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誓》第二部 魔衍者 第三集 京師花會

第九章 屠龍

第二部 魔衍者 第三集 京師花會

第九章 屠龍

「砰!」
「發什麼呆,快上樓救駕!」平陽公主揚聲斥喝,臉上卻流露出一絲古怪的得意。
一記慘叫響起,站在公孫敖身後的一名侍衛突然出刀,將兩名同伴劈翻,若非他忌憚公孫敖的驚人修為,只怕出手的對象便是這位頂頭上司了。
虞鳳至的右手在几案上輕輕一按,十數枚棋子應聲飛起,擊破銀芒。
麝韻斜斜飛出,摔倒在樓板上,背心被一顆棋子擊中昏死過去。
李少君、平陽公主都被劉徹打發到了樓下,屋中除了同是花女的虞鳳至,便只有自己和麝韻。
「碎!」項岳身軀沉穩如岳,橫舉旗杆迎上銀芒。
「得令!」
「咄!」
項岳凜然一驚,曉得大勢已去,以他的自負,也明白一旦身陷驃騎營重圍,萬難全身而退,更可怕的是號稱當朝第一仙道高手,大漢擎天柱石的大將軍衛青至今尚未現身!
琴弦疾撥,藉著密雨灑江般的音律迸射出一道道銀灰色的鋒芒,分襲劉徹和虞鳳至的各處要害。
「呼——」
琵琶樂音遽然拔高,掩住匕首劃破空氣而發出的尖銳低嘯。
下一刻,天下的命運就將因為她們主僕的驚天一擊而徹底轉變,多年的夙願終將實現。
十數道白光轟擊在紀醉若插向劉徹的縴手上,炸開蓬蓬光花。
這任天龍約莫四十余歲,相貌古雅舉止瀟洒,宛如一位飽學碩儒,卻是當年括蒼越女劍宗的頂尖高手之一,十余年前由於爭奪掌門寶座失敗,一怒之下反出越女劍宗轉而投靠霸王會,被項岳奉為上賓。
只見平陽公主的五行法術層出不窮,和霸王會長老莫人鳳斗得難分難解,而李少君和沈雲虎這兩位當世陰陽大家,亦是你來我往平分秋色,照這勢頭打下去,三、五十個回合內,任何一對都難見分曉。
紀醉若用琴弦發出的氣勁擊在虞鳳至胸前,竟似泥牛入海般毫無反應,而她原本在手中捏的那顆棋子,卻驀然不見了。
「來吧!」一展百年前西楚霸王睥睨四海,威震天下英豪的蓋雲戰旗,他朝著清醒真人與鐵冠真人宏聲喝道:「能與兩位仙道翹楚一決雌雄,項某死而無憾!」
「鏗!」
刺殺在瞬間發生,夏日晌午的陽光終於悍然扯下了它溫柔的面紗。
「清醒真人!」項岳瞳孔收縮,恨恨望向來人,耳邊卻聽又有人道:「還有老朽!」
「砰砰砰!」
妃雨軒道:「小妹資質駑鈍,靜修十年也只是小有所成而已,如果任師兄那日沒有負氣離山,今天的成就當遠在小妹之上。」
高不識一舉直鷹槍,八百驃騎頓時將小樓圍得水泄不通!
紀醉若只當虞鳳至是在挖苦自己,左手猛從琵琶中抽出一柄細長軟劍,皓腕一振抖得筆直,銳嘯聲中直刺虞鳳至胸脯。
「啊——」
「任天龍、沈雲虎、莫人鳳!」李少君手橫桃木劍,望向赤輪射來的方向,朗聲道:「原來是霸王會的三大長老連袂駕臨!」
「啪!」
「玉麟神罡!」任天龍低嘿一聲飄身飛退,身上翠華盈動幻化出滂薄碧波。
「兀孽輪!」
她用琵琶向埋伏在外的項岳等人發出信號,也聽到了他們的回應,然而仙道三大掌門的不期而至,卻將全盤的計劃徹底打亂。
烈日之下,光焰如海,項岳率著霸王會碩果僅存的兩大八方使卓南玄與苗奕琰御風殺到,又一記「絳星印」拍向公孫敖。
即使有琵琶聲的掩蓋,他的怒喝聲依舊傳了出去。
「有刺客!」劉徹驚怒交集地拔身站起,掣出腰間天子劍喝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要刺朕?」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幫著別人算計大漢江山,卻不知這點陰謀早已被天子洞察若明。」妃雨軒說道:「前日我與鐵冠真人、清醒真人已和劉徹暗中會面過,沒想到你們果真來了。」
驚天動地的巨響聲中,銀芒四分五裂,項岳低哼晃身,蒼白的嘴角溢出一縷血絲。
