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賴》第二部 第一集 我非英雄(上)

第一章 有家室的男人

第二部 第一集 我非英雄(上)

第一章 有家室的男人

「如果這次仍沒結果呢?」小杜問:「你總不能把方圓幾百里的雜毛全清理了吧?」
幾個人把綢緞莊關了,來到鈴鐺新買的大宅。望見新宅,錢沛的心開始激烈地打鼓。有道是槍打出頭鳥,這座剛剛購進的新宅位於知府衙門的後街上,院落五進五齣,大大小小足有近百房間。在寶安這個並不太大的地方,顯得格外宏偉闊氣。到時候那些搶劫專業出身的羅剎鬼子,還不把這裏當成阿里巴巴的寶藏?
這混蛋不僅利用職權直接從自己在錢莊的賬戶上提走了全部拍賣費用,還外帶一筆數額可觀的中介費。想到急遽下降的家財,錢沛只能暗自痛心疾首,埋怨自己誤交損友。
北方的地平線上揚起了一道長達十幾里的濃黃色沙塵暴。成千上萬身披皮甲的羅剎輕騎兵在沙塵中若隱若現,如飛速穿行在大地上的一條條黑色巨蟒,自北向南席捲而來。他們的身後,是飛舞的軍旗是雪亮的長刀,還有一路流灑的血與火。
哪裡曉得莫大可得寸進尺,充分發揚惡棍精神,居然把錢沛在刺殺曾神權時所用的天下刀、電擊神棍、紫金匕首……等等等等如今身價倍增的神兵仙寶統統收刮乾淨,拿去了黑市上拍賣!
之所以今早沒有魚兒上鉤,主要原因是管家小杜就坐在他的身邊。這個不安分的傢伙,時不時往水裡丟兩顆果核石子之類之類之之類的東西,聽聽水花四濺的聲音,晒晒暖洋洋的太陽,讓時間就這樣順著河水慢慢流去,他臉上的表情相當滿足。和這樣的傢伙一起釣魚,就別指望有收穫了。
錢沛耐心解釋道:「打仗是要花錢的,很多很多錢。所以我們的花費里有一小半會轉化為官府的稅收,這也是大家響應號召,為國家作貢獻的一種方式。」
天黑時候錢沛和小杜垂頭喪氣地回到家,鈴鐺正在指揮下人搬運剛從街上搶購回來的糧食和臘肉。
小杜道:「難說,你小子發起瘋來啥事干不出?」忽然眉頭一皺道:「你抖什麼抖,就算老子戳穿了你,也不用抖成這樣子。」
儘管已經入夜,街上卻是前所未有的擁擠,到處都坐滿了無家可歸、惶恐不安的難民。
小杜呲牙咧嘴說不出話,憤懣地指了指頭頂上方。鈴鐺訝異地抬頭望去,錢沛光著左腳丫正在屋頂上來迴轉悠,念念有詞道:「老子的鞋去哪兒了?」
負責這裏城防的官兵俗稱和平鴿(哥),平日里維持下地方治安,抓抓小毛賊,管管小老百姓還湊合,如今突然要他們跟惡狼般的羅剎鬼子上陣比試刀槍,拿腦袋當賭注,那真是晴空里炸響霹靂一般。
「嗖!」兩支筷子穿透屋頂幾不可察覺縫隙射向夜空,什麼也沒能打到。
小杜的臉紅中透著黑,那是惱羞成怒的表現,道:「嫌我不會辦事?今晚你一個人進城去,老子回家睡覺!」
街面上、店鋪里、甚至樹杈上房屋頂上,到處都是人。男人在吼,女人在叫,老人在念佛,小孩在嚎哭,結果誰也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麼,只曉得殺千刀的羅剎鬼子操著上萬把刀殺過來了。
錢沛無語嘆息,抱起老婆孩子便準備去南門找找逃命的機會,他又想起什麼,瞅了瞅光溜溜的赤腳,扭頭道:「小杜,咱們倆的腳好像尺寸差不多大吧?」
這可怎麼辦?守不住,打不贏,獻城投降又不幹,難道就這樣抱著希望與夢想與鬼子硬拼?
一圈兜下來,錢沛的心涼了。又聽官府衙役們在不斷傳達知府大人的鈞命,說要萬眾一心誓死抗擊異族侵略,人在城在,哪怕戰至最後一人也絕不投降。
這回燕山顧名思義,山勢險峻高逾萬仞,連燕子飛到這兒都得回頭。隨著近年羅剎蠻族強勢崛起,大魏大楚兩朝又先後在連綿一千余里的回燕山上築造起大大小小十八座要塞城關,統稱「回燕十八關」,固若金湯飛鳥難渡。從此羅剎族南侵只能捨近求遠,繞道西域大漠,大大舒緩了大楚的北方防守壓力。
這回算是被包餃子了?!
