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魔衍者 第一集 長安亂
第二章 大喜之日
霍去病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扭曲的痛楚，又很快變得風輕雲淡平靜如常，微微笑著道：「多謝衛大將軍的教導，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夠說服自己。」
「如此說來咱們還真是同病相憐哪。」霍去病悠悠一嘆道。
霍去病一臉悉聽尊便的神態，衛青點點頭，兩人離開喜宴大廳。
「利人損己的事我可不愛干。」霍去病搖頭，「峨郡主可有興趣與我同乘一騎？」
這時候衛青也到了。他與一干舊識交談了幾句后徑直來到霍去病的跟前。
金峨一邊走一邊草草地將頭髮束起，璇兒和芷兒則奔前忙后地替她整理禮服。主僕三人正忙活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忽然聽到街口另一頭有人響亮地問道：「難道我看花眼了，這會是峨郡主么？您如此微服出行，意欲何往呀？」
哼，居然繞著彎占我的便宜！金峨瓊鼻低低一哼，說道：「既然這樣，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只當不認識。」
魯鵬坐在席間樂得沒人理睬他，筵席尚未開始便開懷暢飲起來。厲虹如則亦步亦趨地緊盯霍去病，以防他如魚得水不知道又會招惹哪家的姑娘。
「大喜之日嘛！」厲虹如道：「當朝兩位功勛老將的子女喜結連理，總該辦得風光一點。」
李敢有意無意地避開了她的視線，含笑問道：「峨郡主，令堂修成君來了么？」
可不得不承認，這傢伙居然還很會打扮自己，而且又有一副天生俊朗的臉龐和高大挺拔的身材，無論走到哪裡都會成為女人們矚目的焦點。
金峨眼珠一轉，答應得格外爽快：「那就請霍侍中把坐騎讓給我吧。」
「驃騎營。」南宮公主在一旁笑著為金俗把後面的話補足，「年少有為呀。」
勁風旗統領算什麼，不就是統率一百羽林郎、豆點兒大的小軍官嗎？這也好意思拿出來誇耀，金峨更看不起他了。
霍去病恍若未聞，在馬上俯下身朝金峨伸出手道：「請！」
這是霍去病第一次見到名滿天下的飛將軍李廣，儘管垂垂老矣，但精神矍鑠背板挺直，從他滄桑的臉龐上依舊能尋找到幾分昔日馳騁大漠滌盪匈奴的豪勇之姿。
金峨不禁一怔：自己為何就沒想到這樣一種宣洩的好辦法？
「我還未將這事告知二姐，她一直在尋找你的下落。」衛青對霍去病表現出的冷漠與抵觸心下黯然，低聲道：「無論如何血濃於水，她終歸是你的母親。」
「峨郡主是多麼一本正經的好姑娘——假如是李敢，你還會這樣說么？」
「那我該幹什麼？」她反問道：「掀桌子大鬧一場，或者喝醉了耍酒瘋？」
金峨坐回母親身邊。金俗對女兒的情緒變化絲毫不察，迫不及待地問道：「快告訴我，你對這位董公子中意不？要是喜歡的話，過兩天就讓他家請個媒婆上門納采。要我說啊，這小夥子還真不錯——」
魯鵬和高凡是被厲虹如硬拉來的，兩人對李敢顯然心存芥蒂。但今日人家是新郎倌，又看在飛將軍李廣的面上說什麼也不能鬧事，當下施禮回應。
魯鵬見厲大小姐沒有發飆，不由大鬆了一口氣道：「可不是，
他背負雙手仰頭眺望剛剛升上枝頭的明月，悠然道：「很小的時候有一位老人教誨我說：『一個人的心有多大，天空便會有多大。』我們何妨把心胸放得開闊些，何況渴求得到原諒的人，正是授你髮膚的親生母親？」
