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賴》第一部 第七集 都是發財惹的禍(上)

第一章 發財

第一部 第七集 都是發財惹的禍(上)

第一章 發財

幾個水手目瞪口呆地瞅了半天,每人心中都有一個疑問。當一個人流落荒島之上,這些寶貝收藏還有什麼用?
船主一愣,年輕人道:「你去報官,衙門裡肯定要派人來查案是不是?派人查案你就得作為人證留下筆錄,對不對?人命關天,少則幾個月長則一兩年,官府總得調查清楚才能定案,是不是?不管怎麼說,人是死在了你的船上,而且一死就是四個。你多少得擔待一點兒——衙門裡啊,辦差的捕快啊,還有死者家屬什麼的,多多少少總需打點一下、意思一點,對不對?」
藍衣青年軟倒在對面的艙板上,手裡平端一把袖珍弩,羽箭已貫入邱大賀的後腦。
他每問一次「是不是」、「對不對」,船主都會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他望著邱大賀吐出平生最後幾個字道:「玩陰的,誰都會——」
護院頭目眼睛一亮,大喜過望道:「老爺,是錢老爺回來了?!」大踏步向前接過銀票,衝著手下揮了揮道:「兄弟們,還不快恭喜老爺回家!」
船東望著一地屍體打了哆嗦,忙不迭道:「我、我去叫人!」連滾帶爬出了艙。
忽然八隻手不約而同地停下,四雙眼睛盯著桌面上砌起的麻將牌一起愣神。
「來,一百兩銀子,誰告訴最新的消息。」魯賓大剌剌的坐在椅子上。
那個臉上火辣辣的護院道:「你們要體諒老爺,聽說他小時候家裡窮,連私塾都上不起。像他這樣沒文化的人,能夠做到花城府第一首富,多半是靠娶老婆賺了嫁妝起家的。」
年輕人把雙不大不小、不小也不大的眼睛撐大,毫不示弱地與四名護院對峙。漸漸地,護院們的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很快,疑惑沒了,驚喜來了。幾個護院幾乎同時間綻露殷勤笑容點頭哈腰地叫道:「老爺,原來是老爺回來啦!」
野人驚訝地問旁邊幾個水手道:「為什麼他見到老子要投海自殺?」
他哆哆嗦嗦摳出麻將牌,問道:「你、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看著一張價值一千五百兩的銀票,幾個水手誰也不肯落後,人人爭先奔向廚房。誰在乎自己是不是會燒火做飯,關鍵時刻,不光要端正態度,最要緊的是看誰表現積極!
當天夜裡,水手們偷偷把四具屍體拋入海中,完事後各人領了船主大人本次航行下發的特別津貼,又紛紛在一張紙上按下紅手印,發誓保守秘密。誰若外泄,願加倍返還之類之類之之類。
他剛張開口叫道:「老——」聲音便戛然而止,雙手乖乖上舉挺直上身,一動也不敢動,眼帘下垂盯著頂在咽喉要害處一柄寒光閃閃的寶劍上。
藍衣青年嘿然道:「邱大賀,我師妹也是你的臟手能隨便碰的?!」
年輕人辭別船主,在碼頭上雇了一頂小轎進了府城。穿過五條大街,轎子停下。他付過轎錢,在暮色里慢慢往前溜達。
說話的工夫矮胖子又贏了一局。桌面上四個人八隻手開始嘩啦嘩啦洗牌砌牌。
年輕人甩開獨眼龍的手,把發財塞進腰帶,就聽門外那高個子水手的聲音道:「裏面有人嗎?」
