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第七集 亂流之卷

第六十一章 弔唁

第七集 亂流之卷

第六十一章 弔唁

修為到了他們這種境界,彼此的一舉一動乃至心緒的略微波動,都足以決定這場大戰的最終結局。
「滄海十三劍,你也想做倪天高的狗!」冷月禪一記冷笑,振衣而起手裡已多了一柄黑森森的魔刀,架住別離魔劍。
日暮西山,天邊的殘陽猶如霞燒,在最為絢爛輝煌的一刻里迎接黑夜的來臨。
珞珈的性格,一直以來都是咄咄逼人敢作敢為,甚至對自己的哥哥倪天高也不放在眼裡心上。但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在峨山月面前,永遠只做一個可以為自己的小小心事煩惱的小女生,而不必強迫自己偽裝成一個強者。
「離公在彈琴自娛之餘,居然不著聲色地布下偌大一盤棋局,天高佩服。」
看到幽杞人起身,各大世家的家主如有默契停下了各自的動作。
玄龍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的大管家玄慕山,但這種可能很快就被排除。
——笑話,自己憑什麼一定要幫倪天高做事?珞珈反問莫靖軒。
「道無善惡,譬如這瓶里的酒,僅僅是個存在而已。所以別指望老天爺會良心發現,除暴安良懲惡揚善,它永遠只遵循自己的規律,如日出日落自然無為。」
忽聽「哧啦」撕錦裂帛一響,幽杞人的半截袍袖被殞化慈的大成攫空爪扯碎,小臂上泛起三道淡淡的血痕。
峨山月的懷抱溫暖而柔軟,峨山月的聲音輕柔而動聽,峨山月的氣息舒緩而芬芳。她的故事里總有英勇無敵的勇士,總有美麗高雅的女子,他倆永遠都是令世人羡慕稱讚的一對,永遠都能打敗邪惡的女妖和狠毒的惡魔,過幸福美滿的生活。
法岩峰位於聖城十三峰的東南方,素以景緻秀麗瀑布眾多著稱,其中半山腰的「金門大瀑布」舉世聞名,享有「北陸第一瀑」的美譽。
楚天聲音低沉,徐徐念出峨山月遺書的內容。
如今殞化慈催動魔珠,強行喚起珠內大成魔王一縷殘存的魔識,自己也化身為魔王虛影實力暴增,當真有一種碾山碎海的無敵氣勢。
他一口飲盡杯中早已涼透的香茶,目光環視眾人,沉聲道:「這就開始吧!」
「再過一會兒,凌雲閣會有一場大戰。」楚天又接了一句。
「倪公,這是怎麼回事?」安玉京愣在當場,尚未搞明白眼前的局勢。
不容玄龍馭多想,左側勁風如芒,陰聖道一記「劫害手」直插他的背心!
「天還沒黑呢——真受不了這些傢伙,一個比一個沉不住氣。」
「哧哧——」殞化慈的額頭露出一個殷紅血點,絲絲縷縷的灰綠色精氣外泄,竟已被倪珞珈在一招之間重創!
珞珈輕輕地一笑,看著墓碑道:「月姐,我要走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我還沒想好該怎麼做。不管怎麼樣,你的在天之靈可要保護我。」
那邊幽杞人注視哥舒曉夢,一股無形氣勢如松濤萬里直迫對手,緩緩問道:「哥舒侯爺,你怎麼說?」
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峨放鷹揚聲呼喝,魁梧高大的身形騰空飛起,猶如一羽雄勁蒼鷹展開雙爪抓向陰聖道後腦。
「砰!」廊檐下顧嫂點燃一支峨世家的煙花信號,法岩峰上下頓時喊殺聲四起。
從玄龍馭、閻西坡、哥舒曉夢和陰聖道踏入凌雲閣的一瞬起,幽杞人的手中始終輕握著一隻不起眼的青花瓷茶盞
於是兩人就默默喝了會兒酒,然後莫靖軒便起身走了。
她拿起身邊放著的一支酒瓶,裏面還裝著大半瓶酒嘩啦作響,是莫靖軒送的。
陰聖道當然不願意拿自己的命和玄龍馭作交換,冷哼道:「老狗!」劫害手翻轉朝上和峨放鷹以爪對爪硬拼了一招。
終究沒能和他一起看夕陽。
「哧——」一柄月牙形晶瑩雪亮的玉刀遽然從玄龍馭的右袖裡激射而出,他翻腕握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向閻西坡的小腹。
故此,敵不動我不動;敵欲動,我先動!
