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賴》第一部 第八集 都是發財惹的禍(下)

第九章 一生只為這一天

第一部 第八集 都是發財惹的禍(下)

第九章 一生只為這一天

可是無論如何,她都料想不到當自己沖入院中時,看到的竟會是這樣的一幅慘烈場景。
錢沛的唇角露出一絲詭秘笑意,一根彤紅色的神棍從袖子里滑出落到手中,光飆爆綻劈向曾神權腦門。
錢沛飛跌在地一路翻滾消解余勁,靠到了牆邊的博古架前。
出人意料之外,錢沛在迷濛翻滾的光霧與煙塵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已在這場爆炸中粉身碎骨。
還有人說,錢沛沒有死——他在最後關頭被下凡的神仙搭救上天了……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神色里透出一縷莫名的驚詫,低頭望向曾蘊嘉的縴手。
錢沛笑了笑,猛然噴出一大團血霧遮蔽了曾神權的視線。
似乎這場規劃了十年的復讎行動,從一開始就註定了失敗的命運。
千年古城幾度興衰,卻一如它巍峨滄桑的城樓般始終屹立不倒。而城中住著的,來往的,其實都是匆匆過客。又有幾人,能將自己的身影變成烙印永遠留下?當自己再次離去后,這座城市裡的人們,還有誰會在十年,二十年後重新記起了他?
曾神權微微一怔飄落在地,沒等他舒展靈覺進一步搜索,癱倒的院牆外響起人聲,十幾個侍衛和曾蘊嘉蜂擁而至。
曾神權平生第一次感到了恐懼,甚至沒能聽到女兒的呼喊。
這是錢沛多年以後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到曾神權。別激動,別激動……他一次次在心裏提醒自己,絕不可以在仇人面前犯錯。
錢沛一口口往外吐血,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道:「九姑娘……我——」
天下刀劃破了曾神權的衣衫,僅差之毫厘沒能傷到他的肌膚。
曾神權如影隨形,以快得令人髮指的速度逼近錢沛,右掌火焰刀凌空劈斬。
儘管他相信錢沛也活不了,但這小子的賤命怎麼能夠跟自己相提並論?
傭人換過茶水糕點後退下,屋裡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堂屋完全化為一堆廢墟,自己的父親渾似血人,也看不出身上受了多少處傷,佇立在跨院一角。
突襲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時刻發生。但在曾神權一生之中,已數不清自己曾經面對過多少回類似甚而更為驚心動魄的暗殺。他僅是奇怪,這個年輕人有什麼理由要這樣做。那雙眼睛里燃燒的,不是冰冷的殺意,而是刻骨銘心的仇恨!
他帶走了案發現場相關的證據和兇器,以便立刻起草奏摺稟報國泰帝。
她一直以為自己非常了解錢沛。可是,她似乎錯了。
「鐫哥哥?」曾蘊嘉遍體冰涼,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俏臉失去顏色顫聲道:「他、他不是死了嗎?」
「沒死,他回來找我報仇了!」曾神權冷笑道:「不過這次他卻死定……咦?」
錢沛的思緒一下子回到初入京師的時候,笑了笑道:「如果待會兒曾侯沖我發火,你也要救我。」
錢沛的身子突然撞入曾神權懷裡,雙臂死死抱緊了他的腰際,低吼道:「老賊!」
錢沛擲出神棍擋下火焰刀,反手從博古架上像變戲法似的取出一張袖珍弩,瞄準曾神權的心口攢射。
他的玉如意招式用老,只能拿天青弩箭撥打神棍。就在棍箭交擊的一霎,神棍遍體放光,一團刺目的火紅色電流透過弩箭直迫曾神權右手。
紫罡爆?!他驚訝的不是錢沛為什麼會使用這式鬼獄門的獨家絕學,而是這小子分明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怎麼可能爆發出如此驚人的能量?!