船主恍然大悟,喜道:「多謝公子指點,您在船上的所有食宿費用都由我包了。」
「是你!」矮胖子雙眼精光爆綻,沖對面的年輕女子一拍桌子喝道,「交出來!」
「老天爺,沒人道啊——」一吻盡頭,年輕人突然仰天發出一記驚心動魄的悲嘆。
說時遲那時快,年輕人的身影已經衝進了后宅,他七彎八拐、熟門熟路地直奔一棟幽靜雅緻的小院,蹬蹬蹬奔上二樓。身後一大群護院氣喘吁吁地在後頭邊追邊喊:「站住,攔住他——」
然後整船人都能聽見他殺豬似的叫聲:「你們怎麼可以拿掃帚給老子搓背——」
獨眼龍道:「這你不用知道,知道越多,死得越快……」突然翻手緊緊抓住年輕人的手腕道:「你把牌完好無損地交給林老闆。否則,反正老子做了鬼,到哪兒都好跟著你!」說完這話,那隻獨眼慢慢合上,也算瞑目了。
獨眼龍獰笑道:「大不了同歸於盡,誰也別想得手!」
年輕人嘿嘿一笑,斜眼瞅著少婦懷中的嬰兒,正色道:「這是你剛生的?」
少婦起初不明所以,等明白過來,不禁心頭暗惱,猛抬腳重重踩在年輕人的腳背上,不解恨地又狠狠碾了兩下。
年輕人疼得啊呀呀直叫,求饒道:「鈴鐺好鈴鐺,我不是在算這回出去了多久么?」
年輕人沒回頭說話,千辛萬苦地從兜里掏出張銀票,往身後晃了兩晃。
讓人失望的是,這四個人顯然沒什麼錢,一個花才十兩銀子。船東站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看到年輕人鑽進來,客氣地招呼道:「請問公子貴姓?」
正當他要為獨眼龍寬衣解帶之際,驀然發現那隻獨眼睜著。難道是死不瞑目?又或是心愿未了,還陽了?為了印證他的猜測,地上躺著的人發出冷啞而詭異的聲音:「公子——」
她的左手抱著襁褓中的嬰兒,右手持劍對準闖入者的喉嚨,有那麼片刻的愣神。
天高雲淡,利於出行。蒼茫的大海上,一艘長達十丈的商船乘風破浪,正自南向北穩穩地航行。
總之碰上這種事,簡單地說就兩個字——倒霉!
年輕人順勢抱住少婦,惡狠狠罵道:「笨婆娘,你想謀害親夫啊?」
幾名水手齊齊搖頭,將頭埋進水裡,豁出老命將小舢板飛一般推向商船。
幾個水手死死地捂住鼻子,大氣不敢喘,問道:「你多久沒洗澡了?」
「是啊,」護院一起點頭道:「昨天半夜裡,夫人給您生了個大胖小子——」
年輕人詫異道:「是誰吃飽了撐的鬧事,趕緊把偷的牌拿出來!」
「可不都死了。幾個傢伙搞內訌,結果一起列隊見閻王,誰也沒落下,」年輕人靠著艙壁慢慢站起身,「可把老子嚇死了——」
船主是個好人,立刻調頭向小島駛去。很快,甲板上的人就遠遠望見在懸崖邊緣,有一個小黑點起起落落,蹦個不停。
他猜得很有道理——隨著商船不停地駛近,已經可以模糊地看到那個不停蹦跳的身影,瘦瘦長長全身黑不溜秋還長著長毛。
商船上垂下一條繩索,先將野人拽了上去。船主捂著鼻子左顧右盼,斥罵道:「不是跟老王說過,不準再燒發臭的咸帶魚么?」
船東接著問道:「那公子為何會流落荒島?」
眾人恍然大悟,於是滿桌的鮑參蝦翅立刻撤下,換上白飯、蘿蔔乾外加辣泡菜……年輕人眨眼間就消滅了整整八碗米飯,老王更是欣喜地發現,這些碗都不用洗了。