整座北冥山城便沐浴在金紅色的夕陽中,每一座山峰都像鍍上了層玫瑰光彩,雲蒸霞蔚綺麗壯觀。
莫靖軒只陪著她在這兒坐了一小會兒,卻帶來了不少消息。
因為是峨山月的祭日,凌雲閣中雖然濟濟一堂,十三世家的家主悉數到齊,但沒有人高聲談笑,甚至連咳嗽都是捂著嘴輕輕地來那麼一下。
他低哼了聲,體內功力提升至巔峰,雙目神光暴漲,七曜神瞳宛若兩條暴怒不屈的神龍騰夭燃燒,三生鎮緣峰頓時壓制不住,如怒濤上的扁舟劇烈顛簸,金、灰、白三色光華被煉得「絲絲」冒煙不停蒸騰。
另一邊玄龍馭、陰聖道、閻西坡、哥舒曉夢正聚在一起小聲聊天,寂世家的家主寂商玄則和冷月禪百無聊賴地下棋對弈。
「我不知道。」楚天低低道:「我也不去想這樣虛無縹緲的事情。與其自尋煩惱,還不如好好活在當下。」
混戰來得毫無徵兆。如果硬要從波詭雲譎的紛亂局勢中尋找出那麼一線導火索,卻也只能說是從一隻輕而薄的茶杯開始。
她的明眸里悄然蒙上了一層朦朧霧氣,唇角幾不可察覺地在微微牽動,似乎正克制自己不要啜泣出聲。
消息,由楚天傳達;時間,就選擇在眾人即將啟程前往峨山月墓前弔唁的一刻。
一定是出了叛徒!
他的修為比殞化慈、哥舒曉夢均要略勝半籌,但對方兩人聯手,三十余個回合后便逐漸佔據了上風。
玄龍馭第一個動手,目標是剛剛還和他親親熱熱稱兄道弟的閻西坡。
更遠一些,莫靖軒和來自安世家的代表,天王府的大管家安玉京並肩默立在外面的長廊上,遙遙眺望夕陽餘輝下的金門大瀑布。
「在這世上我最該恨的人就是她。可奇怪的是,我寧可她還活著。」
【下】
「大成魔王珠!」幽杞人心頭一沉,識出了殞化慈變身的奧妙淵源。
擲杯為號,這是倪天高、玄龍馭、幽杞人、峨放鷹和莫靖軒五大家主秘密議定的動手訊號。
殞化慈見哥舒曉夢獨木難支,稍作喘息一記厲嘯道:「幽杞人,別以為有一對七曜神瞳就能橫行無忌,本侯這就讓你見識一下殞世家的法寶!」
「道無善惡,自然無為——」楚天盯著珞珈手裡的空酒瓶細細咀嚼這句話,許多長久以來慢慢形成的觀念與思維就此被顛覆打碎。
決戰開始了。
「沒辦法啊,月姐。」珞珈盤膝坐在峨山月的墳冢前,輕輕地自言自語道:「我知道我們終究只是凡人,有太多的東西化不開,忘不去,最後就算做只飛蛾,明知是死也要撲向那一點光焰。」
先殺了玄龍馭趁機掌握玄世家,再與倪天高等人一決勝負,陰聖道的算盤從來都打得很精準。
與此同時法岩峰外千軍萬馬乘風御劍而來,外城、鬼城、藩城方向也響起了驚天動地的廝殺聲。
「嘭嘭嘭——」一連串的煙花信號從凌雲閣方向升起,在暮沉沉的雲空上綻開奼紫嫣紅的流光溢彩。
「你不說話的樣子顯然更可愛。」珞珈把酒瓶湊到楚天的嘴邊,與其說是在喂他喝酒,還不如說想讓這傢伙閉嘴。
以有心算無心,用的又是玄世家傳承千年的殺戮絕技「訣別斬」,玄龍馭有八成以上的把握一擊必中,重創閻西坡。
「嘩——」冷月禪驀然抓起一把棋子灑向戰團。
珞珈緩緩問道:「楚天,假如給你一次機會從頭來過,你願意再活一次么?」
「記憶猶新——」離傷秋緩緩取出古琴架在膝上,一字字道:「同舟共濟!」
「砰砰砰——」七彩神光如長虹貫日橫跨凌雲閣,密密織織的銀芒不斷潰散幻滅,竟無法遲滯七曜神瞳分秒。
「有一天,我會去陪她。」幽杞人是這麼說的。