畢竟命是救回來了,而且整容沒留下後遺症,醒過來的錢沛還記得自己是誰,所以儘管他對寧九絕的自作主張和暴利行醫心懷不滿,也只能忍氣吞聲地認栽。
「老子沒說過這話!」錢沛斬釘截鐵道,回頭又問小杜:「你頂著木盆跑得很累吧?我幫你拿著。」
錢沛道:「如果人人都像你貪生怕死望風而逃,誰來保衛我們的家園,誰來保護我們的父老鄉親?」
扔下釣魚竿往河對岸的空曠地帶拔腿就跑。
年輕人姓錢單名一個沛字。很顯然,這不是一個提神醒腦的名字。比起人家叫什麼「江南雨」、「夢天機」、「唐番茄」之類好聽、好記、好吃的名字來,特點就是完全沒特點。
大地的震動變得越來越明顯,河對岸的洗衣姑娘們也察覺到了,紛紛收拾衣物木盆往家趕。小杜素來樂於助人,明明知道那位大屁股高胸脯的姑娘很可能是五六個孩子的媽了,還是好心地接過木盆頂在了頭上。
「早晚的事吧,天下哪兒有攻不破的關隘。」錢沛用充滿哲理的語言回答他,繼而痛心疾首道:「天殺的羅剎鬼——我的田產,我的鄉居豪宅……」
以此推論,人間天上的老闆肯定是個三有人士(有產業背景、有行業靠山、有資金保障),衝著城外敵軍壓境,這裏照常開門迎客,大家不妨給這位老闆下評語曰:堅毅果敢,膽大妄為,黑白兩道敵我雙方統統搞定。
「放屁,誰說我抖了?」錢沛怒道:「明明是你在抖!」
高崗下就是錢沛一家居住的村莊,再往北是一馬平川的原野。
小杜一聲不響,麻利地脫下兩隻鞋子塞進懷裡,徹底斷了錢沛的念想。
「你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管人家的木盆?」錢沛一邊跑一邊奚落小杜。
錢沛不說話了,瞥眼瞧見身旁跑過一位大嫂。他二話不說搶過水桶反套在腦袋上,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吃好飯等鈴鐺哄著兒子小錢櫃睡了,錢沛把小杜拉到一邊道:「時候到了!還記得老子對你說過,咱們今晚要去個好地方放鬆放鬆?」
突然兩個人都閉上嘴巴不說話了,靜靜地看著河面。在片刻的沉默后,異口同聲道:「地震了!」
原來昨天夜裡羅剎大軍分兵三路,在大楚叛將的配合下,連破「斷龍崗」、「北門關」和「青峰嶺」,在回燕山的大楚防線上狠狠撕開一道大豁口,繼而馬不停蹄長驅直入,快到連楚軍的斥候探馬都來不及把三關失陷的戰報傳回寶安城。
此刻在寶安城的東南西北四面,都有羅剎大軍活動的蹤跡。成百上千被他們沿途抓來的青壯勞力正在挖溝建寨,像是要做長期圍城的準備。
錢沛訥訥道:「你消息不靈通老子不怪你,可眼光不好實在不應該!你曉不曉得,如果不是因為你和小櫃櫃在這裏,老子早跑出八百里地了。」
錢沛道:「開玩笑,你看我像是那麼殘忍好殺的人嗎?」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不管怎麼說,鈴鐺在某些方面還是有些眼光的!
小杜一個縱身上了街邊的房頂。兩人趕到綢緞莊,遠遠就看見一個貌若天仙的少婦緊張地摟著個肥嘟嘟的嬰兒靠在門前,一動不動地翹首張望洶湧的人流,眼睛里閃爍著焦急的淚花。
兩人累出一身臭汗,無可奈何地對視了一眼。錢沛發狠道:「上房!接到鈴鐺和孩子咱們立刻從南門撤走!」
萬一城門失守幾萬羅剎鬼子衝進來,自己帶著老婆孩子可怎麼逃?
