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五集 誰與爭鋒
第一章 干戈
馬羆勁一省自知失言，心道：「我罵這小子是王八，可不是把老少宮主一起罵了？」
他勁透指尖非但化解了樹梢的衝撞之勢，反將巨木運轉如劍直刺楊恆。
真禪初學乍練，只能一口氣連劈十九斧，便需調息運氣重新蓄勢。然而別說十九斧，就是九斧，用來對付哈元晟邛崍山君這等魔道著名凶頑，都有浪費之嫌！
真禪眼睛往上一翻，冷哼了聲道：「手下敗將！」卻是揭了尤顧東的傷疤。
風穿過峽口吹入河谷中，驟地變疾變猛，發出呼呼的咆哮切割在人們的面頰上。溪水嘩嘩流過青色鵝卵石鋪砌成的河床，閃著波光轉著漩渦，宛若舞蹈的精靈。
南宮北斗目視戰況咧嘴一笑道：「你力氣太小，讓老子來，保管打他個透心涼！」不由分說從石頌霜手裡攥過鵝卵石，捏在指間「哢哢」轉動，嘿嘿低笑道：「楊兄弟受了多少傷，老子依葫蘆畫瓢要他原樣奉還，也算公平無欺吧？」饒是兵凶戰危，周圍眾人聞聽此言仍禁不住莞爾。
真禪面不改色，指尖氣勁由縱轉橫，「砰」地爆響將巨木震碎，右袖飛卷之下數百片碎木哧哧銳嘯，鋪天蓋地射向楊恆。
盛西來一把抓住赫連豪胳膊，低喝道：「讓阿恆來處理，如今他才是滅照宮宮主！」
「砰！」赤芒光飆，金字竟是一觸即散，各依筆畫化作四束形態各異的流光，或如鉤撈月，或如錘蹈海，又或如刀如劍縱橫睥睨，將赤芒絞得支離破碎，未及楊恆身前便散作絲絲縷縷隨風而去。
兩人翻翻滾滾又激鬥了三十多個回合，仙劍神盾竟沒有發出一記交擊聲。楊恆越打越輕鬆自如，阿耨多羅劍隨心所欲圓轉如意，猶如蜻蜓點水一沾即走。偏偏真禪黑雲壓城排山倒海般的攻勢，就在阿耨多羅劍不經意地一點一挑間潰不成軍，連將一式盾招從頭到底流暢使完都成了奢望。
斗到酣處猛聽「鏗」的鳴響，場中人影乍分。真禪翻身飛退落回地面，望了眼被阿耨多羅劍削斷一齒的烏龍神盾，冷笑聲道：「好公平的一戰！」左手將神盾掛上後背，右掌劈出一道狂飆，赤芒閃耀如開山巨斧般向楊恆頭頂斬落。
真禪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道：「遲了——」身軀乍起藏於盾下，烏龍神盾跌宕飛轉，盾邊鋒銳的鋸齒撕裂空氣哧哧尖嘯，斜向楊恆疾劈而至。
真禪聽楊恆答應決鬥精神一振，嘶聲道：「那就麻煩你發個毒誓！」
楊恆腳下驟失憑仗，身子順勢沉落褪下長衫呼地舞轉如輪，將漫天射來的碎木盡數卷裹起來又瑟瑟抖落在地，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他的頭頂長出了剛硬如針的黑色短髮，從里往外透出妖異的殷紅，臉上的線條冷峻剛直，猶如被切割開的花崗岩，薄薄的嘴唇緊抿成線，不自覺地露出一抹陰冷的邪氣，一襲黑衣不僅包裹起了往日的記憶，也將自己完全融入了黑暗。
「喀！」他的烏龍神盾切開最後一小截樹榦翻腕橫掃，如黑雲飛卷削向楊恆脖頸。
相形之下楊恆的打法更為取巧省力，也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傷勢加劇。但真禪的招式化繁為簡兇猛凌厲，拳拳到肉招招致命，誰也不敢保證激戰之中楊恆不會出現疏忽，被
真禪搶身上前，一拳轟向楊恆面門。這記拳招的套路幾乎和雲岩宗入門拳法里的「彌勒開懷」一模一樣，但拳發無風氣勁內蘊，將楊恆全身都籠罩在無堅不摧的龐大拳勢之中，委實避無可避惟有以硬碰硬正面對攻。
南宮北斗跨上兩步道：「楊兄弟，你別理這小啞巴。讓老子來收拾他！」
