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三部曲 第四集 捨我其誰

第九章 宮主

三部曲 第四集 捨我其誰

第九章 宮主

也許所有人都生活在矛盾中,於是自己也變得矛盾。惟一不同的只是人們面對矛盾時所作出的選擇。
難道當年的荒唐又要重現——只是為了一個女人,楊恆也要拋家棄業,甚至不惜與自己為敵?!
石頌霜俏臉微紅,迎著楊恆的目光羞澀一笑,也將自己的酒碗端起。
「啪啪啪啪!」楊惟儼的體內傳出一陣清脆爆響,冒起濃烈紅光,身體卻已僵硬。
眼見南宮北斗一送再送,楊恆只好停步道:「老爺子,難不成你要把咱們送到東崑崙,再讓我送你回來?」
「老宮主!」盛西來和凌紅頤搶先趕至,一左一右抱起楊惟儼,就見雙目圓睜,渾身開裂,呼吸已然停止。
楊恆愕然回頭,只見翟寬頻著幾個紫霜衛隊的弟兄架著軟轎追了過來。
她越加消減清瘦,眼裡布滿血絲,神情卻歡愉喜悅,正脈脈凝視著楊恆。
未曾想剛走出不遠,就聽翟寬在身後叫道:「楊兄弟,等一等!」
夏侯德道:「我們商量過,可以借鑒當年封印地府通道的法子,照葫蘆畫瓢——煉製一座鎮鬼塔將裂口封住。但要煉成鎮鬼塔,卻需上百位一流高手分作十二班,九天之內日夜不停輪流上陣。可惜咱們傷兵滿營,能夠格煉製鎮鬼塔的高手,滿打滿算也湊不足半數。」
「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楊恆默默地問自己道:「在他內心深處是否真的絲毫不顧念父子祖孫之情?如果是,他為何會因為楊北楚父子相殘的慘劇而飽受刺激走火入魔?如果不是,他何以走到這般田地?」
楊恆臉上的笑容驟然凝定,張開的臂膀僵直在了半空。
盛西來說道:「鎮鬼塔,不是只需九天就可以煉成么?那也快了!」
「哇——」楊恆大吐一口淤血,身子一軟單膝跪地,體內迸裂出駭人的妖艷紅光。他喘息著朝後擺擺手,阻止石頌霜等人救助,用左手撐地昂頭仰望楊惟儼,艱難地回答道:「走火入魔,神息已亂……而且橫掃天荒訣仍有莫大缺陷未能解決,再不停下很快會殃及自身——」奮力挺腰再次站直了身軀!
楊恆正欲回答,突然看見谷口外緩步走近一人,對他說道:「真源——」
他恨過楊惟儼,恨得咬牙切齒,至今也沒能完全釋懷。但在和他不斷的接觸碰撞中,楊恆卻發現彼此隱藏於骨子裡的固執是如此相似。
正在低頭沉思封印之策的南宮北斗驀然抬頭,望向小濟山方向嘿嘿一笑道:「這小子——我就知道他們饒不了他!」
楊恆下了軟轎,由眾人相伴來到為楊惟儼臨時搭建的靈帳前,一眾穿白掛素的護衛齊聲唱諾道:「楊副宮主到——」
南宮北斗豪氣奮發,宏聲道:「大伙兒幹了它!記得替死難的兄弟們多喝一口!」
楊恆露出一縷溫馨笑容,略略沖減去臉上的陰雲,說道:「咱們先和你義父打個招呼。不管怎麼說,多虧他的靈石靜室我才複原得這麼快。」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真禪神情冰冷毫無歡欣之色,漠然佇立在谷口緩緩打出一串啞語。
南宮北斗望見楊恆,面露喜色揚手招呼道:「楊兄弟,過來坐!」
然而此際心裏最不好受的不是石頌霜,不是南宮北斗,卻是楊惟儼。
祭拜過後楊恆由石頌霜攙扶著吃力起身,心頭百感交集,久久無言。
經過聯手煉製鎮鬼塔,魔教與滅照宮兩家高手非但化干戈為玉帛,更生惺惺相惜肝膽相照之情。兼之如今雙方的當家人意氣相投堪稱生死之交,更不虞翌日還會兵戎相見,再起干戈。
