喃喃道：「這面具，到底是給予他力量，還是開啟了他的本性？」
祝雪魚元神一晃，腰際再被第二束粗壯的極冥魔罡纏繞，整個人頓陷火海，偏偏心頭一片冰冷，似有萬里雪飄千丈冰封。
波動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清晰，緩緩地整片海都跟著晃開，一層層黑濤勃然而生，激蕩著水波不安地拍打。
她的眼波不覺充盈渴望與憧憬，渾然忘卻自己此行的使命，也忘了這究竟是在哪裡，機械地飄身飛向前方，一心一意只想走進那座曼妙的花園。
她用力地去想，那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何頑強地在心底躁動？腳下卻一步都沒有停留，向著未知的前方行去。
祝雪魚低哼揮
在近乎窒息的漫長煎熬后，祝雪魚的眼前一亮，周身的壓力倏忽消失，蕩然無存。她暗吐一口氣穩定心神，就看見不遠處林熠懷抱小金小青，氣定神閑地回首相望。
於是捧起碗的鬼靈便毫不猶豫地一口喝盡，似乎完全不在乎碗里的湯是否滾燙。
她的身影不知不覺也模仿起仙鳥的舞蹈，儘管姿勢笨拙僵硬近乎滑稽，可她卻神情專註樂在其中。
眼神交錯，林熠心神晃動，如有兩把銳利森寒的刀插入自己的眼睛，流淌出一片殷紅的血色。
而林熠早已俯下頭，在微微蹙眉打量著什麼，不等祝雪魚提問，忽然提起左掌駢指如刀往下劈落。
容若蝶一步步隨著鬼靈群向前挪。
跟在他身後，祝雪魚恍然感到自己如同在追隨著一個魔王的腳步，卻又不得不繼續前進。
莫愁海的極冥魔罡，色澤晶瑩深悠，較之血奕天里瀰漫的金色霧光，更像是被某種力量濃縮凝鑄后的固態形式。
祝雪魚又驚又怒，夾雜著一縷恐懼，探手抓向林熠低喝道：「敢不理我？」
下降的速度進一步放緩，他們便像在過腰的積雪裡費力地跋涉，一腳下去就滿是堅冰。又過了小半個時辰，他們才堪堪通過約莫里許長的海域。
林熠若無其事的笑了笑。
「轟隆——」
反望小金與小青，畢竟出身冥海，雖略顯驚惶一時半刻內卻能自保。
那曾經讓他魂斷魄傷的幻象再次浮現，容若蝶翩然飄立雲嵐邊際，回眸凝望無限深情：「來生若能再見，記得告訴我你是誰——」
鬼卒第二次命令道，站在奈何橋邊，實在不需要太多的語言，只這一個字已經夠用。
前進，再前進！
林熠嘯音不止，輕描淡寫揮手一拂，身前陡然騰起一柱狂飆，隱約帶著絲絲金芒，將祝雪魚的元神轟退十數丈。
嘯聲戛然而歇，林熠木無表情地掃過她，冷冷道：「走！」
林熠面無表情地低哼道：「那是九幽海中的海市蜃樓，如果你剛才再朝前走出三丈，千生萬世便化作此間冤魂，永遠也休想得以超生。」
「這實在是我所見過的最笨的方法，」沉默許久的青丘姥姥徐徐說道：「但也可能是目前惟一有效的法子。只是，你能一路破開剩餘的五裏海域么？」
青丘姥姥與他心神合一，全力催動鍾靈空罩護住林熠元神，卻依然抵擋不住滔滔魔意的侵蝕。
「不要小看老身！」
當周圍最後一束極冥魔罡也被吸食不見，海域終於又漸漸變回寧靜。
難走也必須走，他們無法回頭，也不願回頭！
前方，有心愛的人在等待。
通過它，生命便開始進入下個輪迴。
假如說以前遭遇的感覺只是山洪，那麼如今襲來的魔意直比海嘯更加猛烈震撼，幾乎要將他的元神焚燒。
突然感覺到一種觸摸不透的恐慌，卻不曉得危險來自何方，又為何驚惶？容若蝶下意識地看了眼身側的鬼靈，隱隱奇怪自己到底在作什麼？
小青與小金宛如看到一個陌生人般驚懼地退避，祝雪魚稍稍緩過氣皺眉呵斥道：「臭小子，在這兒鬼嗥什麼，還不趕緊去救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