從澡盆里爬出來,野人顯得神清氣爽,有了幾分人的味道。他全身赤裸皮膚發紅,惟獨在腰上纏了條黑色的牛皮帶。皮帶上分出許多小袋袋,裡頭鼓鼓囊囊塞著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一排銹跡斑斑的大號繡花針,一瓶裝了活血通絡丸的小瓷瓶,一盒墨綠色的金創葯,一把紫色的匕首,一隻青色的燕子鏢,還有小包的蒙汗藥,不到半指長的吹箭,作姦犯科用的黑面罩、飛虎爪……在他的腰后,還插著一根暗紅色的鐵棍和一把黑黝黝的鐵傢伙。
年輕人摸了摸鼓鼓囊囊的胸口,咳嗽聲道:「老闆,我看還是把他們丟進海里吧。」
船東往桌肚底下尋摸了兩眼,搖搖頭道:「地上也沒有,牌去哪兒了?」
年輕人舉起筷子,看看這碟望望那碗,皺起眉頭問:「你們都給老子整了些什麼?」
「啪」!一記清脆的耳光響起,那護院疼得呲牙咧嘴護住腮幫子,旁邊的同伴拔刀怒喝道:「喂,哪裡跑來的野人,想打架么?!」
藍衣青年面色劇變,厲喝道:「快躲!」右掌迸立如刀切向邱大賀後腦。
年輕人遲疑著不敢作答,但聽獨眼龍坦誠道:「麻將是老子偷的。」
「免貴姓魯名賓。」年輕人轉到年輕女子對面,看麻將的時候少瞄臉蛋兒的工夫多。
年輕人扶著艙壁慢慢站起,顫聲道:「老子在這裏——」
年輕人站在人群外,踮起腳望向寫有「錢府」金字匾額的豪宅大門口,就見車水馬龍,花城府的達官貴人川流不息。一個身穿紫袍跟自己歲數差不多的年輕人,像是這座豪宅的主人,正滿面笑容地站在門外招呼賓客,忙得不亦樂乎。
「噗通!噗通!」野人說完,驚訝地察覺小舢板上只剩下了他一人。
沒等幾個人把話說完,眼前一花,年輕人已經快如一道閃電往內宅衝去。
握劍的手柔若五骨,握劍的人美如天仙,因為剛生產不久,她的面色稍顯蒼白,體態卻依舊婀娜多姿毫不帶臃腫。
年輕人放下筷子,很是失落地嘆口氣道:「各位兄弟,老子在海島上呆了一百八十三天。每天除了釣魚就是抓蝦。如今聞到海里的東西就膩味——懂不懂?難道,老子想吃碗大米飯,來點蘿蔔乾小青菜什麼的,也不行嗎?!」
鈴鐺冷著臉道:「說,這次出海你又幹了多少壞事?」
聽到後來那些水手也覺得年輕人說的句句有理,不知不覺也跟著點起了頭。等年輕人說完,船艙內外的七八顆腦袋此起彼伏猶如小雞啄米。
鈴鐺夫人看著丈夫懷抱嬰兒的情景,心裏重新變得甜蜜蜜喜滋滋的,隨口問道:「什麼?」
少婦甜甜一笑道:「是個兒子,你回來得正好,給他取個名字吧。」
年輕人垂頭喪氣道:「把兒子給我抱抱。」
幾名水手齊心協力地划動舢板靠向沙灘。當小舢板和沙灘之間相距還有十丈多遠的時候,那個貌似猴子,形如野人,疑為山精海怪的傢伙光著雙腳踩海踏波,像蹬著風火輪似地沖了過來。浪花飛濺在他身後翻騰起一條滾滾銀龍,以雷霆萬鈞之勢一個縱身上了小舢板。
他看也不看就抽出一張銀票,塞進個頭最高的那個水手滿是老繭的掌心裏,說道:「老子要吃飯,趕緊!」
獨眼龍那隻惟一還能轉動的眼珠冷冷看著年輕女子和藍衣青年,低哼道:「賊喊捉賊!」
他瞅著目瞪口呆的水手,抬手捋了捋稻草似的亂髮,開口道:「你們好。」
一時間船主打定主意,搓著手顯得六神無主道:「那我等依魯公子所言就是!可要是有人問起他們的下落,又該如何作答?」
眼下自己應該做、可以做的事實在不多,從善如流總不會錯!
