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三部曲 第三集 鳳凰傳奇

第一章 鳳凰島

三部曲 第三集 鳳凰傳奇

第一章 鳳凰島

沒等匡柏靈反應過來,就聽到「砰」地一聲悶響,一件物事被擊飛了出去。
其時的匡柏靈正值豆蔻年華情竇初開,平日里在鳳凰島上除了潛心修鍊師門絕學外,便是和幾位同門姐妹遊玩嬉鬧,卻從不曾有機會和一個年輕男子如此長時間地親密相處。況且郭霸郊非但是名門子弟修為不俗,更是長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又對她殷勤相問千依百順,一來二去匡柏靈不免芳心可可。
「砰砰砰!」花魄侏儒撞在罩落的巨網上,登時便被枝條纏得嚴嚴實實無法動彈。
念及於此他提氣上躍。豈料楊恆腳尖甫一離地,身周一陣星移斗轉景物驟變。參天的紅葉古木簌簌晃動似活了過來,樹榦下彎舒展出成千上百的粗壯枝條在空中糾結纏繞,剎那間形成層層疊疊密不透風的巨網,從不同方向往楊恆罩落。
蝶幽兒潛形匿跡至楊恆近旁,誇讚道:「楊大哥,你剛才的樣子實在瀟洒之極。」
楊恆點點頭,蝶幽兒正欲轉身向南潛行,卻又聽他在背後小聲喚道:「幽兒!」
蝶幽兒駐步回頭,就見楊恆凝望著自己的俏臉道:「似乎每次當我需要幫助的時候,你都會及時出現。」
楊恆聞言莞爾,說道:「我只是奇怪,石老爺子和吳道祖也算相交莫逆,既然他知曉厲夫人是去了鳳凰島,為何還要諱莫如深不願說出?」
楊恆隱伏下身子,見狀偷笑道:「我當這丫頭偷偷摸摸溜出來幹什麼,敢情是私會情郎來了。看那年輕人的穿著打扮,倒像是天心池的門人。」
吳道祖淡然一笑,道:「靈兒,你不知道吧?早在你之前為師便已到了石洞外,你和郭師侄的談話我聽得明明白白,結果真教我且慰且痛!」
「東海之上,有鳳來儀。」故老傳說中,曾有一頭鳳凰棲於東海,化身為島。
她纖巧的小手所指之處,正是悟經洞。洞中數以百計的石像,都是同一個人的傑作——畫聖吳道祖。
匡柏靈自師父現身後,心便像小鹿般跳個不停。即怕郭霸郊失禮惹怒了師父,又怕師父大發雷霆,懲戒自己和郭霸郊。聽吳道祖說話時語氣溫和,並無怒意,她稍感安心道:「師父……這位郭師兄剛上島不久,陷在蘆花盪陣中進退不得。剛巧弟子經過,就將他帶到了這裏,打算問明情況再稟報您。」
匡柏靈怕郭霸郊被同門發現,便要送他離開。可郭霸郊說什麼也不願就此離去,無奈下匡柏靈只好將他藏在了這座僻靜的石洞里。其後十數日兩人便在石洞中偷偷私會,郭霸郊幾次提出要見畫聖,向他當面求親,卻都被匡柏靈拒絕。
突聽遠處有人冷然說道:「吳道祖,你是我的!」
那石洞掩映在青草古藤之後,兼之洞口狹小極不易察覺。未等匡柏靈走到近前,洞口外的草叢微微一陣顫動,從裏面走出一個青年男子,竭力按捺興奮之情低聲說道:「匡師妹,我等了你好久,怎麼才來?」
她惶然抬頭,但見郭霸郊被吳道祖一掌擊中胸口,摔飛在洞外的草叢裡,七竅流血業已斃命。匡柏靈禁不住魂飛天外,驚聲叫道:「師父——」
「不行!」匡柏靈冷冰冰地拒絕道:「我入門時對著師父發過毒誓,專心修鍊參悟天道,學成離島之前絕不沉溺人間情愛。何況,還有我爹爹也不會同意。」
與此同時地上的紫色小花冒起輕煙,幻出一條條婀娜多姿的花魄,和野生菌菇變幻而成的奇形侏儒一起撲將過來,將楊恆圍了個水泄不通。
「呼——」須臾之後,枝條鬆動回縮,數十個恢複原狀的菌菇從散開的巨網裡掉落下來,劈劈啪啪砸在泥地里。那些花魄卻是煙消雲散,連帶地上的紫色小花亦在一霎里枯萎凋零,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根莖。