這時候董武紅著臉低著頭結結巴巴先說道：「峨、峨郡主，你好！」
「自作多情！」金峨嗤之以鼻，警告道：「別把你討厭的呼吸噴到我脖子里。」
果然董武的臉上「嘩」地綻開了自豪的笑容，局促和緊張也隨之不見，回答道：「峨郡主可能還不知道，昨天我已被晉陞為驃騎營的勁風旗統領。」
「別，別。」霍去病笑嘻嘻晃晃馬鞭道：「我至少可以順道搭峨郡主一程。唉，我這人總是心太軟，見不得一位千嬌百媚的大家閨秀受苦。萬一要是峨郡主嬌嫩的玉足被磨破，那豈不是天大的罪過？」
李敢望向金峨不自然地笑了一笑，說道：「霍兄取笑了，今晚小弟定當敬你三杯。」
「董武？」頭暈腦脹的金峨這才想起先前母親曾經鄭重其事向自己說過的事。
「她和平陽公主同車，稍後便到。」金峨努力讓自己把目光從李敢的臉上移開，卻察覺到旁邊還有一雙眼睛正似笑非笑地注視著她。
金峨又氣又惱，也不知將董武的話聽進了多少，忽然打斷他提高嗓音問道：「董公子，明天我想去渭水遊船賞梅，你有空么？」
眾人走進李府呈上賀禮，遠遠便看到一身大紅喜服神采奕奕的李敢站立在宴會廳的門口，正與老父李廣喜氣洋洋地迎接招呼著前來赴宴的親友賓朋。
在他的身後，高凡、魯鵬和厲虹如帶了幾名騎從也勒住了馬韁，齊刷刷把異樣的目光投向自己。
「哎，那兒是不是人少些？」金峨早有預謀，縴手所指正是距離李敢不遠的廳角。
原來自前年漢武帝下詔組建羽林軍后，經過連番的選拔和調整，如今已初具規模。一千七百羽林郎被分為左右兩營。左營又稱驃騎營，人數八百，或是通過天下英雄會選拔出的草莽豪傑，或是身負絕藝的大漢功勛子弟，將其稱之為漢軍精銳中的精銳也毫不為過。
霍去病不置可否，聽到喜宴廳里傳來的喧天鑼鼓聲，說道：「走吧，在拜堂了。」
走出一段，在一座幽靜無人的小庭院里衛青駐足道：「你覺得這兒可以嗎？」
這就是母親給自己選的如意郎君嗎？他從頭到腳哪點能和李敢相比？
雖然從心眼裡反感平陽公主自以為是頤指氣使的做派，但將母親託付給她和衛青，金峨還是極其放心的。至於對付禁衛煩人的調查訊問——這差使便交給金貴他們吧。今晚自己該做的事情，是在婚宴上現身。
「有空，我有空。」董武愣了愣，似乎還不敢完全相信運氣就這樣輕易落到了自己頭上，急忙應聲道：「我可以向羽林郎告假一天。」
意識到霍去病是在不著痕迹地替自己解圍，金峨心裏升起一點感激之情，但很
「啪！」猛然後腦生疼，高凡愕然相顧，才發現厲虹如正舉著馬鞭瞪著自己。他自知心虛，急忙道：「追，快追，千萬別讓他倆單獨待在一起太久，天知道再多小半個時辰的工夫，這傢伙會不會把生米做成熟飯。」
霍去病怔了怔，隨即恍然大悟地用馬鞭指了指一隊禁衛飛馳而去的方向，問道：「原來是峨郡主的車駕出了狀況，引得禁衛大哥們一通雞飛狗跳！」
同樣的一句話聽在金俗的耳里卻是完全不同的意思。在她看來，金峨一定是因為害羞，所以才用這種方式表示同意，不由得心花怒放喜滋滋盤算起接下來要進行怎樣的步驟。
她打量了這年輕人兩眼，心中禁不住湧起一縷失望。憑心而論，董武長得並不難看，還帶著一點兒少年人的羞澀，正傻裡傻氣地瞧著自己。
「小霍，你也來了？」他笑容平和道：「我還沒有機會謝過你送的武夷大紅袍。」
金峨也在望著李敢，心底里說不出有多麼難受，但嘴唇動了動，勉強擠出一縷笑容道：「李校尉，恭喜你！」
「我無所謂。」霍去病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膀道：「不知大將軍有何機密要事見教？」
