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首部曲 第六集 人間正道

第五章 隱瞞

首部曲 第六集 人間正道

第五章 隱瞞

「不會的。」明華大師接茬道:「那土地廟幾被夷為平地,顯然是經過一番驚天動地的激戰,真源哪有這般的修為?再說,他有什麼理由這麼做?」
「咄!」
只見大魔尊的人皮面具已被絕強的罡風摧毀,不知不覺間露出了她本來的面目。
明水大師問道:「然則明鏡師兄的胸口為何受了重傷,你身上的傷又從何而來?」
他的話音逐漸低沉黯然,卻是想著明鏡大師的慘死心中悲痛,自責不已。
楊恆聞言心頭微動道:「如果我假裝失憶,是不是可以遮掩過去?」
他的心亂作一團,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只聽明月神尼道:「他好像要醒了。」
楊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貪婪地又喝了兩口水,問道:「我睡了多久?」
楊恆見明鏡大師猶有餘力迫退斗笠人,不由又升起一絲希望,驚喜道:「大師!」
「水——」楊恆的口中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微弱的呼喊,聽上去那聲音怎麼都不像是自己。須臾后一縷清涼甘冽的液體汩汩綿綿注入他的嘴裏,順喉而下令得精神為之一振。
又聽他道:「明鏡大師遭遇暗算時,弟子上身的經脈已解,悲憤之下便拔劍刺向斗笠人,欲為大師報仇。可惜功力尚未恢復,反被他一掌擊傷胸口昏死過去。」
砰的一聲,剛剛收到身前還沒來得及化解的三寶佛葉結結實實轟擊在了明鏡大師的胸膛上。
說到這裏楊恆已將娘親的干係徹底撇清,他料定斗笠人即便在這屋中,也絕不可能出言揭穿自己的謊話,否則等若不打自招。
任在場眾僧禪功精湛,涵養遠高於常人,聽聞此言亦都忍不住變色嘩然,明華大師亦是滿臉驚愕,追問道:「這怎麼可能?你……真的看清楚了?」
楊恆一凜,這點正是自己所編故事里最大的破綻之一,他心念急轉,回答道:「這我可不知了,也只有找到那個叛賊才能弄明白。」
楊恆欲待追擊,無奈喉嚨口一甜血氣上涌,身不由己地撲跌在地上,眼睜睜看著斗笠人飄然遠揚,卻無力阻截。
此情此境歷歷在目恍然如昨,奈何人已逝去,魂無可歸!
楊恆的身軀剛好被翻轉過來,一眼望見那張在閃電照耀下顯得猙獰的面容,不由失聲。
楊恆心一沉,從眾僧的反應里他已知道,大家壓根不肯相信。倘若自己實話實說,將娘親到得土地廟與斗笠人會面的前因後果一五一十交代出來,只怕這筆賬就要落在了她的頭上。
而他又該如何解釋自己豁出性命撞向三寶佛葉的真實緣由?除非,他說出大魔尊的秘密!
他一邊敘述一邊暗自留神眾人的神色變化,希望從中發現些許端倪。可瞅了半天,也瞧不出誰有異常,不由失望道:「那賊子既能在雲岩宗卧底多年,必是老謀深算城府極深之輩,又焉會讓人一眼看出?也許,他並不是眼前這些人中的一個。」
他早已察覺明鏡大師的生機斷絕,哪怕端木遠和毒郎中司馬病一齊出手,也救不活了,如今所做的不過是稍稍延續一刻他的性命而已,心中既痛且悔泣不成聲道:「大師,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斗笠人一掌拍出,將仙劍震偏,靈台若有所覺地往側後方瞥了一眼,低沉的嗓音招呼道:「本宗的人要到了,快走!」說罷飄身飛退,身形連閃數下消失在大雨里。
饒是楊恆膽大,乍見之下也不禁徹骨生寒,更何況這張臉還是自己娘親的?
「大師!」巨變之下楊恆的腦海里出現了剎那的空白,背心重重撞擊在十數丈外的一塊巨岩上才停了下來。
明華大師點點頭,問道:「真源,你不妨再仔細想想,還有什麼遺漏沒說的?」
楊恆登時呆如木雞,委實無法相信他竟真的仙逝了!