峨山月生前滴酒不沾,幽鰲山卻是嗜酒如命。他和她,他和他之間有太多的不同,卻註定彼此糾纏糾結了一生一世。
「叮!」碎玉刀和閻王帖狹路相逢精光迸濺,玄龍馭的眸中掠過一絲驚詫。
楚天不再提問,合上眼帘默然靜坐,彷彿已進入禪定狀態。
幽杞人沒說話,抬眼望向窗外。對面山崖上金門大瀑布隆隆奔瀉,猶如成千上萬條巨龍從雲霄中俯衝而下,濃烈的水霧在殘陽照射下被渲染得一片血紅。
「不為什麼,」珞珈用縴手輕輕撫過楚天的額頭,泛著朦朧的熒白微光,聲音如夢似幻,道:「別因為『為什麼』而做一件事。聽從本心的指引,你的心不會欺騙你,它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忽然從珞珈的身後伸過來一隻手,輕輕取走她手中的酒瓶。
楚天忽然懂了珞珈的心情。就算下一刻世界將地動山搖,但已去往另一片天地的峨山月不需要再跟人聊打打殺殺的事情,珞珈知道她。所以就這麼坐著,陪她一起看夕陽,等天黑。
但他最終也沒能逃過殞落命運,在北冥海一戰中身死道消,只剩下一顆右眼珠散落在冥海深處未曾幻滅,後來便成為了殞世家的鎮門至寶。
「三年過去,你什麼都沒變。這我就放心了。」臨去前莫靖軒留下了這樣一句話。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就在聽到杯響的一霎,閻西坡的袖口裡也閃動出了一面似盾非盾,似刀非刀的奇門魔兵——閻王帖,不容分說疾削玄龍馭咽喉。
墓碑是幽杞人立的,風格一如峨山月的為人那樣簡約雅緻。碑上只簡簡單單刻了六個字:「幽氏山月之墓」,沒有立碑人落款,也沒有立碑時間。
那邊陰聖道見狀嘿然道:「幽杞人,你們三大世家欠我陰世家的血債,今晚就該一筆勾銷了!」
幽杞人收回目光,和峨放鷹對視一眼,看到岳父正微微向他頷首示意。
「啪!」青花瓷杯清脆地碎落在樓板上,四分五裂。
離傷秋淡然道:「是我有心疾,無關天王與倪公。」
總有人會挑頭鬧事的,不是這一分,便在下一秒。
倪天高薑黃的病容上永遠有一種波瀾不驚的鎮定,淡淡說道:「海笑書勾結幾大世家犯上作亂,如此而已。」
玄慕山的一門老幼全都捏在了自己的手心裏,而且他本人也在自己的嚴密控制之下,根本沒有機會反水。
說到這裏她的唇角輕輕上翹,露出一抹譏誚。
十數道目光聚焦在幽杞人的身上,他拿起杯盞微微一笑道:「今夜是拙荊的百日祭典,諸公拔冗弔唁杞人感激不盡。我便以茶代酒,再次謝過各位的抬愛。」
幽杞人面色稍顯蒼白,神情卻是處變不驚,帶著雋永的儒雅,內斂的斯文,微微一笑道:「陰侯所言誠如我願!」雙目一閉一開,突然爆綻出兩束七色神光!
倪珞珈的縴手拈動一支玉簪所向披靡,絕美的身影踏雲破月御風而來。分明只是一位纖纖弱質的小女子,卻給人以千軍奔涌萬馬齊騰的磅礴大氣。
珞珈在峨山月的墓前,她一直寸步不離地守護在這裏,十天過去了,三十天過去了,一百天也要過去了,不分日夜晨昏,不管月升月落,無論驟雨驕陽,一直不曾離開。
哥舒曉夢一咬牙道:「我和倪珞珈有不共戴天之仇,只好對不住杞人兄了!」掣動魔劍進身搶攻。
殞化慈揮動大成攫空爪憑空抓攝,試圖擰斷不過竹枝粗細的玉簪,卻感到掌心劇痛,已被劍氣刺中。
——閻西坡怎麼可能預先知曉自己會對他下手?