「噹啷!」寶劍墜地發出清脆的聲音,緊跟著是少婦欣喜若狂的嬌呼道:「老公——」
幾個人面面相覷,一齊點頭用無比肯定的語氣說道:「丟你娘……是個人。」
年輕人哼道:「老子才出去大半年,你們這幫狗奴才就忘了老子是誰?」
「嗯?」年輕人眨眨眼,問道:「什麼意思,老子要當老子了?」
死性不改!鈴鐺滿腹的柔情滿心的愛憐,統統被這一句混賬話拋入九霄雲外。
一名水手將鼻子和嘴巴露出海面長長透了口氣,答道:「我們在下面推船走,會快些。」
「哢哢」脆響,藍衣青年胸骨斷裂一口淤血噴在獨眼龍的臉上。
那個挨揍的護院揉揉臉,笑嘻嘻道:「那不能,您老就算燒成灰,咱也認得。」
年輕人手忙腳亂地扒開獨眼龍的眼罩,黑洞洞的眼眶裡果然滿滿塞著一張發財。
至此問題順利解決,回家的路重新變得令人期待,十五天後商船順利抵達雲陸東南第一大港花城府。
年輕人道:「你一路航行至少也有兩三個月吧,沿途應該停靠過不少地方。船上的客人上上下下也挺多的吧,誰又會問每一位客人的來歷和去向?」
讓人感到眼紅的是——這小子的兜里居然揣了厚厚一疊銀票,每張面值都在千兩以上!還有好多張五顏六色畫滿古怪圖案和扭扭曲曲線條的花紙頭,外加一把斜背在身上的青色弓弩,看上去都是些值錢的寶貝。
「也就逛了七八個賭場,贏了十幾萬兩銀子……」發現鈴鐺的面色越來越不好看,年輕人急忙改變話題道:「結果回來的時候整船的貨遇到風暴全都沒了,還好我拼著命游到一座荒島上。半個月前才遇見商船經過,把老子搭救回來。」
打著飽嗝,年輕人溜達到甲板上,忽然聽見不遠的船艙里傳來熟悉的嘩啦嘩啦聲。
擔心商船擱淺,在距離海島還有一里遠的地方,船主命人放下一條小舢板。
話音落下樓板咚咚作響,一干護院蜂擁而入,高叫道:「大胆賊子,還不快放開我家夫人!」
笛姑娘急忙身軀後仰,連帶著座椅往地上翻落。但可惜稍慢半拍,右胸被一支手指長的毒箭穿透,嚶嚀一聲翻倒在地。
「砰!」年輕人一腳踹開房門,撞翻了兩個丫頭三個老媽,閃身進到裡屋。
少婦似哭似笑,突然低下頭在他胸脯上狠狠咬了一口,淚水順著面頰淌下來道:「死鬼,你還知道回家!」
老王見這傢伙不識貨,趕緊介紹道:「這是鮑魚,那是烏參和龍蝦;這叫石斑,那邊是……」
「我姓錢叫錢沛,就是錢很多的意思。那我的兒子,是不是該叫錢櫃。往後老子就把掙的錢就統統放進他的小櫃櫃里。」說著便在兒子紅撲撲、皺巴巴的小臉蛋上香了口,心花怒放道:「小櫃櫃,你對老子笑一個!」
「魯爺,現在最新的消息就是大楚上下的繡衣使都在抓說書的。據說,他們以訛傳訛,把龍將軍的故事說的烏煙瘴氣。」
「是只猴子吧?」商船上有個獨眼龍,眯縫著剩下的那隻左眼打量那個小黑點。
「哎,還不是那些人見鮮文閣生意紅火,有錢可賺,便起了歪念。真是人為財……」水手看了一眼百兩銀票一時默然。)
鈴鐺沒好氣道:「小心點兒,他剛睡著,你別笨手笨腳的。」
船主畢竟是當家做主的人,比起手下這幫有一天算一天,只管幹活拿工錢的水手們來說更深思遠慮些,漸漸地他想明白了,也後悔了,自己剛才實在太衝動了!