明華大師道:「昨日清早我們在平山佛堂設下靈堂,本宗所有明字輩高僧,包括藏經樓的諸位師兄弟盡都前來祭奠。如按真源所說,那斗笠人曾與明鏡師兄御劍對決,豈能若無其事毫不受傷?
「痴兒——」明鏡大師聲音越來越低,說道:「這一切都是緣法。真源,你很好,是老衲存了私心,對不住你們母子。命中該當有此一報——」
「冤孽——」明鏡大師低低一聲嘆息,氣若遊絲道:「難怪你不顧一切要救她。若非先前聽你喊她『娘親』,誰人能信她便是明曇師妹?」
「也許並無斗笠人,」明水大師沉思許久,忽然開口道:「否則他為何要突襲楊恆,又為何只為這樁本可以推諉解釋的小事,便不惜暴露身分殺害明鏡師兄?再加上明華師兄方才提出的疑點,真源的話破綻百出,其中定另有隱情。」
明華大師道:「我察看過,真源胸前所受的絕不是掌傷,倒像是被強大驚人的御劍訣轟中。他說自己捱了斗笠人一掌,也是不能成立的。」
「喀喇,喀喇——」巨岩搖晃著發出脆響,繼而爆出一條條裂痕,最終轟然碎裂。
「就算他能全身而退,亦勢必真元大損,神色萎靡,可在場眾僧全無異狀,這點便解釋不通。」
只是細想之下,人人都感到楊恆話語里的破綻頗多,又不由疑竇叢生。
一時間眾人心中充滿疑竇,明月神尼忍不住道:「我這就回去再向真源問個清楚!」
斗笠人趕忙向後翻騰閃躲,三葉玉如意貼著胸口疾掠而過,驚得他一身冷汗。
明月神尼問道:「師兄此言,何以見得?」
大魔尊一抓落空,正待飛身追上,身軀遽地一晃,卻是方才受到自我圓融訣劍氣的強烈衝擊,體內新傷舊傷一併泛起,大有走火入魔之兆。
可楊恆不管這些,一時之間憤懣悲傷,愧疚懊悔,衝擊鼓盪胸臆,直要將他撐破,禁不住仰天怒嘯,朝著蒼茫雨夜忘情宣洩。
隱隱約約他似乎聽到明月神尼的聲音說:「這孩子傷得好重,光肋骨就斷了三根!」
他放下明鏡大師猶有餘溫的遺體,猛地運掌擊地,身軀反彈而起激射向斗笠人,正氣仙劍卷裹著滔滔怒潮朝著對方涌去。
可任他們如何睿智,也絕計猜不到楊恆之所以說謊卻是為了隱瞞大魔尊到過土地廟的真相,更不可能想到他這麼做的真正原因。
倘使楊恆所言屬實,這事情也難免太過驚世駭俗了些,誰又能想到雲岩宗竟會出了這大的叛徒,居然忤逆犯上弒殺宗主?
不曉得過了多少時候,他在迷迷糊糊之中望見了一縷昏黃的光亮,可眼睛無論如何都睜不開來,彷彿深陷在一個夢魘里。渾身的骨頭經脈全都像散了架一樣,發出撕心裂肺的劇痛,熾烈地燒灼著他的神經。
但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且不論以明華、明水、明燈和明月大師的精明睿智,這種小兒科的玩意兒絕難隱瞞長久,單單是斗笠人的秘密他就必須說出。否則雲岩宗已失去宗主,再被這叛逆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賣,他日境遇著實堪憂。
楊恆點頭,目送眾人走出門去,忽地想起一事道:「師父!」
明燈大師道:「雖說真源的性情飛揚跳脫,倔強剛烈,可秉正磊落,心地良善,這點和尚我可以擔保。」
他唯恐明月神尼還要追問,搶著又道:「我曾聽明鏡大師對那斗笠人言道:『師弟,你雖蒙住臉面改變嗓音,可終究朝夕相處同門百余年,老衲還是能猜出七八分來。只是,我不敢相信竟會是你……』由此可見,此人必是本門高僧無疑。」
興許是那水裡融了什麼靈丹妙藥,楊恆的精力漸旺,思路也變得清晰起來,說道:「昨晚弟子送走真煩師兄,回到自己屋裡即遭到一個頭戴斗笠的蒙面人暗算。他制住弟子的經脈,將我挾持到山下的那座土地廟外,不想被明鏡大師追蹤而至,兩人發生大戰……」
楊恆道:「那斗笠人為求滅口,祭起了御劍訣,明鏡大師亦只得以自我圓融訣相抗。交戰之中斗笠人節節敗退,眼瞧著就要被自我圓融訣轟得魂飛魄散,當即驚惶求饒。明鏡大師不忍傷其性命,又以為他是誠心悔悟,於是冒險強收御劍訣,這才造成了胸口重傷。若非如此,那斗笠人的偷襲原也傷大師不得。」
只是明鏡大師為何不肯說出斗笠人的名字?是擔心對方會加害自己,還是希望給這叛逆留下一條悔過自新之路?