盛西來呆住了,取出保命靈丹就往楊惟儼緊閉的嘴裏猛塞,左掌拚命向他體內輸入真氣,但已沒了生息。
凌紅頤見楊恆不願答應,玉容一肅問道:「阿恆,你自認是楊家子孫,可還記得那本存放在千秋堂中的家譜?!」
楊恆的面色彤紅,越來越多的淤血從喉嚨里嗆出,呼吸聲逐漸粗重急促,走得越來越慢。每向前挪一步,都好像那就是盡頭。
楊惟儼口鼻溢血,紅霧狂噴,徹底陷入走火入魔的狀態之中,哈哈大笑道:「我、我撞你……個鬼!」氣促面赤,身上肌膚裂開一道道殷紅裂痕,卻不見鮮血流出。可是他右臂儘管抖動得幾乎無法自持,卻依舊狠狠擊向楊恆的頭頂。
凌紅頤上前兩步,清聲道:「那就看著我,看著盛護法、尤護法、鷓鴣堂主和在這靈帳里的本宮部眾,還有已躺入棺槨的楊老宮主,想一想你骨子裡流得的誰人之血?就忍心滅照宮從此群龍無首為人所欺?就忍心你爹爹以性命捍護的東崑崙從此衰落,日益凋零?」
「煞息天電——」南宮北斗低頭俯瞰楊惟儼猙厲的臉龐,低啞的嗓音道:「專破一切神息,當年盛老教主便是不幸命喪於此劫之下。楊老官兒早已走火入魔,卻還強運神息絕學錯亂內息,終是引來天電劈擊,激起魔意反噬翹了辮子。」
石頌霜溫婉應道:「你去哪裡,我便去哪裡。」
這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齊,直蓋過天上的雷電聲。到後來連南宮北斗、司馬病等人也一起加入進來。
忽然之間楊恆發現自己其實對楊惟儼知之甚少。而當他想做了解時,斯人已逝。
時間彷彿放緩了腳步,每一秒都被延伸拉長,瞬間彷彿有幾百年那麼漫長,而楊惟儼身周的八十一面赤旗卻還有一半多尚未祭出。
楊恆的臉色亦在瞬間改變,但不是驚恐更不是慌張,而是焦急地大聲叫道:「息撞靈門,心不自受——快收勢!」
比起昏迷前,他身上的傷更多了,繃帶也纏得更密了,好在肋骨的斷口正漸漸愈合,丹田裡真氣如絲如縷汩汩流轉,似乎也恢復了不少。
當下石頌霜小心翼翼地攙扶楊恆出了靜室,繞閣穿廊來到小紅廳。
兩邊一片唏噓之聲,突然石頌霜含淚呼喊道:「阿恆,往前走,別倒下!」
薄雲天微微一笑道:「楊兄弟,那天的酒大哥和我還原封不動地替你留著。就是等你醒后,咱們一塊兒來喝。」
楊恆眨眨眼睛,有點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我在猜想,如果他死前仍有一絲清明神智,會否為所做的一些憾事後悔?」
楊恆一怔問道:「這事到現在還不能解決么?」
看楊恆神情困惑,薄雲天主動為他解釋道:「咱們正在商議封印地府通道的事兒。」又轉身朝侍立背後的小童低語幾句。
薄雲天笑道:「今日說什麼老夫也要破例一次。希望很快我還能喝到另一碗酒。」
靈帳里先是一片反常的寂靜,繼而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繼而這歡呼聲像是長了翅膀,飛快地傳遞到營地的每一個角落,甚而連對岸的魔陀宮裡也能聽見。
他點燃香火,來到近前俯身祭拜,兀自不能接受三魔四聖中唯一與自己血脈相連的滅照宮宮主楊惟儼此刻便安靜地躺在面前的棺槨里就此長眠。
但楊恆卻是驚喜交集,展開雙臂迎上前道:「真禪,你能說話了?」
此刻,惟有苦忍,信任他,跟隨他,才是對楊恆最大的理解與支持。
翟寬插嘴道:「好在那日盛西來和凌紅頤來探病時,主動提出代我們暫守地府裂口,咱們才能多騰出點兒人手來。」
