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二部曲 第五集 白山日暮

第九章 夜未央

二部曲 第五集 白山日暮

第九章 夜未央

轉眼間「以戒降心,守意正定,內學止觀,無忘正智。」這十六個金字高懸虛空,在幽暗裡閃耀著難以言喻的綺麗光芒。
沒有月光,夜山空寂。明燈大師退下神藏峰略事歇息,將肋傷稍作包紮處理后,便往留客鎮的方向行去。路上很安靜,他望了望天色,有些擔心司馬病和桐柏雙怪,可惜自己現在這樣子已是幫不上忙了。
朽木真人見楊恆應允,也是暗鬆口氣,回答道:「多謝楊公子成全。」
「呼——」雲氣卷盪,天心雙木齊齊退回到囚禁宋雪致的那方山石前盤膝落座。
龔異嵬也被震得渾身氣息亂竄,強壓一口真元剛想施展無相噬元大法吸吮了對方的元神,不意頭頂雷聲隆隆華光當空,厲青原已祭出九天金烏輪。
筆意嶙峋鋒芒內斂,是朽木真人用拂塵書寫下的。但其中的奧妙,並非尋常的書法家能解,朽木真人亦自信當時能夠看懂這個字的人,屈指可數。
幾乎不分先後,一柄碧綠色的短匕也從左方電掣劈落,斬向龔異嵬的紫發。
下一刻楊恆腳下的枯崖發出了微微顫動,峰頂的大石如同從巨獸身上抖落的無數塵埃飛升而起,在空中旋轉飄移,煥放出炫目的光芒。
也是龔異嵬過於自負,根本未作避閃。沒想到這柄匕首竟是舉世罕見的曠古神兵,一舉破了他的無相真功,斬斷髮束。
那藍衣男子來到近前,並不急於出手,向明燈大師抱拳問候道:「嚴兄!」
楊恆頓時感到一股寂滅氣息從四面八方無孔不入地直迫過來,急忙穩住靈台緊守藩籬,修長的身軀佇立在千百塊飛舞跌宕的巨石之間,彷彿隨時都會遭到滅頂洪濤的淹沒。
在旗鼓相當的勁敵催發之下,雙方通過不同方式參悟所得種種,都被徹底激發出來。楊恆渾然忘了身外所有,感悟著海闊天空與星羅枯海碰撞時產生的諸般變化,禪心不斷提升,遠勝於往日的大小數十戰。
不防左腿肚子一疼,小雪無聲無息潛到,正一口咬中。
楊恆抬起身,望向石中端坐的母親,心裏道:「媽,原諒兒子還要累得你多受兩日苦楚。這些苦難,我必要仇人以十倍奉還。而且,他們的末日已不遠了……」
裘伯展不理楊北楚,看著明燈大師道:「小夜姑娘已被敝派救下,現正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歇息。她放心不下,特意吩咐在下前來告知,並有書信奉上。」雙手托起,一封信函平平飛向明燈大師。
「好!」龔異嵬輕贊一聲,舉手投足間便將厲青原犀利的反擊化解。
「砰!」一記地動山搖的巨響過後,月隕雪融,罡風狂作,天空中盛綻開奼紫嫣紅的瑰麗光彩,像一團摧枯拉朽的狂潮往四周席捲擴散,山石夷平草木飛灰。
他落回地面,就見明燈大師、楊北楚、石頌霜和厲青原相互扶持站成一排,情知即便能殺死這四人,自己也要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甚而是搭上性命。
鳳木真人道:「楊公子,並非貧道不信你先前所說。我們職守所在,實不能就此放了令堂。但貧道可以答應你,後天公議大會上,倘若審明的真相確實如你所言,我們便親送令堂下山!在此期間令堂的安全,由貧道和朽木師兄一力承擔,楊公子自可放心。」
那年青男子丰神俊朗,玉樹臨風,手握一柄青冥魔槍,氣勢凌厲身姿穩健。旁邊的少女容顏無雙,猶如畫里仙子,只是形容頗為憔悴。她伸手扶住明燈大師,不知為何眼神有點朦朧複雜,低聲在問:「你沒事吧?」