明水大師道:「他不肯說,總有理由。你也不必過於心焦,終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明燈師兄所言極是。」明月神尼儘管對愛徒的話亦有許多疑惑,可還是附和道:「真源這孩子,性子是頑劣了點兒,但絕不至於是非不分。」
「可他到底在隱瞞什麼?」明月神尼對楊恆又是氣惱又是擔心,焦急道:「原本以為這孩子一待蘇醒就能弄清來龍去脈,誰知卻是越攪越胡塗!」
「喀喇喇——」有一道耀眼的驚電照亮暗夜,映射在了大魔尊的臉龐上。
跟著一旁響起明燈大師的嗓音道:「可這孩子又怎會去了土地廟?」
淚水一下子衝出眼眶,依稀又見在藏經樓月光之下,明鏡大師一身僧袍飄然而立,頷首說道:「善哉,善哉,老衲也有四句禪詩相贈,望你有一日能夠到此境界——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佛性常清凈,何處惹塵埃!」
他吃力地睜開了眼睛,面前模模糊糊全是晃來晃去的人影。過了半晌,才看清楚喂自己喝水的正是明月神尼,她坐在床榻旁,一手端著碗,一手替他掖著被褥,臉上儘是痛惜之情。
「一天一夜了。」明月神尼柔聲問道:「你受了極重的傷,倒在一座土地廟外,這些事情你還記得么?」
楊恆心如刀絞,自知若非明鏡大師顧及自己性命,強收自我圓融訣,也絕不至於為斗笠人所趁,更不會命殞荒野。
明月神尼眸中微露失望之色,溫言道:「我明白了,你好生歇息吧。」轉身與明水大師等人一起退到了屋外。
她的鼻子、面頰、嘴巴、下巴……幾乎臉上的每一部分都像是拼裝而成,有的蒼老起皺,有的年輕光潔,有的猙獰可怕,也有的秀美嫵媚,卻像是被一隻恐怖之手把所有這些全都嫁接在了同一個人的臉上。
此刻她的靈覺已能感應到大批雲岩宗的高手正朝這裏御劍而來,稍有耽擱便會被他們截個正著,如此情勢之下只好暗道一聲可惜,強壓沸騰的氣血飛身朝著與峨眉山相反的方向疾掠而去。
明華大師虛掩上房門,搖了搖頭低聲道:「真源沒說實話。」
他瘦小的軀體猛烈地晃了晃,竟又穩穩地屹立住,目光一下子變得黯淡失神,飽含著驚訝和憂傷怔怔望向斗笠人,澀聲道:「你——」
他輕輕「嗯」了聲,看到明月神尼面露喜色,又聽明華大師在問道:「你可知道明鏡師兄是如何被害的,誰是兇手?」
楊恆聽著眾人的談話,思緒混亂而遲鈍地想道:「斗笠人和我娘親都逃走了,他們是在等我醒來,好知道事實真相。」可嘴唇動了動,依舊發不出聲音。
忽地背後勁風掠動,大魔尊強壓傷勢飛身襲來,探手抓向楊恆背心。
但那絕不是楊恆所熟悉所摯愛的娘親面容,而是一張斑斑駁駁無法用言語形容,卻又無法令人忘懷的可怖臉龐。
「滅照宮!」明水大師徐徐回答,聲音極低,卻像驚雷轟鳴炸響在每個人的心裏。
楊恆雙臂緊緊抱住他孱弱的軀體,聲嘶力竭地大叫道:「大師,你不要死!」左掌貼住他的背心,毫不吝惜地將無多的薩般若真氣注入明鏡大師的體內。