在眾人的低呼聲中，楊恆的長衫被密布在盾面外圈的森寒鋸齒切割成片，碎散飄舞。楊恆橫身飄移避過脖頸要害，左臂上血花迸現，被割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槽。若是他再慢上半拍，整條胳膊已然不保。
他凜然一驚急忙側盾避讓，左拳從盾面下遽然探出，轟向楊恆胸口。
這一手四兩撥千斤乾淨利落，直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饒是在場眾多的魔道翹楚人物，亦禁不住心中叫好轟然喝彩。
兩人的對話被凌紅頤不停地低聲翻譯出來，直聽得眾人火冒三丈。眼見楊恆苦口婆心好言相勸，真禪卻咄咄逼人不依不饒，更感義憤填膺。
真禪看了眼被阿耨多羅劍划傷的盾面，眉宇掠過抹痛惜，冷冷道：「我也塌了呢？」
鷓鴣天忍無可忍破口大罵道：「丟他娘的！老宮主是如何仙逝的，大伙兒有目共睹。倒是你小子喪心病狂弒父滅祖，白披了一身人皮！」
馬羆勁見狀不由譏嘲道：「我說小啞巴，你這是打哪兒學來的王八翻身拳？」
楊恆的長衫一緊，如鐵箍般縛住木身。勢如破竹的烏龍神盾竟無法劈開衣衫的束縛，被生生卡在了巨木中。
真禪見楊恆這一劍平鋪直敘，卻破盡自己所有的盾招變化，鋒芒無鑄直朝盾心刺到。若不收勢，以阿耨多羅劍切金斷玉的神威，不僅烏龍神盾難以保全，連帶藏在盾后的背心亦要被它洞穿。
楊恆凝視昔日的手足兄弟胸中感慨萬千，一字一頓回答道：「我撐你！」
真禪怔了怔，嘎嘎怪笑道：「弟妹，就算你心疼真源，也犯不著如此迫不及待地代他出手吧？我倒是無所謂，可別人卻未必知情，還當真源是仰仗著未過門的媳婦兒，才敢有恃無恐到處耀武揚威，頤指氣使。」
所以楊恆沒有選擇退讓，更不會逃避，他要親手決斷宿命——為自己也為了兄弟！
真禪面含譏諷掃視過滅照宮群雄，冷笑道：「委實教人受寵若驚啊……」
楊恆知他用意，阿耨多羅劍金光一閃沒入掌心，振聲清嘯道：「你劃下道來，我奉陪到底！」右手迸指催運神息，在身前憑空畫出了個金煌煌的「以」字。
三道赤色狂飆前仆後繼，匯成磅礴斧光從河面上飛掠而過，直有石破天驚之勢。
赫連豪念及楊恆半個多月前還為自己化解天火劫，從鬼門關里把性命撈了回來，更是怒不可遏道：「他還有臉回來？」攥握鐵拳便欲衝上前去。
極短的凝滯后，真禪率先變招，騰出左拳轟向楊恆眉心。楊恆振臂抖腕，長衫甩出巨木。真禪身軀隨之一盪，拳鋒走空。
由於兩人一直在用手勢交流，站在楊恆身後的滅照宮和魔教群豪幾乎沒有人都夠看懂們兩人
忽聽真禪一記呼喝雙拳連發摧枯拉朽，將身邊的參天古木一一轟斷撞向楊恆。
至於南宮北斗的建議自是出於一片好意，恐自己傷重失手為真禪所害。假如借楊惟儼發喪的籍口，將對決的日子延後，別人亦是無話可說。
楊恆雙肘觸地飛起浮雲掃堂腿「啪啪啪啪」在半空里畫出一道道跌宕幻影，頓時將巨木的強勁來勢卸去大半，旋即頂肘挺腰身軀驀地抬起，如一片飛雲飄落在樹冠上，雙腳步罡踏斗踏著樹榦迫向真禪。
「什麼？！」凌紅頤的聲音雖輕，但周圍的南宮北斗、盛西來等人無不是魔道中的翹楚人物，當下聽得個真真切切。就似一根火柴扔進了乾草堆里，滅照宮群豪對真禪壓抑已久怒火立馬就被點燃起來。
這時候真禪的身形騰在空中，左掌凝定正欲趁勢掩襲楊恆。不料巨木被對方輕靈翻轉，反朝自己撞了過來來，當即化掌為爪緊緊扣住襲來的樹梢。
無論對今時今日的真禪如何的反感痛恨，卻都不能抹殺他的天賦才情。這兩兄弟自幼朝夕相處同門學藝，又均都有著不堪回首的凄涼身世，本該是惺惺相惜骨肉相連，而今竟同室操戈殊死血戰，怎不教人感嘆造化弄人？！
