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首部曲 第一集 撥草瞻風

第一章 現前一段西來意,一片西飛一片東

首部曲 第一集 撥草瞻風

人物介紹
嚴頌霜:舉世無雙的秀麗容顏,驚世駭俗的仙家修為,正值豆蔻年華的她已得到了無數世人夢寐以求的一切。然而母親的死,卻令她對棄家出走的父親充滿仇恨之意,不斷在恩怨情仇的漩渦中掙扎抗爭。
楊恆:他曾經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難卻將這一切化為烏有。為了從爺爺的手中救出父母,他經歷了千辛萬苦,也嘗遍了人情冷暖,最終譜寫下一段驚心動魄的千古傳奇。

第一章 現前一段西來意,一片西飛一片東

青山隱隱夕陽西下,炊煙裊裊雞犬相聞。剛才還在瘋玩著的孩童們,聽見從各自家中此起彼伏傳出的呼喚,頓時嬉笑著一鬨而散。
「南泰,是我連累了你,讓我去!」阿恆母親一聲輕呼,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抱住丈夫的虎腰。
楊北楚道:「有誰記得?反正我們從小斗到大,但凡我喜歡的,你總想爭到手。」
教訓完弟子,楊北楚側目望向阿恆父親,皺了皺眉道:「你怎麼老了這麼多?十年前你從宮中盜走的那尊軒轅心呢,藏在哪裡?」
宋楊氏苦笑道:「傻孩子,就憑咱們母子兩個貿貿然闖上昆崙山,豈不是自投羅網?我先帶你去峨眉山。」
說完他邁著沉著堅實的步履,走到籬笆門前,朝著半黑夜空道:「楊北楚,你出來!」
楊恆怒道:「這壞蛋,你還要我叫他大伯?」
楊恆又問道:「那楊北楚會不會殺了爹爹,他們可是親兄弟啊。」
阿恆父親輕輕掰開妻子的纖指,平靜道:「相信我,天亮前一定會趕到空色寺!」
「啪!」中年人不由分說,反手一記耳光重重抽在藍衣少年的臉上,低喝道:「師叔的名諱,是你可以隨便叫的?」
宋楊氏早料到了是這結果,暗忖楊南泰定是被押回了滅照魔宮,以楊惟儼六親不認睚眥必報的性情,不知他要受多少折磨!
「你哪裡曉得,雲岩宗是正道泰斗又是佛門翹楚,與魔門各派千百年裡結下不可化解的仇怨。而你大伯出身滅照魔宮,見了我和明月師姐自不肯放過。」
阿恆怔怔問道:「爹,媽,到底出了什麼事啊?大伯來了,爹為什麼要拿著劍出門,他不是咱們家的親戚嗎?」
誰知楊南泰不避不閃,硬接下這一指,大手如老鷹抓小雞般拎起司馬陽胸口衣襟道:「滾!」
小男孩愣了愣,望望坐在桌邊一聲不吭飲著米酒的父親,然後涎著臉求饒道:「媽,我真的快餓死了,先讓我填飽肚子好不好?」
司馬陽不由大駭,左手食指急忙點向楊南泰胸口。
楊恆問道:「娘,你又是怎麼逃出來的?」
楊南泰「呸」地吐了口血沫,擎天古劍當胸一橫道:「承讓!」
宋楊氏苦笑道:「你太小,還不明白世上有些事比死更可怕,更難受。」說著她將兒子攬在懷中,輕拍他的背心道:「睡吧,等醒了你爹就該回來啦。」
「砰!」幾乎不分先後,楊北楚的青玉魔笛也在此時擊中了楊南泰的後背,打得楊南泰朝前一個踉蹌勉強站定。
誰知母親全無歇手的意思,竹筷一下重似一下,一下狠過一下。
宋楊氏也不說破自己的用意,微笑道:「是啊,我一人之力又怎麼能成?」
小男孩接過膏藥塗抹在高高腫起的手掌心上,看見母親眼眸里流露出的痛惜,低聲道:「媽,我保證往後再不敢了。」
楊南泰雙目寒光如箭射在對方的臉上,說道:「楊北楚,我們有多少年沒打架了?」
阿恆母親一言不發地丟下筷子,進裡屋取了金創葯遞給兒子道:「自己抹上。」
足足打了十多下,小男孩的手已腫了起來,阿恆父親低聲道:「差不多就行了。」
一個八九歲大眉清目秀的小男孩,蹦著衝進自家的院子,推開屋門便叫道:「媽,我餓了!今晚你做什麼好吃的了?」
