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三部曲 第一集 情在天涯

第三章 弒父

三部曲 第一集 情在天涯

第三章 弒父

楊恆默然低頭看著真禪,心裏亂作了一團。不錯,他也曾對楊北楚深惡痛絕,差點就做了和真禪同樣的事。但當他真的聽說,楊北楚死了的時候,楊恆的心裏沒有解氣后的快慰,反而充滿一種難言的苦澀與矛盾。
「普通朋友?」西門美人哭叫道:「普通朋友會摟摟抱抱黏一塊兒?我親眼看見的,碰上個小狐狸精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難怪我爹說過:『十個禿子九個嫖,還有一個也欠打』,嗚嗚嗚嗚……」
「回去?」楊恆仰頭把淚水送回眼眶裡,問道:「你要回哪裡去?」
沒想到話音剛落,西門美人乾脆放聲大哭起來,叫道:「你為什麼也來欺負我?」
這天傍晚望著照在床頭的一縷斜陽餘暉,西門美人忽然聽見屋外有個熟悉的聲音在招呼道:「這位大嬸,能否跟您討碗水喝?」
這三年多來,她曾經好幾次偷偷離家,跑去東崑崙,為的只是欺負欺負這個脾氣好,從來不會生氣的小和尚。
楊恆見西門美人滿是委屈憤懣的模樣,愈發驚訝。他有意紓解這丫頭的心緒,輕笑道:「是了,你有西門老爺子寵愛,又有真禪幫襯,我敢管?」
見此情景,西門美人的眼圈立刻紅了。這一刻,她比任何時候都想回家。
他面色陰鬱,接著道:「後來,他砸碎了骨灰罈,還用腳跺踏灑滿一地的骨灰。我不讓他踩娘親的骨灰,他就一記記狠狠踩我。一邊踩還一邊罵我,我……實在忍不住,就出手了。」
一念未已,沿著溪邊從北面飛速掠來一道黑影,卻是個身材瘦小的銀面人。
在黎族大嬸的院子里,楊恆正接過一碗甘洌清涼的井水仰脖飲下。
楊恆身軀僵硬地站在那裡,看著真禪沙啞道:「這是真的?」
真禪點頭,眼裡浮現起悲哀,說道:「那天他剛回滅照宮就喝了個酩酊大醉,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去峨眉山找你娘親去了。他醉醺醺地跑到我娘親的墳前,莫名其妙地發酒瘋。」
※※※
但這會是真的嗎?真禪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因一時的激憤殺了楊北楚?楊北楚為什麼要醉醺醺地跑去掘墓拋骨?楊恆想了又想,希望能從他的敘述里找到破綻或者謊言的痕迹。可真禪的眼淚,真禪的痛楚,又都在告訴自己——那些事曾真的發生過。
楊恆的眉宇揚了揚,在提氣準備截住真禪的一瞬間,卻突然改變了主意。
就這樣,她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十多天,終於漸漸退燒,精神稍許好轉了點兒。
忽然,她聽到前方有淙淙的流水聲,是一條清澈的溪澗從山間流過。
楊恆一怔道:「她是瓊崖劍派司徒掌門的女兒?」
可這樣的日子在半年前毫無徵兆地戛然而止。那天大雪紛飛,她像往常一樣偷偷溜出家門去找真禪,卻意外地發現小和尚也從東崑崙消失了。
真禪低下頭不言語,楊恆問道:「那你打算如何向西門姑娘交代?還有,你準備一輩子都藏在這小島上,再不回中土了么?」
楊恆的笑容一下子凍結,深吸一口氣道:「真的假的?」
真禪一震,良久之後重重地點頭,向楊恆合十一禮,退向崖邊。