楊恆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仔細觀察島上地形,輕輕道:「你有沒有覺得,在這寧和美麗的表象之下,似乎有什麼東西總令人心神不安。」
果然,楊恆剛剛走出二十余丈,身後呼地刮過一陣海風,蘆葦盪瑟瑟搖曳蹁躚起舞,飄起一蓬蓬灰白色的蘆花,似漫天的大雪紛舞飛揚。
「是,」郭霸郊恭恭敬敬束手站立,垂首道:「弟子冒昧登島,請吳師叔寬宥。」
突然楊恆感到左下方的海水一陣劇烈波動,二十多頭烏黑如墨的巨鯊從深海中浮起,亮出鋒銳森白的尖牙利齒朝兩人撲來。
只見一道紫色身影風馳電掣,足不點地的御風而來,卻是一位明眸皓齒的冷艷少女。她顯然對這林中所布的陣勢極熟,身形毫不停頓頃刻便從楊恆身前掠過。
匡柏靈羞慚交集,說道:「師父,弟子錯了。弟子這就送郭師兄離島,然後聽憑您發落處置,絕無怨言。」
楊恆微凜道:「莫非我的行蹤已被發覺?」身形一晃藏到樹后。
吳道祖淡淡道:「不必了,讓為師送他。」
「你感覺到了?」蝶幽兒順著楊恆的視線,仰望形似鳳頭的紅石崖道:「楊大哥,咱們分頭尋找。一旦遇警便以嘯聲聯絡,務必在天亮前回到此處匯合。」
楊恆暗道:「既然下面走不出去,那就走上面。雖然這麼做冒險點兒,但總勝過困坐愁城,空想發獃。」
楊恆早有打算,說道:「咱們和畫聖素昧平生,深更半夜的就不打擾他老人家了。」
蝶幽兒低聲說道:「黑魔鯊——吳道祖用來守島的看門狗。」
匡柏靈心神狂震,叫道:「師父!」凝眸望去,就見一位鶴髮童顏仙風道骨的白袍老者緩步從山岩後走出。他的相貌英俊儒雅,一頭銀灰色的長發寫意地垂泄到后腰,在月光下微微泛起紫光,頜下三綹長須,帶著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飄逸之氣,腰間束著一條七彩虹帶,在夜風裡輕輕飄蕩更添幾分仙韻。
楊恆悠然道:「謙謙君子愧不敢當,梁上君子倒也不賴。」
楊恆會意,縱身衝出光罩。四周的黑魔鯊見狀,立時圍剿了過來。
「師父……師父?」吳道祖喃喃低語,一步步走近匡柏靈,語帶哀傷地問道:「靈兒,你的心裏早教這小白臉佔滿了,還有我這個師父嗎?」
話音未落,幾條足有二十多丈長的黑魔鯊已砰砰撞擊在了光罩上。
他調勻內息認準紅石崖方向往山上行去,放眼周圍儘是一種不知名的參天古木,枝幹深褐葉片火紅,大片大片的紫色小花開滿地上,間或有一兩叢野生的菌菇。
「我可以等,」青年男子毫不猶豫地說道:「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我都會等著你。匡師妹,我郭霸郊對天發誓:此生一心一意對你,非你不娶!」
於是他亦步亦趨跟在匡柏靈的身後,始終保持著十多丈的距離。
匡柏靈大驚失色,沒想到師父竟從一個不起眼的足印上推斷出郭霸郊登島已有十數日的事實。她素來對吳道祖視若天神敬畏有加,再不敢說謊掩飾,雙膝跪地道:「師父,弟子不該騙您。請您治弟子欺瞞之罪!」
正在此際忽聽有人輕輕的一聲嘆息道:「靈兒,你真打算跟他走么?」
匡柏靈避開青年男子夾雜著三分懇切,三分悲傷,又有三分不舍的眼神,說道:「我不會背叛師門,更不可能為了你捨棄鳳凰島。」
只是其後兩人各自回返師門,便斷了聯繫。時間一久,匡柏靈也就逐漸淡忘了郭霸郊,偶爾想起卻仍是禁不住心潮起伏感懷惆悵。