錢沛呆如木雞,喃喃道:「這個女人,先斬後奏想害死老子!」
這時候西北方的地平線外傳來隆隆的轟鳴,那聲音如同幾十個悶雷在同時炸響。
這就像他本人,如果他只是他,絕對屬於在大街上展示圍觀率為零的那一類。如果不需要顧慮他的自信和自尊的話,那麼——這張臉已經是他半年前整容后的效果。
小杜嘆口氣說:「萬一城破,這麼多人一個也活不了。」
於是半刻之後某大戶人家的後門出現了兩位年過花甲的老大爺,偷偷摸摸地掩門而去。
一個二十齣頭,瘦高個子的年輕男人斜靠在岸邊的石頭上,他的相貌說不上英俊,但仔細看他唇角邊漫不經心流露出的笑容,有點壞有點酷。
「城外是羅剎信王御碧寒吧?」子虛真人說道,「聽說金沙門的人也來了。」
很快,錢沛就發現小杜坑人的技術居然比他的師傅莫大可更高!
這事是瞞著錢沛進行的。直到有一天管家小杜笑嘻嘻地捧著那些從黑市上競價買回來的神兵仙寶神氣活現地還給他的時候,錢沛才知道自己又當冤大頭了。
「什麼?!」錢沛這才想起,自己是個有家室的人,氣急敗壞道:「不是說她們去廣安寺燒香還願,還得有個五六天才能回來?」
遠遠地隨風傳來錢沛的聲音道:「城裡的綢緞莊不要也罷,跑路要緊。」
「還好。」鞦韆智回答。兩人交談的聲音很低,但無礙於錢沛的偷聽。
不過小杜著實是個很容易讓人有好感的小夥子,通常情況下,某些懵懂無知的良家少女,就是因為這一時的好感上了當。
這人他們認識,名叫鞦韆智,原本是鎮北將軍唐胤伯府里的首席幕僚。四年前唐胤伯戰死雲中山,府中幕僚頓作鳥獸散,鞦韆智也不知去向。誰曉得今晚他會戴上斗笠掩蓋真容,跑到青樓里跟人接頭。
鞦韆智道:「御碧寒和金沙門主東方發白是拜把子兄弟。衝著御碧寒的面子,東方發白也會親自跑上一趟。」
當上富地主的錢沛,最大的愛好不在田間地頭,而是在河裡。剛好紫桑河裡大魚小魚成群結隊而且繁殖力極強,完全能滿足錢地主不時的晉級需要。所以一時半會兒,他是不準備挪窩了。
他奪過木盆,突然猙獰畢露劈頭蓋臉對著小杜一通爆扁道:「明明是『兩者皆可泡』!我讓你盜用版權,我讓你篡改老子的原創……」
而寶安城的城牆也只是一般般,比一般的豆腐渣工程稍強一點,守個三五日還行,再往長遠處打算,那就要請請東風,念念咒語,等待奇迹出現。
多年以前(比如唐伯虎、韋小寶生活的那個年代),這裏的客戶來來去去都是光明正大的。三教九流,高矮肥瘦,不論身份地位,也不管貧富貴賤,管你是才子、高官,還是富人,都可以來這裏為風流付賬。只是到了現代,這個行業的執照被停發了,業內人士才轉為地下從業人員。
子虛真人點點頭,忽然低頭看了眼杯中紋絲未動的美酒,驀地甩手擲出銀筷。
客人來這裏看姑娘,青樓的姑娘們也在這裏看客人,看多了各種客人的表演,青樓姑娘們自然早就見怪不怪了,但當她們見著兩位滿頭白髮的老爺爺,連走路都哆嗦,居然還穿越重圍來這裏尋花問柳時,實在忍不住齊齊發出讚歎。
一開始先在鄉下購置了一棟百年老宅和幾百畝農田,又在附近的寶安城裡盤下一家綢緞莊,過起了逍遙自在的富地主生活。
青樓真是個特別的地方。
此刻,他的視線在河對岸來回飄移。顯然河裡的魚不是他的目標,對岸十幾個正在洗衣的年輕姑娘,才是吸引小杜今早在此流連的真正原因所在。
「笨蛋,有這玩意兒頂在頭上,能當半個頭盔使。」小杜對錢沛的無知嗤之以鼻。
他拿絲巾抹了抹嘴角,木無表情道:「先生這一路辛苦了。」
「可這回情節特別嚴重。」鈴鐺難過得很,「我昨晚剛買下宅子付了現款。要是早知道羅剎兵今天就到,還能抄個底價……」
沒辦法,辛苦就辛苦一點吧,沒時間休息了,錢沛立刻偕著小杜上街打探消息觀察敵情。雖說為了讓老百姓安分守己,官府經常會通過各種渠道發一些危言聳聽的愚民告示,但這次發布的消息卻是千真萬確。
白須老人和斗笠大叔面對面坐下,隨意吃了幾口酒菜便將陪酒的姑娘們打發出門。大叔關上門,摘下斗笠道:「委屈真人到這地方來。」