然而出乎楊恆意料之外,真禪的臉上沒有露出熟悉的笑容,靜靜地望著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比劃道:「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可她的哭聲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楊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索性搬了張凳子在床邊坐下,說道:「好吧,等你哭夠了,再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一定知道,但不肯告訴自己。)
那被喚作老五的矮胖銀面人見狀一笑道:「是只鳥兒,老大你也太緊張了。」
眼見對方暗器、毒藥、強攻、偷襲諸般陰毒手段一併用上,石頌霜在猝不及防之下只怕插翅難飛。
楊恆大感奇怪,向黎族大嬸告了聲叨擾,走入屋中。西門美人伏在窗口越哭越厲害,雙頰泛起病態的嫣紅。
這時候對面的林子里走出四個黑衣人,臉上俱都佩戴著詭異的銀色面具。
西門美人暗吃一驚,身子埋得更低,自知病後體弱,一旦被銀面人發現自己的行蹤加以截殺,委實凶多吉少。
他也曾去過蓬萊仙島,想看一看小夜過得好不好。然而兩次探訪,小夜都在閉關修鍊蓬萊劍派的心法絕學,楊恆又無意于驚動其他人,只能鬱郁而歸。
他慘然一笑,比劃道:「我真的不想跟他打的,我還一直求他放過娘親的骨灰。可他,簡直就是惡鬼,揍我揍得更狠了。我被他打得滿臉是血,昏昏沉沉,覺得心裏恨死了他,猛地張嘴沖他噴出一口血箭……」
「怎麼可能?」楊恆笑道:「那傢伙見到你就想老鼠見了貓,從來只有你欺負他的份兒。況且他還當自己是個出家人,從來不近女色,就算身邊有個姑娘,大不了也就是個普通朋友。」
半刻之後,西門美人連日來積壓在體內的風寒鬱結被楊恆精純雄渾的薩般若真氣抽絲剝繭般盡數化解,頓覺渾身舒泰無比。
他喝過了井水,舒暢地吐了口氣,用袖口抹去嘴角的水漬,將碗還給黎族婦人道:「大嬸,謝謝!」目光無意地一掃,看見窗戶里有張憔悴蒼白的臉正向自己張望。
海濤轟鳴,明月西往,楊恆的眼裡有了淚光。他拍打著真禪的背心,發現到了嘴邊的話語變得無限蒼白,於是再也不說什麼,只是抱著這個同父異母,多災多難的兄長,用自己的體溫晤暖後者冷寂的心靈。
飲了幾口澗水,西門美人精神稍振,舉目四望打量起周遭的景緻。
直到有一天偷聽到爹娘在聊真禪,才曉得這小和尚得罪自己不算完,還在滅照宮闖了禍,已逃下雄遠峰,正被自己的親爺爺下令滿世界地追殺。
後半夜醒來,聽著屋外沙沙的枝葉被風吹動的聲音,她無論如何都難以入眠。
真禪霍然抬頭,眼睛里跳動著光芒。楊恆的低吼像是從胸腔里爆發而出,道:「我們是兄弟!是兄弟,你怎能跪我?站起來,天還沒塌——就是塌了,也有我和你一塊兒扛著!」
他站在刻有鹿回頭三字的岩壁前,任海風吹拂衣袂,夜露弄濕發端。
「我剛見過西門姑娘,聽她說你曾來過這裏。」楊恆打量著闊別多時的真禪,回答道:「我想試一試自己的運氣——結果運氣還不錯。」說著,他的唇角逸出一縷溫暖的笑意,抬手拍打真禪的肩膀道:「是我不是她,有點失望?」
她又是生氣又是疑惑,就變著方兒逗弄他。誰曉得以前百試不爽的殺手鐧,竟引得真禪沉下了臉,掉頭就走。
真禪不語,猛然噗通一聲跪倒在他的面前,淚流滿面道:「你想殺我嗎?如果是,那就動手罷!我不願死在別人的手裡,所以我會反抗,而且又殺了許多滅照宮的人。可如果是你要殺我,我不會還手,只想早點兒解脫……」
十九歲的他,心老人憔,玉華下的影子只剩下寂寞。
就聽為首的銀面人冷哼道:「姓石的丫頭修為不俗,你我不可掉以輕心。稍後見她現身,老三便用『鬼火梭』先來個下馬威,老四趁機放出『南柯一夢散』,老五負責正面強攻,我從背後掩襲,再加上老二的『十八羅漢鞭』在外圍襲擾,務必一舉成功。記住了,必須拿活的!」