「怎麼會?」楊恆微微地笑了笑,說道:「你能告訴我厲青原的去向,謝你還來不及呢。至於頌霜,我給她留了簡訊,她會理解的。」
蝶幽兒的眸中掠過一道驚異的光芒,心知黑魔鯊全身堅逾金鐵幾無軟肋,兼之力大無窮性情殘暴,便是單打獨鬥也足以教劍仙級的仙林高手頭疼不已。誰知在楊恆無堅不摧的掌力拍擊之下,這些橫行無忌的海中霸王竟連紙糊的燈籠都不如。
這時候鳳凰島漸近,只見碧波萬頃的海面上一座小島如山聳立,高逾百丈。而與其說它是一座海島,卻更像是一尊佇立在海中的巨型鳳凰雕像。整座島嶼掩映于漫山遍野的金紅二色林木中,在距離海面六十丈高的山脊兩側,各有一道寬長的石樑橫空出世斜斜指向天際,恰似振翅欲飛的鳳凰雙翼。
就聽匡柏靈冷冷說道:「郭師兄,我是來送你離島的。」
蝶幽兒咯咯輕笑道:「沒想到你還是位尊老守禮的謙謙君子。」
吳道祖在匡柏靈跟前停住腳步,緩緩彎下腰用手指托起她的臉蛋兒,凝視著她嬌美的容顏,徐徐道:「你是我的。有誰想把你從我身邊奪走,就必須死!」
楊恆又等了會兒,以防有人在暗中跟蹤蝶幽兒。此刻月上中天,皎潔的玉華將蘆葦盪照得銀白如雪,清涼的海風拂過他的臉龐,依稀能聞到海水的咸濕味道。
行出約莫兩柱香的光景,楊恆驀地往左前方斜跨三步,眼前蘆花翻飛如潮水般向兩旁退去,露出一線縫隙,正是通向山上的生門。
楊恆身法飄逸,好似魚翔淺底鷹擊長空,從容遊走在鯊群之中。他手起掌落例不虛發,一條又一條的黑魔鯊在海中接連消融。不等蝶幽兒數到三十,周圍的海域已然恢復平靜,視野里再也看不到半頭黑魔鯊的蹤影。
好個楊恆臨危不亂,手腕一抖掣出阿耨多羅劍化為軟鞭,隨著心念催動不斷變長,如靈蛇般游弋身周,捲住一條又一條花魄和奇形侏儒,轉眼間就像鞭炮似的將它們捆成一大串,運氣低喝往上方甩去。
他不敢怠慢,身形飛縱自生門中掠出,便已來到深褐色的山腳下。回頭望了眼白茫茫的蘆葦盪,楊恆不由暗自慶幸道:「若不是在盡淘岩修鍊時被逼著學了些許奇門遁甲之術的概要,只怕連這片蘆葦盪也難以通過。」
蝶幽兒嫣然一笑道:「傻哥哥,這樣不好么?」
「怎會是他?」儘管心裏已準備好接受任何一種答案,但楊恆仍禁不住吃驚了。厲問鼎和吳道祖,一為魔門巨擘,一為正道泰斗,多少年來一東一西分庭抗禮素不往來,可厲夫人卻背著丈夫將兒子帶去了鳳凰島。莫非石老爺子準備拜訪的故友也是同一人?
吳道祖悠然道:「你是為師最得意鍾愛的徒兒,所以我見你不肯背叛為師,堅拒郭師侄的懇請,心中甚為欣慰;但你也不該瞞著我接連多日在深夜裡來此與一個年輕男子私會。莫非在你心目里,為師是個不通情理的怪物么?」
「楊大哥,」忽然耳畔傳來蝶幽兒的話音,將楊恆從沉思中喚醒,「我把你從石姑娘身邊拉走,萬里迢迢地前往鳳凰島找厲青原,她不會怪我吧?」
她不由自主地往後瑟縮,又是傷心又是驚惶地叫道:「師父,靈兒知錯,以後不敢了!」
蝶幽兒甜甜一笑,欣然道:「還好,沒怪我棒打鴛鴦。」
忽然匡柏靈在一處山坳里停下,先向四周張望了一圈,便往下方的一座石洞走去。
三年前神藏峰大戰,天心池隨著宗神秀的身敗名裂亦土崩瓦解。郭霸郊流落江湖,生死不明也失去了消息。聞聽此訊后,匡柏靈心裏好不難受,卻不敢在師父和師姐們的面前表露出來。
更神奇的是山脊西面還有一道絳紅色的石崖拔地而起如鳳首般探向雲霄,教人不得不嘆服於上蒼的鬼斧神工,造化之妙。
在匡柏靈的記憶里,師父永遠都是那種從容不迫飄逸瀟洒的神仙風姿,卻從沒見過吳道祖如此憂傷失態的模樣,更不知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樣可怕的事情?