「你騙我,堂堂的玉清宗通元觀觀主怎麼可能逛窯子?」小杜壓根不信。
小杜不無讚歎道:「你看,弟妹像不像一尊守立了亘古的神女石像?」
「瞧,她正衝著我笑呢。你看她笑得多歡,說不定是……」
「不行,我們必須以己之長克敵之短。」錢沛深思熟慮道:「從這刻開始,咱們就和羅剎人一決高下,看看誰跑得更快!」話音未落甩掉木桶,掉頭往南飛奔。
小杜在空中來不及調整身形,一屁股坐到綢緞莊前的台階上,耳聽鈴鐺驚喜的叫聲道:「小杜,老爺呢?」
可就在半年前,這個年輕人曾經轟動一時,那時他冒名頂替流亡海外的前魏禮部侍郎龍顯庭混跡京城,復讎刺殺了當朝炙手可熱的第一權臣文昌侯曾神權。
刺殺時因為現場發生爆炸,而後沒有人找到刺客的屍體,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官方結案文件記錄此案的行兇方式為自殺式爆炸。
小杜望塵莫及,一邊追一邊叫:「老爺,有件事忘了跟你說——咱們得趕緊進城!」
錢沛無奈道:「愛信不信,這可是老子花了足足一千兩銀子才搞到的情報。」
小杜沒好氣道:「誰讓你每次溜進城裡尋歡作樂夜不歸宿,都說是去綢緞莊查賬太晚來不及回家?鈴鐺心疼你,這才打算在靠近綢緞莊的地段買棟宅子,方便你往後有個落腳的地方。」
※※※
至於鞦韆智對面坐著的那位白須老人,正是玉清宗通元觀觀主子虛真人。大約有十來年沒見,子虛真人似乎越活越滋潤,鶴髮童顏道骨仙風,怎麼瞅怎麼酷似年畫上的那位南極仙翁爺爺。
「他們是怎麼跑這兒來的?」小杜納悶地問隨後拍馬趕到的錢沛:「難道回燕山失守了?」
他正目不轉睛盯著河面,不是為了孤芳自賞這張臉,而是在耐心等待魚兒上鉤。
賬單是莫大可代付的。錢沛原本以為自己可以賴賬,結果莫大可一分一厘都跟他算得清清楚楚,加上一個月的利息錢,統共敲走了十一萬八千兩紋銀。
錢沛安撫妻子道:「沒事沒事,反正你對不起老子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
錢沛慢慢放下鈴鐺,泄氣道:「老子居然也有被活捉的一天。」
鈴鐺幸福滿足地貼近在錢沛胸前,如夢幻一般地囈語道:「我的老公就是帥,逃起命來比兔子快。」
錢沛換上笑臉,摟住小杜的肩膀親熱道:「這次我保證你不會失望。」
平心而論,這些姑娘雖然活潑健康,但絕對算不上美女。可小杜的眼光歷來獨到,總能在平常中發現事物內在的真善美——「左邊第三個怎麼樣,屁股夠大胸脯夠高,一看就知道能生。」他低聲諮詢錢沛的意見,畢竟人家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在這方面的經驗會豐富些。
然後一切如事先的計劃安排,金吾將軍莫大可接報后火速率領部屬趕到現場,按照事先錢沛留下的線索將他救出,藏在馬車上堂而皇之地拉出了京城。
不過很快,姑娘們便驚訝地發現,今天晚上是屬於老爺爺們的狂歡節。緊跟著,又有一位鬚髮花白的老人家和一位年近五十頭戴斗笠的大叔一前一後進了人間天上,包下二樓一間上房叫了桌花酒。
到底還是錢沛和小杜的一陣風輕功比羅剎輕騎兵的打馬飛奔更快。當他們以勝利者的姿態成為最後一批湧進寶安城的難民后,北城門轟然緊閉。一刻不到的工夫,羅剎輕騎兵的先鋒部隊便抵達了城下。
小杜聽得一愣一愣的,唯唯諾諾道:「那錢老爺的意思是……跟羅剎人玩命?」
「少來!」小杜道:「上回你也說帶我進城的,結果在酒樓里幫你宰了七個玉清宗的雜毛,害得老子小腿上捱了一刀,下雨就疼。」
小杜道:「聽說羅剎族施行的是殺光燒光搶光剝光的四光政策。錢財事小,性命為大。趁著他們還沒到,咱們趕緊溜吧。」
忽聽鑼聲響起,幾個官府的衙役奮力擠開人群,嘶啞吼道:「知府大老爺有令——羅剎大軍已將寶安城合圍,城內百姓立刻回家。如有居無定所者,可到城中各處道觀避難。凡趁亂鬧事,或者散布謠言動搖民心者,嚴懲不貸!」