須臾的工夫,紀醉若和虞鳳至的頭頂便升起淡淡水氣,從兩人體內散發出的紅白兩色光霧充盈交織在屋內,像是隨時都會轟然爆炸開來。
「鏗!」
一蓬橙色的光華從他的身上冉冉蒸騰,流淌在指尖袖角,周圍的空氣彷彿被抽空一般讓人窒息。
虞鳳至低喊了聲,竟是男人的嗓音。
「砰!」一串光瀾炸散,金箭被黑旗絞碎,項岳人在空中無處借力,亦被震得往後飄飛三尺。
妃雨軒搖搖頭,沉靜道:「任師兄可知,這次長安之行,我是專程為你而來?」
他無暇分神多想,從背後掣出一面黑色大旗,「呼」地迎風飄展,騰起光焰,卷向激射而來的金箭。
陡地,千萬束絢麗多姿的金色霞光,從空中照耀下來,黑夜瞬息隱去。
黑暗裡,雨絲不見了,一道璨若星辰的銀白色光芒撞破颶柱筆直下沖,轟向項岳頭頂。
儘管他不相信衛青閉關多日的傳言,可眼下倒寧願相信確有其事,若是此人再插一手,只怕霸王會精英盡出的這些精銳戰力,都要葬送在此。
然而話雖這麼說,他的劍勢卻漸漸被妃雨軒壓制,對方那柄「絕緣仙劍」中彷彿有一束束看不見的力量,如絲如縷向外散發,春蠶織繭般不斷纏繞穿梭,令任天龍的「迴風舞柳三十六式」束手束腳,漸顯凝滯。
任天龍見勢不妙,剛打算出手相助,猛聽背後一位女子柔軟動聽的聲音嘆息道:「任師兄,你走得太遠了!」
兩人頓成僵持之局,就算有心收手也已騎虎難下,只得源源不絕地催動各自掌力劍氣,以求壓過對方。
幽雅芬芳的閨閣里,紀醉若跪坐在劉徹下首,她悄然注視著近在咫尺的大漢天子,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為之奮鬥多年的理想,竟是這麼觸手可及。
但樓內情形未明,更不見紀醉若的消息,他縱然再急再憂,也只能咬牙硬挺!
崩潰的牆外,傲然屹立著一名青袍人,用冰冷的眼神端詳著自己的獵物,仿似在瞧著一個死人。
虞鳳至趁勢閃身擋在劉徹面前,右手立掌如刀,切向紀醉若手腕。
他心中一急,體內白光奔涌,幻出一頭麒麟,朝任天龍頭頂撲去。
兩人同門數十載,不知曾經切磋過多少回,今日是闊別十年後的再次相逢,兩者相爭又非僅是為了單純的師門恩怨,交手兇險更勝從前百倍。
「哧——」一束燦爛奪目的金色箭芒似閃電裂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項岳咽喉射到,人還遠在十數丈外,凜冽的劍氣卻已迫在眉睫!
哪曉得屋裡劉徹的聲音喝道:「朕沒事,你們誰都不準進來!」
劉徹訝異地望著刺向自己胸膛的鋒利匕首,甚至來不及發出驚叫。
她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紀醉若眸中殺機閃動,難掩心底驚訝。
公孫敖暗吃一驚,一面與任天龍周旋,一面偷空觀瞧四周戰局。
任天龍往小樓上瞥了一眼,嘿然道:「你以為一切都在劉徹的掌握中嗎?也許過了今夜就要天下大變了!」
「嗡!」
似有一股無形的氣流撞擊在麝韻的手腕上,匕首在即將戳中劉徹衣襟的一刻墜地。
黑色的蓋雲戰旗光雷怒綻,一束颶柱衝天而起,像一頭要頂破蒼穹的烏龍,威壓四野,罡風跌宕,細雨紛紛被吹散,天色卻更黑了。
公孫敖無心和他廢話,喝道:「拿下!」
「砰!」雙掌相交,龐大的罡風往兩側迸涌。
又一道灰色身影掠上牆頭,是個身材瘦削的老者,衝著李少君哈哈笑道:「李兄,久違了!」手中法杖一顫,渾圓的赤芒如撕裂天幕的血電般轟落。
「你早知道了?」任天龍愣了愣道:「不可能!」
兩名侍衛怒斥出手,與宗饒翻翻滾滾戰成一團。
「轟!」陡地綠焰翻騰,殺氣銳嘯,點點烏星如從天而降的流星雨般襲向公孫敖。
十年前,他正是在與這位小師妹的競爭中意外落敗,才含恨遠走霸王會,此刻重逢,端的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陰冷長笑道:「好啊,連你也做了朝廷鷹犬,將越女劍宗列祖列宗的臉面丟得一乾二淨!」
