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二部曲 第五集 白山日暮

第一章 擎天

二部曲 第五集 白山日暮

第一章 擎天

這本是一場力量對比懸殊的圍捕行動,而今事態的發展顯然正在失去控制。
「南泰——」她發瘋似地呼喚著他的名字,雙手死死反抱著他魁梧的身軀,在跌宕迸濺的罡風霧瀾中載沉載浮,被推出去好遠好遠,遠得看不見他的身影,遠得感覺不到他的氣息……
「賤人?!」明曇生平第一次聽到有人用如此狠毒的字眼叱罵自己,而且還是一位與她有著極深淵源的神會宗衛道士。
但這樣的犧牲僅僅換來楊南泰左腿上的一道劍傷,代價之大令人驚心。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惟有海潮與海風和響,如同一曲為他送行的輓歌。
「砰、砰、砰——」一具具衛道士的屍首墜入海中,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上那一點濺起的浪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卻狠狠剜著眾人的心。
「明曇!」楊南泰立刻領悟到她要做什麼了,霍然回首道:「別干傻事!」
此刻,他卻和她陰陽兩隔。
這一刻彷彿是末日來臨,海天間突然變得一片寂寥如死。漸漸地,漸漸地,光瀾開始褪淡,重新露出今夜凄冷的月色。大海像是一頭騷動不安的巨鯨,低低呼吼著,抖動起一道道銀鱗閃閃的波光。
明曇就站在他的背後,身上沒有一絲傷,甚至連漫天飛濺的血珠也沒有沾上半滴。
「呼——」不等那名年輕的衛道士回答,一具天心池門人的屍體已如同石彈一樣向他撞到。年輕的衛道士一驚,認出此人正是剛才那個從后追殺楊南泰的同伴,須臾之間業已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首。
他悲憤中糾集著慌亂,再顧不得攻擊明曇,下意識地伸左手接住了屍體。「噗!」一隻血紅的手掌從屍體的腹部穿出,如刀鋒般插進他的胸膛。
然而現在,她要做的不是忘記,而是牢記。牢記住他和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牢記他留給自己的最後那道身影……
他勸她忘掉過去,重新開始。其實他不知道,她心裏是多麼盼望能夠忘卻過去種種,重新開始——和他一起。
在另一端,小船已不復存在。楊南泰上身衣衫盡數碎成齏粉,赤裸的左肩上被鞠建秋的劍刃穿透,殷紅的熱血汩汩流下,搖搖欲墜地飛落在一塊碎斷的船甲板上。
忽然,她發現遠處的海面上有一點光亮,心裏情不自禁地升起一絲希望。
她的視野里再看不到一個活人,廣袤無垠的海上空空蕩蕩,如同大雪過後的曠野,萬物沉寂,蕭索凄清,惟有海風還在耳畔嗚咽徘徊。
在小船上,明曇舞動擎天古劍攔截下神會宗的衛道士。而那名天心池的衛道士,心傷同門之死,已殺紅了眼,像瘋了一樣從後頭追殺楊南泰。
他伸手用大么指抹去唇角的血絲,漠然說道:「我留你一命。」
他的身軀赤霧騰騰,像一團燃燒涌動的紅色雷火,迫入了黑滾滾的罡霧深處。
「小姑娘?」楊南泰眸中掠過一縷訝異的冷光,縱身迎上。
於是他們不得不改變策略,由六名雪峰派衛道士擔負起正面絞殺的重任,希望能儘快地解決戰鬥,減少同伴的傷亡。而這一切,全因楊南泰的強悍和智慧遠遠超出了他們事先的估計,從而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損失
海水翻騰,月色黯淡;一道道水柱衝天怒吼,空氣里的溫度急遽升高,殷紅的血色刺得人們睜不開眼睛,只聽見風雲咆哮,天地顫慄。
