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三部曲 第四集 捨我其誰

第八章 無敵心

三部曲 第四集 捨我其誰

第八章 無敵心

蘇醒羽見狀叫道:「老宮主息怒,無論如何他也是您的孫子啊!在下這便率人殺入夏宮,將魔教餘孽一舉蕩平!」於他而言,私底下倒也頗為贊成楊惟儼敉平魔教的決策。畢竟魔教滅亡后,他所執掌的排教便能一躍成為仙林第一大教,進而北上拓疆再無羈絆。
南宮北斗一愣,卻見楊惟儼隨著魔功提升,臉上的神情變得越來越暴戾狂亂,眼睛閃爍著駭然的詭異紅芒,大喝道:「看老夫的橫掃天荒訣!」雙手法印高舉托天,身周凝聚的九九八十一面赤旗光芒暴漲,幕天席地湧向楊恆。
「呼——」石頌霜全力撐開阿耨多羅花,將光罩舒展至方圓三丈。
此刻在夏宮內殿的一間靜室里,楊恆和石頌霜正享受著大戰後難得的悠閑時光。
初升的旭日剛露了一小會兒臉,便急忙忙躲到了濃重的墨綠色雲層背後。幽暗的天空里密布著一道道五彩繽紛的流光,遠方隱隱有沉悶的雷聲傳來,似乎正在積蓄著可怕的能量,一場暴風雨已近在眼前。
楊惟儼冷笑道:「我沒工夫咬文嚼字,更不用你來教我什麼是祖訓!」
「嗯,」石頌霜緊咬貝齒,嬌軀亦開始漸漸顫抖起來,強忍痛楚道:「還好……」
楊惟儼的眼神漸轉狂亂,宏聲大笑道:「妙極妙極,老夫正要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是天下至尊,什麼是所向無敵!」
楊恆跨上一步,朗聲道:「這是楊廷昭公親筆所書,算不算祖訓?」
楊恆走到南宮北斗身後,伸手按在他劇烈起伏的肩膀上,微笑道:「老爺子,你別光火。這是我們老楊家的事,我會用老楊家的方式來解決。」
楊恆坦然道:「因為我向南宮教主要求一炷香的時間,希望能勸你改變主意。」
於是除了滴酒不沾的薄雲天,人人都搶上前來伸手端酒,氣氛一時熱烈之極。
薄雲天遲疑了下,提醒道:「楊恆,如果楊惟儼真的瘋了,你和他說什麼都沒用。別忘了,當年楊南泰就是因為違抗他的命令,被關進百丈崖整整幽禁了七年。」
不料眼前驀地絢光大盛,石頌霜祭起阿耨多羅花護住楊恆。楊惟儼的右掌砰然拍擊在了璀璨奪目的光花之上,不僅沒能傷到楊恆,反震得自己往後連退兩步。
上兵伐謀,只有像南宮北斗那樣的莽夫才會一味逞兇鬥狠,不知謀划。
念及於此他的唇角逸出一絲自得的笑意,而隨後,笑容凍結在唇角變成了些微惱怒,鼻子里發出不滿的低哼,他收住了腳步。
楊恆望著楊惟儼身周急遽增強的可怕氣勢,急急道:「先父在世時曾有教誨:『楊家的子孫但有一息尚存,就絕不容外人欺負到自家頭上!』假如老爺子要對楊老宮主出手,卻教我何以自處?」
楊恆沉默片刻,低聲問道:「可有找到化解花靈精元的辦法?」
楊恆的身軀一顫,臉上顯現一縷赤色,但他的目光依舊清亮,步履依舊沉穩,繼續前行道:「收手吧,這場對決不會有勝負。我只想讓你知道,你征服不了我,更不可能征服天下!」
當然,在此之前楊恆還必須先享受過毒郎中司馬病的高超醫術,將左肋的斷骨續接歸位。他的身上又被密密麻麻的繃帶包裹了起來,鼻子里聞到的也全是藥味。
司馬病夫婦和蒼山魅姥也站出來道:「咱們也去見見楊惟儼!」
楊恆搖頭道:「多謝諸位好意,請放寬心,我自有主意!」
薄雲天道:「我們已做了準備,將所有能動的人手都召集到夏宮,至於那些重傷的教中兄弟卻來不及運走了。不過楊惟儼一世梟雄,想必不至於拿他們出氣吧。」
楊恆不答,望向南宮北斗道:「老爺子,給我一炷香的時間。讓我勸說他改變主意,立刻撤兵。這碗酒……等我回來再喝吧。」