四個護院見他的背影轉瞬消失,最瘦的那個道:「老爺的心情還真是激動啊——」
鈴鐺忽然掂起腳尖,櫻唇深深吻住了他的。年輕人一開始還不請不願想掙脫,可很快他就徹底繳械投降在妻子激情洋溢的熱吻中。
「丟你娘!」年輕人低罵了聲,扭頭離開錢府正門。他沿著高大的院牆走了半圈,來到一道側門外。這裏依然張燈結綵,但相對冷清些,有四名膀闊腰圓的青衣護院侍立。
管他什麼銅錢銀票,隨身攜帶的金創葯解毒丹、腰牌書信,還有邱大賀的秘密武器「點頭哈腰弩」、藍衣青年的袖珍弩、土靈符,年輕女子懷裡藏著的兩張風靈符,統統裝進自己的腰帶。
年輕人不由怒了,道:「你當老子吃飽了撐的,沒事咒自己玩兒?」
聽船東的腳步聲在甲板上去遠,年輕人的腿突然不發軟了,蹲下身子開始利索地搜身。
「這裏的水老子不喜歡,沒辦法洗澡。」獲救者一本正經地扳著手指頭念念有詞,忽然肯定地點點頭道:「該有一百八十三天零三個時辰了吧?」
護院們又齊齊點頭哈腰道:「恭喜老爺賀喜老爺,夫人昨天生啦——」
「噗通——」一名水手縱身翻滾進了波濤洶湧的大海里。
水手呢?他低頭四處尋找,發現海面上冒出來幾個腦袋,不由得莫名其妙地問道:「你們這是幹嘛,全都下海了誰來划船?」
他邊說邊打量愛妻的臉色,滿以為會博得同情,哪曉得鈴鐺越聽越疑,最後竟然脫口問道:「真的假的,又是你編的吧?」
船艙里一片死寂,濃烈的血腥味在空氣里凝聚不散。船主和年輕人蜷縮在艙角,呆如木雞地望著眼前突如其來的劇變,兩張臉比掉在地上的白板更白更僵。
水手們個個眼睛放光,生怕這張紙飛了。
不過幾個水手很快就打消疑慮喜歡上了這個年輕人——因為他確實出手夠大方而且不計較所得。
「聽,這東西在叫!」藍衣青年身旁有個滿臉橫肉的矮胖子支耳細聽。
忽然聽到劈里啪啦的爆竹聲,好像誰家在辦喜事。一撥撥小孩子從他身邊撒歡跑過,擠進前方水泄不通的人群里,爭先恐後地在地上搶撿沒炸開的鞭炮。
不久之後,野人被幾個水手像咸帶魚一樣地丟進了熱氣騰騰的盆里。
與此同時獨眼龍拔出雙鉤縱身劈向藍衣青年。藍衣青年一腳踹飛麻將桌,擋住雙鉤。冷不丁腿上一麻,才發現獨眼龍在劈出雙鉤的同時,腰帶中悄無聲息地射出一蓬毒針,因為桌面的阻擋竟騙過了自己的耳目,密密麻麻釘入了雙腿。
年輕人道:「好吧,東西在哪裡,我幫你送。」
「這年頭出現些山精海怪也是難免!」年輕女子身後的一個藍衣青年也有自己的看法。畢竟,是人就不可能一蹦近三丈高,還能在空中手舞足蹈作出各種高難度動作。
笛姑娘滿臉是血,目光掃過藍衣青年、邱大賀和獨眼龍,慘然一笑道:「死了,全死了……這下可好——」嬌軀失去力量,滾倒在地。
他神情愉悅地蹩進了船艙里。艙中坐著四個人,分別是獨眼龍、矮胖子、年輕女子和藍衣青年,圍成一桌正在搓麻將打發海上漫長而無聊的時光。
獨眼龍大吃一驚趕忙往後撤步,猛感小腹一涼,笛姑娘突從地上彈身坐起,奮盡全力將一柄淬毒匕首扎進了他的肚子里。獨眼龍大聲慘叫靠倒在艙板上。邱大賀撲了上來,一把扼住他的喉嚨道:「快說,發財在哪兒?」
「少了一張麻將。」說話的是獨眼龍,「好像是發財,我剛才還摸到過。」
年輕人心不在焉道:「船翻了,隨浪漂到島上,就住下了。」
忽然有水手看見幾裡外的一座孤島處,扶搖而上升起一道歪歪扭扭的黑煙,高約五丈在空中游而不散,是誰在島上發求救信號?