兒時的楊恆曾經坐在自家小院的桑樹下,聽母親敘說鳳凰棲海的故事。那夜的月亮很圓,星星很多,他趴在母親的膝上,瞪大眼睛望著幽遠的夜空,心裏升起無限的憧憬——要是能在大海上駕起一葉白帆,親眼看看那鳳凰化成的海島,該有多好!
楊恆躍上一頭黑魔鯊的脊背揮掌拍落,但見一蓬若有若無的金色光暈沿著黑魔鯊的龐大軀幹飛速向頭尾蔓延。所過之處黑魔鯊的身軀如陽春白雪一般融化,轉眼的工夫便徹底地消失在蝶幽兒的視線中。
她唇角含笑向楊恆傳音入密道:「一、二、三……」卻是在為他計時。
清除完擋道的黑魔鯊,楊恆也不重返光罩里,內息略一流轉騰身上岸。眼前是一片蘆葦灘,連接著一里多外的山腳。一人多高的蘆葦在海風中瑟瑟搖擺,似波浪般起伏不定,正是藏身的絕佳之處。他舒展神息,確定附近並無埋伏,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這不是匡柏靈么?」楊恆目送紫衣少女的背影,詫異道:「夜深人靜,她一個人要去哪裡?也好,我便悄悄綴在這丫頭的身後,總可上得紅石崖。」
吳道祖靜靜聽完,搖頭道:「不對吧,郭師侄你好像並非剛才上島,而是已在這石洞里藏了許多天!」他指了指腳邊的一個足印,接著道:「靈兒,七天前下過一場大雨,這是你在泥濘里踩出的足印。翌日天氣轉晴,泥土干后就將這足印留了下來,你未曾留意到吧?」
匡柏靈腦海里嗡地轟響,獃獃仰望著師父的臉龐,說道:「我是你的?」
海下暗流涌動一片漆黑,藉助奇魔花散發出的光亮,兩人悄無聲息地潛行出三百多丈。視線所及,已能依稀看到浸沒在海里的鳳凰島礁。
——「這個人嘛,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當蝶幽兒說完,楊恆即已猜到了答案。
匡柏靈一來心中有事,再則決計料想不到竟有人能悄無聲息地潛入鳳凰島,故此一前一後行出十余里竟未發覺身後有異。
蝶幽兒眨了眨晶瑩閃爍的眼睛,嬌笑道:「也許他是顧及厲夫人的清譽吧。」
郭霸郊見匡柏靈的面色游移不定,顯然是心中掙扎難以決斷,不禁又生出一線希望,軟語相求道:「好妹子,隨我去吧。我會好好待你,讓你一生一世都快快樂樂,幸福美滿。若違此誓,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楊恆默默注視著她嬌小的身影,緩緩點頭道:「小心!」
她一邊說一邊背著吳道祖向郭霸郊連使眼色。郭霸郊心領神會,介面道:「弟子適才在海上遊盪,見此處有座山島不由心生好奇。誰想剛一踏進蘆葦盪就陷了進去,若非匡師妹及時搭救,弟子此刻尚在那裡頭轉圈呢。」
他施動萬里雲天身法,與蝶幽兒背道而馳往山腳方向行去。雖然聽說過島上只住著畫聖吳道祖和他門下的彩虹七仙子,並無其他門人與僕從,但一路之上楊恆仍不敢掉以輕心。他久聞吳道祖學究天人才識廣博,不僅精通琴棋書畫諸般雜學,更是奇門遁甲之道的頂尖高手。假如自己一個大意撞入他在島上布下的陣法陷阱中,探島不成反做了俘虜,豈不糟糕?