「剛被三個老巫妖半路打劫。」聽他說得有趣，金峨緊繃的俏臉放鬆了一些，又故意問道：「怎麼，你有心為本郡主打抱不平？」
一騎騎盔明甲亮的禁衛縱馬賓士，蹄聲踏破了長安城街道的靜寂，從金峨和她的侍女身邊風馳電掣地掠過朝事發地點趕去。誰也沒有留意到與他們擦身而過的這位少女，竟就是皇家的金枝玉葉金峨郡主。
厲虹如等人也帶著璇兒芷兒追上了霍去病和金峨，魯鵬東張西望道：「來的人可真不少，這兒該是今晚全長安城最熱鬧的地方了吧！」
「小霍，這可有點玩大了。」高凡偷偷瞟了下面色如霜抿緊雙唇的厲虹如，咳嗽了聲道：「不如我把馬讓給峨郡主吧。」
「小姐——」芷兒驚恐地扯著金峨的衣服，幾乎又可以再次看到修成君昏過去的模樣。
「你不覺得自己坐在這兒像個傻瓜？」趁著眾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太後身上，霍去病溜到了金峨身邊，嘲笑著她。
不僅董武沒有懷疑，金俗和南宮公主也以為她對這年輕人真的有興趣。
「別理這無聊的婚宴了。」霍去病彎下身，酒氣無禮地噴到她臉上。「有沒有去過長安城最大的一家賭場？想不想試一試今晚的手氣如何？」
董武連聲答應，眼睛左顧右盼自然是在尋找適合兩人交談的地方。
團團包圍上她的人，此時換上了一群長安城的七大姑八大姨，嘰嘰喳喳地評頭論足嘮叨個不停。而自己的母親則滿臉得意，好似炫耀一般拖著她走馬燈似地向一位位認識又或不認識的貴夫人們搭茬問好。
可惡！她霍然一省，扭頭狠狠地回瞪了霍去病一眼。霍去病低笑道：「好啦，咱們都別站在門口喝西北風，新郎倌還得迎接後面的賓客。」伸手在金峨的小蠻腰上輕輕一搭，令她身不由己地被推入人聲鼎
即將舉行的拜堂儀式同樣也小小幫了金峨一把。
別人聽到這話還不咋的，可憐被金峨扔下的那對小丫頭，璇兒和芷兒卻已經小臉慘白。
「衛大將軍言重，那不過是身外之物，舉手之勞而已。」霍去病略略欠身道：「沒有你，我在漠北已死無葬身之地。」
夠了，讓這一切都結束吧！金峨望著李敢眼淚忍不住就要往外涌。幸虧在她瀕臨崩潰之際，傳來司儀的高聲宣唱道：「吉時將至，請諸位貴賓入席——」
同為王太后女兒的南宮公主帶著一個年輕男子湊到近前，先向修成君道：「大姐，他便是我今天早上向你提起過的外甥董武。」
高凡興緻勃勃地觀賞著一位位平日難得一見，今夜都各盡所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貴婦名媛，莫名其妙地覺得，這裏與函玉樓里的風景當有異曲同工之妙。
想到自己眼下的模樣，金峨心頭閃過一絲躊躇，但很快便驕傲地昂起頭無所畏懼地與霍去病對視。「真倒霉，剛送走三個討厭鬼，轉眼又遇見了你。」
她突然有了主意，朝董武露出了一個令任何男人都要抓狂的嫵媚淺笑，裝出她從來不屑而那些小姑娘們時常對男人們表現出的仰慕與好奇神情，並用儘可能滿足對方虛榮心的驚嘆語氣說道：「驃騎營？董公子，那可是千里挑一、藏龍卧虎的地方啊。」
衛青靜靜凝望著他，臉上既不見怒意也沒有錯愕，沉默得像一潭秋水。
「真的么？那我可要恭喜董公子。」她眼珠一轉問：「驃騎營的選拔一向很嚴格吧？」
金峨的心似被狠狠地一戳，冷冰冰道：「把馬停下，我要自己走。」
「太無恥了，太卑鄙了——」高凡望著霍去病與金峨躍馬而去的背影眼裡直發光，喃喃感慨道：「就這樣三言兩語，成了，我對千……怎麼總不成呢？嗯，回頭是得找個機會——讓這傢伙把他的那些秘訣統統說出來！」
