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二集 天下小卒
第一章 千途萬轍亂真源，白日勞形夜斷魂
楊恆定了定神，暗道：「書上記載，百年山魈既已是通靈之物，或許這活了幾千歲的老山魈能夠聽懂人話。」
黑衫人回答道：「有個小和尚中了機關，跌進山魈窟。剩下的都被抓住，被葛長老和趙莊主連夜帶走。」
楊恆抓住機會竭力探身前縱，心道：「你想吃了小爺，先讓我咬你一口！」張嘴咬在血瘤破裂之處，倒運薩般若真氣，將粘稠惡臭的金紅色血液大口大口吸吮下肚。
那黑衫人結結巴巴道：「我……小人不知道啊。小人只是個看門守院的——」猛地朝前一掠大叫道：「來人啊！」
他大鬆了口氣，掙扎著坐起身，自覺吸食了山魈修行千年的精血后功力大進，已和墜入洞窟前不可同日而語，不由又驚又喜，用兀自顫抖的右手慢慢將左臂脫臼部位接上，扭頭看到一泓青光如泉，卻是自己的那柄盪邪仙劍斜插在石壁中。
他一喜叫道：「小夜，你怎麼在這裏？有沒有找到明燈大師他們？」
山魈兩次出手沒能奪到盪邪仙劍，眼中凶光大放，徑自一掌拍向楊恆頭頂。
他繼續追問道：「葛老妖將他們都帶到哪裡去了？」
楊恆詫異道：「那你為何一個人跑到抱槐山莊來，難道不曉得這兒很危險么？」
「噗！」數尺間的距離令山魈不及反應，九絕梭正中眉心血瘤。頓時一股金紅色的腥臭血液汩汩從山魈頭上淌落，疼得它齜牙大吼。
它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索性不再抬手去抓楊恆，而是雙臂運勁將對方的身軀拚命朝兩邊撕扯，欲待將這小和尚活生生撕裂成兩半。
原來，不到五丈外，匍匐在地的，竟是一頭形態似人渾身金毛，肋生四翅，眉心長有金紅色巨瘤的龐然大物。而那金黃色的光芒又哪裡是什麼燈火，分明就是這怪物圓睜的兩隻巨目！
「鏗！」
他心裏一急，看到守在廳外的四個黑衫人，一手三梭打將出去，身形飛掠掩襲向其中一個黑衫人。
「喀」一聲輕響，黑暗裡乍露一線光亮，就聽外頭有人說道：「魈爺，給您送早飯來了！」隨即一道高大黑影遮蔽光亮，竟走進來一頭搖搖晃晃的大黑熊。
很快，楊恆的意識變得越來越模
楊恆大驚之下急忙提氣上躍，無奈葛長老的子母雙環不早不晚，偏又在這要命的當口上劈頭蓋臉地砸到。
他望著山魈近在咫尺醜陋兇惡的面目，苦笑道：「沒曾想我楊恆要成了這怪物的夜宵，早曉得如此，還不如一頭撞死在那鋼板上。」
※※※
未曾想那鋼板上「喀喇喇」爆出一蓬碧光，竟將盪邪仙劍硬生生彈回，反震得楊恆右臂發麻心跳不已。
不曉得過了多少時候，楊恆緩緩蘇醒，全身立即被一種沒頂的痛楚所吞噬。
山魈伸手一撩又將楊恆右胳膊抓住，將他身子高舉到面前張嘴便咬。
說著，她猛然伏倒在楊恆的肩膀上哽咽道：「阿恆，我真害怕你們會出事——」
楊恆起初還可以仰仗靈動身法和周天十三式和千年山魈周旋，可很快便察覺自己的薩般若真氣急遽耗損，已有後力不繼的徵兆，口中呼哧呼哧地大喘粗氣，短短十余個回合的工夫，竟比跟那個葛長老激斗一場還來得吃力。
小夜有些委屈地點點頭道：「我、我也害怕。可我放心不下你……和真菜師兄他們，只好大著膽子溜進莊裡。哪曉得找了半個晚上，都沒見到你們——」
他運足薩般若真氣，又朝鋼板上連劈三劍，卻都被魔符狠狠震退，再看那鋼板上，連一道劍痕都沒能留下。
沒走出二十步，楊恆「啊」地低叫步履頓止，頭皮一陣發麻，緊盯著那兩盞金黃色的燈火佇立不動。
楊恆又是驚訝又是好笑道：「老兄，這劍是別人所贈，我可不能送你！」
小夜迷惑道：「阿恆，你忘了什麼？」
楊恆握劍的手心裏滲出一絲冷汗，清楚記得老尼姑在說起這千年山魈時曾特意告誡，大凡山魈有了千年道行便有通天攝地之能，即便是劍仙（通常是指已可隨心所欲祭出御劍訣的仙林高手）也不願輕易去招惹它。否則此物一旦凶性大發撲將上來，不死也得脫層皮。
他將盪邪仙劍歸鞘以示並無惡意，雙手合什道：「山魈老兄，多有打擾了。在下