翟寬按牢楊恆的肩膀,笑道:「你知不知道,當教主命我帶人給你抬轎時,紅廳里有多少雙眼睛艷羡地瞧著翟某?你可不能讓我丟了這美差!」將手一揮,四名紫霜護衛抬起軟轎健步如飛往魔陀宮外行去。
當下眾人計議已定,分頭行事。有了滅照宮群豪襄助,煉製鎮鬼塔之事水到渠成。
「哈!」楊惟儼的笑聲戛然而止,身軀就像是被狂風吹斷桅杆的帆船在空中搖晃沉浮,體內神息被破入的電流攪得錯亂狂暴,碎裂絞斷著全身經脈,向外膨脹爆裂。
歡呼聲稍停后,楊恆想起一事,說道:「凌姨,麻煩你安排部分人手繼續襄助魔教留守地府裂口,等到南宮教主他們煉成鎮鬼塔后再行撤離。」
楊恆打量四周,發現自己是躺在了一間充滿鍾靈氣息的封閉石室里。屋裡靜悄悄的,只有石頌霜陪著自己。
緊跟著魔教一眾人等齊聲呼應道:「往前走,別倒下!」
楊恆失神道:「這事你們決定吧,我腦子裡亂糟糟的什麼也想不了。」
終於,楊惟儼倒在了自創的橫掃天荒訣下,而煞息天電只不過是個誘因而已。
楊恆呆了一呆,卻知那分明是楊惟儼的氣話,骨子裡的意味可能是截然相反。
說著她的語氣微微和緩,繼續道:「我知道你對老宮主尤存心結難以紓解,不願繼他衣缽。但放眼四海,滅照宮主之位,舍你其誰?」
翟寬衝著身後的部下使了個眼色,眾人不由分說圍住楊恆便將他抬起穩穩放在軟轎上。
就在眾人愕然相望之際,他強烈顫抖的右掌已襲至僅距楊恆胸前三尺,卻陡地發出一記震耳欲聾的爆吼,七竅噴血身軀扭曲蜷縮,飛跌摔落在泥濘里。
自己曾屢次告誡他不可強運尚存缺陷的橫掃天荒訣,可對於一個已經走火入魔且極端驕傲自負的人來說,這種提醒反而會激起他恃強修鍊的決心。
楊恆搖頭道:「煉製鎮鬼塔需要百余位高手合力,魔教至今人手不足。」
「我想他不會,」石頌霜緩緩道:「否則他就不是楊惟儼了。」
※※※
從他的開裂的肌膚下煥動出深紅色的光流,濃如鮮血布滿全身,張嘴「噗」地噴出一大蓬血霧。
「啊?」誰也想不到楊惟儼竟會不念祖孫親情,向楊恆猝下殺手。
凌紅頤道:「這是眾位兄弟一致的決定,何況由你繼任也是老宮主生前意願。」
楊惟儼遽然意識到,楊恆的警告並非恫嚇,更非無知的妄語,心中不由一寒,卻依然咬牙催運魔功欲圖壓下亂流,不意激得氣血爆涌直衝腦際,完全吞沒了心神。
此刻魔教群豪也早已將楊恆當做自家兄弟,紛紛起身問候,更無半點隔閡。
楊恆一省,拊掌道:「好,那就請尹堂主護送老宮主靈柩先行南歸,待咱們襄助南宮教主煉成鎮鬼塔后,回山匯合。」
那聲音嘶啞低沉,宛若兩片金屬相互摩擦發出的異響,教人聽了極不舒服。
馬羆勁急道:「可我們都親耳聽到老宮主當眾說:『想替滅照宮做主,等老夫死後!』顯然于老宮主心中早已將你默定為百年後的接班人。」
更令楊惟儼不無惱火的是,在他看來楊恆之所以要替魔教出頭,完全是為了石頌霜——那個站在楊恆身邊南宮北斗的義女,就是她唆使楊恆與自己作對。這不由令他想到自己的兩個兒子,尤其是當年楊南泰劫走明曇闖關下山的舊事。
不一刻的工夫,眾人來到滅照宮位於小濟山的營地。遠遠便瞧見營中白幡招展一片縞素。聞知楊恆到來,盛西來、尤顧東和凌紅頤三大護法率眾出迎。
也是楊恆來得巧,不僅南宮北斗和薄雲天在場,凡是能動的魔教高層人物俱都雲集在廳內,正圍著桌案議事。
魔教群豪亦各自取酒端起,石頌霜見薄雲天也端起了酒碗,不禁訝異問道:「薄三叔,你不是一向滴酒不沾么?」
楊恆深吸一口氣,邁開近乎麻木的腿,又穩穩踏出一步。頭頂上赤旗翻騰,不住湧入,靈台在狂熱戾氣的衝擊下如同暴風驟雨里的一株小草,被吹得東倒西歪卻始終不願倒下!