這幾個照面兔起鶻落精彩紛呈，眾人也漸漸看出了其中的門道。
楊恆在重重巨木飛影間閃展騰挪，猶如魚翔淺底從容自若，右手使動長衫不時捲起樹榦反打真禪。兩人你來我往斗得驚心動魄，難解難分。
不必南宮北斗提醒，楊恆也已看出真禪修鍊的《魔真十誡》又有匪夷所思的精進，其中緣由十有八九和吳道祖脫不了干係。
「呼呼呼呼——」光瀾跌宕赤風咆哮，赤冥斧一浪高過一浪湧向楊恆。
可誰都無法阻止眼前的手足相殘。南宮北斗不能，石頌霜不能，甚至作為當事者的楊恆和真禪亦同樣的無能為力！如同早在二十年前就畫定了的兩條交叉線，冥冥中已然註定他們無可避免地要在某一點上激撞，哪怕火星四濺，哪怕粉身碎骨。
南宮北斗怒道：「放屁！楊恆是老子的乾女婿，他的事我怎就管不得了？」
故而上至滅照宮的三大護法五大堂主，下到普通門人，無不對真禪恨得咬牙切齒。若非礙於楊恆在場不便擅自出手，只怕早已一擁而上將他打翻在地再踹上幾腳。
凌紅頤曾在真禪寄居雄遠峰為母守孝的三年中與他多有接觸，兼之兩人的手勢緩慢，勉強也看得懂些，不覺黛眉蹙起輕聲答道：「他要阿恆讓出宮主之位。」
群雄聞言盡皆色變，司馬病冷斥道：「真禪，你莫要欺人太甚！」
真禪混不理睬眾人憤怒怨毒的目光，舉起右手徐徐道：「我楊楚鶴對天發誓，願與楊恆公平決鬥以定滅照宮主歸屬。生死由命決不反悔，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石頌霜的心一下子揪緊，悄悄垂手凌空攝起數枚鵝卵石。冷不丁聽見南宮北斗沉聲說道：「丫頭，把小石子給我！」
真禪換作左掌劈出第二道赤色狂飆，招式套路和先前一模一樣，威力猶有過之。
「砰
楊恆知道人是善變的，然而做夢也想不到真禪會變得如此之快，如此徹底！
楊恆退後一步卸去余勁，只覺左肋一陣隱隱作疼，卻是傷勢複發的徵兆。
原來這是從《魔真十誡》中參悟出的魔門失傳絕學「赤冥斧」。這「赤冥斧」翻來覆去就只幾種簡單套路，乍看不過是「力劈華山」、「橫掃千軍」之類的莊稼把式，實則大拙不工霸道之至。如若不識其中厲害，試圖閃躲避讓，往往三五個照面里便被漫天狂卷的赤飆逼得無處藏身，終究難逃身首異處飲恨黃泉的厄運。
龐大的樹冠千枝萬葉簌簌作響，猶如無數鋒芒畢露的長矛破空而至。
剎那間兄弟兩人的眼睛無限拉近，卻在彼此的眼底看到了不同意味的東西。
楊恆雖說背對群雄，但對身後情形自是洞徹若明。他很理解赫連豪等人的想法，更明白假如真禪做了宮主，無論是對他本人還是對滅照宮群豪都將是個災難。
哪知楊恆不慌不忙，右手微抖束衣成鞭，飛纏真禪右腕。與此同時垂落在腰側的左手亦極為隱蔽地屈指一彈，拈花指力暗度陳倉襲向真禪小腹氣海穴。
看著真禪神出鬼沒的身手，楊恆洒脫飄逸的身形，眾人心頭無不是一陣唏噓。
頓時人群里許多人都發出了詫異的驚呼，卻是真禪在這一招中顯露出的實力遠遠超乎原先的想象，僅這掌勁之強便可直追三魔四聖。尤其是尤顧東等人僅在幾個月前還曾經萬里追殺，與真禪數度短兵相接。雖說當時即已察覺這少年魔功詭譎霸道，可頂多也就和滅照宮五大堂主在伯仲之間。何以半年不到的光陰，就脫胎換骨躋身魔道頂尖高手之列？
石頌霜俏臉肅殺如霜，不防楊恆已開口道：「好，我接受你的挑戰！」
凌紅頤淡淡告誡道：「馬副壇主，真禪雖是可惡，但也不可辱及他的家門。」
真禪突起揚聲跨上兩步，劈出第十一記赤冥斧，又傷到楊恆的右肩。
楊恆施展三無漏學十六字真言緊守門戶，但在赤冥斧強悍雄霸的連續劈擊之下，他的身形被震得不住晃動朝後退步，不知不覺雙腳踏到了溪水上。