然後,她放下背上的楊恆,叩響寺門上的銅環,像是用盡了所有氣力癱倒門前。
當下母子二人草草用過齋飯,拜別覺忍方丈離開空色寺,向西而行。
阿恆母親筋疲力盡,臉上更沒有一絲血色,像是安慰兒子同時也是在安慰著自己道:「阿恆別鬧,爹爹打跑了壞人,很快就會來接我們。」
宋楊氏沉默半晌,回答道:「他不會殺你爹,否則你爺爺楊惟儼也饒不了他!」
阿恆母親理了理煩亂的心緒,徐徐說道:「十年前娘親本是峨眉山雲岩宗雪竇庵的一個出家女尼,法號明曇。」
「啪!」阿恆母親手中的瓷碗摔落在地,面色一下子變得蒼白,死死盯著那七枚骷髏頭狀的黑色果實,嘴唇顫抖著欲言又止。
這是他屢試不爽的一招絕活。每次闖了禍母親要動家法教訓自己,只要父親能開口,說一句「算了吧,孩子還小」,自己就算過關了。
楊恆天真地問道:「你是不是喜歡上爸爸了,捨不得他,所以連尼姑也不做了?」
阿恆母親修為明顯高過司馬陽,奈何背負愛子多有記掛,一時半刻竟占不到上風。
「哦!」阿恆應了聲,小手緊緊抱在她的肩膀上,卻見娘親仙劍翻飛與司馬陽斗在一處,便又叫道:「娘親加把勁兒,打倒這壞蛋!」
楊恆只覺得自己正在一場可怕而虛幻的噩夢裡,前一刻自己還和父母親其樂融融地坐在桌邊吃飯,此刻母親卻帶著他棄家逃亡躲避追殺,而父親獨自留下拒敵生死未卜。
楊恆想起昨晚娘親的話語,喜道:「對啊,咱們可以求您的師門出手解救爹爹!」
「阿文,回來吃飯了,磨磨蹭蹭的看我怎麼揍你!」
她硬起心腸教訓道:「我告誡過你多少回,絕不可以在人前顯露我教你的功夫。你一次次好了傷疤忘了疼,當真以為娘親捨不得打你?」
阿恆母親心如刀絞,悲呼道:「南泰,你我生死同命,與他拼了!」
楊北楚哈哈一笑道:「連你帶她都得留下,那孩子我也不會放過!」
楊恆安靜了下來,可眼睛不時望向窗外,期盼父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
宋楊氏雙頰微紅,低嗔道:「小孩子家胡說什麼。」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覺忍方丈派了個小沙彌喬裝化緣,前往孟皇村打探。回來卻報說楊南泰重傷被擒,教楊北楚與司馬陽連夜押走去向不明,家裡也被翻得亂七八糟,一攤狼藉。
「什麼?」楊恆驚奇地瞪圓黑漆漆的大眼睛,「媽做過尼姑?難怪家裡供著佛,你也從不吃葷腥的東西。」
空色寺的覺忍方丈是他們夫婦相交多年的化外至交,也不多問,便將阿恆母子請入寺中,安排了一間清靜禪房住下。
見兒子的小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她拿起桌上的筷子攏成一束喝道:「把手伸出來!」
楊南泰不答,說道:「這是我們兄弟之間的事,讓明曇走!」
在他的身後還跟隨著一名藍衣少年,腰懸一支晶瑩如玉的魔笛,冷冷瞧著院中的阿恆父親道:「楊南泰,我師父已找了你整整十年!」
「啪!」竹筷隨著話音,重重落在了小男兒的手心上,立刻泛起一道紅痕。
「喀吧!」司馬陽的食指點在楊南泰胸膛上,好似撞中了一堵銅牆鐵壁,應聲折斷,人已騰空飛跌,胸口被楊南泰吐出的掌力震得氣血翻湧,已負了重傷。
小男孩見母親要動真格,急忙轉向父親求助道:「爹——」
楊恆問道:「媽,咱們是去東崑崙滅照魔宮救爹爹嗎?」
小男孩齜牙咧嘴地「哎喲」大叫,只盼母親能心軟饒自己一回。
楊南泰搖頭道:「你錯了,我從不想跟你爭。一直以來,都是你以為我在跟你爭。不過,最終我還是跟你爭了一回,從你手裡救走了明曇。」
這時候屋中的阿恆驚訝地睜大眼睛,實在不明白這個不知打哪兒突然冒出來的大伯,為何要找父親打架?