西門美人病了,說胡話,發高燒。好在當地的一位黎族婦人收留了風塵困頓的她,才不至於孤苦伶仃地病倒他鄉,無人照管。
他近乎粗暴地將真禪從地上拽起,慢慢冷靜下來,用力將自己的兄長抱進懷裡。
她就傻傻地在雪地里等他。一直等了三天,等到雪也停了,日頭也出來了,他才姍姍來遲。她把墳冢周圍的積雪都剷平掃清了,想給他一個驚喜。哪知小和尚就像變了個人,對她不理不睬,只坐在母親的墓前發獃。
她一面偷偷打量那四個銀面人,一面暗道:「敢情那個老三是南荒鬼火崆的高手,而那個老二莫非就是雲岩宗早年的棄徒『怒目金剛』明嗔魔僧?還有『南河一夢散』——不正是葯夜叉辛二姑的獨門毒功么?」
天色漸亮,西門美人悄然離開黎族大嬸家。臨行時,她在自己的枕頭下放了兩錠金子,又仔細地將屋子整理清掃了一遍。
他的身子顫了顫,雙手掩住面孔,不再往下說,淚水從指縫間無聲無息地溢出。
西門美人怒道:「誰要認得那狐狸精是誰?以後被我遇上了,定要在她臉蛋兒上用刀劃上十七八道不可!」頓了頓怒氣稍歇,回答道:「就在那叫鹿回頭的山崖上。」
只是有意無意地,他總遠遠避開黃山。有時寧可繞上數千里,也不願從它的山腳下經過。儘管他時常想起她,儘管他無時能忘跟她在一起的日子。
真禪搖搖頭,緩緩比劃道:「一個月前,我殺了楊北楚。」
「西門姑娘,她怎會一個人在這裏?」楊恆怔了怔,沒想到會在遠離中土的瓊崖島上遇見故人,即是歡喜又是詫異,關切道:「你生病了?」
這三年來他浪跡仙林居無定所,四處探訪宗神秀和青天良等人的下落。期間也曾數次潛上峨眉,拜會明燈大師,卻始終無緣得見自願進入玄沙佛塔閉關修行,懺悔過往的母親。
但是走出了黎族大嬸家,她卻並不曉得自己應該去向哪裡。她天生就沒什麼方向感,否則那日也不會挾持著真禪稀里糊塗撞進煙波釣叟的府宅。只覺得眼前有走不完的山路,穿不盡的叢林,腦袋昏沉沉地擺脫不開真禪的影子。
「鹿回頭?」楊恆想了想,記起自己二十多天前正巧也去過那個地方。可真禪不是在東崑崙為母親守墓嗎,為何突然來了瓊崖島?
楊恆被她哭得頭疼,兼之西門美人心情激動語無倫次,怕也問不明白,便道:「你是在什麼地方見到真禪的,他身旁的那位姑娘又是誰?」
「楊恆?」聽到這聲音,她的掙扎著從床上爬起,往窗外望去。
「真禪……」西門美人香肩抽動,嗚咽道:「他和一個狐狸精在一起,還打我……」越說越悲,剛剛低下去的哭聲「哇」地又放大了。
她強忍了足足三個時辰,然後吩咐下人做了桌好菜,將爹娘輕而易舉地灌翻,連夜出門去找真禪。她找啊找啊,終於聽說小和尚去了瓊崖島,於是披星戴月地趕來,卻見他和一個長得比醜八怪還丑的小姑娘卿卿我我去了海邊。
林木森森山谷空幽,一片遠離人世塵囂的祥和靜謐。對岸大約十余丈外的溪澗旁,有一頭母鹿正帶著兩頭小鹿低頭飲水。母鹿時刻機警地觀察著四周的動靜,卻並未發覺西門美人的存在。而那兩頭無憂無慮的小鹿呢,則是時不時親昵而淘氣地在母親身上輕輕蹭撫。
她喜歡聽才子佳人、風花雪月的傳說,可小和尚一個也不會講。不過那也沒關係,反正就當他嘴笨,自己隨便聽吧。
後來的事……後來的事就成了她難以忘懷的噩夢,一個糾纏著折磨自己的噩夢。
真禪點點頭,比劃道:「是她救了我,又勸她爹爹收留我。」
忽然他的神息覺察到有人正遠遠地向山崖上飛來,是真禪。
楊恆悵然一笑道:「那個和你在一起讓西門發狂的姑娘,是瓊崖劍派的女弟子?」
小和尚講故事的時候用的是手語,一來二去的,她也學會了用手說話,可惜小和尚講故事的本領實在不咋樣。那些老掉牙的故事要麼是勸人向善的佛經,要麼是俗氣得不能再俗氣的成語典故。
無聲月色下,只見到一個小小的黑點沉浮於海天之間,漸遠漸去。