楊恆肅然道:「你公然藐視先祖訓誡,不思澄清天下平定鬼亂,一意趁勢爭霸塗炭生靈。楊廷昭公在天之靈有知,豈能瞑目?」
提到天妃,石頌霜的神情一黯道:「沒想到她竟是在騙我,但我還是很感激她。」
他身形將將站穩,猛感側旁一道金風掠過,楊惟儼倏然飄身出掌拍向楊恆,冷喝道:「小畜生,還不滾開!」
楊恆搖搖頭道:「你應該知道,這裏所有的人,都是無所畏懼與地府惡鬼浴血奮戰的勇士,即便是死,也未必能令他們低頭。」
「砰!」一掌之下楊惟儼右臂酸麻,退出了五步之多。再看阿耨多羅花紋絲未動,那嗡嗡的光流輕響更似是對他的譏笑。
石頌霜玉頰暈紅卻沒說話,顯然是將話語權交給了楊恆。楊恆的身子骨雖然動一動都疼,卻無礙於嘴皮子上的功夫,輕笑道:「那得看你有沒有帶紅包了。」
楊惟儼眉宇煞氣狂涌,面色漸漸變紅,體內散發出騰騰光霧,已是動了真怒。
楊惟儼怔了怔,看到楊恆微含笑意的面容愈發怒不可遏,抬掌便欲出手。
石頌霜連忙抬手拭去臉上的淚水回首望去,就見南宮北斗抱著一壇酒,打開房門頭一個走了進來,在他身後還有薄雲天、翟寬、司馬病夫婦、蒼山魅姥等人,頃刻間就把屋裡擠得滿滿當當。
想到如此局面全賴自己運籌帷幄之功,楊惟儼稍感沮喪的心情又舒坦了不少。
楊惟儼毫無訝異之色,嘿然道:「南宮北斗呢,他害怕了?」
聞聽此言,石頌霜情不自禁地悄悄望了楊恆一眼,唇邊漾起一抹甜甜微笑。
楊恆徐徐放下酒碗,沉聲道:「頌霜,扶我下床!」
石頌霜穩住阿耨多羅花,漠然說道:「楊老宮主,阿恆好言相勸字字在理。你不肯聽也就罷了,何故出手傷人呢?」
這時候門外響起腳步聲,好像是有許多人正朝著靜室走來。
他振聲長嘯,無視於天幕上裂過一道道驚電。漫天灑落的綠色雨珠被他的嘯聲震得如潮飛卷,第一面赤旗毫無阻擋地轟入楊恆頭頂。
假如他沒有受傷或有擁有八成以上的神息,自可運起金剛真經和楊惟嚴一爭短長,而今卻只能憑藉在參天石上修鍊凝定的歸真禪心與之抗衡。
「擔心什麼,」楊恆微微一笑道:「難不成它還會成為第二個天妃?」
南宮北斗愣了愣,又不以為然地笑道:「娘的,管它呢!只要高興,就算一塌糊塗又有什麼打緊?」
「這更麻煩,」薄雲天緩緩道:「正常人不會幹的事情,瘋子卻是肆無忌憚。」
林婉容打趣道:「南宮教主,你是頌霜的義父,又和阿恆稱兄道弟,這輩分可是亂得一塌糊塗了。」
聞聽此言眾人不由得盡皆笑了起來,翟寬起鬨道:「楊兄弟,我倒想問問咱們喝的到底是慶功酒呢,還是你和石姑娘的喜酒?」
楊恆笑了,道:「我記得了,相信他聽后一定會頭大如斗——說到拼酒,普天下只怕沒有一個人能是南宮老哥你的對手。」
他輕輕掙開石頌霜的縴手,緩步向前高聲道:「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任何絕學可以至尊無敵——爺爺,我會證明給你看!」
「你指的是那記悶棍么?」楊恆沉著地回答說:「除了你,沒有人願意打這仗。」
「放肆!」楊惟儼目露殺機,厲聲喝道:「老夫還輪不到你來教訓!」
豈料能夠輕而易舉抵擋住楊惟儼剛猛無雙掌力的阿耨多羅花,卻無法封架這一面面看似輕盈空幻的赤旗,被一蓬蓬紅芒穿越而過直罩楊恆頭頂。
根據最新的情報,經過半宿的慘烈激戰,魔教傷亡過半代價慘重,已不堪再戰。而他所統帥的,則是養精蓄銳多時的虎狼之師,勝負自無絲毫疑異。
楊惟儼抬眼看了看天,走進了夏宮中庭。從大魔陀山腳一路上行,直至目前他沒有遇到任何的抵抗。沿路所見都是尚未來得及清理的屍首和斑斑駁駁的血跡,各種魔兵鬼刃丟得滿地都是,想見昨夜那場血戰的殘酷壯烈。