驀地感到眉心一疼,已教倪珞珈的玉簪輕輕點中。但見伊人嬌軀閃動,施展出天人無相,消逝在他的視野里。
知道你會傷心,知道你會沮喪,知道你會發瘋發狂,可冥冥之中總有一種被稱為「宿命」的東西,永遠在前方等著你自投羅網。
他比任何人都有理由殺死閻西坡,斬斷海笑書作亂的一大奧援。
珞珈蹙了蹙眉,瞥了眼仿似渾然不覺的楚天,拋開空酒瓶起身向凌雲閣御風而去。
「頭頂三尺有神明。」楚天說道:「小時候爺爺經常教我這句話,但我現在卻越來越懷疑是否真的如此?」
彈指之間,法岩峰上亮起無數五顏六色的炫麗光彩,禁製法陣一一打開,伏兵從四面八方湧出。
珞珈微笑著搖頭,帶著一絲幽怨依在楚天懷中,道:「這個問題,其實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虛無縹緲。如果換你來問,我來答,我會這樣說:為了你,我願意生生世世忍受輪迴之苦。如果上天真的讓我從頭來過,我會比這一次,比上一次,更愛你,更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機會。豬頭,這麼久,居然今天才想到來見我,你怎麼做到的?」
珞珈聽了久久無語,將剩下的小半瓶酒慢慢灑在了峨山月的墳前,空氣里瀰漫著一股濃烈的香氣。
「叫人準備吧。」幽杞人吩咐顧嫂,緩緩站起身。
「嗯……?哦!」楚天應了聲,面對珞珈突如其來的深情質問,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我……我找到了遺書,幽夫人是……自殺。」
從她很小時候起,峨山月便常常把她抱在膝上,講些不知道從什麼書里看來的故事。
「廢話!我當然變了,而且變了很多。」珞珈心裏邊告訴莫靖軒說,「我不但找到楚天,而且還把他留在了自己的身邊。」
三千年前幽天大戰,輪迴魔君麾下的先鋒戰將號稱「大成魔王」,統帥冥獄十萬魔卒攻城掠地勇不可擋,所到之處天界群仙死傷無數。
眾人三五成群坐在閣中用茶寒暄,場面極為微妙。除了少數蒙在鼓裡的人,大家都在等待著什麼。
「遺書上說什麼?」珞珈忽然問道。
「他沒事,這年頭能夠陪我喝酒彈琴的人越來越少啦。」離傷秋輕聲喟嘆:「過了今夜,不知還能剩下幾個?」
「傻瓜。」珞珈揚起臉,望向暮色低垂的蒼穹,卻不知是在說峨山月抑或楚天。
聖城十三峰便如同群山中的巨人,巍峨矗立在雲海之上,環抱簇擁著神秘而恐怖的北冥海。
此刻北冥神府各大世家的首腦人物雲集在這座兩層樓閣中,等待祭典儀式開始。
「離公,鰲山在哪裡?」倪天高的視線轉向離傷秋,曾經的同僚而今的死敵。
幽杞人氣機牽引之下眼角滲出血絲,曉得對方祭起的是象徵過去、今世與未來的三生鎮緣峰,這才克制住了自己的七曜神瞳。
但珞珈就是珞珈,她從來不會把故事當真,更不曾把夢幻世界中才有的美麗當成現實。
莫靖軒笑笑,說喝酒、喝酒。
「啊——」殞化慈渾身骨刺聳立飛彈,如滿空蝗羽攢射倪珞珈。
一顆顆用懸空山玄玉石打磨而成的棋子在空中劃出詭異的弧光,如漫天飛羽激射向激戰中的玄龍馭。
倪天高和離傷秋卻始終端坐不動,彼此目光激撞,一簇簇無形火花在空中崩綻。
「同舟共濟……如今風浪未來,這船卻要自己沉了。」倪天高肅然道:「是天王錯看了你,還是倪某失德,逼得離公如此?」
珞珈很久很久以前就想明白了這個道理,她把自己想像成了一陣風,要用盡所有的力量去撞開一扇門,衝出關閉自己的那個房間。珞珈把那叫「抗命」,抗自己的命,跟老天爺作對。這樣的人,最終的結果一定是死得很慘吧!
倪天高的臉上不知喜怒,靜靜看著離傷秋:「天王閉關前召見你我,只說了四個字,離公可還記得?」
「砰砰砰!」一串串代表各大世家的煙花競相衝天而起,映照將黑的天幕。
在距離瀑布數百米外的山崖上,坐落著一座懸空搭建的空中樓閣。它一半嵌入嶙峋堅硬的山石里,一半飛架在萬丈深壑上空,專供上山貴賓中途歇腳所用。
「珞珈?」以幽杞人沉穩的心性,此刻亦禁不住臉上微露出一縷喜色。
千鈞一髮之際,凌雲閣外響起一陣清嘯,如鸞鳳之音裂金決雲,穿越過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回蕩在閣中所有人的心頭。
哥舒曉夢抽身飛退,劍交左手右手祭出一件魔寶,當空化作一座三色奇峰不住旋轉,重重壓落在七曜神瞳上。
珞珈沒說話,唇邊的微笑漸漸僵硬而苦澀,拿過酒瓶仰頭大口咽了下去。
然而,未見珞珈。
在變身之前,殞化慈的修為和哥舒曉夢大體相當,均為抱朴境的聖階高手。此時此刻他得到大成魔王的魔識傳承,境界雖然無法提升,但實力卻在轉瞬間提升到極為恐怖的高度,即使是守一境界的頂尖人物,也要在魔王凶焰前退避三舍。
「叮!」玉簪彷彿尚在千米之外,但就在殞化慈回身之間,殺氣決盪寒光盈天,竟已迫在眉睫!