父親指了指對面的凳子,對小男孩道:「阿恆,坐下吃飯吧。」
「阿寶,你個賠錢貨,再不回家叫你沒飯吃!」
「我不要走,我不要走——」阿恆拚命地掙扎大叫,卻想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娘親為什麼要帶著自己丟下父親逃走?
楊南泰掣出手中的擎天古劍,一蓬青色劍芒照亮臉膛,徐徐指向楊北楚道:「請!」
「爹,這是什麼?」阿恆察覺母親的異常,回頭望著院門前的異果奇怪問道。
「你的後事交代完了?」暮色中,一個三十余歲的中年人緩緩行出,他面目清俊鳳眼含煞,薄薄的嘴唇微微向上翹起,流露出冷傲之意。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心中對楊南泰安然歸來的希望,也變得越來越渺茫微弱,猶如坐在油鍋里備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煎熬。多少次,她都想就此起身悄悄回返孟皇村,可看了眼終於睡去的楊恆,又念起丈夫臨別時的話語,終於生生忍住。
這時就見母親走到屋裡供奉的那尊文殊菩薩玉像前,雙手合什躬身拜了三拜,然後將玉像請下佛龕,小心翼翼地收進懷中,再一把將他負在了背後,低聲說道:「阿恆,我們走!」不等阿恆開口,施展身法躍出後窗,飄落在了屋頂上。
阿恆父親搖頭道:「不要問那麼多,回頭媽媽會告訴你。記住,要照顧好你媽媽,因為你是男子漢!」說罷一推門,邁步往院子里走去。
「骷髏令……他真的來了!」阿恆母親喃喃低語道:「他終於找到了我們!」
可今天這招顯然不靈驗了。父親低頭喝酒,根本不瞅他一眼。
「你騙我,你騙我!」楊恆叫道:「如果爹爹能打跑壞人,我們又為何要逃?」
阿恆母親見玉笛來勢兇狠,暗自一凜拔劍招架道:「阿恆,抱緊娘親!」
楊南泰一把按住妻子,調勻真氣道:「你走!」
不料楊恆突然低聲說道:「娘,我一定要學好功夫,長大了找楊北楚報仇!」
阿恆母親搖頭道:「是你爹爹將我從魔宮裡救出,我們惟恐你的祖父楊惟儼和大伯楊北楚追殺,只得隱姓埋名在孟皇村裡躲了起來。你爹改名『敬軒』,我也恢復了出家前的姓氏,對外稱作『宋楊氏』。九個月後,娘生下了你。」
這是個相貌普通的中年漢子,臉膛黝黑鬍子拉碴,衣襟敞開著沾了不少田裡的泥巴,看上去就像是個五十來歲的老農。
屋中一位容貌秀麗穿著素凈的中年女子,正在擺放碗筷,聽到兒子的聲音,頭也不抬地說道:「阿恆,跪下!」
小男孩忍不住「噗嗤」一笑說:「你都知道啦,誰讓馬三叔說爹的壞話?」
話音未落,忽聽屋外「嗤嗤」微響,阿恆父親眼眸中迸射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透過窗戶往院子里看去。
阿恆越發覺得詫異,追問道:「媽,骷髏令是什麼?誰真的來了?」
這一切對於一個剛過九歲的孩子來說,未免太過突然也太過殘忍。
「你大伯。」阿恆父親走向門口道:「我去會他,你帶著阿恆立刻離開。什麼也不要收拾,先暫且到空色寺躲一躲。」
楊恆一喜,道:「既然這樣,我們為什麼還要逃?」
楊南泰搖搖頭道:「不必了,走!」手上運勁一振,將妻兒遠遠送出。
阿恆母親警告道:「不準運功作弊,不然我加倍嚴懲!」