南宮北斗拊掌道:「好,等下回楊兄弟請喝喜酒的時候,老子定會備上一個大大的紅包!」在桌上擺開海碗,親手倒酒道:「來,先干他娘的一碗!」
南宮北斗怒道:「狗屁一炷香!你為了我教中兄弟跟自個兒的瘋子爺爺拚命,我這個教主若待在殿里不出,豈不成了狗娘養的縮頭烏龜?」
「放屁!」楊惟儼暴怒大吼,不顧一切地催運神息,赤色的旌旗奔騰呼嘯,源源不絕地湧入楊恆體內,由內而外迸射出炫目光華。
「喀喇喇——」他的話音未落,如同冥冥中有了回應,天空上猛然亮起一道金綠色閃電,就像天公張開的怒目,頓時風雲變色大雨傾盆,人人心裏俱是凜然一驚。
石頌霜回答道:「外公教了我一套運功疏氣的法門,能在精元發作時緩解痛苦。司馬大哥也在查閱醫書典籍,希望能從中尋到線索。相信總會有辦法的……」說到這兒,她手撫胸口秀眉微微一蹙,面色漸轉蒼白。
楊惟儼本想出掌教訓一下楊恆也好就坡下驢,哪知被石頌霜祭出的阿耨多羅花輕輕鬆鬆將掌力擋下,更感臉上無光,勃然怒道:「好啊,你們是鐵心要和老夫作對到底!」掌力提至八成,猛往阿耨多羅花上擊落。
楊恆打量著楊惟儼,此刻在他的臉上絲毫看不出走火入魔的瘋意,但雙目深處透出的寒光分明不同以往。在他的身後,是滅照宮的千軍萬馬,而自己這邊只有石頌霜的相伴。兩面的實力對比,只會教人想起螳臂當車的成語。
鴉雀無聲中,盛西來、尤顧東、凌紅頤、蘇醒羽、穆恆峰等人齊齊駐步,所有人的目光都悄然越過楊惟儼偉岸的身軀,凝落在楊恆蒼白的臉龐上。
他的身後是由近千名滅照宮、排教、點蒼劍派高手組成的聯軍,還有部分人馬被他安置在了宮外,隨時準備圍捕從魔陀宮內逃出的漏網之魚。
突然就見南宮北斗率領眾人從內殿闊步而出,大喝道:「楊老官兒,老子在這兒!有氣往自個兒孫子頭上撒算什麼本事?今日老夫奉陪到底!」
鷓鴣天不由暗吃一驚,他不願傷了小魑,當即收身後翻,佯怒道:「好個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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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咱們說好了,給我一炷香的工夫。」楊恆注視著楊惟儼如瘋如魔的身影,面色愈加發白,徐徐說道:「我想時間還沒到。」
楊、石二人自能領會鷓鴣天的這番好意,可小魑卻只當他橫眉立目意在威脅,立時一聲咆哮舒展龍身惡狠狠撲了上去。
石頌霜的面色一下發白,猶豫道:「阿恆,你要去見楊惟儼,可有把握?」
楊恆道:「就算你撤了我的副宮主,我還是楊家的子孫,一樣要捍衛祖訓。假如有誰要做出數典忘祖之事,哪怕他是長輩,也絕不答應!」
「小兄弟,」南宮北斗的笑聲在屋子裡轟轟作響道:「我找你喝酒來了!」
南宮北斗的眉頭幾可不察覺地皺了下,若無其事地道:「大伙兒一起干!」
楊恆泰然自若道:「在千秋堂陳放的族譜第一頁上,寫的是哪七個字?」
楊恆神情平和,說道:「我必須去!但如果他也想關我七年,我恐怕會讓他失望!」
至於魔教方面,亦只能用慘勝來形容。他們損失了包括莫嘯林、賈天臣在內的兩大長老和七位正副旗主以及近三百名忠誠的精銳教眾,再加上四百余名重傷者,能夠繼續戰鬥的人已不足四百。
楊恆的身軀晃動得愈發厲害,腳步也變得艱難蹣跚,但他還是一步步走近楊惟儼,承受著兇猛無鑄的暴戾煞氣一浪高過一浪的衝擊,以超常的禪心化解著橫掃天荒訣所帶來的人世間一切仇恨殺戮苦冤之氣。
南宮北斗舉起酒碗正要說話,夏侯德突然從外面擠了進來,湊到他耳邊低語。
楊惟儼目光威嚴地掃過楊恆和石頌霜,開口道:「我讓你別來,你怎麼還來?」