他腿上經脈未解,雙足一軟重重摔倒在泥濘里,這才意識到雖然只在瞬間,但事已無可挽回。
他的耳朵里還在響起周圍那好似來自遙遠天邊的話音,這回開口的是明水大師,緩緩道:「不管兇手是誰,傾盡本門全力,也定當為明鏡師兄報仇!」
※※※
楊恆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便是在懷疑自己沒說實話,故此婉轉提點,希望能將真相和盤托出,沉默須臾,楊恆還是搖了搖頭道:「其它的我就記不清了。」
直到臨終最後的一刻,他仍念念不忘以六祖慧能的偈語點化斗笠人,盼他懸崖勒馬迷途知返。
屋裡沉默良久,眾僧誰都不急於開口,各自依據土地廟外所見的情景反覆映證著楊恆所說。
明鏡大師在楊恆懷中看得清楚,臉上金光一閃,振臂揮出三葉玉如意,化作一束絢爛光華打向斗笠人的面門。
「你說什麼?」
「哇——」漫天血霧激蕩,一縷縷血絲從明鏡大師的眼鼻口耳里流出,順著面頰滴淌在袈裟上,嘴角逸出一抹難以言喻的苦澀笑容。
明月神尼聞聲回頭,關切道:「真源,你可是想到什麼了?」
當下他已有了決斷,暗道:「說不得,就是對著明燈大師和老尼姑,我也只有豁出去騙一騙了。不然他們豈會相信殺害明鏡大師的兇手依然潛藏在本門中?」
楊恆沉默片刻,回答道:「我知道,兇手是本門的一位明字輩長老。可惜當時他頭戴斗笠,面蒙黑紗,又改變嗓音,我無法認出他的真實身分。」
楊恆說話時眾僧也在留意這少年的面部神情,卻見楊恆面色如常毫無心虛的模樣,一雙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望著問話的明水大師,委實不像是在說謊。
明月神尼問道:「真源,你可知道那斗笠人為何要將你擒去土地廟?」
楊恆的心陡然一震,頓時回想起昏迷前的情形——明鏡大師遇害時那平和寧靜的微笑,娘親風雨雷電中那張拼圖般的鬼臉,還有斗笠人裸露在黑紗之外的那雙眼睛……所有這一切都從他的腦海里浮掠而過,翻來覆去地沉浮顯現。
似乎,直到這時他仍不敢相信這位和自己朝夕相處,同門百余年的師弟,竟真會對自己下此毒手。
楊恆怔了怔,一時不明明鏡大師為何要這麼說,猛地抬頭怒視斗笠人,問道:「大師,這叛逆是誰?」
他顧不得身上的傷,連滾帶爬地來到明鏡大師近前,剛好明鏡大師的身軀一晃,軟倒在了楊恆的懷裡。
明月神尼幽幽一嘆,道:「明燈師兄,你真信會有那個斗笠人么?」
楊恆說道:「依照明鏡大師所言,那叛徒實乃本門長老級的重要人物,對雲岩宗乃至四大名門的許多隱秘自然瞭若指掌。你們……可要小心!」
「啵!」拈花指深深扎入明鏡大師的腦內,一股血箭飆射而出,在空中散開,凄艷如花。
楊恆聽得發愣,驀然想到了一個極為棘手的問題。且不說自己尚不清楚那斗笠人的真實身分,無法加以指證,更重要的是,別人會相信他說的話么?