楊北楚搖了下頭算是謝絕,目光拂視過與石頌霜並肩而立的厲青原,沒有說話。
明燈大師注視少女,從她冷漠的俏臉上依稀尋覓到一縷關切之意,欣慰一笑道:「你來得可真不是時候,偏偏撞見和尚我又吃了敗仗。」
龔異嵬嘖嘖讚賞道:「不錯,不錯,傷成這樣還能撐,名不虛傳——」左手無相指疾點而出。明燈大師運酒葫蘆向外一擋,「啵」葫蘆爆裂化作數十片飛刃翻卷向無相神君。
他摘下腰間的葫蘆,拿在手裡晃了晃,才想起裏面的酒剛剛已喝完了,遺憾地嘆了口氣道:「能不能等我先回鎮上買壇酒,咱們喝過了再打?」
就這當口上,龔異嵬已和那年青男子戰作一團。幾個回合下來,他嘿然問道:「金戈鐵馬十七擊,你是厲問鼎的兒子還是徒弟?」
這少女正是石頌霜,聽到父親的話,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出掌按住明燈大師的背心,為他輸氣鎮傷。
楊恆道:「道長教訓的是,在下對此亦是一知半解,只憑心中直覺妄加評議而已。」
他原先慣用的那支青玉魔笛已被丟棄,如今手中所握的玉笛僅是尋常之物,但在楊北楚精純雄渾的滅照魔氣催動下,笛身光暈流動殊不遜色于任何仙兵魔刃。
他心中略作遲疑,寒聲道:「嚴崇山,算你命大!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你的這條命早晚都是我的——」強鎮體內沸騰的氣血,隱沒進黑暗裡。
裘伯展道:「不必著急,等到後天小夜姑娘自會向諸位解釋清楚。」說罷施禮離去。
只這一愣神的工夫,無相神君纖細的手指已搭住槍桿,往前一推反撞厲青原。
楊恆見這老道仍是心存不服,有意找自己討回幾分面子,不由笑道:「請了!」
楊北楚淡然一笑,卻多了幾許滄桑少了幾分桀驁,頷首道:「也好!」亮出一支淡青色玉笛橫于胸前。
明燈大師暗喜道:「此人一到,危局解矣!」可又由小雪想到被盛霸禪擄走的小夜,無形中憑增了幾分煩惱擔憂。
明燈大師臉一沉剛要回答,就見遠處走來一個陌生的白衣男子。他停在距離眾人十丈遠的地方略作觀瞧,向明燈大師問道:「閣下可是嚴崇山?」
以他的身份前一次說出「賜教」,純屬客套;而這一回卻是誠心誠意,全無敷衍。想楊恆一個年方十六的少年,居然能令與宗神秀平起平坐的天心池上代耆宿當面說出這樣的話來,委實足以自豪。
他大袖一拂,朗聲道:「楊公子,貧道還想與朽木師兄聯手向你討教一陣!」
堅硬的地面上印刻著一個金褐色斗大的篆字。楊恆認得,這是一個「法」字。
明燈大師道:「先前和盛霸禪打了一架,否則也不用你來救急了。」
楊恆如是,天心雙木亦如是。自從歸隱枯崖秘境,兩人閉關不出,再無與當世頂尖人物交手的機會。儘管可以心無旁騖地修鍊,不免也有閉門造車之憾。
厲青原只覺一股巨力迫至,雙手竟無法穩住青冥魔槍回撞之勢。他反應奇快,鬆開槍身騰身高縱左掌右袖攻向對方。
明燈大師笑罵道:「楊北楚,你少跟和尚我擺譜,先趕走了無相神君再說!」
石頌霜稍一提氣,便感到胸口隱隱作疼,只得作罷,問道:「小夜出了什麼事?」
四周的景物遽然晃動移轉,他的身影匪夷所思地浮現在明燈大師面前,腦後旌旗般獵獵飛舞的紫色長發直纏脖頸。
楊北楚七竅流血,被罡風吹出十數丈遠,外罩碎裂成片如蝶亂舞。
它心急火燎地在山野間兜轉尋找,恰好遇見這藍衣男子。一獸一人原也相識,於是結伴同行往長白山而來。
無相神君身形搖擺,空間再變,竟不可思議地與明燈大師互換了位置。那蓬酒葫蘆碎片鋪天蓋地,反向他的身前打到。