金峨可不知道母親的打算。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李敢牽引鳳冠霞帔的新娘緩緩步入來賓的視野；看著這對新人情意綿綿地夫妻對拜，在眾人簇擁下步向洞房。
於是金峨故意將董武引到李敢對面的位置，兩人熱烈地攀談起來。她一面心不在焉敷衍著董武，一面作出興緻盎然的樣子悄悄偷瞧李敢的反應。然而結果令她大失所望，李敢正不卑不亢地與太后和田玢談笑風生，對自己壓根視若無睹。
霍去病眼裡光芒一閃道：「衛大將軍為何對我的私事有如此濃厚的興趣？」
來到李府前門外，車水馬龍賓客盈門，遠在半里地外便不得不下馬順著人流緩行。
霍去病微微一笑絲毫沒有受窘的感覺，雙腿輕輕一夾催動坐騎，胯下駿馬撒開四蹄載著兩人向前奔去，留下呆如木雞的眾人。
她暗暗一咬貝齒，高傲地揚起臉道：「故我所願，不敢請爾！」
衛青明白話題到此已沒有深談的可能，好在他原本就不奢望僅憑自己的幾句話就能徹底改變霍去病的態度，苦笑了聲說：「也好，但願這一天來得越早越好。」
金峨才不管董武歸誰管呢，她留意的是李敢。這一次，李
「她是迫不得已的，沒有一個母親會不愛自己的兒子。」他徐徐說道：「你可以恨她，可以怨她，但不能無視她的存在。你身上流動的每一滴血液里，都有來自她的一半。我不強求你今晚便做出決定，卻希望你能夠體諒自己的母親。」
「你有一塊長命金鎖對不對，可以告訴我上面寫的是什麼內容嗎？」
「這才像你。」霍去病忽然好沒來由地笑了笑，「如果換成別的姑娘，要麼哭哭啼啼地尋死覓活；要麼躲在屋裡唉聲嘆氣。只有峨郡主，此時此刻還能夠挺起胸膛，若無其事地出席心上人的婚宴。」
金峨一陣氣餒，感到自己怎麼就像一個小丑。在其他年輕男子身上屢試不爽的手段，怎麼就無法對李敢生出效果——可自己為什麼偏偏就是喜歡上他？是因為他的成熟，還是他的睿智？
霍去病溫文爾雅地一禮道：「久聞程家小姐是長安城有名的美女，李兄好福氣！」
金峨強按不耐地聽他乾巴巴地說完，皺了皺眉道：「你說的話我都聽不清……這兒太吵，咱們換個安靜些的地方，董公子再給我講講你隨衛大將軍出征匈奴的事吧。」
「彼此彼此。」金峨嬌哼聲，毫不示弱地回敬道：「要是我沒記錯，你的小命差點就死在李敢手中，心裏必定也對他恨之入骨吧？不也笑裡藏刀地前去送禮么？」
該死，怎麼那麼倒霉，又碰上那個陰魂不散的傢伙！金峨扭頭望去，一身鮮亮黑衣的霍去病正坐在駿馬上瞧著她，黑黝黝的眼眸里閃動著驚訝與好笑的神氣，一看就知道他正為撞見自己如此狼狽的模樣而暗自開懷大笑。就差衝著街上的行人大喊一聲：「大家來看吶，這位就是峨郡主！」
霍去病哈哈一笑不作應答，坐騎奔得卻更快了，載著兩人飛馳而去。
納采，那便是婚姻六禮的第一步了。漢代沿襲周禮，男女婚姻需要經過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六項大禮方告完成。通俗地來講也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金俗出身農門，便愈加地看重這些禮數，唯恐別人譏笑自己是個不懂規矩的鄉下人。可她偏對自己的小女兒毫無控制力，到現在也只能是干著急。
這還多虧金峨耳朵敏銳，換個人也許壓根就聽不見董武如蚊蚋般的聲音。不過金峨的眼睛更尖，注意到李敢就在不遠處正陪著太后和田玢說話。但人太多了，聲音也太嘈雜了，誰也聽不清楚他究竟在說些什麼。