念及一代高僧因為自己的愚蠢行為而悲壯捨身于大雨荒郊,而娘親的臉龐更是如此那般恐怖可怕,楊恆心情激蕩嘴裏猛嗆出一大口淤血,就此昏死過去。
楊恆渾然忘記強敵在側,凝望著明鏡大師蒼白的臉龐,哽咽難言只點了點頭。
就聽明華大師接著道:「可惜我們遲到一步。好在真源性命無虞,但願他醒來后能告訴我們明鏡師兄遇害的經過,還有誰是那行兇之人?」
但是如此一來,娘親半世的清譽便將毀於一旦,待她清醒后又該如何面對周圍滿懷敵意與仇恨的世人目光?
然而,不說出這個秘密,他又怎能取信於雲岩宗眾僧?怎能讓人相信明鏡大師的死並非娘親所為,而是出於本門叛徒的毒手?
眾僧一邊談論一邊走出楊恆靜養的院子,往平山佛堂方向行去。
然而他們還是晚到了半步,即沒能截住斗笠人,更無法救下明鏡大師。
楊恆既驚且慟,無力地躺倒在泥地里,朦朦朧朧里仰望著凄迷肆虐的風雨,看到遠方天際亮起的一束束彩色劍華,雲岩宗的眾僧終於趕來了。
明月實則心裏明白,這種可怕的猜測絕非明水大師一人想到,至少自己在出門之後也隱隱想到了,只是稍一觸及便又覺得絕無可能。
明鏡大師滿臉是血,微微一笑道:「傻孩子,除非涅盤羽化,身為凡人哪有不死之理?大魔尊……她……是你的母親,明曇?」
楊恆不及回頭,就地翻滾躲閃過大魔尊勢在必得的一抓,耳聽「哧啦」一聲後背的僧衣已被撕下半幅。
楊恆的心底一直有個從不敢對任何人說出的願望,他一直希望,有朝一日娘親獲救之後,便能恢復明曇的身分,從此更無一人會知道她曾經是大魔尊。
其它幾人都是才智高絕之士,曉得明華大師雖沒直接否認斗笠人的存在,可已將楊恆又一處關鍵的證詞駁倒,從另一角度支持了明水大師的推斷。
他的神智不禁又復甦了幾分,可是全身上下疲倦無比,連一絲力氣都沒有,直如個活死人般躺在那裡動也不能動。
「不必了,」明華大師勸阻道:「真源的秉性你該比我更了解。他若想說,早就說了,反之,你再逼他也是無濟於事。」
卻是在彌留之際,明鏡大師迴光返照才想起適才種種,稍加推測即已醒悟了過來。
明燈大師油然一笑,道:「咱們是越想越玄乎了,最好能找到那斗笠人問上一問。」
明鏡大師面含平和笑意,輕輕念道:「兀兀不修善,騰騰不造惡;寂寂斷見聞,蕩蕩無心著——」一偈念罷雙目低垂,于楊恆懷中溘然長逝。
明月神尼心頭一震,急問道:「師兄,你……你不會是在懷疑真源……他……」
他接著說道:「斗笠人眼見不是明鏡大師的對手,便佯裝認錯悔過,騙得了大師的信任。明鏡大師不疑有他,便俯身為弟子解開禁制。正這時候,斗笠人從背後偷襲,一指點中大師後腦的玉枕穴。弟子躺在地上看得清楚,卻無力相救……」
思緒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平山佛堂前,那一縷陽光照進門裡,有位慈和老僧望著灰頭土臉的自己,微笑說道:「我本想傳你雲岩大袍袖,不料你卻悟出了浮雲掃堂腿,可見一飲一啄皆是天定,老衲也不能強求啊。」
明鏡大師尚未開口回答,斗笠人倏地飛掠而至,探爪攝向楊恆的肩膀。
斗笠人一擊得手似擔心明鏡大師回身反擊,毫不停留地騰身翻轉,越過他的頭頂,遠遠飄落到外圈。
而他內心深處不願觸及的地方,同樣始終不願接受眼前這個殘酷的現實,不願旁人用鄙夷又或憐憫的神情指著自己說道:「瞧,他就是那女魔頭的兒子!」
眾僧對視一眼,明燈大師懶洋洋起身道:「你只管靜心養傷,莫要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