虞鳳至唇角浮起一縷苦笑,勸道:「紀小姐,你也犯不著跟我拚命吧?」
公孫敖一怔,凝神查探屋裡動靜,聽到劉徹的呼吸聲一如往常,不像受傷的樣子,只得應道:「微臣遵旨!」回過身擋住撲上樓來的卓南玄、苗奕琰。
「嗚——」半空中炫光一閃,現出兩道灰影,如蒼鷹般撲向小樓。
紀醉若如雪潔白的肌膚上現出一點一點綠色斑痕,雖然在被肉眼捕捉到之前就迅速恢復了正常,可她出手的速度卻越來越慢,到最後就如手腕上懸著萬鈞重石一般,每向前挪進一寸,都顯得無比艱辛。
那些冤魂厲魄的幻體每被白光穿過,登時便如凋零的花瓣般渙散泯滅,彈指間已被掃蕩一空。
劉徹絲毫沒有預感到危機的臨近,正悠然自得地與虞鳳至對弈,這將是他生命中最後的一盤棋,接下來的棋局,會有另外一個人替他走完。
是時候了!紀醉若幾不可察覺地向她點點頭,手指輕撫琴弦,一縷氣勁射向虞鳳至的胸口——讓她小睡一會兒吧,醒來后,只當什麼都未曾發生。
但她不甘就此退走,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終於尋覓到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錯過今日,一切都將重新歸零!
黃昏的細雨紛紛揚揚地飄起,不帶一絲一毫的殺氣,從天上,從身周,甚至從腳邊幕天席地而來,一如細雨潤清塵般的充滿詩意。
虞鳳至身形稍稍後仰,卸去少許紀醉若的掌勁,左手翻腕一揚亮出竹笛,「叮」地架住劍鋒。
第二箭「夜光」!
可偏偏就是這個虞鳳至的存在,令她原本唾手可得的夢想正在一寸寸地幻滅。
轟隆一響,寬大的香榻亦禁受不住罡風的催壓,斷裂散塌,露出藏在塌下暗格內的男子身體。
失手了!紀醉若的琵琶猛奏出一串顫音,雙目緊緊盯著虞鳳至的俏臉,緩緩問道:「你真是平陽公主府的花女?」
因為在他的刀下,從來不會有人活著離開,哪怕他是大漢的天子!
紀醉若緊咬貝齒與虞鳳至雙掌相抵,抵禦著對方排山倒海的王道掌勁,已顧不得理會劉徹的譏誚。
可剛過了十多個回合,任天龍便心中一寒,道:「你已參悟了《猿祖寶典》?」
項岳終於動容,隱隱意識到自己落入了一個絕大的陷阱里。
經過十余年卧薪嘗膽的苦修,他的「迴風舞柳三十六式」已臻爐火純青之境,手中古劍「朝歌」青芒如葉揮灑自如,在華麗飄逸的劍招之下,暗藏無數殺機。
項岳深吸一口氣,強按奔騰的氣血,抬頭仰視浩蕩霞光,手中的蓋雲戰旗孤注一擲地盛綻出層層疊疊如潮如雲的濃烈光海。
妃雨軒道:「任師兄,隨我回括蒼山吧。以往的事,就當是一場過眼雲煙如何?」
「有刺客!」
只要皇帝死了,朝局勢必大亂。田玢、劉賜、衛青……不管最終是誰會從這場亂戰中勝出,都將無暇顧及南方,也許不用三個月,霸王會憧憬了百年的夢想,就將在自己的手中化作現實。
「錚錚——」
「哎呦!」
項岳上方光瀾爆裂,一道道蓋雲戰旗凝鑄的巫罡,被銀芒摧枯拉朽般地破去,箭鋒呼嘯已在眉睫。
手指一捻,一支翠綠色的玉箭像變戲法似地搭在弓弦上,緩緩拉滿對準項岳。
爆星咒、蜃樓咒、五弦斬……紀醉若幾乎竭盡全力,可依舊無法挫敗那堪比花嬌的神秘女子。
「喀喇喇!」
清醒真人苦笑:「我有跟你爭么?小心他的『雲旗十八舞』,可別在天子駕前丟人現眼。」
「李代桃僵!」劉徹冷哼道:「可惜朕天命所系,任爾等機關算盡也難動我分毫!」
「作夢!」任天龍斷然拒絕:「十年了,我朝思暮想能一雪舊恥,今日你我既然狹路相逢,什麼話都不必多說,看劍!」左手劍訣一掐,古劍朝歌春風拂柳般翩然飛掠,攻向妃雨軒的眉心。
公孫敖和平陽公主齊齊出手攔截,與來人戰在一處。
公孫敖趁機抽身躍上小樓,站在屋外叫道:「陛下!」
就這工夫,院外馬蹄如雷洶湧踏到,高不識銀盔銀甲英姿颯爽,率領八百驃騎風馳電掣而至。
即便不能完全實現預先的計劃,即便要付出慘重的傷亡,她也誓屠帝龍!