話音落定河谷內外倏然死寂。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屏息凝神，只覺得風更烈水更寒。
須臾之後楊恆輕舒了口氣，抬手用啞語緩緩問道：「這是誰的意思？」
真禪望著楊恆冷笑不語，仿似壓根不屑和南宮北斗做口舌之爭。
楊恆朗聲說道：「只要有心，永遠不遲！」雙目鎖定烏龍神盾詭異飄忽的軌跡，身軀淵渟岳峙，右腕輕點阿耨多羅劍唰地刺出。
真禪點了點頭，卻並未取下背負在身後的烏龍神盾。他慢慢仰起臉望向蒼茫天穹，嘴唇無聲微動似在默禱。半晌之後猛地眸中紅芒電閃，嘶喝道：「小心！」左掌迸指如刀「喀」地削斷一株足夠兩人合抱的巨木，隨即踏前一步右掌跟進。
真禪目無表情地回答道：「沒有人，只是我想拿回本應屬於我東西。」
他熟悉的真禪，曾經膽小如鼠懦弱而善良，雖然不會說話但笑容燦爛，令人如沐春風。從瓊崖鹿回頭一別，僅僅幾
真禪的臉上波瀾不驚，彷彿早就預料到楊恆會這麼說，嘶啞的嗓音道：「那就殺了我——只要我在，你就當不了滅照宮宮主。」說到此處他的嘴邊忽地泛起一絲譏嘲，用手語道：「這對你而言並不算難事吧？不就是因為殺了楊惟儼，你才能堂而皇之地取而代之么？」
但是卻有自己的考慮和決斷，輕輕搖頭道：「老爺子放心，我不會輸給他！」
真禪蔑然地翹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盯著楊恆，回答道：「正因為我牢記著這句話，所以在心裏整整默數到了三萬三千，結果還是一樣——它是我的！」
楊恆洒然一笑道：「我信得過你，你卻信不過我。」同樣豎起了右手，依著真禪的毒誓照說了一遍，又舉目望向他道：「長幼有序，我讓你先手！」
真禪不以為然地瞥了南宮北斗一眼，嗓子里發出古怪聲音道：「南宮教主，這是我們楊家的家事，無需你替真源出頭。」
真禪漠然道：「這有關係么？我只問你，這滅照宮宮主的位子讓還是不讓？」
只是楊恆怎麼也想不通真禪何以會生出爭奪滅照宮宮主的念頭？這真是他自己的主意么？如果說背後另有人教唆指使，那個人又會是誰？
真禪靈台陡生警兆，盾面側轉避開劍鋒。耳聽「叮」地一記金石激響電光四濺，阿耨多羅劍在烏龍神盾上劃出一道淺淺印痕。
「嗚——」又是一根直徑超過三尺的巨木勢大力沉地當頭砸到。楊恆側身揮出長衫，猛聽「鏗」地脆響，真禪掣出烏龍神盾合身劈開巨木當空斬落。
這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金燦燦的日頭從雲層里露出了笑臉，隱隱約約透出幾抹暗綠色的光暈，就像塗了芥末的鹹蛋黃吊人胃口。
石頌霜一怔，反將手心裏的鵝卵石握得更緊，低叫道：「義父……」
更要命的是，楊惟儼正是受到楊北楚父子相殘的慘劇刺激，于參悟橫掃天荒訣時靈台失守漸漸入魔，最後引火燒身暴斃在魔陀宮中。
他是滅照宮中的元老人物，即便楊惟儼生前也多有尊崇，一言既出眾人不敢違拗，強壓著怒氣靜默下來，各人心中均道：「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弒父小賊做宮主！」
原來真禪情知楊恆身上帶傷，尤其肋骨剛剛愈合不宜再受巨力衝擊，故此祭起剛猛招式大開大合，要逼對手硬拼。楊恆則是仰仗獨步天下的萬里雲天身法和諸般佛道絕學與之周旋，盡量避免正面硬撼。
「那小子」指的自然是真禪。數月前他擊殺生父楊北楚逃下東崑崙，又接連殺傷數十位奉命追捕自己的滅照宮高手，甚至連玄武護法尤顧東亦被打成重傷，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才能下地。