「沒什麼。」阿恆父親放下酒杯,若無其事地起身走到裡屋。很快他轉身回來,手裡多了阿恆從未見過的兩柄仙劍,一柄黑鞘自己拿著,紅鞘的仙劍遞給了妻子。
楊北楚面頰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摘下腰間的青玉魔笛道:「我讓你先手!」
阿恆母親的心一抽搐,瞧著聰明懂事的兒子,淚珠怔怔又落,嘆了口氣道:「有些事本該等你長大后才說,可眼下娘親只能提早告訴你了。」
阿恆母親也在回望著丈夫,淚眼模糊中肝腸寸斷,恨不得返身而回與楊南泰死在一起。然而聽見背上阿恆的呼喊,她的心莫名地一緊,咬牙叫道:「南泰,你一定要活著回來!」跌跌撞撞地離開了孟皇村,也不知怎麼找到的正路,天色大黑時御風來到了空色寺外。
宋楊氏一愣道:「這孩子恩怨分明,有仇必報,卻是像極了他的爹爹!」不覺心口酸痛,抬起頭看向禪房香案后供奉著的一尊大肚彌勒佛的泥像,虔誠默念道:「菩薩慈悲,求你保得南泰和阿恆平安。所有的罪孽苦楚都由弟子一人來扛,即便要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心甘情願!」
「是!」藍衣少年縱身欺近,叫道:「師嬸留步!」手中玉笛點向阿恆母親咽喉。
楊北楚看在眼裡,卻受楊南泰的劍氣催壓不能分身,漠然喝令道:「司馬陽!」
他哭嚷著道:「媽,我要回去找爹爹!我們為什麼要逃,大伯為什麼要殺我們?」
阿恆母親輕輕一嘆道:「我和明月師姐拚死抵抗,無奈修為相差懸殊,即使聯手也不是他的對手。情急之下,我捨命掩護明月師姐逃脫,自己卻被楊北楚擒住。不知為何他又改變了主意,將我帶回位於東崑崙的滅照魔宮軟禁起來。」
楊北楚收住魔笛道:「我只用了三成功力,免得勝之不武讓你心中不服。」
「不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么?」阿恆母親瞥了瞥丈夫,道:「他隨口一說也不見得有何惡意——牛糞有營養,比世上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好多了。」
藍衣少年唇角溢出一縷鮮血,卻不敢抹拭,低垂雙手道:「是,弟子知罪!」
猛聽楊南泰一聲大喝道:「好膽,敢欺負楊某的妻兒!」身形一晃,竟舍了對面的楊北楚,如神兵天降飛落在屋頂上。
小男孩只好委委屈屈慢慢吞吞地伸出小手,低聲央告道:「媽,輕點兒。」
楊北楚並不趁機攻擊,臉上閃過一抹譏誚與怨毒,嘿然冷笑道:「要不要我背過身去,讓你們先演完這出肉麻大戲?」
只見在籬笆門前黃土翻動,從地里不可思議地躥長出七株碧枝紅葉的奇花。黑色花瓣一開即謝,迅即結出一枚枚形狀酷似骷髏頭的黑色果實,隱隱閃著金屬光澤。
小男孩坐了下來,用沒有挨揍的右手拿起筷子喜道:「今晚有紅燒肉!可惜媽不喜歡吃,又便宜我了!」
阿恆母親點點頭,道:「那年我和明月師姐奉命下山雲遊化緣,增長閱歷,不巧在華山腳下的一個小鎮上,遇見了你的大伯楊北楚。他見我們是雲岩宗的弟子,便起了羞辱之念。」
「王八蛋,我殺了你們!」阿恆見楊南泰受傷,睚眥欲裂憤怒瞪視楊北楚,捏緊了小拳頭直想拚命。
「跪下!」阿恆母親關上屋門,沉臉說道:「今天你是不是偷偷跳上馬三叔家的屋頂,把他家的煙囪給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