兩人低聲談笑間都在暗自尋找登島的路徑。與其他名門大派壁壘森嚴截然相反,楊恆和蝶幽兒並未察覺到鳳凰島四周有人巡護守衛。島上山林茂密,霧氣繚繞,一派寧靜清幽的景象,好似一處任人遊玩的美景勝地。
「我並不是要你背叛令師,」青年男子急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接受我。」
爾今一樣的星空,一樣的圓月,海平面上的鳳凰島也遙遙在望。只是他並非駕著想象中的白帆,而是御劍乘風,飛翔在波瀾壯闊的海天之間。
未曾想半個月前郭霸郊竟偷偷溜上鳳凰島,陷入蘆葦盪中不得而出。恰巧那天是匡柏靈當值,將郭霸郊從蘆葦盪中救出。兩人久別重逢,當真是忘乎所以,歡欣激動,一直喁喁私語到太陽下山,仍是依依不捨。
匡柏靈聞言心中一陣的迷惘煩惱。她和郭霸郊的事至今還是樁不為人知亦不敢告訴給任何人的秘密。兩人其實早在當年正道五派圍剿東崑崙的時候便已相識,激戰中郭霸郊奮不顧身,將她從四個滅照宮高手的圍攻里救了出來,自己卻受了重傷。事後匡柏靈前往探望,兩人又相處了大半日,均都對彼此大生好感。
這句話好似一盆涼水澆在了那青年男子的頭上,他滿臉的喜色蕩然無存,半是傷心半是失落地問道:「你……決定了,不跟我一起走?」
誰知在山林里行了小半個時辰,原本以為不消半頓飯工夫就能走到的紅石崖,卻仍在遠處遙遙相望。楊恆心道不妙,停步尋思破解之道,奈何瞧了老半天也沒能看出哪裡古怪,只覺得林中樹木花草乃至山石泥土均都毫無異狀,偏偏自己卻被困在其中不得要領。
兩人凝目打量片刻,不約而同地又將視線投向海面下方。蝶幽兒清叱一聲,奇魔花銀芒微閃,撐起一團透明的光罩,將兩人籠罩在內,齊齊沉入海里。
匡柏靈芳心顫動,一個「好」字幾乎脫口而出,卻猛地想到自己也曾經對著師父立下過類似的毒誓。望著郭霸郊熱切的目光,她的心裏一片迷亂,委實不曉得自己該如何抉擇。
匡柏靈嬌軀發抖,頭垂得更低,顫聲道:「原來師父您早知道了。」
郭霸郊一驚,眼看自己的行藏暴露,忙定了定神躬身施禮道:「弟子天心池門下郭霸郊,拜見吳師叔!」
暗處的楊恆也是大感意料之外,心道:「這吳道祖下手夠狠的!只怕匡姑娘也有麻煩,她為人雖是驕橫刁蠻了些,但看在匡掌門的面上我不可不救。」當下凝息靜觀,掌心暗蓄功力隨時準備救援匡柏靈。
楊恆搖了搖頭,回想昨夜石鳳陽在小竹林中對自己所說的話,隱約預感到事情絕不會這麼簡單,那更像一種最後的交代。
郭霸郊見此情景,連忙道:「吳師叔,這不關匡師妹的事,都是我不好!」
匡柏靈深知師父絕無可能答應,說不定還會因為自己違背了入門的誓諾,將她一怒之下趕出鳳凰島。這些日子她過得既甜蜜快樂,又緊張害怕,左思右想到底覺得這樣下去終非長久之計,為了天道夢想惟有揮劍斬情絲,說服郭霸郊離開。
「左青龍,右白虎,」楊恆靈台警兆立生,仰望夜空中紛紛洒洒的蘆花,嘴裏喃喃低語道:「丙火轉乙木,換青龍,開生門,上九之變怒要妄行……」身形亦隨之忽左忽右,忽快忽慢在蘆葦盪中穿梭往來。
楊恆不禁暗暗佩服起吳道祖,揣測道:「也不曉得幽兒那邊的情形如何?」
山林中漸漸恢復寧靜,楊恆的心情卻絲毫無法輕鬆。適才一番短兵相接,讓他知曉這些草木所化的花魄精靈雖然厲害,卻絕抵擋不住阿耨多羅劍的神威。想要離開這個鬼地方,最直截了當的辦法莫過於披荊斬棘殺出一條路來。然而如此一來勢必會鬧出動靜,任誰都會知道這島上來了生人。
吳道祖深邃平和的目光注視著郭霸郊的臉,搖搖頭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況且郭師侄還是秋兄的關門弟子?」
光罩微微搖晃,蝶幽兒一面運功穩住,一面喚道:「楊大哥!」
正當他陷入進退維谷之際,忽然覺察到遠處山林里有異,似有人朝這裏奔來。
楊恆屏氣斂息落回地面,將阿耨多羅劍收入掌心,嚴陣以待靜觀其變。
蝶幽兒迴轉過身,沒有讓楊恆看到自己臉上的那抹淡淡的悵然之色,身形在濃密的蘆葦盪中忽隱忽現倏然去遠。
「楊大哥,」蝶幽兒停住身形,眺望鳳凰島道:「咱們是正大光明的遞帖子登島拜會吳道祖呢,還是先悄悄找到厲青原母子再說?」
吳道祖雙手負后,望著他道:「郭霸郊……你是秋梧桐秋兄的關門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