尤顧東老臉一陣羞怒，尹自奇叫道：「尤老，殺雞焉用宰牛刀，讓我來！」一時群情激憤，若無人阻止便要將真禪亂刃分屍。
楊恆鎮定如恆，兩腿驀地沒入水下，雙掌輕按河面，低喝道：「起！」
「司徒奇哲……」楊恆的腦海里電光一閃，回憶起吳道祖擊殺司徒奇哲攝取元神的那幕駭異景象。他隱約有了些頭緒，比劃問道：「是不是吳道祖？」
說話間場中戰況較之適才已有天翻地覆的變化，換作真禪滿場遊走避實擊虛，
「嚓！」楊恆的衣角被斧光削去半幅，左腰迸現一溜血珠，終是被罡鋒所傷。
楊恆注視真禪許久，搖搖頭道：「可還記得那晚在鹿回頭時，我對你說過的話——如果那個決定足以影響你的未來，別讓自己只數到三！」
「嘩——」金光蕩漾，一道直徑超過三丈的渾圓水柱衝天而起，射向雲霄。
真禪微露得色，用啞語回答道：「生死一搏，各憑天命——活下來的人繼任宮主，死了的那個便去陰曹地府合家團圓！」
楊恆站在谷口的這邊，愕然望著谷口那邊的真禪，仍然無法相信剛才的那句話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但看真禪冰冷的表情，深沉的眼睛，楊恆又不得不痛苦地醒悟到：他不是在和自己開玩笑！
楊恆慢慢舉起右手，沸騰的人聲為之一靜。他開口問道：「你想怎麼解決？」
凌紅頤看得懂啞語，不由心頭劇震道：「難怪你敢孤身前來，竟是藉此逼迫阿恆與之決一死戰！若在平日以阿恆的修為自是穩操勝券，可而今他重傷未愈，對手又是自己的親生兄長，生死勝負只在一線之間，卻如何使得？」
這時楊恆的十六字真言使盡，渾身浴血已整整退出十六步。真禪的嗓子里爆出一記金屬摩擦般的刺耳呼嘯，騰空躍起雙手連發，將最後三記赤冥斧一氣劈出。
真禪面頰上的肌肉微一抽搐，隨即恢復了平靜，露出雪白的牙齒衝著鷓鴣天嘿然低笑道：「誰說我殺了楊北楚，你們誰人見來？」
群雄見他居然當眾狡辯抵賴，愈發怒不可遏。尤顧東束袖提袍邁步而出，大喝道：「真禪，虧你還有臉說出這話來，你還算是楊家子弟？！」
就在人們腦海中打了個大大問號之際，楊恆身軀往後一仰，後背幾乎貼到地面避過樹梢，雙手揮灑如拂五弦，施展出「撥雲見日手」將巨木凌空轉動過一百八十度，掉過頭來飛射向真禪。
真禪面無表情，晃動烏龍神盾如影隨形削向楊恆的雙腿。楊恆左臂鮮血淋漓，幾無喘息之機，當即挺腰提氣，雙腿如被細線吊起，身形朝上斜飛，右手金芒耀眼亮出阿耨多羅劍，鏗然鏑鳴挑中盾心。
兩人的身影在半空中交錯而過，楊恆運氣封住傷口，面色稍顯蒼白地說道：「真禪，天塌下來我們一起扛！」
楊恆語氣平緩，說道：「假如三個月前你想做滅照宮宮主，我絕無異言。但現在，我只能回答你三個字：不、可、能！」
從前的真禪很喜歡開玩笑，甚而津津樂道于那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每當他想捉弄誰時候，卻總會被眼睛里那絲暗藏的狡黠光芒出賣。而如今佇立在楊恆面前的真禪，眼神卻赫然變得陌生詭異。
眾人凜然一驚，南宮北斗傳音入密道：「小兄弟，莫要中了這小子的激將法。他的印堂透紅，眸中精光內斂煞氣外溢，分明是將魔功修鍊到了爐火純青的化境！要打也可以，卻需與他另訂時日，至少也得等到楊惟儼發喪過後。」
她怕楊恆中了真禪的圈套，急忙向身邊的石頌霜遞了個眼色。石頌霜心領神會，揚聲道：「阿恆，你是雲岩宗的棄徒，先讓我替爹爹清理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