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賴》第一部 第七集 都是發財惹的禍(上)

第二章 京城,老子來了

第一部 第七集 都是發財惹的禍(上)

第二章 京城,老子來了

錢沛伸出一根手指頭道:「免談——堯靈仙,她是老子沒過門的大老婆。晉王,他個三腿蛤蟆甭想吃天鵝肉!」
年輕人有點兒尷尬地低咳了聲,道:「我不跟你翻舊賬。我說的是今晚——你小子怎麼可以撇下我獨個兒溜出去?你還是不是我兄弟,害得老子被弟妹追問了半個晚上,只好騙她說你去玉堂春洗澡了。」
錢沛望著小杜,那張發財被他弄在手裡一丟一接的,皺皺眉頭道:「林家當鋪的後台老板是誰,啥時候你陪老子去逛一圈?」
小杜丟下手裡的屍體,開始搜身。錢沛一邊撿錢一邊問道:「漠北金沙門?」
「是大魏和大楚和談的條約底線——原來老皇帝接受了太子和晉王的提議,打算跟大魏議和的傳聞是真的。」小杜道:「密件上一共七條,最後一條好像是答應將大魏長公主堯靈仙嫁給大楚皇帝的小兒子晉王……你好像有三年沒見她了吧?」
不理會小杜的憤怒,錢沛將一塊麻將牌硬塞進了小杜攥緊的手心裏。
「聽說你發財了,怎麼也沒見買點好東西來孝敬師父?」這世上有些事,你可以選擇不聽不看不想,可偏偏有些人有辦法讓你沒得選擇。
「可大魏為什麼會答應和談?二十多年前就是老皇帝發動兵變,奪了大魏的天下。大魏朝廷不得不流亡海外,只剩下幾萬紅旗軍孤軍奮戰,盤踞在雲中山裡。」
「這回你可猜錯了,」錢沛嘿然道:「今晚老子去的是『逐月樓』隔壁的『玉堂春』。」
「好像當年是老子替你擋了一記毒箭吧?這些年老子也沒少替你背黑鍋吧?」年輕人坐在最高一級的台階上居高臨下,「世上有你這種當爹的嗎?老婆才剛生完,就跑去『逐月樓』。」
「太子?」小杜的眼睛發亮,「據我所知攬月樓就是太子的家奴開的。」
「花城府繡衣使主辦高宣,他是二皇子唐王的人。」小杜回答說:「唐王主張平定內亂而後攘外,因此極力反對太子與大魏和談。也難怪,為了日後誰做老大,太子黨和唐王系這些年明爭暗鬥,你來我往都整死對方不少人。老皇帝隔岸觀火死不表態。自打去年冬天大病一場后,乾脆連上朝也少了。跟你一樣,都在混吃等死。只苦了我們這些下人,累得皮包骨頭還落不著一聲好。」
三年間錢沛幾次揚帆出海,可惜始終沒能找到這座神秘的天擎島。最近一次,反而遭遇千年罕見的颶風,險些把自己淹死在茫茫大海里。
小杜低笑道:「別怪我沒提醒你,老人都說女人生孩子后,脾氣只會更壞。」
他關上門,熟練地撕下兩片布條揉搓成團,嚴嚴實實地堵住耳朵。
人頭骨碌碌滾到錢沛的面前。錢沛眨巴眨巴眼,認出了其中一顆腦袋,屬於下午剛和自己分手的那位船主的。
他在渡口惟一的一家客棧找了間上房住下。吃過晚飯,錢沛在鎮里轉悠了一圈,失望地發現這裏既沒有賭場也沒有青樓,乾淨得就像一個待字閨中的大姑娘。
——掉溝里了,又掉溝里了。錢沛沒法算清楚,這是老鬼第幾次在給自己挖坑。
別人家的師傅都會護短舔犢,惟獨這個老鬼,一天到晚正經事不幹,盡琢磨著怎麼把自個兒的徒弟往火坑裡推!