等錢沛蘇醒過來照了照鏡子,試了試嗓子,想和寧九絕拚命的時候,這位神醫早就丟下一大堆賬單神龍見首不見尾地去了。
等到了寶安城最大的青樓「人間天上」前,裡頭果然燈火輝煌鶯歌燕語。
小杜奇道:「你這個時候還去逛窯子?」
小杜一馬當先衝上高崗,猛然停了下來,他直獃獃地站在原處,眼睛直愣愣地望著高崗的另一邊。
看清楚了斗笠大叔的容貌,屋頂上一動不動趴著的兩位老爺爺——錢沛和小杜同時一驚,彼此交換了個詫異眼神。
三月的陽光照耀在晌午的紫桑河上,泛起金閃閃的波光。風和日麗,平靜的河面上倒映出一個靜止不動的身影。
錢沛低哼道:「那一刀你活該,誰讓你見到女道姑就捨不得下手。到最後還故意把她放跑,彼此有沒有留下通訊地址你來我往?」
錢沛和小杜被身不由己地被推著往前走,那速度簡直比烏龜爬還慢。不到兩條街的距離,可按照眼下的情形沒一個時辰別想摸著自家綢緞莊的大門。
小杜眼睛眨眨沒吭聲,錢沛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句話。
錢沛惱道:「老子在鄉下住得好好的,什麼時候說要進城了?」
「那她為什麼還要對著我笑?」
個個面如土色,手軟到連刀都拿不穩。
「別這樣,兄弟。」錢沛搖頭道,「我知道這小半年在鄉下為難你了。今晚跟老子進城,哥哥帶你去個好地方。」
寶安城不是什麼大地方,它隸屬於燕雲郡,往東南邊幾百里就是紅旗軍盤踞的雲中山,與北面的回燕山遙遙相對。兩座大山在地理上構成了一個巨大的「丁」字形,同時這也是燕雲郡名稱的由來。
他嘆了口氣,安慰鈴鐺道:「帶我先去看看咱們新買的宅子,然後我要去南門轉一圈,瞧瞧有沒有什麼法子能夠趁夜出城。」
但他其實沒死,而是成功躲開搜索。
雖然他丟了一隻鞋,但夫妻重逢父子團聚畢竟是件喜事。一見面,鈴鐺就抱著兒子撲入錢沛的懷裡,愧疚悔恨地自責道:「老爺,我對不起你!」
總算錢沛沒看錯莫大可,這傢伙路子夠寬,人脈夠廣,及時請到和「死馬當做活馬醫」的易司馬齊名的「醫死人不償命」寧九絕,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把錢沛的小命從閻王爺手裡硬給拽了回來。作為神醫,寧九絕是相當慷慨的,買一送一地把錢沛的一張臉整得面目全非,連帶嗓音也一起整改了。
但這些都跟錢沛無關。現在他惟一關心的就是手裡的魚竿能不能釣起今天上午的第一條大魚。
「那是鈴鐺騙你的。」小杜苦著臉道:「她偷偷在城裡買了座大宅子,想給你個驚喜。」
總算聽到這傢伙的狗嘴裡吐出象牙來了。錢沛驕傲地點頭認同,卻猛然覺得不對,一腳把小杜踹下屋頂,罵道:「你老婆才是塊石頭!」
錢沛滿心鬱悶,偏又遇見幾個寶安城的繡衣使把他們當做流民,鼓動他們上城樓協助官兵守城。兩人撒腿飛奔,連穿三條大街七條小巷,終於把那些不棄不舍的繡衣使給甩脫。
又過了兩月,錢沛完全康復之後,便舉家搬遷到了山清水秀的紫桑河邊定居下來。
小杜停在他的身邊,無限同情道:「記得你曾經對我念過一首古詩:『老婆誠可貴,美女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鈴鐺帶著小櫃櫃……」小杜使出輕功絕技好似一陣風吹過,趕到錢沛身後提醒道:「她們還在城裡!」
不管是地上還是地下,敢做青樓生意的老闆們誰沒有個三兩三。
沾回燕十八關的光,這些年大楚和羅剎族在西邊打得熱火朝天,包括寶安城在內的東方諸城卻一直歌舞昇平安然無恙。
據他所知,城裡的守軍不超過一萬,不少還是看守糧庫軍械之類輜重的老弱殘兵,真正可以拉出去跟羅剎鬼子干架的,能有個四五千就算不錯了。
「你看人真准,她至少已經是五六個孩子的媽了。」錢沛仍舊專註地盯著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