錢沛交待完了正事,又和葉羅閑聊了會兒,經不起曾蘊嘉在外頭三番五次的催促,便啟程送小丫頭回府。
錢沛突起揚聲,從口中噴射出一支紫色劍芒,穿透袖風刺向曾神權胸口。
「當!」曾神權從袖口裡掣出一支烏黑通透的玉如意,震散劍芒。
儘管如此,錢沛依然忍不住在心裏估算,假如自己突然出手偷襲,能夠有幾分把握幹掉老賊?然而計算的結果令錢沛胸悶——一成都沒有!可那又如何,就算半成也沒有,老子也要試一試。
錢沛點點頭,從袖口裡抽出一封通道:「拜託你幫我做一件事。」
「你要去哪兒,找迦蘭么?」錢沛並不感到意外,在葉羅跟前坐下。
錢沛的身子埋得更低,語氣愈發謙卑道:「相爺大人大量,小人感激不盡!」
「嘩!」錢沛踹起几案撞向曾神權。曾神權左掌拍出,砰然震碎桌案。
在圖紙的尾端,她看到了一句話:「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老子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漸漸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抬起頭望向窗外凄迷的夜雨,站了起來。
「爹爹!」其實曾蘊嘉一直都在跨院外面聽信。她生怕父親找錢沛的麻煩。
錢沛站起身,微笑道:「姓莫的欠我一大筆爛帳沒還,老子得跟他討回來。」
反觀曾神權毫髮無損,顯示出玉清宗俗家第一高手應有的強悍。
葉羅喃喃道:「她一個人在外面,我不放心,得去找她。」
兩人又行一段來到文昌侯府前。曾蘊嘉露出本來面目,門口的侍衛頓時一擁而上,人人奮勇個個爭先將她圍了個水泄不通。
老天給他送來了曾蘊嘉,還能有比這更好的安排嗎?天意,天意啊,錢沛數算著日子,無比珍惜曾蘊嘉住在這裏的每一天。
與此同時他的右手在几案底下運勁猛扣。藏在案底的天青弩十二連發,射向近在咫尺的曾神權。
曾神權面色微緊,將錢沛的身子往上一提,喝問道:「你把小九怎麼了?」
曾神權一驚,沒想到錢沛直到此刻仍有餘力反擊。他用袖遮面擋住血霧,同時全身罡氣流轉,以防錢沛暗算。
曾神權死了。當莫大可率領金吾衛聞訊趕到的時候,一切塵埃落定,曾蘊嘉和她的家人正在撫屍痛哭。
錢沛發動大風翼團身飛騰,倒裝在腰帶上的無影神針鋪天蓋地射向曾神權。
曾神權立刻意識到錢沛想幹什麼了,周身上下一起發力,「劈劈啪啪」剛猛的氣勁在轉瞬間將錢沛全身骨骼震碎。
報出父親的名字,錢沛振臂揮出天下刀,凌厲的刀氣將光瀾一劈為二,轟擊在身側的博古架上。
快到中午的時候,曾太師千呼萬喚始出來,一身便裝走進了屋。
儘管金吾衛會同文昌侯府的侍衛一遍又一遍地展開地毯式搜索,並封鎖了周圍所有的道路,但依舊無法尋找到錢沛的蹤跡。
但錢沛的身份,卻讓他作了另一個決定——斬草要除根,就在今天,他要親自動手!
但他的身子也是一晃,座下紅木雕花太師椅喀喇喇應聲碎裂,人已懸空而坐。
※※※
曾神權身軀劇顫,運功震碎弩箭中斷了電流傳送。錢沛趁機湊近,嘴裏含的吹箭近距離發射。
他強壓胸口沸騰的氣血,運功穩住飄蕩的身形,目光電射搜索錢沛的蹤影。
但錢沛心中,正在醞釀著一場更大更可怕的暴風雨。
「叮!」曾神權用手中的弩箭撥開紫金匕首,飛足踢向錢沛小腹。
可這是什麼毒?不管他如何運功鎮壓,都始終不見效果。相反,一絲絲的寒流順著血管長驅直入,已攻向心肺。
在驚天動地的轟鳴中,錢沛的雙手再也無力纏繞曾神權。兩人像出膛的炮彈,朝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彈射而出。
他給了舜煜頤一幅幾近完美的飛天設計圖紙,那是錢沛在臨行前轉託的。
「渴望飛翔的鳥兒,心是自由的——」
當天晚上,堯靈仙便收到一封由莫大可轉交的信箋。信上的內容很短很短,只有區區十一個字:老子走了,嫁你的晉王去吧!