小杜嘆道:「我警告過你多少次,財不露白少在外頭顯擺。人家深夜登門拜訪你,不光是要吃蜜餞,還要你手裡的那疊銀票,這還不明白嘛?」
錢沛道:「聖人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做人的機會也只有一次,我爹從小就教導我要好好把握機會,就算敗家子也不能浪費做人的機會。再說我要是真的死了,誰給您養老送終啊?我可以無悔,你可以失去這麼一個聽話乖巧又有孝心的好徒弟而不心痛嗎?」
「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小杜不悅道:「我會跟你一樣沒品位?也就你稀罕鈴鐺,死皮賴臉把人家從生米做成鍋巴。她的眼神不夠媚,鼻樑不夠高,胸脯不夠挺,屁股不夠翹,連嗓音老子都嫌太小……我真搞不懂你看出這丫頭哪點好?」
好在路總有走完的時候。這一天傍晚錢沛來到了距離京城僅一江之隔的太平渡。
敢情是來敲詐的,那還好辦些。錢沛心裏一寬道:「誰曉得你這麼多年死到哪兒去了?我落難的時候,也沒見你搭把手。」
「我知道——有家賊!」錢沛不管不顧,伸手往小杜袖口裡掏。
錢沛警覺地盯著老鬼,嗯道:「你想幹嘛?」他太了解老鬼了,平日里對徒弟的死活不聞不問高高掛起。要是什麼時候突然關心起來,那一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老鬼不以為然道:「不用殺人放火,不用坑蒙拐騙,只需要裝模作樣跟太子派出的使者聊聊天,吃吃飯什麼的就算大功告成,這麼輕鬆愉快的差事你到哪裡去找?」
花城府繡衣使衙門每天都會收到十幾具倒斃街頭的無頭屍,一時間花城府內雞飛狗跳。眾繡衣使不眠不休埋頭苦幹,收屍、驗屍、認人、抓人。抓的人多了,口供亂七八糟寫了一堆,也沒個肯認罪伏法的。於是乎牢里哭爹喊娘人滿為患,外頭場面火爆也沒見消停。可憐的繡衣使們正無計可施,突然有一天,街上衝動的人群突然歸於安靜。具體表現在,酒樓飯館重又燈火輝煌酒菜飄香,當鋪里重又人來人往銀進銀出,類似於某種停火協議最終達成並簽字生效。
「說不定水手中有羅剎鬼子的姦細,也說不定是有人想掙外快提升生活品質,還有可能,是有人對自己的老闆不滿趁機告密。不管那麼多,這三具屍體兩顆人頭怎麼辦?」小杜問道:「拿藥水化了,來個毀屍滅跡?!」
錢沛很是得意,在走上樓梯之前,又仔仔細細把身上每個地方都檢查了一遍才放心大胆地上樓去。
「快放手,外面有賊來了!」小杜拚命掙扎,氣急敗壞地叫道。
許久許久之後,隔壁屋裡猛然有房客高聲罵道:「小二,你們客棧搞什麼鬼,半夜三更殺豬,還讓不讓人好好睡覺?」
依照以往和老鬼鬥智斗勇斗無賴的豐富戰鬥經驗來判斷,錢沛見到他來,就猶如看見夜貓子進宅,一準沒好事。
正當他以為自己已經擺脫了鬼獄門的鬼氣(光聽這名字就晦氣),準備改頭換面迎接新生活的時候,這傢伙竟然陰魂不散,又找上門來。可老鬼是怎麼知道自己要去京城和自己的行動路線的?
忽然有一條人影偷偷摸摸地蹩進鈴鐺夫人住的「望竹樓」里。奇怪的是那些護院明明看見了他,卻只當什麼都沒看見。
他的手還沒夠到門閂。就聽「哢吧」一聲,房門顫了顫,胳膊粗的木栓應聲斷成了兩段。「有賊!」小杜嚇得一骨碌起身,冷不丁被錢沛抱住后腰,兩個人又如滾地葫蘆般倒在了華麗昂貴的絨毯上。
據錢沛所知,來的這位目前而今眼下有三重身份。老鬼,鬼獄門門主,大魏皇叔。
「如果,她是身不由己呢?」小杜窮追不捨道:「又或者,她還被瞞在鼓裡呢?」
這時候錢沛早已辭別妻兒,獨自一人悄然溯江北上。臨走前,他設家宴招待管家小杜兄弟,對他前段時間任勞任怨的工作表現大加讚賞。但對於小杜提出增加基本工資、職務工資和計算加班費的要求,繼續漠視之。席間,錢沛提到自己不日將外出,歸來的時間未定。因此,花城府生意和為自己照顧鈴鐺母子的重任就全部託付給小杜了。