想到這裏望了眼酣睡的西門美人,楊恆悄然出屋,御動長風往鹿回頭飛去。
銀面人首領哼了聲道:「這回咱們要對付的是劍聖石鳳陽的外孫女兒,只許成功不許失敗。要是拿不下她,咱們兄弟五個全都得抹脖子。」
西門美人凜然心道:「原來他們要對付的是石姑娘!」
無巧不巧,背後不遠處呼地飛起一羽水鳥,俯衝向溪澗,雙爪探伸精準地抓起一條活魚,旋即向西面的密林里投去。
真禪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心裏……亂得很。」
五名銀面人悄無聲息地沒入兩岸林間,其中的那個矮胖子與西門美人相距僅有六丈之遙。溪澗邊突然變得異常寂靜,靜得可以聽見葉子飄落在水上的聲音。
真禪欲言又止,終究騰身往瓊崖山莊的方向飛去,再沒有回頭看楊恆一眼。
「瓊崖山莊,」真禪回答道:「他們收留了我。」
他御風來到鹿回頭時,一輪圓月正升上中天。月光下的南海別有一番迥然不同於白天的壯美。銀色的波濤粼粼,白浪撞擊在腳下的懸崖峭壁上,發出雷霆般的怒吼,在萬籟俱寂的夜裡能傳出極遠,極遠……直到海的那邊,山的那頭。
銀面人首領將手一揮,掣出背後一柄湛藍色的魔劍,低喝道:「大伙兒準備!」
西門美人手扶窗欞望著楊恆,念及自己的不幸與傷心事,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抽泣道:「我要你管?」
沒想到她的身子這麼微微一動,便已引起對方的驚覺。為首的一個瘦高個銀面人雙目如電射向西門美人藏身的草叢,說道:「老五,好像那邊有動靜。」
三年未見,他已完全長成一個英姿勃發的俊朗青年,眉宇間多了幾分成熟,烏黑的鳳目深邃平和,薄薄的唇角即使在喝水的時候都含著一縷懶懶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風。然而在他俊挺的臉龐上,總有一抹若有若無的落寞在有意無意間迴旋。
小和尚在替他的母親守墓。她有時候也會幫著他除除墳前的雜草,掃掃地上的落葉,偶爾也會種些自己各處搜羅的花花草草,看它們有的發芽,有的枯死。心情好的時候,就拖著他去看崑崙冰川;心情不好的時候,就逼著他給自己講故事。
他頹然扭過臉,看著大浪翻湧,吞泥吐沙,沙灘銀白如鏡,已是深夜天涯。
驀地,鹿群像是受到什麼驚嚇,惶然鑽入對岸的密林里消失不見。
此人來到銀面人首領面前,身形說停就停,毫無凝滯生澀,沉聲道:「來了。」
楊恆微露失望之色,緩緩問道:「西門姑娘病得不輕,你真地不打算去見她?」
她問滅照宮的人,可是所有的人都說不知道。
他的身法快逾飛電形如鬼魅,腰間纏著一根用十八尊羅漢銅像雕鑄而成的軟鞭,應該就是那位「怒目金剛」明嗔魔僧。
他向楊恆走來,用手語問道:「真源,是你?」
當下留在黎族大嬸的家中陪著西門美人吃了晚飯,又使盡渾身解數將她逗得破涕為笑,沉沉睡去,尋思道:「西門姑娘病倒已有些日子,也不曉得真禪是否還在瓊崖。今晚月色正好,我不妨先到鹿回頭走上一遭,也許能找出因由。」
她靜靜地跪身在茂密的草叢裡,凝視著兩頭承歡膝下的小鹿和它們的母親,淚水一顆一顆像斷了線的珍珠般順著臉頰滾落。
許久之後,真禪放開楊恆,拭去臉上的淚痕,說道:「我要回去了。」
楊恆百思不得其解,心中苦笑道:「這幾個月我深入南荒,又跑來瓊崖,兩耳不聞窗外事,于仙林隔膜日久,居然連真禪離開了東崑崙也不知道。」
沒想到小和尚變本加厲,變得越來越沒耐心。終於,兩人大吵了一架,她再次氣呼呼地離去。她沒有走遠,就在山下,指望著小和尚會來追她,會向她賠不是。然而等了半個月,小和尚也沒來。她悶悶不樂地回到桐柏山,覺得日子忽然變得特別無聊,無聊到她整天發脾氣,摔東西。