楊恆一驚，矮身一掠，從山魈的魔爪下穿越而過，山魈高達兩丈的龐大身軀竟輕若靈猿般再向楊恆撲到，一隻左爪還是抓向他背後斜插的那柄盪邪仙劍。
楊恆被扯得渾身骨骼「喀喇喇」爆響如豆，可他也發了狠勁，咬牙切齒（口中正吸吮著山魈精血，這時不咬牙也不成了），不管山魈如何撕扯，咬住那血瘤絕不鬆口，一大口一大口腥濃的精血灌入嘴裏，刺激得身體里翻江倒海一樣難受。
他抬眼瞧了眼初升的旭日，知道自己已在地底困守了整整一夜，騰身御風往昨晚的那座大廳趕去。
楊恆早已察覺到這黑衫人的詭計，身形一側避過刀鋒，反手就是一劍戳進他的心窩。幾乎與此同時，半空中一束赤芒呼嘯而至，「砰」地炸開黑衫人的后心。
楊恆一記劈空掌將他撂倒，五六個黑衫人已聞聲趕了過來，楊恆衝上前去拳打腳踢，猶如砍瓜切菜般，眨眼間將六個黑衫人盡數打翻在地。
楊恆趕忙屏住呼吸，心道：「說不通，我再用啞語試試？」於是臉上含笑兩手比劃著道：「你老兄別惱，我不過是想找條出去的通道。看樣子你也吃飽了，何況我這百八十斤的肉又硬又酸，肯定不合胃口。不如放我離開，回頭我把上面那老頭給你丟下來，他細皮嫩肉吃起來正好。」
楊恆大喜過望，悄悄掩身潛行，趕在對方關閉機關前猛然縱身從黑熊身邊射過，一掌拍出。門戶外那送熊進來的僕役，做夢也想不到這裏頭會竄出活人，被楊恆一掌拍昏倒地不起。
楊恆有心遠遠從旁邊繞過去，無奈周圍空間甚為狹窄，只好側著身從離山魈不到一丈遠的地方貼著石壁向前緩行，眼瞧就要從山魈身旁繞過，那山魈突然低吼暴起，一隻毛茸茸大手直朝楊恆身後的盪邪仙劍抓去。
那山魈亦早已發覺了楊恆，也許是吃飽了，連身旁剩下的半截老虎屍體都懶得去碰。它也不著急起身，只瞪著兩隻凶眼打量著這突如其來闖入自己地盤的少年。
突然手上一
只聽「砰」地一記沉悶聲響從上方遠遠傳來，機關閉合，楊恆已身陷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忽地腳下一實，卻是觸到了泥濘潮濕的地面，一股腥臭陰寒之氣迎面襲來。
楊恆雖說滿心焦灼，可也只能耐著性子安慰小夜道：「別哭，別哭。」
當下這一人一怪就在地道里激戰起來。
楊恆雙臂受制，無意中目光掃到對方眉心那顆巨大的血瘤，遽然醒覺道：「我怎麼教這怪物嚇得什麼也記不起來了？」急切間不管三七二十一，彈指運勁射出一支九絕梭。
想這千年山魈的血瘤外層又堅硬逾鐵的皮甲包裹，楊恆牙齒原也傷它不到。虧得楊恆心靈福至，先用九絕梭轟得它皮開肉綻，再一口咬落自是水到渠成。
他丹田提氣雙腳一點，卸去巨大的下落衝擊力，慢慢調息平復胸口氣血，心道：「不好，這活脫脫便是個地牢！」舒展清凈法身往上飄飛，盪邪仙劍「鏗」地劈擊在封閉洞口的鋼板上。
楊恆一怔，抬頭望去，就見斜對面的院牆上，小夜左手高擎一枚鵝蛋大小，殷紅色晶瑩透明的玉球，那玉球懸浮在她粉紅通透的玉指上嗡嗡急轉，幻放出一縷縷炫目劍華，正是明燈大師在下山前贈送給她的道家至寶——碧血丹心珠。
行出十余丈，依稀看見前方有兩點黃色的燈光，楊恆不由一喜道：「只要有人就好辦了！」當即加快步伐往燈亮的地方行去，腳下土質越發變得鬆軟粘稠，倒像是走在一片沼澤中。
這時候他的兩條手臂不能動彈，情急中一口咬下，正是擊中了山魈要害。
小夜躍下院牆，黯然搖頭道：「我沒有找到明燈大師。」
「噗噗噗！」九絕梭穿透三名黑衫人的胸口迴旋向楊恆。剩下的一個黑衫人驚惶之下正欲開口呼喊，楊恆一指點住他背後大椎穴低喝道：「別叫！昨晚那幾位被天馬鏢局送來的小師父，都到哪裡去了？」
楊恆掣出盪邪仙劍叫道：「別打，給你！」
盪邪仙劍劈擊在子母雙環上，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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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喘了兩口氣，回憶起昏迷的情形，一凜之下探右手往下摸去，感覺到身子下頭墊著的那團物事，正是那倒霉山魈的屍首。