楊恆被掌風波及,身軀往後仰倒,石頌霜飄飛而至,剛好將他擁入自己的懷抱中。
遠遠出乎他的意料,橫掃天荒訣,自己苦心創悟的無敵絕學,原本應該是威風八面,驚天動地的。一招既出,即可蕩平寰宇,萬人俯首才對。可為什麼,楊恆明明已重傷在身,也明明沒有做出任何抵抗,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橫掃天荒訣卻遲遲未能將他擊倒?
忽聽凌紅頤道:「阿恆,我們都在等你蘇醒,好決定何時扶靈回山為老宮主大葬。」
來到身前,他笑吟吟道:「南宮教主怕你傷勢未愈,不宜步行,特命在下帶人用軟轎將你送上小濟山。」
「滅照宮主之位,舍你其誰?」凌紅頤的話語再次深深震撼楊恆。他感受到群雄殷切期待的眼神。但這眼神絕非仰以自傲的風光與榮耀,而是他們寄託的信任,寄託的責任,那壓力是如此之重。
這時十余名小童端著擺滿酒碗的盤子魚貫而入,走到薄雲天的身後。
楊恆心情激蕩,卻知南宮北斗仍需商議煉製鎮鬼塔之事,自己不便打擾。於是他和石頌霜起身告辭,相攜前往小濟山祭拜楊惟儼。
楊恆心底流過一股暖意,站起身接過一碗酒,喟嘆道:「今天這碗酒,總算能踏踏實實地喝下去了。」
而當楊恆作出抉擇后,也是一陣難以言喻的輕鬆,環顧群情激動的滅照宮眾豪,暗暗道:「從今往後我就要和你們榮辱與共,結為一體了。」
石頌霜明白他問的是楊惟儼,低聲道:「他遺體已被運回滅照宮在小濟山的營地里,準備回返東崑崙后發喪安葬。」
楊恆神志恍惚一下沒反應過來,詫異道:「你們說什麼?」
楊恆的心緒一陣酸楚難言,接過凌紅頤遞來的三炷清香,默然道:「斯人已逝,不管生前多少恩恩怨怨,也都該隨著這香灰一起化了。」
「哼!」楊恆咽下湧上喉頭的鮮血,身子搖了搖險些栽倒。但他很快就重新穩住,好似雙肩上背負著泰山北斗,每一步都擊打在了所有人的心頭。
「阿恆,你在想什麼?」石頌霜見他久久不語,輕聲問道。
「我殺了你!」眼見自負是無敵天下的橫掃天荒訣竟無法奈何遍體鱗傷油盡燈枯的楊恆,楊惟儼身軀顫動越來越明顯,口鼻中噴出紅色濃霧,終於惱羞成怒徹底失去理智,眼中閃著凶狂熾烈的光芒,驀然縱身振臂,一掌往楊恆頭頂擊去。
楊恆走進靈帳,一股香燭氣息撲鼻而來。楊惟儼的遺體已存放進了棺槨之中,全身被白綢覆蓋,遺體周圍灑滿防止肉身腐壞的駐顏粉。
他活動了一下手腳,坐起身道:「我要去小濟山祭拜,你去么?」
當日中午眾人又在魔陀宮大醉一場,散席后楊恆率眾南歸。南宮北斗和薄雲天率領魔教群雄下山相送,直到河谷之外。
石頌霜緊緊咬住櫻唇不讓自己驚呼出聲,她的心隨著楊恆搖搖欲墜的背影載沉載浮,將要碎裂,卻強自按捺著出手襄助的衝動,默默替他祈禱。
此刻的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久別重逢的真禪——自己的兄長,見面的第一句話竟會是:「我才是楊惟儼的長孫,把宮主之位還給我!」
「你醒了?」石頌霜對他嫣然一笑,說道:「這是義父療傷修鍊專用的『靈石靜室』,從你昏迷到現在的七天里,就一直躺在這兒休養。」
赤旗猛烈晃動卻並未受損,綠電如水銀瀉地倏然沒入了楊惟儼的體內。
渾渾噩噩在睡夢中不知度過了多少日夜,楊恆終於蘇醒過來。不出意料之外,睜開眼睛第一個看到的,便是石頌霜。
到了第十天頭上由南宮北斗和楊恆聯手主持,將鎮鬼塔封印在地府通道的裂口上,又樹碑立傳以紀此事。
楊恆思緒一片煩亂,只覺得此時此刻委實沒有心情來討論這事,不無苦澀道:「他活著的最後一刻,他想拼盡全力殺了我,哪有想到傳位?」
魔教群雄轟然響應,將各自碗中已珍藏了近十日的烈酒一飲而盡。