「發財?」小杜好似找到了出氣的機會,怪叫一聲道,「你小子還去賭場玩了,興緻很高啊。說,為什麼偷麻將?」
說到這裏他察覺到老鬼唇邊分明掛著不懷好意的微笑,立刻感覺不妙。當機立斷掏出發財丟給老鬼,說道:「發財給你,我家有嬌妻幼子,你也不忍心讓你的徒孫當孤兒是不是,我就不陪你一起冒險了。」
「不是吧,」老鬼困惑道:「剛才你還說,為了發財,可以『白』死無悔么?」
「你們……是什麼人?」錢沛咽了口唾沫,趴在小杜身上問,「打劫的?」
總算麻天荒是金丹級的高手,電光石火之間拔地而起,推出雙掌。
「說,剛才去哪兒了?」年輕人開口了。
錢沛也不示弱,從鼻子里發出了一記更低沉的冷哼。
「呼——」一股清風拂動,麻將牌在老鬼面前翻了個身,晃悠悠又飄回錢沛眼前。
老鬼低哼了聲沒說話。錢沛心虛道:「我和水靈月的事你沒告訴水中天吧?」
錢沛耐著性子聽完,咬牙切齒道:「老子算是明白了,你要的極品,人間沒有天上難尋,但據我所知,惟獨一個地方或許還有指望。」
十年前,就是這個喜歡為人師的老傢伙強迫錢沛做了自己的弟子。說是強迫,一點兒也不冤枉。至少錢沛是這麼想的。因為在這十年裡,尤其是最初的七年,他飽受老鬼非人的折磨與荼毒,從一個心地善良天真爛漫的乖小孩,成功墮落為皮厚心黑五毒俱全的失足青年。
錢沛把身子陷在寬大的椅子里,翻翻白眼道:「她愛嫁誰是她的事,老子管得著嗎?」
錢沛恍然大悟道:「好,好,銀票在這裏,都給你們!」甩手拋灑出銀票。
「我想古劍潭的水中天若是知道自己做了外公,一定會很開心。」老鬼輕聲嘆息道:「也不曉得三年前是誰將他的寶貝閨女兒拐走,稀里糊塗給別人當老婆,生孩子——」
錢沛手裡甩出飛虎爪,抓住麻天荒的腰腹,將他的身子拽回書房裡。
「應該沒有吧,那是座凶宅,」小杜回答說:「誰都怕住進去會招惹晦氣。」
「沒關係,」老鬼的回答很乾脆:「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活人有的是。」
錢沛痛心疾首,咬牙切齒。可惜做人如果後悔有用,就不必做鬼了!
「好吧,那你就拿著它吧。」老鬼若有所思地嘆了口氣道:「原本打算由我拿了發財,去找晉王手下接頭。既然你感恩圖報,要替為師走上一趟,我心甚慰。」
上百張銀票猶如薄如蟬翼的鋒刃嗤嗤勁響,鋪天蓋地向他們三人激射而至。
房門無風自開,屋外站著三個人。當中的是一個大鬍子中年男子,手裡提著兩顆鮮血淋漓的人頭。他的左右是兩名年紀稍小些的白衣人,各自端著一張弓弩,對準在地上翻來滾去的錢沛和小杜。
「說吧,」錢沛咬牙切齒道:「這回你要老子去殺人還是去放火?」
錢沛回頭望望緊閉的房門,哼哼道:「有件事你得老實回答——這孩子,真是老子的,不是你的?」
焚琴煮鶴,太煞風景了!錢沛忍無可忍,砰地一腳踹開房門沖了進去。
「你有什麼事……」老鬼想了半天,總算記起來了。「曾神權?」
麻天荒皺了下眉頭,冷笑道:「少跟老子裝傻,智藏教的高遠生和笛青珠從海外帶回的那份密件,是不是落在了你的手裡?」
小杜收起匕首,雙手提起白衣男子的屍體凌空倒翻,落回屋中。
錢沛低聲嘟囔了幾句,說道:「記得老子出海前收到京里傳來的消息,說黃煒的舊宅要出賣,如今有人買下它了么?」
老鬼的二胡立馬收住,拿起銀錠在眼前端詳了一會兒,搖搖頭道:「我要發財。」
他掃興地回到客棧,剛進自己住的小跨院,就聽見客房裡隱約響起了二胡聲。
「拉倒吧,」錢沛不以為然道:「這三年花城府里的哪座樓你沒去過?上回要不是你在鈴鐺面前說漏了嘴,害得老子硬著頭皮說『玉堂春』不是青樓,是給男人洗澡的地方,好不容易才脫身。」