「你們盯著我幹什麼？」厲虹如掃過魯鵬和高凡，怒道：「這傢伙回來安靜了沒幾天便又故態復萌，看來還得對他管得更緊一點。」
她一肚子的怨火，就聽金俗興奮地道：「小峨，快來見過董公子，人家可是位正經八百的羽林郎，前陣子還入選了驃……驃……」
「巫妖？」霍去病濃黑的劍眉往上挑了挑，有那麼一瞬露出懾人的殺氣，又迅速隱沒在他明朗的笑容中，「抱歉，我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何況我和峨郡主非親非故，想幫忙可師出無名吧？
而面前這位，明顯稚氣未脫，兀自在喋喋不休問她：「明天什麼時候我來府上接你，或者咱們約個碰面的地方？」
說起自己加入的驃騎營，董武頓時神采飛揚滔滔不絕，「從去年春天開始，我們一共通過了三次挑選測試，還跟隨著衛大將軍出征過匈奴。如果在戰場上稍稍表現出一點害怕和無能，回到長安后便會立刻被踢出羽林軍。」
「是嗎？」金俗眼睛發亮對著董武上上下下一番仔仔細細的審視，好似越看越喜歡。
「再說吧！」她冷冷搪塞董武，甩下一頭霧水的可憐傢伙失魂落魄地逃開。
這混蛋越來越過分了！金峨怒視著霍去病，臉往下一沉就要發火。突然發覺對方的眼裡滿是戲謔和挑釁的意味，分明是在說：「你不敢吧？」
「是小如告訴你的？」霍去病瞥了眼衛青的反應，「嘿」了聲道：「那就是小高了。我說衛大將軍為何甘冒奇險，孤身闖入匈奴大營解救一個微不足道的帳下幕僚，敢情原來演的是出千里尋親的好戲。虧你能忍到今天才問我。」
「那依衛大將軍之見我應該怎麼做呢？」霍去病嘲弄地冷笑著道：「立刻拜倒在她的膝下，然後痛哭流涕來場感人淚下的母子相認？然後，我是不是就可以鯉魚躍龍門搖身變成皇親國戚，從此平步青雲飛揚跋扈？」
金峨聽了心裏更煩，隨口道：「嫁吧，嫁吧，生怕你女兒沒人要似的。」
目送李敢和新娘的身影雙雙消失在後堂，金峨悵然若失，只想倒在榻上痛哭一場。
不久，田玢陪同王太後退席，眾人少不了又是一陣忙亂相送。金峨坐在那裡，面對席上豐盛的菜肴一筷未動，任由最後的一絲幻想無情破滅。
霍去病冷冷道：「你說得沒錯。」
「你果然早已知曉自己的身世。」衛青輕輕出了口氣，問道：「為何隱瞞不說？」
衛青避而不答，繼續追問道：「你的養父姓高，養母姓衛，原籍長安是么？」
「有件事我一直在找機會想和你聊一聊。」衛青望了眼周圍喧鬧的人群，問道：「我們可以找個安靜些的地方么？」
李敢望見金峨與霍去病等人同來，神情中不禁流露出一絲詫異，隨即迎上道：「峨郡主，霍兄，諸位往裡請。今晚若有招待不周之處，尚請多多包涵。」
金峨根本不理他遞過來的大手，輕盈一躍已穩噹噹坐到了馬鞍上。
這時離拜堂還有一段時間，正廳中的賓客三三兩兩聚在一處攀談寒暄，並不急於各自歸座。但霍去病等人與這些位高朋貴賓殊無交情，別人見了他們也都愛理不理，當即被冷落在一旁倒也自得其樂。
她心裏厭煩極了，卻不得不裝出母親所期望的淑女風範，不斷傻笑著接受那些聽得耳朵都起繭子的恭維。而這時，更大的災難出現了。
馬蹄聲在空曠寬闊的街道上有節奏地響著，初冬的晚風迎面吹亂少女的髮絲，金峨將自己的身子盡量在馬背上挺直，以避免碰觸到霍去病堅實的胸膛。他的手從她的肋下穿過操縱著馬韁，目光炯炯如夜幕中初升的星辰注視著前方。出人意料的是，他並未趁此難得的機會大揩油水，突然變得彬彬有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