見血封喉的焠毒匕首閃爍著幽藍光芒,從麝韻的袖袂里掠出,刺向劉徹。
任天龍又妒又火,冷笑道:「少說風涼話,任某未必就會輸給你!」
小樓上只有紀醉若主僕和虞鳳至這三個弱質女子,天子的性命危在旦夕!
「叮叮叮——」
平陽公主見狀下令:「高不識,圍住小樓,走了一人本公主拿你是問!」
弓弦一顫,箭已消失。
麝韻一聲低叫,合身躍起撲向劉徹,一爪鎖向他的咽喉。
小樓上,紀醉若和虞鳳至激戰正酣,即使屋外打得天搖地動也毫不理睬。
公孫敖吐氣揚聲,手中碧海丹心劍一式「千樹銀蝶舞」使出,光華縈繞縱橫交錯,將射來的千百點烏星擊落,只覺右臂一陣酸麻,後背「砰」地撞在牆上。
「咦?」劉徹躲在虞鳳至背後,視線從那男子臉上掃過,忍不住驚異低呼。
宗饒冷笑道:「公孫將軍,劉徹大勢已去,你還是趁早棄暗投明吧!」
李少君面色微變,手中的桃木劍幻動出一圈圈由小而大急遽擴展的青色光環,與赤輪凌空交擊,迸發出團團光瀾。
「小悅,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心底深處,那一抹揮之不去的隱憂如火燒灼。
劉徹的這一聲怒喝,險些令守在樓下的公孫敖等人驚得魂魄出竅。
鐵冠真人衝著清醒真人微微一笑:「咱們可是說好了的,我先上。」
妃雨軒秀眉微蹙,心知任天龍已無可救藥,心下一聲暗嘆,拔劍招架。
項岳眼前一暗,好像天色驟然陰沉,濃雲密布幻象頻生,幽暗的光線里,所有的人物與景緻剎那隱沒,這一刻,只有他獨自佇立在空曠的天地間。
他的兩手在胸前不斷變換出眼花撩亂的仙訣,指尖純白的聖光漾動,拖曳出一縷縷輕柔光束,似千百銀色飄帶滿空起舞,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一陣精光刺眼,院牆外突然湧入數十個狂舞飛轉的赤色光輪。
「峨眉鐵冠!」
琴弦發出金石響音,琵琶內亮起一蓬十字形的妖艷綠光,點點碧芒爆裂,遽然化作張牙舞爪的冤魂厲魄,撲向虞鳳至。與此同時,紀醉若右臂一振,不可思議地猛然伸展數丈,直插劉徹胸膛。
「嗡——」
鐵冠真人抬手舉弓笑容一斂,徐徐道:「項會主,老朽只射三箭,分別喚作『暮雨』、『夜光』與『霞照』。請了——」
不遠處,公孫敖與三大長老之首的任天龍連拆三招,絲毫沒有撿到便宜。
任天龍一凜回頭,看見一位容顏清麗,風華正茂的藍衣女子飄然行至,正是括蒼越女劍宗的掌門——妃雨軒!
屋裡的豪華陳設在掌風激蕩中支離破碎,紛飛四濺。
他雙目緊閉,像是中了某種巫術進入假死狀態般,既沒有呼吸,更不見心跳,若非親眼看見,縱然耳目敏銳也無從察覺他的存在。
「宗饒?」公孫敖大吃一驚,怒道:「你竟敢謀逆!」
斜里劍如龍吟,皎潔柔和的碧色劍華猶如白雲出岫,截住洶湧暴戾的點點烏芒,一道人影已擋到公孫敖身前。
麝韻跪在劉徹身前,手捧新沏的香茶獻上,眼角餘光卻偷偷望向自己的主人。
「喀嚓喀嚓——」
這傢伙的相貌打扮竟和他一模一樣,擺明了就是一個「贗品」。
誰也沒有料想到,一束霸烈雄勁的刀光,在劉徹身後毫無徵兆地破壁而出,赫然斬裂虞鳳至的護體罡氣,以不可一世的姿態往他後腦劈落。
公孫敖見清醒真人和鐵冠真人這兩位仙道泰斗齊齊現身,頓時像吃了顆定心丸,喊道:「陛下!」轉身便要推門闖入屋內救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