厲青原一怔,他已從龔異嵬特異的容貌中認出對方的身份,可聽其語意,似乎非但和厲問鼎有舊,還曾經見過自己。
龔異嵬尖聲長嘯,紫發飛縱橫空電流亂閃,體內冒出刺眼光瀾,神息運處夜空里千點寒光閃爍,匯聚成漫天雪片,朝著二十四橋明月訣對轟而去。
楊北楚上下打量明燈大師,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道:「你怎會傷得這麼重?」
石頌霜急切掃過信函,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嚓!」碧芒如虹,如切腐竹,將纏在明燈大師右腕上的紫發削下一截。
龔異嵬獰聲叫道:「小畜生,我殺了你!」掌風鼓盪,將小雪震飛。
以這位舉世公認的佛聖百年禪修而明悟所得的十六字箴言,即便朽木真人亦不得不甘拜下風。
「砰砰砰——」在萬物靜謐中,惟有一聲聲短促沉悶的激撞聲此起彼伏。
鳳木真人道:「聽楊公子的口氣,似乎頗不以為然。這話若是出自空照大師之口,貧道原也無話可說。但由楊公子說出,豈不顯得有些裝腔作勢,老氣橫秋?」
兩人在山野間激戰二十余個回合,明燈大師內傷發作,連聲咳出一口口血沫。
忽然,他看到前方的山道上站著一個人。他的臉上平板慘白,沒有嘴巴,也沒有眼睛和鼻子,只有一雙紫色的眉毛孤零零地垂吊在額頭下方,紫色的袍服幾乎完全融入了暗夜,靜靜地佇立在路當中,看來是專程在守候自己。
鳳木真人道:「挑刺人人都會,楊公子恐怕還算不得勝了這局。」
龔異嵬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早察覺到楊北楚到來,懊惱道:「這廝也來湊熱鬧!」
海闊天空對上星羅枯海,宛若在楊恆的頭頂上方生出一片金煌煌的汪洋大海,一任亂石飛空流星泄落,激濺起千萬朵絢爛的浪花,始終穿不透它若真若幻,似有還空的奇異防線。
楊恆笑道:「也罷,那在下便在兩位真人面前班門弄斧一回!」心晉空明,靈台存思,緩緩提起右手食指運動神息,指尖漸漸逸出柔和金芒。
「嚴崇山?」見明燈大師沒有否認,無相神君微微頷首道:「很好,我不想殺錯人。多死一兩個冤大頭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可再去殺正主兒終不免麻煩。」
不知是多久,雙方心生默契,徐徐收斂神息停止了對決。
念頭未已,他若有所覺向東南方的夜空望去,一位藍衣男子氣度灑逸孤傲,正朝這裏御風飛來。在他身旁還伴著頭崑崙冰龍,不是小雪卻又是誰?
他不及凝發神息施展二次「天下有雪」,雙掌合抱胸前在虛空中以真元凝鑄成一團光球向上推出。「砰!」九天金烏輪與光球迎頭激撞,龔異嵬悶哼飄飛,體內受氣機牽引氣血震蕩,胸口悶窒。
楊恆微微一笑,踱步繞著地上的「法」字清聲吟道:「本自圓成,何勞疊石?名邈雕鐫,與吾隔懸;若人借問,終不指畫。」
當最後一塊巨石落回地面歸於平靜后,兩老一少相顧而笑,沒有了絲毫敵意。
天心雙木默立一廂也不催促,時間便這樣一分一毫地在寂靜中流逝。
朽木真人拂塵低垂,說道:「楊公子,我們二人要施展『星羅枯海』了。鳳木師弟以『枯陰神息』發功,貧道則運用『寂陽神息』相合,龍虎互濟虛空凋零,你需加倍小心。」
儘管他從未和龔異嵬交手過,但以自己目前的狀況委實沒有絲毫的勝算。
原來它受小夜之託逃出客棧,本想前往神藏峰向明燈大師報訊。可任小雪再是通靈,畢竟也是頭魔獸,又哪裡曉得神藏峰在什麼地方?