明曇體內氣血沸騰如注,望著當空劈落的混元鈸丹田已提不起一縷真氣。猛地身子一暖,跌進楊南泰堅實有力的臂彎中。
四周的衛道士均知生死成敗在此一舉,齊齊奮不顧身地仗劍沖向兩人。
她的心劇震了下,斷刃緩緩再向前兩分,疼痛伴隨著一股冰寒的感覺在擴展,在最後一霎終於艱難地頓住,眼裡泛起堅毅的光芒。
一縷凄艷的血絲無聲無息從咽喉上流落,她的眼前彷彿閃現楊恆焦灼憂傷的面容,似在呼喊道:「媽,你不要死……!」
鞠建秋的嬌軀高高拋飛,兀自緊緊抓著手中的半截斷劍,蒼白的俏臉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有那麼一霎,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然而楊南泰的六壬神掌在最後關頭出人意料之外地猛然向右偏斜,大半掌勁落到了空處。
「為什麼不能?」第一次,楊南泰斬釘截鐵地拒絕她,不給她一絲反駁的餘地,「為什麼犧牲的一定是你?就算你心甘情願跟他們走,我也一定會將你奪回來!」
兩名天心池衛道士,三名神會宗衛道士趁勢撲向小船,分從左右兩側夾擊楊南泰。
她已筋疲力盡,不知道楊恆會何時歸來,更不知他在看到眼前這幅凄慘景象後會是怎樣的反應?她什麼都不願去想,視線里只有那方冰冷呆板的石碑。
她的手上還握著那隻碎剩的劍柄,像是他在這世上留給自己的最後紀念。
潔白無瑕的劍芒泄落如瀑,烏黑深幽的罡霧濃烈如山,映耀在月色碧海之間,卷裹起暴怒咆哮的海潮,朝向楊南泰頭頂轟落。
然而明曇深知被動的防禦絕非明智之舉,這點楊南泰不會不清楚。他沒有搶先出手攻擊雪峰派衛道士,惟一的理由仍是因為自己——他不想將她置於自己的保護範圍之外,以免兩側和後方的衛道士趁虛而入。
明曇的心亂了,淚水情不自禁地湧出眼眶。
「啊——」年輕的衛道士難以置信地低頭望向胸口上的那隻鐵掌,身子搖晃了下,抱著剛剛入懷的那具同伴的屍體栽落進怒濤澎湃的海中。
明曇可以清晰地聽到楊南泰逐漸粗沉的呼吸聲,他的體內冒出絲絲縷縷的紅色煙氣,猶如半透明的氣囊籠罩周身,抵擋著一浪高過一浪的劍氣侵襲。
六名沖向楊南泰與明曇的衛道士猶如飛蛾投火,瞬間被幕天席地的紅光吞沒。
楊南泰挺立在船頭,迎著風與浪,穩穩地遮擋住身後的愛人。他的左腿上鮮血淋漓,那是一名神會宗衛道士奮力留在這人世間的最後一道印記。而他沒有時間包紮,只能暫時運用滅照魔氣封住傷口周圍的經脈,止緩住外噴涌的鮮血,此時的他,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抑或是沉寂。
這時候,兩團光球中散發出的青色霧氣不斷向小船湧來。海面掀起的浪濤擊打在青霧上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隨即粉身碎骨化作無數細小的冰珠,劈劈啪啪濺落到小船的甲板上,砸出一個個豆粒大小的凹坑。
宋雪致——這是她出家前的姓名,塵封了幾十年沒想到還有記起的一日。
面對鞠建秋玉石俱焚的一擊,他亦無法保證不會波及到身後的明曇。所以要將戰線儘力前推,離她越遠越好。
「南泰……」淚水決堤,她的心頭空白一片,像死了一樣,甚而不覺得慟。
沒等回過神,楊南泰的大手已抓住他的胸襟,振臂往前方擲出。
砰然一記悶響,楊南泰腹部中招。但這個天心池衛道士只覺得自己的左腳像是踢在了一塊堅硬的磐石上,甚至能夠清楚地聽見趾骨斷裂的脆響。
她下意識地舉起手,將斷刃對準自己的咽喉,喃喃低訴道:「不,我要陪著你一起走。」
「轟!」鋪天蓋地的青雷頓時將這名天心池的衛道士轟得血肉橫飛,化為烏有。