晃了晃手裡的玻璃鏡子,小杜又道:「這東西挺管用,送給我好不好?」說著便把它和麻將牌一起揣進了自己的兜里。
老鬼皺皺眉頭,有些不悅道:「兩個多月前,大魏密使禮部侍郎龍顯庭不幸遇害,隨身攜帶的麻將牌被前去接應的兩名智藏教弟子帶走。可前些日子傳出消息,這兩名弟子突然在海上失蹤,麻將牌亦隨之不知所終。我正在為這事頭疼,剛好收到小杜的雲中飛書,才曉得有人把發財給了你。難得你大義凜然,要替大魏出使京城,促成和約。你既有心做好事,莫非還要隱瞞為師不成?」
錢沛沒說話,看著小杜。兩人一起點點頭,拎起屍體和首級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
麻天荒惱羞成怒道:「少來——」兩個字剛出口,他就發現來的是他無法拒絕的。
從花城府到京城的路很遠,坐完船還要騎著馬走將近一個月的陸路。
錢沛怔了怔,像是鬧明白了老鬼的來意——敢情這老傢伙是來求自己的,此時不敲竹杠更待何時?他斷然拒絕道:「不成,老子要留著它,討個好彩頭。」
靜夜、江濤,月明、風清……伴隨著琴音徐來,這該是怎樣一個如詩如畫,如痴如醉的良辰美景天?錢沛一動不動站在門外,像是聽得呆了。
老鬼避而不答,說道:「你猜得不錯,真正的大魏密使即將抵達京師和太子方面進行秘密協商。但這消息已經泄露,明裡暗裡有不少勢力都想刺殺大魏密使,破壞和談。為了保證和談成功,需要有一個合適的人,假扮龍顯庭高調入京繼續和太子的人接頭,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的身上。與此同時,真正的密使便能在暗中接洽太子,爭取雙方早日達成協議。」
「不要嬉皮笑臉,」年輕人繃緊臉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的錯誤多麼嚴重?」
他只好暫時放棄到海外尋寶的念頭,決定先去京城了結一樁等了十年的心愿。
麻天荒駭然飛退,卻絕望的發現小杜的身速快得超乎了他的想象。
「砰!」房門被他一腳踹上,就見錢沛手忙腳亂,正飛快地在地上撿銀票。
——小杜,一定是小杜!那個和自己稱兄道弟、約定並肩作戰的人……是個叛徒!
兩人來到書房點上蠟燭,小杜將麻將牌放在火燭下湊近了仔細研究。
小杜嗤之以鼻道:「你出去遊盪半年多,是誰沒日沒夜地幫你打理生意,看護老婆,還外帶守家護院的?你不給加班費就算了,拿點免費小禮品也心疼?」
子時已過,月牙兒升上了中天。喧嘩了一整天的錢府重新回歸寂靜。
「噗!」一柄紫金匕首從小杜的袖口裡冒出,精準地扎入麻天荒心口。
老鬼的手一晃,銀子消失不見。「我找你拿的,是你白撿來的那張麻將發財。」
錢沛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說道:「老子剛剛在玉堂春里聽人說,不久前大楚軍隊在北疆連吃敗仗,被羅剎族掠地千里兵鋒直逼關中郡,京城一夜數驚,人心惶惶。如今老皇帝外憂內患、焦頭爛額,為了騰出手來全力對付羅剎族的入侵,這才想到跟大魏休戰。」
錢沛推推小杜道:「看見沒,人家就是想要蜜餞嘛,不給蜜餞就殺人。都說綠林好漢盜亦有道,可這三個也太霸道了。」
「你說得輕鬆,老子在外面九死一生,哪件東西來得容易,你說喜歡就搶啊?!」錢沛從書桌后一個虎撲抓向小杜的袖兜,「快還給老子!」
錢沛怒視老鬼道:「那老子的事怎麼辦?」
老鬼眯縫著眼睛,問道:「你真想留著它,不後悔?」
小杜目光灼灼望向錢沛,只聽他一氣不停地道:「你明天一早出城往西走三百里,那兒有座深山老林,到那裡頭隨便逮只母猩猩都能滿足你的特殊需求。」
小杜翻來覆去把牌又摸又看,突然拽起錢沛道:「去書房!」