南宮北斗、司馬病、盛西來、凌紅頤等人紛紛掠身飛起,口中叫道:「小心!」奈何鞭長莫及,已無法阻截住楊惟儼。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已有決斷,用低沉而堅定的聲音道:「明天扶靈返山,為老宮主發喪榮葬!」
不自禁地,楊恆凜然想到:除了身為女性的娘親,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楊家人,便只剩下了自己和不知所蹤的真禪。
尤顧東和盛西來對視了一眼,兩人莫逆於心,說道:「如果可以,我們想明日一早便啟程回山,好讓老宮主早日入土為安。不過……如今你已是滅照宮的繼任宮主,此事終須你點頭同意。」
「喀喇喇——」電光石火間,又是一道金綠色的閃電撕裂長空劈向人間。隨之詭異的一幕發生了:這道閃電不知為何突然中途變向,狠狠劈擊在楊惟儼祭起的十數面赤色光旗上!
「七天,難怪醒來以後感覺舒坦許多。」楊恆問道:「外面情形如何?」
鷓鴣天大聲道:「阿恆,在你為老宮主上過三炷香后,便已是咱們的新任宮主了!」
石頌霜的腦海眩暈了一下,七丈多的距離,已超出阿耨多羅花所能保護的範圍。她更不敢想象楊恆而今以垂危之軀,又如何能接得住楊惟儼的暴怒重掌?!
他隱隱意識到問題所在,當自己祭起橫掃天荒訣時,這場對決變成了一場心與心的較量,卻無關乎雙方的功力。而楊恆似早預料到這一點,所以才敢不顧重傷之軀挺身應戰,顯然他看破了自己絕學中最大的破綻。
楊恆「哦」了聲,出神半晌。直至現在,他仍不能相信楊惟儼竟然真的死了。
楊恆在南宮北斗身旁坐下,見桌面上擺放的仍是一張地圖,在圖上標註的一座山谷中心部位,赫然打了一個粗大的叉。
往事一幕幕回放過腦海,樓蘭初遇,江心重逢,再戰崑崙閣,長街立約……一片片零碎的記憶無論如何也拼湊不起一個完整的楊惟儼。
楊恆昏沉沉的腦海似有晨鐘撞響,神情莊重道:「烈日秋霜,忠肝義膽,千載家譜——楊恆不敢忘!」
楊恆倚靠在石頌霜的懷中,視野模糊地看著楊惟儼,彷彿沒有聽見南宮北斗的話語,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複雜難言的神情,喃喃道:「死了,他真的死了么?」旋即一陣天昏地暗,失去了知覺。
「是么?」楊恆沉吟半晌,自失地搖頭笑道:「奇怪,我怎麼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如今楊惟儼死了,一觸即發的血戰亦隨之終結。但楊恆心裏仍是沉甸甸的,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楊恆這才回過神來,大吃一驚道:「這是誰的決定,為何我一點兒也不知情?」
念及於此他的胸中燃起滔滔怒焰,全身肌肉不停跳動,催動滿空飄揚的赤色光旗排山倒海般轟向楊恆。
南宮北斗哈哈一笑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小兄弟,珍重!」
楊恆心下感動,可望著這些從血火中倖存下來的紫霜衛隊男兒,怎也無法坦然接受讓們替自己抬轎的提議,急忙擺手謝絕道:「我的傷不礙事,走走反能松活筋骨。」
尤顧東笑道:「嘿嘿,南宮北斗死要面子活受罪,就是不肯開口來求咱們。這事好辦,他缺多少人,咱們出多少人!」
他抬起頭,望著天空中交織狂烈的電光,微吐一口氣道:「從前老子壓根不信天意,現在卻他娘的不得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