西門美人一醒道:「有人來了!」心底里對這驚走鹿群的不速之客頗感厭惡。
西門美人疲憊地在溪邊跪下身子,雙手捧起甘洌清涼的澗水送到嘴邊,饑渴地吸吮。她這才發現,溪水裡自己的倒影是如此的憔悴,如此的孱弱。
楊恆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就見真禪繼續用手語道:「我躲在一旁,見他突然衝到墓前砸碎了墓碑,又瘋了似地刨挖墳頭。我衝上去想攔下他,卻被他用腳踹翻,眼睜睜看著娘親的骨灰罈也被他挖出來,我又衝過去搶骨灰罈,就這樣跟他扭打起來。」
想到銀面人的種種作為,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西門美人不由得暗生寒意,往身後的草叢裡縮了縮,更是屏住了自己的呼吸,驚疑道:「這伙兒人要幹什麼?」
楊恆不再追問,緩緩道:「真禪,我從前也犯過傻,只是因為片刻的衝動。等我清醒過來想改正,卻發現有些事可以做錯,但有些事永遠不可能重新來過。所以,別讓自己只數到三,如果那個決定足以影響你的未來,就算給自己三個月又何妨?想清楚再決定。」
她隱隱約約猜到,楊恆會去找真禪。然而在床上輾轉反側了許久,西門美人還是決意趁早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不知不覺,她在東崑崙上待的時間越來越長,長得每次都是被爹娘軟磨硬泡,連哄帶騙地拽回家。然後不用太久,趁著爹爹疏於防範,她就會又一次消失。
她昏沉沉地做著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噩夢,一會兒是真禪懷抱那少女花前月下濃情蜜意,一會兒是真禪面目猙獰舉起烏龍神盾劈向自己。
西門美人越聽越是心驚,更替石頌霜捏了把汗。她閱歷甚是有限,但家學淵源,平日里為免愛女行走仙林吃虧,桐柏雙怪也沒少講正魔兩道知名人物的來歷特徵。
她氣得離開雄遠峰,在昆崙山里漫無目的地遊盪了許多天,到底還是不爭氣地迴轉過來,決定大人不計小人過,饒過真禪這次粗暴無禮的行為。
楊恆回首,正看到他飄落在山崖上。真禪也瞧見了楊恆,臉上不自禁地露出驚喜的笑容,但那笑容在即將綻放的一霎,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是無論做什麼樣的夢,夢中總是見到他。
「站起來——」他艱難地從喉嚨里吐出一個個字:「這不是你的錯!」
「銀面人?」西門美人早就聽楊恆說起過這伙兒神秘殺手,本以為他們隨著宗神秀的敗亡也銷聲匿跡,土崩瓦解。孰料竟是陰魂不散,教自己撞上了。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他不願數算,更不願去想明天應該幹什麼——在失去石頌霜后,他知道自己對未來的生活已經無所求。只不過,還有太多的事要做,還有曾許下的諾言尚未達成。
楊恆微蹙了下劍眉,走到她身後,用左掌按住西門美人的背心,傳入一道真氣。
雖然她和石頌霜也曾見過幾面,卻遠談不上深交。只是聽聞銀面人要圖謀暗害石頌霜,一顆芳心仍禁不住提了起來,思忖道:「我要不要設法通知石姑娘?」
「你新認識了一個女孩兒,」楊恆挑起了眉,對真禪的反應微感訝異,有心讓氣氛顯得輕鬆些,他笑道:「你為她氣跑了西門?」
他身旁一個手持雙斧的粗壯銀面人呵呵低笑道:「那石丫頭又不是三頭六臂,咱們哥五個一擁而上,那還不是手到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