他笑了笑道:「難道你忘了,曾神權是誰的外公?我想太子和晉王比你更想幹掉他。對了,我還沒告訴你,這次大魏派出的密使其實你認識,不久就能見到她了。」
兩人在地上扭打做一團,小杜好不容易掙脫了錢沛,連滾帶爬往門外逃。
他死後府宅被抄沒充公,家人被發配到北疆軍營充當苦役。
「那叫有始有終,情深義重。」錢沛警告道:「不準挑撥離間我們的親屬關係,否則我跟你沒完!」
中年男子漠然道:「我叫麻天荒,是邱大賀的師兄。這麼說你該明白了吧?」
「你姥姥!」錢沛頹然在小杜身邊坐下,「你說這死丫頭怎麼越變越厲害了呢?」
「嗯,三個小角色。」小杜翻出三人的腰牌,「就這麻天荒還有點兒身份——羅剎族的四星軍機武士,和你在船上碰到的邱大賀半斤對八兩。」
「小杜沒告訴你么?這塊麻將牌就是大魏密使和晉王接頭的信物。它的背面刻著大魏皇帝親擬的七條和約,如果晉王收下,就表示接受條件,全力促成和談。」
小杜驟然從錢沛的身下貼地飛出,身子像是有絲線吊著般猛然抬升,撲向麻天荒。
錢沛怒道:「姓杜的,你是不是想害死老子啊?那回她問過玉堂春后,就纏著老子非要混進去親眼去看看這家澡堂到底有什麼特別。我被逼不過,只好說玉堂春因為經營不善老闆改做了其他生意,現在專賣棺材。」
三年以來錢沛在船上的時間,幾乎比在陸地上還多。起因是三年前,他得到了一張藏寶圖,又順利地挖出了一批寶藏,原以為從此自己也可以在這花花世界中有了玩耍的資本。但沒想到在寶藏中又發現了一張航海圖,在海天的盡頭,標註著一個名叫「天擎」的小島,這又勾起了錢沛對航海探險的興趣。
「別人送的。」錢沛把他在船上遇到的古怪事情仔細說了,「你猜它到底有啥用?」
錢沛想了想,說道:「你有沒有發現,這兒還缺了一家?」
「找你的蛤蟆去!」錢沛憤然道:「從今往後咱們橋歸橋路歸路,恩斷義絕!」
錢沛笑吟吟遞上一個兩面凸起的鏡子來,坐在桌案后看著小杜忙活,拖長聲音道:「看出來了?是份密件。」
黃煒,曾經的兵部侍郎,紅極一時的朝廷要員。三年前在泰陽府軍械所被炸一案中,不小心被拉出來頂了個玩忽職守罪。在押解前往京師的途中,遭仇家劫殺,慘死在荒郊野外。
屋外三個人聽到這裏總算明白了,左邊白衣男子低喝道:「戲弄我們,找死!」扣動弩機,「哧哧哧」一排弩箭釘在了錢沛和小杜的面前。
錢沛望著在眼前翻轉不落的發財,沉吟道:「師父,多年來你待弟子恩重如山。我一直沒什麼機會報答你,心裏很是過意不去。今天難得你開口跟弟子要一樣東西,別說是一個小小的發財,就算你要我的小命,弟子也絕不推脫!」
「羅剎鬼子喜歡湊熱鬧。」錢沛點數銀票,「來惹老子幹嘛?」
「沒知識,」小杜不屑道:「你聽不出來,這位英雄好漢的口音是漠北一帶的么?那地方連草都不長一根,當然也就沒有蜜餞。人家為了吃口蜜餞,萬里迢迢跑來花城府,又是殺人又是闖宅,好玩嗎?」
「你管得著么?」錢沛很不屑地昂起頭,「老子才是這一大家的主人。我讓你當總管,那是提拔你。做人要知恩圖報,懂不懂?也不想想,當年是誰救了你?這些年又是誰在養著你?」
老鬼義正詞嚴道:「你不覺得讓他們父女分離多年,實在是件很殘忍的事情?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小杜嘆了口氣道:「做兄弟的已經仁至義盡了。當然,我還可以幫你到後面去找塊青石板。要是弟妹的家法升級,什麼碎碗片啊,檀香頭啊,我也有。」
「慢著,慢著——」錢沛隱感不妙道:「誰要去見晉王了?」
京城,老子來了!這是錢沛埋在心底整整十年的一個秘密,妻子不知道,小杜不知道(其實錢沛也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但他無意于告訴任何人,更無意于同任何人商量。因為,人活一世,總會有些秘密,也總有些事情得自己親手解決,譬如復讎!