在彼此相距約有五丈的時候,明燈大師站住腳步,再往前就進到攻擊距離了。
「樓蘭厲青原!」年青男子持槍猛攻,心中訝異卻有增無減。
朽木真人聞言心情稍稍好受,說到底倘若在天道領悟上居然完敗給一個少年,不僅是顏面問題,更是對自信的莫大打擊。如今楊恆毫不隱瞞地說出,非但給他留存了面子,同時也教自己不至於在日後的修行中留下心魔。
漸漸地,三個人不約而同沉浸在兩大蓋世神功對撞出的玄妙異境中。他們清晰地感應到了彼此的強大而不可摧毀,也明白無誤地覺察到對方清澄無瑕的心境,於是勝負之念徐徐褪淡,取而代之的是對天道的追尋與會悟。
楊恆自知這一陣真正戰勝朽木真人的,並非自己,而是業已駕鶴西歸的空照大師。
他臉上毫無得色,心中升起對空照大師更深的景仰之情,謙聲道:「道長可知,這是在下機緣巧合,于數月前目睹空照大師在飛瀑上所寫的三無漏學箴言?就在此後不久,他便遭奸人暗算闔然長逝。」
楊恆長吁一口氣,收住身勢退後兩步道:「在下獻醜了。」
楊恆停下腳步,略一欠身道:「晚輩愚昧,只是覺得倘若心中有法,何須寫出?著了跡象,反生執著。」
朽木真人點點頭不再言語,與鳳木真人心意相通,兩股從各自身上散發出的褐色光霧水乳交融往外卷涌,天地間霎時充滿了一種萬物枯寂的肅殺之意。
朽木真人面露深思,「唔」了聲道:「這是趙州從諗禪師的起塔頌。你是說貧道寫這『法』字也是多餘之舉?」
經這三番切磋,楊恆已知單打獨鬥自己可以穩贏天心雙木中的任何一個;但天心雙木若是聯袂來攻,自己也唯有祭起天若有情訣,再拼上新近參悟的雙泯月輪方始有相抗之力,而且結果不可預測。
而今這一遺憾和缺失,卻因著楊恆的到來而填補,不能不說也是意外之喜。
厲青原雙腿夾槍擰腰一振,槍鋒哧哧破空刺向龔異嵬眉心。龔異嵬回袖招架,三個人走馬燈般激斗不停。
明燈大師身軀後仰,葫蘆嘴對準無相神君胸口點去。他每運一次真氣,胸肋間便會生出錐心刺骨的劇痛,斷折的肋骨戳破內臟,使得呼吸也異常艱難,只能施展萬里雲天身法避實就虛,移轉游斗。
「無相神君?」明燈大師腦海里微有的一點醉意也立刻被驅散,他一邊走,一邊不動聲色地運轉真氣,竭力將傷勢的影響控制到最小。
滿空的巨石光芒黯滅,融入黑暗,再聽不到一絲風嘯,卻像千百束祭起的御劍,劃過千姿百態的弧線,猶如穹廬傾塌罩向楊恆。
他雖眼高於頂,但也不敢小覷了楊北楚的御劍訣,當下施展轉乾坤扭轉空間,「啵」一指點中厲青原胸口,又飛袖掃中石頌霜纖腰。
明燈大師暗道:「聽這口氣,他是專沖我來的,而且對於今晚貧僧在神藏峰約戰盛霸禪的事,也是事先知情!」
就算僥倖擊敗這兩個老道救出母親,自己也必定元氣大傷,哪裡還能報仇?
明燈大師同樣是有心無力,曉得自己貿然上前只會令愛女和厲青原分神,眼見局勢危在旦夕,不由心下苦笑道:「看來今夜和尚我得把老命拼在這兒了。」
楊恆想了想道:「在下對天道的領悟尚遠不及兩位真人,不敢妄言。」
無相神君往後飄退,臉上閃過駭人的殺機,已看清來人是一對年輕男女。
厲、石二人痛哼飛退,各自負傷。可楊北楚的二十四橋明月訣與心神合一,並不受轉乾坤邪功的影像,如影隨形仍朝龔異嵬頭頂轟到。
猛然聽到龔異嵬一聲低咦,側身斜飛點出無相指。「叮!」脆響悅耳,一柄青色魔槍橫空出世,與無相指狹路相逢,槍身微振從無相神君的肩上掠過。
明燈大師回答道:「我斷了他一隻手掌,這會兒應是回到觀里舔傷去了。」
「唉,也是故人之子啊。」無相神君喟然輕嘆,「歲月如梭,你都這麼大了。」
楊恆微感失望,但也明白以天心雙木所處的地位和境況而言,對方時已作出了最大讓步。假如自己不肯退讓,在與這兩個老道拼得同歸於盡之餘,只會白白便宜宗神秀和盛霸禪。
望著彼此的情形,四個人不覺心有餘悸,暗自慶幸。明燈大師先回過神來,呵呵笑道:「楊兄,虧得你及時趕到,不然和尚我就慘大了。」
「無相噬元大法!」明燈大師暗吃一驚,急忙抱元守一穩住靈台,腦海中卻掀起驚濤駭浪,一陣陣怪異的寒氣不停侵入,好似要將他徹底吞噬。
楊恆振聲長嘯道:「有枯有寂,終非無形——」神息浩蕩透過驚仙令的特異靈力遽然倍增,凝動五百大空印迎上虛空。
石頌霜抱起小雪,問道:「小夜在哪裡?」
「哧哧」空氣微響,隨著楊恆手指間龍飛鳳舞,虛空中金光爍爍,憑空顯現出四行大字,正是三無漏學的真諦箴言。
鳳木真人的眼神由懷疑而驚訝,由驚訝而欽佩,最後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絲沮喪。
石頌霜要追,明燈大師苦笑道:「追上也沒用,他不會說的。」
卻聽石頌霜清聲喝斥,手擎天廬神匕上前夾攻。無相神君看也不看拂出大袖,天廬神匕被袖風盪開,一股寒氣直涌石頌霜面門。
他渾身光霧騰升,左手掐起劍訣低喝道:「咄!」玉笛的笛孔中精光爆綻,迸射出一團團渾圓無籌的光球,猶若皓月當空幕天席地轟落下來,正是滅照宮御劍絕學二十四橋明月訣!