年輕人慢騰騰踱著步子往門裡走,一個護院叉腰喝道:「站住,你找誰?」
「我猜是野人。」旁邊有個年輕女子提出了另一種可能。
最胖的道:「老子要當老子了……老爺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年輕人看出牌桌上的氣氛有點僵,忍不住催促道:「該誰摸牌了?」
邱大賀剛想用勁擰斷獨眼龍的脖子,身子遽然一震,腦袋就耷拉了下來。
試想這四個陰陽怪氣、莫名其妙的傢伙,不光在自己船上聯訣出演同歸於盡,還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自己跟前。自己一個生意人,真與命案掛上鉤,晦氣自不必說,往後更有諸多不方便。如果萬一不幸被官府老爺們瞄上死者家屬們看上,那是絕難有輕鬆脫身機會的。就算自己肯使銀子疏通關係,花巨資請訟師代理官司,那還不是等於鑽進一敲骨吸髓的局。到時候能不能出來,怎麼出來,全憑人家的心情。
「呸!」年輕人沒好氣道:「今天府里有什麼事,幹什麼請客放炮亂花老子的銀子?」
幾個水手沖了進來,然後船主的腦袋從人逢里冒出道:「快,快把這些屍體抬到底艙找油布裹上,等船一到港就趕緊報官!」
年輕人抱起孩子,喃喃自語道:「眼睛像你,鼻子像我,耳朵像你,嘴巴像我……」想了想喜道:「有了!」
一排水手外加廚子,恭敬地微笑著,滿懷期待地列隊站在年輕人面前,希望看到他一通風捲殘雲、狼吞虎咽之後,不忘了掏出更多銀票發些額外打賞。
他努力吸了口氣,翻著獨眼道:「你答應我,把它帶到花城府,交給我兄弟,林家當鋪的老闆林子遜……必有重酬!」
年輕人從鼻子里發出哼聲道:「還不趕緊滾蛋,少在這裏惹人煩!」
藍衣青年淡淡道:「麻將不長腳,也生不出翅膀,自然是這裡有人把它藏起來了。」
邱大賀聽了點點頭道:「不碰就不碰——」話音未落,他的腦袋猛往桌面上垂落,就像在給笛姑娘磕頭似的。「哧哧哧」,突然從脖領中激射出三點寒星。
年輕人笑笑道:「多謝了。往後再有客人搭船,你可得睜大眼睛瞧清楚。像有些傢伙,一看就來路不正,給錢也別搭理他。若是遇到像我這樣善解人意、為人排憂解難的人,你倒可以多搭幾個,船費可以優惠些,有什麼贈品也可以多備一些。」
年輕女子冷笑聲望向上家,「蔣先生,明人不做暗事,我知道是你拿的!」
「在老子的眼罩,」這是甲板上傳來紛亂急促的腳步聲,獨眼龍急切道:「快!」
邱大賀趁勢抬頭,身子後仰雙腿結結實實蹬中藍衣青年的胸口。
於是每個人都安靜下來,果然海風斷斷續續吹送來一個聲音,更準確地說是一句問候語:「丟你娘……」
「砰!」獨眼龍抬起膝蓋頂飛邱大賀,身子也被對方帶得無法立足滾倒在甲板上。
不久滿滿一桌菜肴擺在了年輕人面前。在海上,山珍是沒有的,但海味有的是。廚子老王使出渾身解數,還把一直捨不得用的魚翅也從冰窖最低層翻了出來,精心調製出一碗鮮美無敵、令人饞涎的魚翅羹。
野人遲疑道:「要不老子也下來,大伙兒一起推?」
年輕人「嗯嗯」兩聲,一邊仔細打量嬰兒的長相,一邊左手捏算個不停,嘴裏念念有詞道:「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九個月另一、二、三——」
四個人都像沒聽見他的話。矮胖子瞪視年輕女子道:「笛姑娘,你可敢讓我搜身?」
過了一會兒,船東先回過神來,戰戰兢兢地問道:「真的都死了?」
而這些寶貝的主人,極普通很平常,還非常年輕,也就約莫二十齣頭。
鈴鐺給嚇了一跳,就聽這傢伙苦著臉道:「為什麼你早不生晚不生偏偏昨晚生?老子已經整六個月思念成災,孤枕難眠,你這不是逼我出事嘛?」
獨眼龍嗆出一口血沫,滿不在乎道:「別怕,老子就是……想拜託你幫我做件事。」
年輕人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道:「別誤會,老子就是想看看你的傷勢如何。」
「噢?哪裡來的這麼多說書的。」魯賓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