他的雙唇低低念動真言,體內驟然煥放出一團詭異莫名的灰綠色光華覆蓋全身。他的面容、肌膚乃至神情氣質倏地產生天翻地覆的巨變,雙目散發灰綠死光,頭頂生出兩片扇形巨角,身上衣衫噼啪爆裂閃過電光,長出一根根可怖的骨刺,身軀亦隨之拔高,掣動大成攫空爪一步步迫近幽杞人,嗓音沙啞帶著嗡嗡回聲,仿似從冥獄深處傳來的魔神呼吼:「末日將臨,萬靈化滅——」
天快黑了,然而幽鰲山兀自渺無音訊。
「鰲山每天都來這裏陪我和月姐,有時候感覺就像回到了很久以前。」
他的手臂不由自主一顫,僅僅分毫的凝滯,倪珞珈手捻玉簪穿過大成攫空爪的封鎖,劇烈殞化慈眉心不到三寸!
「海笑書?」對安玉京來說,這個名字實在有點陌生。
不管周圍的戰況如何跌宕起伏,兩人心止如水身如石雕,誰都沒有搶先出手。
珞珈沒有動,那個人走上一步盤腿靠坐在她的身邊,擁住她,默不作聲地喝著酒。
「讓我來告訴你,豬頭。」珞珈漸漸冷靜下來,回答道:「世間本無所謂善惡好壞,所有區分的標準都是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生編硬造出來。只不過因為手段高明,而且可以把些亂七八糟的鬼話說得頭頭是道,所以騙了不少人。什麼替天行道,大逆不道,其實此一時,彼一時,只不過為一些胡說八道的人找到理由而已……」
珞珈聽得很明白,他的重點是勸自己回心轉意,以大局為重,和倪天高握手言和共同對敵。
「想哭就哭吧,我想,她不會介意的。」
殞化慈不聲不響,雙手套上一對「大成攫空爪」銀芒霍霍卷湧出朵朵妖艷火苗撲向幽杞人,與哥舒曉夢聯手夾擊。
「轟!」七彩神光波瀾起伏,被三色奇峰壓得不能動彈。
「七曜神瞳?!」殞化慈勃然變色,抬起大成攫空爪在身前「哧哧」飛舞,四周精氣急遽凝聚,畫出一條條縱橫交錯的銀芒,彷彿虛空也在晃動撕裂。
「哼!」殞化慈變身的大成魔王轉過身,就看到閣外一處處戰團如潮水翻動,離世家陣營的門人弟子發出聲聲凄厲嘶吼,如竹筒倒豆子般墜落進金門大瀑布下方的萬丈深壑中。
喝酒的人似乎在自言自語,目光凝視峨山月的墓碑,露出難以言喻的複雜之色。
幽杞人緩緩挪移視線,朝正坐在倪天高身旁閉目養神的離傷秋看去。從對方古井無波的憔悴面容上,尋覓不出絲毫的端倪。
這時顧嫂走上二樓,在幽杞人的耳畔低聲道:「二少爺,天快黑了。」
他看了看離傷秋,發現除了自始至終保持中立置身事外的寂世家家主寂商玄外,所有人都已捲入到這場石破天驚的大決戰中。
「叮叮叮叮!」原本站在閣外長廊上的莫靖軒不知何時閃身殺入了戰團,魔劍「別離」萬千紫光怒放,將棋子絞為粉末。劍勢不衰反盛,直掛冷月禪眉心。
【上】
有些事情註定會發生,有些人註定無法迴避。
「對啊,就是這樣。」珞珈輕搖空酒瓶,接著說道:「要不然那些無惡不作的混蛋怎麼也能修成正果羽化升天?善也好惡也罷,在老天爺的眼裡全都一樣。什麼是大道,大道本就是虛無縹緲的東西,無神無識無喜無怒。」
「那麼我們行善是為了什麼?」
她將酒瓶送到唇邊,淺淺地啜了一小口,望著峨山月墓碑上的字出神。
「小坐憑欄,聽更深漏殘,心成灰燼;怎堪念,幽人獨往來,寂寞廣寒;杞夢如煙,誰憶似水華年,人渺然。山月絕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