楊恆霍然回首,卻愕然發現語氣沉靜的石頌霜也早已是淚流滿面。
滅照宮群豪見楊惟嚴動怒,均都面露憂色。盛西來低聲勸道:「老宮主,畢竟他是您的孫子,有事好商量,何必讓外人在這兒看笑話?」
前方十丈外,全身裹著厚厚繃帶的楊恆在石頌霜的攙扶下,靜靜佇立在那方被血水染紅的荷塘邊,背後是早被鬼眾轟塌的內殿大門。
石頌霜曉得楊恆是想讓眼前的氣氛變得輕鬆些,於是順著他的意思回答道:「你知道的,它從來不吃東西,只吸食月華精氣。說來也怪,自從無量天照降臨后,小魑的成長速度便驟然加快,教人又吃驚又擔心。」
楊恆卻不想他們也陪自己去冒險,微笑道:「我又不是去找楊惟儼決鬥,也不必大伙兒都跟著,有頌霜相陪即可。」
「你到底是誰的孫子?」楊惟儼眉毛緩緩聳立,聲音轉寒道:「我不計較你昨夜擅自上山私助魔教的事,已是念及昔日的苦勞和情分。你最好讓開,別逼老夫翻臉!」
楊恆吐了口氣道:「他是因為參悟神息絕學走火入魔,神智瘋癲了。」
「喀喇喇,喀喇喇——」金綠色的閃電越來越密集,不停撕裂開晦暗的天幕,瓢潑大雨灑濺在楊惟儼的身上冒起絲絲綠氣,他的滿頭長發亦在狂風中跌宕亂舞,直如一尊睥睨眾生的魔神金像。
「我是你的孫子,也是滅照宮的副宮主。」楊恆挺直身軀,迎向楊惟儼森寒犀利的目光,平靜說道:「如今滅照宮的事,就是我的事。既然管了,就必須管到底!」
鷓鴣天見勢不妙,忙搶先騰身越出,口中喝道:「阿恆,還不認錯?!」卻是背著楊惟儼朝楊恆猛使眼色,勸他趕緊離去。
楊惟儼怒極反笑道:「你犯上抗命忤逆不道,還有臉搬出楊家的祖訓?老夫倒想聽聽,究竟我違逆了祖上的哪一條訓誡?」
可這回他的號召卻沒有得到眾人的熱烈響應,石頌霜憂慮道:「義父,是不是楊惟儼開始帶人攻山了?」
司馬病看了眼楊恆,冷冷道:「隔岸觀火,趁亂打劫——哼,楊老魔好本事!」
南宮北斗把手一揮,道:「意料中事,由他來吧。」
「怎會呢?」石頌霜在他的身後溫柔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時。」
楊恆沒有回答,伸手輕輕撫摸躺在自己身旁的小魑,轉開話題道:「就這麼幾天沒見,小傢伙居然已經有八尺多長了,你到底給它餵了什麼靈丹補藥?」
南宮北斗雙手撐住桌面,低啞的嗓音一字字道:「告訴楊惟儼:如果一炷香不見你回來,老子也會用自家的方式來解決!」
當黎明到來時,戰鬥基本結束。少部分僥倖逃脫的惡鬼穿過通道逃回了陰間。畢竟對於這些惡鬼而言,白天的日光會對它們的肌體造成嚴重的傷害,何況在勾漏鬼王死後,太行山中已無它們的立錐之地。
楊恆閉起眼睛,背過臉去許久未語,忽然沙啞地問道:「男人流淚是不是很丟臉?」
楊惟儼鼻子里重重一哼道:「他想替滅照宮做主,等老夫死後!」
許久之後,石頌霜緩緩睜開妙目,深情凝視楊恆淺淺一笑道:「好啦,過去了。」
楊恆心頭一凜,情知是花靈精元又在石頌霜的體內發作了,輕聲問道:「很疼?」
楊惟儼略一沉吟,緩緩回答道:「修身齊家平天下——那又如何?」
「那我就撤了你這混賬副宮主!」楊惟儼沒有想到楊恆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一而再再而三地頂撞自己,令自己顏面大失下不來台。他伸手向外一指,低喝道:「滾,滾得越遠越好!」
石頌霜輕輕頷首道:「阿恆,我陪你一起去!」
他這一掌表面看來勁力十足聲勢雄渾,其實僅用了三成的功力,只想將楊恆震昏過去,也省得這小子在自己耳邊饒舌多事。