毒?!曾神權抓住曾蘊嘉的雙手,凝目細看。陽光底下,她羊脂玉般的小手上,依稀可見一點一點的綠色磷光。
對於這種不公正甚而飽含敵視的待遇,錢沛自然不能接受。他幾番提出嚴正抗議,要求面見曾神權,卻被守在院子外的侍衛擋了回來。
有人說,錢沛十有八九是被曾神權的政敵利用,死得可惜。
他扭過頭打量道路兩旁的街景,一如當日入京之時,只是身邊多了曾蘊嘉。
「爹爹,爹爹!」曾蘊嘉再一次抱住曾神權,臉上流露出驚恐之色,哭泣道:「你不要嚇我,你快說話啊!」
「什麼龍大哥,他是裴中書的小兒子裴鐫!」曾神權的唇角露出罕有的獰意。
有人說,錢沛為父報仇卧薪嘗膽十年終於一擊得手,孝勇可嘉。
錢沛在座椅里微微欠身,客套道:「相爺恕罪,小人本應早幾日就送九姑娘回府,但她……」
葉羅釋然,拍胸脯保證道:「我立刻去辦。」
曾神權大袖掃蕩與錢沛展開近身肉搏。砰砰啪啪悶響聲不絕於耳,兩人以攻對攻在電光石火中交換了七八個照面。
葉羅接過信件,信封上沒有寫收件人的名字。
「嗤——」一支淬毒弩箭從錢沛的脖領后激射而出,正對曾神權的眉心。
曾神權猝不及防,眸中神光迸發大吼一聲,全身衣衫鼓脹如球。
整棟房屋轟然倒塌,結界也支離破碎。曾神權外衣盡碎,身上千瘡百孔不停往外冒血。但他清楚,這有一多半是外傷,自己的五臟六腑安然無恙。只需要靜心休養一陣子,完全能夠痊癒。
「不用了。」曾神權運氣療傷,喝令手下道:「死活不論找到那小子,他逃不遠!」
但錢沛根本不是曾神權的對手。他的刀被打飛了,臉被打扁了,連綠金絲甲都被玉如意兇猛霸道的力量摧毀,遍體鱗傷神色可怖。
她的手上沾滿了血跡,那是他的血。可是……曾神權隱隱約約察覺到一股詭異的寒流正是從她的雙手間發散出來,絲絲縷縷地滲入自己的傷口,迅速融進血液里。
曾神權身軀往後微仰,玉如意擊出。「叮!」紫金匕首被他毫不費力地打飛出去。
他先來到葉羅的屋裡。葉羅的傷勢恢復速度令人咋舌,幾乎看不出半點受過傷的跡象。他比錢沛更早曉得曾蘊嘉要走的消息,說道:「龍兄你來得正好,我也要向你告辭了。」
「迦樓羅血——」他終於醒悟過來,發出一聲憤懣而絕望的呼吼!
最後還是由莫大可得出了權威性的結論:殺害文昌侯的兇手已經屍骨無存,死無葬身之地!
他的身軀猛烈顫抖,全靠曾蘊嘉的扶持才沒倒下,眸中有壯志未酬的怨毒與不甘。
很快錢沛就被人單獨帶到一座僻靜的小跨院里喝茶,聽候曾太師的發落。
淚水頓時奪眶而出。很多很多年前,有位聖賢曾經說過:「所謂了解,就是知道對方心靈最深處的痛,痛在哪裡。」
曾神權彎下身子拎住錢沛的衣襟,微微喘息道:「蠢貨,你是自尋死路!」
「你——」曾神權憤怒推開曾蘊嘉,卻驀然意識到這並不是女兒的錯。
「替我交給金吾將軍莫大可。你不必當面給他,只需要把這封信綁在箭上,射在他的桌案上就成。」錢沛叮囑道:「然後趕緊離開,找到迦蘭,帶她遠走高飛,別再回來。」
「呼——」錢沛左手祭起一張風靈符,將整座堂屋密閉在風靈結界之中。一段時間內,即使屋裡打得驚天動地,守在院子外頭的侍衛也無法察知。
曾神權有些詫異,剛想說話耳朵里就聽到異常細微的一聲脆響。
「裴中書——他是我爹!」
換而言之,錢沛的搏命一擊仍然失敗了。他拼盡全力所能做到的,僅僅是在曾神權的身上留一些傷口,流一點鮮血。
首先是他的傷口附近,繼而是各處的肌膚紛紛泛起妖艷的綠色磷光。
曾神權仰身躲避,抬右腳以攻代守猛踹錢沛胸口。錢沛不躲不閃硬接一腳,亮出了天下刀居高臨下以雷霆萬鈞之勢斬落。