小杜皺眉道:「按理說這兩家仇深似海,壓根沒可能坐到一起。」
小杜不無同情道:「那你怎麼辦,就甘心眼睜睜看著堯靈仙被當成砝碼扔出去?」
錢沛伸手道:「少來,這可是老子費盡心機剛搞到手的寶貝,還回來。」
錢沛隱隱感到話中有話,更像是一種威脅,斬釘截鐵道:「為了發財,百死無悔!」
月光從敞開的房門灑照進屋裡,一個熟悉的陌生人坐在錢沛的床上,正渾然忘我地拉奏二胡曲。他的身材欣長,相貌英俊,微微合起的雙目遮掩住了來自眼底的湛寒精光,神情有些冷漠有些孤僻。黑夜中,他的身影似鬼影般融合在空氣中。
「你想敲詐?」錢沛惱道:「就算老子如今有點兒小錢,那也是累死累活拚命掙來的,跟你沒多大關係。這銀子你要不要?不要,還給我!」上步就搶。
老鬼笑了,露出他很好看的牙齒。「好啊,咱們就從給大魏長公主提親的事說起。」
是可忍孰不可忍,錢沛生氣了。「別逗了,你當老子才三歲大啊?那麼重要的密件,怎麼可能被兩個乳臭未乾的智藏教弟子輕輕鬆鬆搶到手?擺明了就是你們設的局!不管誰得到這張發財,都以為掌握了大魏的談判底線。其實它壓根就是你們故意弄出來的障眼法。真正的密使說不定早就到了京城,正等著某個傻瓜把假麻將牌當寶貝送進京里,順便給你們當肉盾呢!」
「所以說你小子不懂政治,只知道跟人玩命。人是很現實的,因為吃不著月亮,於是發明了月餅。」錢沛不以為意道:「雖說三年前紅旗軍取得舞陽城大捷,大楚損兵失地,還賠上了鎮南將軍唐胤伯。可畢竟樹大根深元氣未傷。憑區區幾萬紅旗軍和一幫烏合之眾組成的紅盟,想要復興大魏勢必登天。大魏皇帝想過舒心日子,既然復國不成退而求其次,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可是他的腳剛剛邁上第一級台階,就吃驚地停住了。二樓的樓梯口有條黑影,暗夜中正目不轉睛地瞅著自己。錢沛昂首挺胸邁步上樓,可那人絲毫沒有讓道的意思。藉著樓下火燭的微光,可以看見他便是白天站在錢府門外招呼客人的那位。
「真的?」老鬼既不吃驚也不憤怒更不傷心,淡淡道:「你現在也是當爹的人了?」
耳聽身旁悶哼,兩名白衣男子猝不及防被銀票切中,衣衫破裂泛出數十條細細的血口癱軟倒地,沒了鼻息。
第二天夜裡攬月樓就著了一把大火,跟著林家當鋪也被人砸了個稀巴爛。
二胡聲驟轉凄涼,聽得人心裏直發酸。錢沛咬牙道:「罷了,師傅無情,弟子不能無義。這些錢你拿去吃頓飽飯,別再來糾纏老子了。」在袖口裡搗鼓了半天,撿出一錠成色最差分量最輕的散銀,丟在了床上。
「蜜餞?」錢沛慌忙道:「沒有沒有,我根本不認識你說的這些人,他們又怎麼可能送蜜餞給我?如果你想吃蜜餞,我柜子里有。何必為了蜜餞殺人呢?」
錢沛茫然搖頭,從兜里掏出一疊銀票道:「要命不能給,要錢好商量——」
「老鬼——」錢沛一把攥住發財,恨不得把它捏碎捏爆,「我們有必要好好聊聊了!」
「真拿老子當活靶子使啊——你不覺得看著自己唯一的徒弟被人圍攻是件很殘忍的事情?」
「這不是當鋪的林老闆嘛,」小杜瞅著另一顆腦袋臉色發白,「身子怎麼沒了?」
「咚、咚!」中年男子將手裡兩顆滴血的腦袋丟在了絨毯上,低喝道:「起來!」
錢沛愣了愣,就聽老鬼說:「你還要留著它討個好口彩,我怎麼好意思拿它?」
屈指算來,他已經有三年四個月又十天沒見著老鬼了。毋庸置疑,這是一段美好的時光,也是他自跟隨老鬼學藝以來,所擁有的最快活幸福的日子。
憑良心說,他的相貌並不算十分英俊。但要是和錢沛並肩站在一塊兒,那就顯得很出彩了。年輕人瞅著錢沛,鼻子里低低哼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