她感到一陣的暈眩,完全依靠本能格擋著刺來的劍刃,顫聲道:「為什麼?」
「咄!」去惡道人睚眥欲裂,祭起雪峰派至寶混元鈸化作一束金芒劈向明曇。
她垂下頭來,映入眼帘的依舊是那張熟悉的,沉默而堅毅的面龐,微微合著眼,宛若睡熟了般。面頰上,有晶瑩的珠光在一閃一閃,那是她滴落的淚,冰涼冰涼。
楊南泰抬手握住肩頭的斷劍,屏住呼吸猛地拔出,身子禁不住搖晃,險些栽進海里。他一聲不哼微微喘息道:「十七年來,我從未違拗過你。但今晚會是例外——我想你看見明早的日出。」
不知何時,天空中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沾濕了她的發端,她的衣裳。
「你們趕緊撤吧,」明曇仍試圖盡最後一次努力,「等我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后,一定會給宗盟主和各派同道一個交代。」
更麻煩的是,衛道士們終於醒悟到了己方的一大失策,那就是他們所選擇的戰鬥地點。原本以為,在這浩瀚無垠的汪洋大海上,可以避過所有人的耳目,事後也不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但直到此刻他們才發現,腳下的大海也是個陷阱。
夜深時分,她無處去買香燭紙錢,只好在他的墳頭上,一遍遍低頌著往生咒。
她的視線慢慢地移轉向那柄擎天古劍。劍柄上,還殘餘著不到一寸的斷刃。
「叮——」擎天古劍驀地發出一聲悠長凄涼的悲鳴,在她的手中碎裂解體。
她呆了呆,看著碎落的劍刃殘片像一點又一點的螢火蟲般閃爍著微光墜落海中。海浪那樣湧來,又那樣涌走,便什麼也不見了。
幾個時辰之前,他還和她一起揚帆出海,欣賞紅日西沉,彩霞滿天。
戰團中的衛道士紛紛撤身趨避,登時兩人面前的空間變得一馬平川。
「砰!」他將懷中的屍體毅然決然地沉入大海,向另外兩位正守護著同門屍首的衛道士縱聲大吼道:「都扔掉!」
消除了心中的顧忌,他便如同一頭掙開枷鎖的猛虎,側身探臂抓向那個丟失了仙劍的天心池衛道士。對方駭然閃避,飛腿踹向楊南泰小腹。
她終於意識到,他真的去了,離開自己去向了另外一個世界。
「砰砰砰砰!」浩蕩磅礴的掌力劈擊在青雷之上,硬生生轟開一條通道。
就在驚濤駭浪的催壓中,就在衛道士充滿仇恨敵意的目光逼視下,她的心忽然變得溫暖而酸澀,記憶跳過那空白遺失的七年,回到了極遠的地方……
「讓我來——」忽然,她的語音變得平靜,緩緩撤回了抵在他腰間的手。
楊南泰一聲虎吼,提起右腿踹飛其中一柄仙劍,可仍有一柄朝他的腰肋刺到。
然而她還有機會為他付出所有么?
「噗!」一名神會宗的衛道士趁虛而入,縱劍扎入楊南泰的后腰。
縱然如此,她雪白的肌膚亦被熾熱的掌風轟得焦黑一片,全身經脈幾欲碎裂,嚶嚀一聲跌落向十數丈外的海面。
才被風乾的淚水又一次湧出,她用左手貼住楊南泰后腰,將自己的薩般若真氣毫不吝嗇地注入他的體內。但這對於功力急遽耗損的楊南泰而言,無疑是杯水車薪。
不等明曇作出反應,他仰天長嘯,頭頂紅光暴漲,幻出一尊威武不可一世的元神,反手握住擎天古劍衝破肉身的羈絆射向高空。
※※※
「南泰!」明曇躍上漂浮在海中的那塊船甲板,拈花指疾點他肩膀周圍的各處穴道,哽咽道:「求求你,別再打了!」
楊南泰虎軀一顫,身子扭轉哢吧絞斷劍刃,飛腿側踢將那名衛道士踹得吐血昏死。
「鞠師妹!」神會宗的女衛道士季雋沅縱身趕到,將鞠建秋接住。
「殺!」四名雪峰派衛道士呼吼著衝過來,另一個則抱著不一刻前被楊南泰用六壬神掌轟斃的同門的遺體,悲涼憤怒地仰天長嘯。
雲霄下煥發出金彩,層層疊疊的羅漢光影莊嚴肅穆,如潮水渲涌,遮蔽了月光。