兩人騎上馬沿著大街往文昌侯府行去。曾蘊嘉忽然指著前方的牌樓道:「阿龍大哥你快看,那天你就是在這兒救了我。」
曾神權做夢也想不到面前這個傢伙會對自己突施暗算,右手雙指夾住來箭,勃然變色道:「你——」
一支炫目森寒的紫金匕首穿過迸裂的碎木,直刺曾神權咽喉。
這時他完全有機會打破風靈符結界,命令院外的侍衛衝進來緝捕錢沛。
這天曾蘊嘉終於厭倦了丫鬟生涯,主動提出辭職回家。錢沛答應了,並準備親自護送她回返文昌侯府。
「龍先生,讓你久等了。」曾神權主動向錢沛打招呼,「多謝你護送小九回家。」
「轟——」一團澎湃激蕩的紫光從錢沛的體內爆炸擴散,沒有任何迴避餘地地轟擊在曾神權的身上。
曾神權不慌不忙拂出袍袖,將漫天毒針盪飛,袖風余勢橫掃錢沛雙腿。
「砰!」曾神權的腿勁被綠金絲甲卸去八成,但錢沛的身子仍然不可避免地飛出。
盛夏的京城風雨交加,錢沛躲在府里渡過了入京以來最安穩最太平的一段日子。
「砰!」又是重重的一拳落在錢沛臉上。錢沛口中鮮血狂涌,軟倒在曾神權腳下。
不等曾神權調整姿勢,錢沛的紫金匕首業已殺到近前,疾刺他的眉心。
「爹爹,你說的是龍大哥?」曾蘊嘉一下懵了。
然而對於曾神權來說,這已經是他這輩子從不曾吃過的大虧。
消息傳出舉城轟動。
眼前的曾神權看上去如同一個四十齣頭的中年儒生,一身輕便隨意的褚色長衫洒脫從容,誰也不會想到其實在幾天前他剛剛辦過七十歲的壽宴。他的五官說不上輪廓分明,小眼睛、大鼻頭,圓圓的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是那種很容易博取得別人好感的臉,神情不顯倨傲也不露陰冷,走在大街上就和打從太學里出來的滿腹經綸的當世碩儒差不多。
曾神權擺擺手道:「龍先生勿須解釋,小九的脾氣老夫知道。我能明白你的苦衷。」
他不知道,早在自己進屋前錢沛便已服用下半瓶金漿玉液。他更不知道,錢沛體內還藏著一枚傳承了千年以來歷代鬼獄門高手心血結晶的奈何錢!
「小九,爹爹沒法照料你了。」這次曾神權沒有推開女兒,「聽我的話,嫁給羅步思。因為他,可以保護我們曾家——」
除了每天早上翟臻親自來取血,幾乎沒有人登門拜訪。似乎所有的人都已遺忘了這位冒牌的大魏秘使,其中也包括負氣出走至今了無音訊的堯靈仙。
曾神權右手焦黑,衣衫破裂,模樣前所未有的狼狽。他運動內息,滿面殺氣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殺我?」
「噗噗噗——」無堅不摧的天青弩箭射在他的長衫上紛紛墜落。
同樣是在這個無星無月風雨如晦的夜晚,莫大可還悄然拜訪了另一位少女。
曾神權對錢沛身上層出不窮的兵刃暗器大為頭疼。按理說這小子進府後經過嚴格的搜身,絕對沒有機會將這些東西藏在身上帶進來。可事情就這樣發生了,那些門口當值的侍衛統統該殺!
錢沛靠住博古架,對他而言曾神權仿似一個不可戰勝的存在。他幾乎動用了所有能夠動用的手段,可是依舊沒能傷及對方皮毛。
「你是——裴鐫?!」曾神權的面色變了,而後玉如意幻動出排山倒海的光瀾,似乎要把錢沛絞碎。
舜煜頤緩緩展開圖紙,彷彿又聽到錢沛眯縫著小眼睛,慢條斯理地在自己的耳畔說起這句話。
葉羅不明白錢沛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困惑道:「龍兄你這是……」
曾蘊嘉呆了呆,手足無措地抱住曾神權道:「快去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