這是一幅何等壯麗雄闊的畫面:星動浪疊,金潮澎湃,天地間彷彿不再有時間的概念,空間卻在無限地擴展,直去虛空的盡頭。
明燈大師面有憂色,說道:「我們回留客鎮再說。楊兄,你也一起來吧。」
他也收了傲氣,誠摯道:「不敢,在下也是受益良多。」
恆凝視著這個「法」字足足有一盞茶的工夫,始終沒有出聲。
許久之後,楊恆開口道:「道長的書法已窺天意,晚輩不敢輕妄品評,只能借前人的幾句禪詩聊作饋答。」
無相神君面露愕然,旋即尖聲一笑道:「放心,閻王爺會請你喝酒!」
這麼一來就只有厲青原還能保持相當戰力與龔異嵬周旋,卻也獨木難支。也虧得龔異嵬數月前被楊恆等人聯手打得元氣大傷,功力折損不少,否則豈容這兩個年輕人在自己手底走過三十個回合?
耳聽天心雙木一聲悠長吟唱道:「無量無邊,無實無虛——」
楊北楚已認出來人,冷冷道:「裘伯展,你有什麼事?」
他無懼無畏,一聲低吟,雙手結成法印抵禦著強大的外力攻擊。儘管身周寒秋物寂,飛石似星,靈台卻波瀾不驚寧如水鏡。
朽木真人神色不動,說道:「請楊公子賜教。」
楊恆亦暗自佩服這兩個老道爐火純青的神息造詣,曉得自己是仰仗驚仙令的威力才能勉強不敗,而對方卻是實打實地依靠真功夫。
然而無相神君的「轉乾坤」變幻莫測,極大地限制了萬里雲天身法的威力。在不停扭曲變化的空間中,他的身影猶如鬼魅忽前忽後詭異無端,一頭紫色長發始終不離明燈大師的脖頸,幾次險險掃中。
眾人長舒一口氣,直到龔異嵬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才相信這魔頭已真的退走。
楊恆不慌不忙,將神息渡入驚天令中,說道:「承蒙道長提醒,在下省得。」
朽木真人面目表情矚目良久,終於緩緩搖頭道:「貧道寫不出,是你贏了。」
明燈大師接過展開,信函上寥寥數字寫道:「爹爹,我很好,別擔心。後天我會來見你,到時候再說明情況。」下面落款果是小夜。
他的青冥魔槍凌厲絕倫,深得厲問鼎真傳,但龔異嵬赤手空拳閃展騰挪,猶似閑庭信步,就像一團飄忽不定的紫色迷霧,令得自己的槍招竟找不到出手的方向!
鳳木真人卻想到如此連折兩陣,終究憋氣。何況楊恆的勝利,多少也有取巧之嫌。
自從東崑崙一別後,他尚未與楊恆見過面。對於龔異嵬的事情,也只是真禪昨日在客棧中歇下后,略微說到。何況真禪本身對太古道的種種內幕便不甚瞭然,明燈大師能夠知道的自然也就更為有限。
明燈大師臨危不亂,迸指為劍使出一式「俯仰天地」,避過飛刃襲擊,反攻無相神君小腹。無相神君嘿嘿低笑,紫發泄落倏然纏住明燈大師右腕。
朽木真人怔怔盯著地上的「法」字,說道:「佛道同源,楊公子的話是不錯的。貧道苦修了百年的枯寂神功,亦自知毛病出處。但依楊公子之見,該如何破局?」
他此刻的神息雖耗損頗劇,禪心卻比任何時候都通明空澈,當下抱拳禮道:「如此家母這兩日便拜託二位真人多加照拂。」
十幾個照面下來,石頌霜已然心促氣喘,露出不支跡象。她從東崑崙大病一場而歸,至今未曾複原,身子虛弱已極,十成修為如今只剩不到三四成,遇上龔異嵬這般蓋世魔尊,頓顯心有餘而力不足。
任他道心古深,從不將喜怒形於色,此刻亦不禁心生感激道:「有勞賜教。」
天心雙木也盡收自負之念,雙雙向楊恆稽首道:「受教了。」
※※※
楊北楚恍然,冷哼聲道:「你有沒有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