突然,一陣高亢的劍鳴划斷了她的思緒。六名雪峰派的衛道士兩前四后已迫近至距離小船不到五丈遠的低空中。後排的四名衛道士兩人一組,各自探出左掌抵在前排兩名衛道士的背心,將自身的仙家真氣源源不絕注入同伴的體內。
然而她的言語在這已陷入瘋狂的血腥殺戮中,顯得特別的蒼白。
她的視線被他寬闊的肩膀遮攔,彷彿隔離於血雨腥風外,心中的思緒卻激蕩如潮。
楊南泰收回左掌,敵人又驟減三個,而他的後背上亦多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鏗!」劍芒如電,混元鈸被擎天古劍應聲斬裂。氣機牽引之下去惡道人一記悶哼,嘴裏狂吐一口鮮血,嘶聲吼道:「快退——」
那團血一樣艷紅炫目的劍華還在不停地擴展。去惡道人、季雋沅、鞠建秋,還有那些由於重傷而退至外圈的衛道士,也被毫不留情的席捲了進來。
「南泰……」她不知道此刻自己該說些什麼,一顆心在極度矛盾中痛苦掙扎。
楊南泰低下頭看了一眼懷中的明曇,柔聲道:「對不起,以後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良久良久她抬起頭,耳邊響起他最後的聲音:「對不起,以後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紅日西沉,皎月東升。海面上起了風,洶湧澎湃的怒濤像被驚醒的野獸,狂暴地擊打著小船,將它推上浪尖,又摔入谷底,反反覆復樂此不疲,如同遊戲,卻將生與死置於一瞬之間。
宋雪致跪在墳前,將擎天古劍的劍柄珍而重之地放入胸前的衣襟里,和那枚心形的紅色貝殼在一起。有它們在,往後無論去到何處,他的音容笑貌都將會如影隨形在她的身畔。
但是很快她就明白過來,那並不是楊南泰的元神,而是失去主人駕馭的擎天古劍,也似自己一般孤孤單單地懸浮在空中,搜尋呼喚著他的影蹤。
她身劍合一,飛躍過楊南泰的頭頂,向著人數最為眾多的雪峰派陣營衝去。
楊南泰甚至比她更加了解自己。早已預料到,面對衛道士的緝捕,她十有八九會選擇放棄抵抗束手就擒。而他是唯一能阻止這種可能發生的人。
「賤人!」目睹同伴接二連三的死亡,一名神會宗的年輕衛道士終於忍不住從口中蹦吐出惡毒的咒罵,「全都是因為你!」
但這門神功對施法者的功力要求極高,即便是享譽仙林的雪峰五真之中,也只有無極真人能夠獨立施展。如今六名雪峰派衛道士分作兩隊,每隊三人的功力簡單相加可在百年上下,等若兩大仙林頂尖高手在聯袂合擊楊南泰。
「南泰!」她拚命衝過去,伸手握住了那柄光華黯滅的擎天古劍。
明曇懷抱楊南泰的肉身,孤零零漂立在波濤起伏的海面上,呆如木雞。
「叮!」就在劍鋒即將刺破楊南泰護體真氣的一霎,始終形同夢遊的明曇突然拔出他背後斜插的擎天古劍,將刺來的仙劍挑偏。
淚水已經流干,海浪飛濺在她的身上,沖刷走滿身的血污,卻帶不去一絲傷痛。
一口微甜的滋味不期而至地湧上喉嚨,她的眼前旋轉晃動了起來。恍恍惚惚地,她看見四個臉戴銀色面具的怪客悄無聲息地朝著自己走來。在失去意識前的一刻,她忽然軟倒在潮濕的泥地里……
月上中天,海邊的高崗上多了一座墳冢。墳前的青石墓碑上,明曇用拈花指力刻下「先夫楊公南泰之墓」,碑文的下方還有一行小小的字:「妻宋楊氏,子楊恆泣立」。
那名天心池的女弟子鞠建秋是本門中唯一一位毫髮無傷的衛道士。為了照顧她,師兄弟們將看護屍首和傷者的任務交給了她,令她遠離殺戮的風眼。
她又一次,而且是比從前任何時候都深深意識到,自己實在虧欠這個男人太多太多,多得她不敢也不忍去計數;多得她哪怕付出自己的所有也無法回報。
「呵——」楊南泰宛若一尊神威凜凜的天神,口中發出一記低沉的嘯音,蓄勢已久的鐵掌凌空疾劈,掌勢迅猛而老到。一蓬蓬血紅色的狂飆奮勇進擊,激撞在青雷之上,爆綻開絢麗奪目的漫天華光。