石頌霜也發現了,默運真氣微一流轉,手背上的紅痕慢慢淡沒消失。她握起楊恆的手,柔聲道:「蒼山姥姥說過,花靈精元至少需要七八年的工夫才有可能完全成形。所以我們還有時間……很多很多時間。」
楊恆望著石頌霜血絲褪盡的俏臉和鼻尖不斷滲出的冷汗,恨不能以身相代。他不敢打擾石頌霜運功疏導,只能用力握住她冰涼的縴手,陪她一起熬過這段時光。
凌紅頤猜到蘇醒羽的用心,卻也別無他策,揚聲道:「阿恆,你何苦惹老宮主發怒?讓凌姨陪你一起下山,暫且遠離這是非之地!」
南宮北斗把酒碗放下,看著楊恆半天沒言語,猛然一拳砸在靜室牆上,「砰」地轟出個窟窿來,大罵道:「你娘的!」
「我在大魔陀山下遇到了滅照宮的凌護法,才知道你也在這裏。」石頌霜細心地替楊恆調整身後的枕頭,好讓他在床上靠坐得更舒服些。
她將楊恆的手捧到玉頰邊輕輕撫動,感受著對方掌心傳來的熱力,含著笑,唇角划起一道完美的弧線,她低語道:「假如那一天真的來了,我也不會後悔不會害怕,更不會傷心。因為在此之前的每一天,我都過得很快樂,很開心。所以你我都不必去計算未來的日子究竟還剩多少?我只要你知道——有你,我是幸福的。」
南宮北斗望著腳步踉蹌、一口口往外嗆血的楊恆,嘴裏低低地咒罵了一聲,雙拳一緊便欲出手。薄雲天猛地用力握住他的胳膊,低聲道:「大哥,等一等……阿恆說得對,這場對決不需要有勝負。你我能做的就是相信他,相信他能夠化解眼前的危機。」
楊惟儼勃然大怒,沒想到自己私心裏最為欣賞的孫兒,居然投靠敵人反抗自己,獰厲寒笑道:「不自量力,老夫先解決了你!」身形無風自起冉冉飄升,雙手在胸前變幻法印,畫出朵朵殷紅色的旌旗往身周旋轉布列。
楊恆卻早有預料,正如自己參悟的「金剛真經」一樣,楊惟儼自創的這式「橫掃天荒訣」絕非世上任何有形力量所能抵禦,即使阿耨多羅花也不行。
楊惟儼冷然道:「既然如此,你在這裏做什麼?」
薄雲天坐著軟轎來到夏宮,他帶來了楊恆留在紅廳的那大半壇烈酒。
石頌霜注視著楊恆俊朗的面容上無法掩飾的疲倦和憔悴,櫻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半晌后化作一聲幽幽輕嘆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楊惟儼就在山下,」楊恆苦笑了聲道:「說不定天亮后就會指揮部屬對魔陀宮發動攻擊。可要對付他,比對付勾漏鬼王更難。」
南宮北斗一怔,繼而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你就這麼跟楊老官兒說!」
楊惟儼呆了呆,多少年來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叫他「爺爺」,但同時,這個人又完完全全地在否定自己。他的心裏掠過的一絲猶豫,但很快就被體內充斥的殺意吞沒——就像一根蠟燭,在他祭起暴戾絕倫的橫掃天荒訣時,首先被點燃的就是自己。
剿滅魔教的夢想眼看就要實現,他的心情卻遠非想象中的那麼激動。反而,當他望著滿地的狼藉,竟有些意興闌珊——這是一場穩操勝券的決戰,沒有了勝負未知的刺激,過程不免變得乏味,而本該輝煌的戰果亦大打折扣。
楊恆繃緊的心卻絲毫不能鬆弛,他放開石頌霜的縴手,才發現她如羊脂玉般細嫩的手背上,已被自己不知不覺地勒出數道紅痕。
靜室里的空氣變得壓抑沉悶,南宮北斗不滿道:「娘的,幹嘛一個個給老子哭喪著臉?不就是楊老官兒想打架么,老子跟他鬥了七八十年也沒少根毛,怕個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