楊恆心頭一沉，懸浮在鋼板下焦灼地尋思脫困之策。眼前的這鋼板十分厚重，將大廳里打鬥的聲響徹底隔絕，令他無從知曉真菜等人的情形。
歇息須臾，楊恆起身來拔下仙劍，又收了九絕梭，這才心有餘悸地向山魈的屍首說道：「老兄，對不起了，是你太貪吃，可怪不得我。」雙手合什也算謝過山魈捨己為人，助他功力突飛猛進之德。
小夜也覺著了自己失態，臉一紅站直嬌軀問道：「真菜師兄他們到哪去了？」
小夜花容變色，惶急道：「那怎麼辦，你知道他們去什麼地方了嗎？」
原來生死一發之際他終於想到，山魈眉心的血瘤便是它的內丹所在。其修鍊了上千年的氣血菁華盡匯於此，亦是山魈的最大軟肋。
漸漸地，他適應了地底的黑暗，發現自己正走在一條潮濕悠長的地道里。只是這地道究竟通向何方，楊恆卻管不了那麼多了。
一名黑衣人兀自不肯死心，一邊翻來滾去大聲呻吟，一邊偷偷潛近楊恆身後，遽然飛身躍起，一刀劈向他的背心。
功力猛增之下，楊恆的耳目亦越加敏銳，辨明方向在黑暗裡覓路疾行，才走出一小段，便聽前方十丈多外有了動靜。
楊恆飄身站定，只覺陽光刺眼，才看到自己身後是一座假山的洞口。而四周鳥語花香，卻是一座幽靜無人的庭院。
最後兩人決定趕回先天馬鏢局，打算找那個馬舵主和于總管算賬，可仍是晚到了一步，整座鏢局也幾成一座空城，馬舵主等人同樣去向不明。
就聽背後山魈一記暴吼，也不知如何就將九絕梭打飛，舒展四翅凌空飛起，轉瞬便追到楊恆身後，五指捏向他的腦袋。
他不由心中焦灼，驀地想起適才墜到地底的時候，隱約感覺到有冷風吹來，應是有一條通道與外界相連。於是趕忙落下身形，順著冷風吹來的方向摸索前行。
山魈一愣，舉在空中的巨掌稍稍
楊恆急運鐵衣神訣護體，沒讓山魈尖銳的爪尖刺入身體，右手一指往對方鼻尖點去，逼它鬆開自己。
他費力地睜開眼，周身百骸無一不像針刺般地劇痛，左胳膊肘更是耷拉著脫了臼。身子底下墊著一團軟綿綿濕乎乎的東西不知何物，只一陣陣臭氣往上沖騰。
藉著迸出的碧光，他方才看清這鋼板上被人封上了一道魔符，顯然是為了防備落洞之人以仙兵劈開向上逃生。
那千年山魈見楊恆走近，似感到了威脅，猛然張口「嗚」地低吼了聲。一蓬淡金色的霧氣從它的嘴巴和鼻孔中噴出，帶著股令人噁心欲吐的惡臭湧向楊恆。
誰知大廳里空空蕩蕩，非但不見人影，連那口大鑊也失去蹤跡。
千年山魈見自己的命門莫名其妙被制，驚懼交加嘶聲狂吼，便欲伸出左爪將楊恆的腦袋捏爆。無奈劇痛攻心，心神已亂，兼之巨瘤中蘊藏千年的精血正急遽湧入對方體內，一時手爪竟也掙脫不得。
憶起明月神尼曾經教自己讀過一本《天荒誌異》中，依稀便有對類似這怪物樣貌的圖文記載，楊恆不禁暗自心驚道：「千年山魈！」
楊恆搖頭道：「這些排教低等教徒的口中也問不出什麼！」
楊恆站在鏢局的大院里環顧四周，默然不語，心下疑惑道：「這些妖人都去了哪裡，總不能一夜之間便憑空蒸發了吧？」突然記起前天晚上就在這兒馬舵主曾對於總管說道：「速去速回，我等你回來一起去衡陽。」不由懊喪地一拍腦袋道：「我怎會忘了這個茬兒？」
可奇怪的是自己的丹田溫暖充盈，薩般若真氣浩浩蕩蕩卷涌奔騰在體內經脈中，稀里胡塗地成了波瀾壯闊的江河。
葛長老見狀先是微微一怔，身軀借勢彈起，望向腳下如血盆大口般張開的黑洞，一省道：「哈，活該這小子倒霉，他倒退時觸動了藏在桌案下的機關，竟自己墜了下去。嘿嘿，這小和尚自尋死路，倒也省了老夫的一番氣力。」
山魈懶洋洋地盯著楊恆，也不知它是否看懂了楊恆的意思，鼻子里發出輕輕嗚咽。
楊恆嘆了口氣，內疚道：「他們被一個姓葛的老妖給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