那兩名衛道士先是愕然地對視一眼,目光中漸漸泛起悲壯之色。他們情知,這位名叫去惡道人的決定無疑是對的,為了除魔衛道,為了完成使命,此刻已無法再浪費更多的人手去照料逝去的戰友。
「嗚——」六名雪峰派衛道士立時察覺到楊南泰的心神微分,兩團光球劇烈顫晃,迸射出一束束雄渾耀眼的青色雷光,長長地光影拖曳過擦黑的天際,爆發出隆隆轟鳴俯衝向小船。每一束雷光,都足以令這樣的一葉扁舟粉碎上百回。
那兩名衛道士雙手持劍,劍尖斜斜下垂遙指楊南泰,清澈如泉的劍鋒上亮起一蓬青色的霧光,慢慢地鼓脹成一團飛轉的光球,發出激越的顫響,直壓過四周狂風怒浪的咆哮聲,扶搖響徹幽暗的天宇。
「砰!」楊南泰的左掌拍出一蓬火紅罡風,頂住混元鈸,卻也無力將它激飛。
他們必須騰出本已有限的人手來照料戰死又或重傷的同伴,否則跌入海中,轉眼之間就會被洶湧的怒濤席捲得無影無蹤。
寬厚的劍刃上龜裂出無數條彎彎曲曲的細小紋縫,就像她的心一般在破碎。手握處,劍柄兀自有一縷餘溫傳來,暖到她的心。
然而猶如一場漫長的噩夢,五位師兄弟四死一傷,天心池衛道士的戰鬥力幾乎被楊南泰摧毀殆盡。她不由得淚流滿面,在短暫的猶豫之後,義無反顧地催動真元祭出了天心池傳承數百年的御劍絕學「白山黑水訣」。
「混蛋!」楊南泰面不改色,低低罵了聲,撤出左掌如拖著千鈞巨石緩緩往三名神會宗衛道士身前推去,正是他在七年幽禁生涯中自創的「六壬神掌」。
「轟——」隆隆的巨響聲久久不絕,回蕩在波瀾壯闊的夜幕汪洋之間。
在對方因為誤傷同伴而發愣的一瞬間,楊南泰深吸口氣壓下小腹翻騰的氣血,闊步橫空迎著青陰劍雷,兇悍地衝出固守了多時的小船。
楊南泰的眼睛亮了起來,卻什麼也沒有說。他知道,明曇終於做出了自己期盼已久的最後抉擇,要與自己同生共死、同進共退。而那柄一直未曾拔出的擎天古劍,其實正是為她而留。
他的身體也似自己的淚珠般在冷卻。她努力將他抱緊,想用體溫溫暖。可沒用,他的身軀越來越僵硬,正在化作一座山,便如他來自的那座昆崙山,雄偉高大,永遠永遠地靜默了下來。
「砰!」掌勁交擊,神會宗衛道士合三人之力堪堪抵住楊南泰無堅不摧的掌力。但他的右側卻是城門洞開,兩名天心池衛道士雙劍齊出長驅直入。
他不由疼得眼前發黑,頭頂壓力驟增,混元鈸嗡嗡鏑鳴又趁機往下迫近了兩尺。
然而他的提醒已經晚了,楊南泰的元神與劍華水乳交融,煥放出火紅熾烈的綺麗光瀾,發動滅照宮的「如日中天訣」向前轟去。
「讓我跟他們走吧。」她低聲懇求道:「不能為了我一人,令更多的人無謂犧牲。」
——這個男人,他的雙手足以擎天,卻一直守侯在她身邊,為她握鋤,織網。
「青陰劍雷——」作為仙林四柱曾經的衛道士,明曇對這門威力奇強的雪峰派絕學早有耳聞。它需施法者將自身真元轉化為青色劍罡,凝束成球聚于劍鋒,一旦發出風雲變色,石破天驚,遠勝於尋常劍仙的御劍飛擊。
「轟!」雪峰派四名衛道士一死三傷,明曇的身軀亦如斷線的風箏翻轉跌落。
經過一輪又一輪驚心動魄的惡戰,十八名衛道士中已有三人被楊南泰擊斃,另有兩人重傷,如今保有戰鬥力的仍有十三人之眾。
「轟——」一聲地動山搖的巨響,紅黑白三色的光瀾似水晶般迸裂。
忍著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將自己的面頰緊緊貼在他的。
明曇含淚微微一笑,左手劍訣一引,已祭出了金身羅漢訣。
這是她第一次以這樣的方式與他靠近,感受他的真實。然而他只是靜靜地躺著,失去了溫暖的軀體再也無法將她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