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 通幽之卷
第七十一章 登島
他還會不會去找爹爹對質，抑或和那個自稱是洞天機的怪老頭兒趁機潛入禹余天？翼輕揚的芳心七上八下，也不曉得自己到底在擔心什麼？
洞上原沒料到覺眠大師和首陽真人這倆人居然會異口同聲地反對自己的提議，再看梵一清高挑眉毛閉目養神，巽揚劍笑吟吟地端坐喝茶，一點兒也沒出言相幫自己的意思。
不錯，論身份地位，洞寒山是禹余天的少掌門；論相貌才能，他相貌堂堂前程遠大，是無數少女朝思暮想的如意郎君。
但聽趙紅瑤說到「巽老門主」送禮之事，翼輕揚不禁心頭一震，隱隱升起不祥的預感。在場的所有人等，除了她以外，沒誰知道這份禮物究竟是什麼！
翼輕揚暗吃一驚，前頭的洞上原早已發覺，哈哈一笑道：「好你個巽兄，我們興師動眾撲了個空，你卻在這裏躲清閑。」
巽揚劍笑罵道：「老雜毛，少來冤枉好人。我三個月前已經戒酒了。」
袁換真關心道：「巽師兄，林老魔到底要你替他做件什麼事？」
轉念又想到，父女相見后爹爹勢必又會逼勸自己嫁給洞寒山，卻是大大的不好。
這時候巽揚劍在樹下懶洋洋地睜開眼道：「我難得睡個好覺，你偏要來打擾。」
天空中歸巢的仙禽從四面八方往上清島飛來，峰頂的上清宮在夜色里顯得愈發璀璨輝煌，隱隱有一道青氣沖霄，如卧龍般盤踞雲空。
她避而不答，徐徐道：「告訴我，你究竟為什麼要來禹余天？」
眾人談笑風生腳程又快，一路也不覺得乏味，晃眼便來到了峰頂的上清宮前。
翼輕揚聽他當眾叫罵首陽真人「老雜毛」，不由得暗暗稱奇。殊不知這兩人自打做小劍僮和小道士的時候即已熟識，後來幾次正魔大戰出生入死肝膽相照，彼此間嬉笑怒罵慣了。
翼輕揚佯裝欣賞山色，有意識地墮在後面，耳邊聽著趙紅瑤嘰嘰咯咯熱情地為自己介紹周遭景緻。
「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就坐在前院的花樹叢中看著夕陽下的大海，在濤聲里睡去……」
「我不會是喜歡上這小賊了吧？」
翼輕揚咬咬櫻唇，驀地快速將一張摺疊整齊的小方勝塞進楚天手裡，低聲道：「我剛剛向趙師姐他們問來一些有關巽老門主的資料，還有從前聽過的一些關於他的傳聞，包括天意門的近況，都記在了紙上。」
趙紅瑤興緻勃勃地手指左前方一塊方圓千丈的巨大山石說道：「魔教高手死傷慘重，成百上千人流下的鮮血將山石染紅，經過幾十年的風雨沖刷仍然依稀可見。」
巽揚劍躍下斬妖岩，笑呵呵道：「船上待得氣悶，索性溜了出來。沒想到鬧出這麼大動靜，累得大伙兒下峰遠迎，罪過罪過。」
袁換真縱身躍上斬妖岩，笑道：「巽師兄，你這個玩笑未免開得太大了點兒，害得洞掌門、覺眠大師和大伙兒徒勞往返空等半晌。」
「翼師妹你快看，那裡就是斬妖岩。聽我師傅說八十多年前魔教大舉進犯禹余天，千鈞一髮之際本門發動鎮島仙陣『鎖天河』，霎那間整條天河之梯劍氣衝天固若金湯，島上弟子轉守為攻在斬妖岩前痛擊魔教人馬，經過一夜激戰大獲全
「是你要我來的，忘了嗎？來和你爹對質。」
眾人聽得起勁，一直沒說話的梵一清開口問道：「什麼條件？」
翼輕揚還是第一次見到號稱神陸道家第一高手的碧洞宗宗主首陽真人。和說話時總是臉上含笑令人如沐春風的洞上原相比，此老卻要威嚴得多。
巽揚劍搖頭道：「四十壇酒我們是隨便選的，抓著哪壇就是哪壇，沒法作弊。至於解酒藥——除非林盈虛能掐會算，曉得會有人來跟他要酒，不然根本沒機會在我眼皮子底下服藥。」
「鐵證如山，難道你真以為自己還有機會洗脫罪名？」
如今楚天選擇主動離去，自己也不必擔心太多。然而楚天下一步會做什麼，翼輕揚卻一點兒底都沒有。
翼輕揚聽得呆了，自己已經做好抵死不認的準備，誰知對方的回答嚴絲合縫，就像事先和自己排練過一樣。
翼輕揚舉目望去，果然看見上清島西邊的一處小港灣里，佇立著許多人影。非但禹余天的掌門人洞上原來了，連龍華禪寺的方丈覺眠大師、碧洞宗的宗主首陽真人、海空閣長老梵一清、天意門長老袁換真等人已悉數聯袂而至，可謂盛況空前。
這時候太虛號開始漸漸減速，甲板上傳來一名禹余天弟子興奮的喊聲道：「我們到了！」
翼輕揚一省，連忙拭去臉上的淚痕，起身打開房門道：「趙師姐，什麼事？」
趙紅瑤笑道：「管它呢，反正是我第一個找到了你，這天大的功勞誰也搶不走。」
不曉得此時此刻珞珈在做什麼，是否在飄揚的晚風裡那一縷思緒也牽繫向他，然後輕輕地嗔罵自己執意要離她遠行？
為什麼要哭？為什麼會在他的面前落淚？是因為楚天無視自己的好意，將她辛苦寫成的方勝像丟垃圾似的拋入海中而生氣傷心；還是因為內心深處那柔軟的七彩泡沫在破碎幻滅？
翼輕揚推說乏累，便由趙紅瑤引著前往宮中的「拋花小築」歇息。其他人則徑自來到花廳用茶閑聊。
如此弄巧成拙也是始料未及，只好將錯就錯默認了下來。但趙紅瑤等人尚可糊弄，一旦到得禹余天，八方正道耆宿雲集，不乏與巽揚劍相交多年的莫逆好友，楚天的這層假身份遲早都會被揭破。
翼輕揚意興闌珊，搖搖頭道：「他們是來迎接巽老門主的。」
她奔入二樓的艙房，重重扣上門撲倒在床上，心思紛亂隨波逐流。
也不知過了多久，恍恍惚惚地聽到趙紅瑤在外面敲門：「翼師妹，你醒著么？」
這是怎麼回事？
忽然身後腳步輕響，翼輕揚走了過來，站在楚天身旁雙手憑欄遠望，說道：「趙師姐方才告訴我，再有小半個時辰就到了。」
「鐵證如山？」楚天嘿然道：「你爹那才真的是賊喊捉賊！」
碧洞宗宗主首陽真人鬚髮皆白仙風道骨，身穿一襲明黃色道袍背負仙劍「潛寐」，點點頭道：「巽門主慣來如此，貧道早已見怪不怪。」
但自己偏偏就是不喜歡他。誰愛嫁他只管嫁吧，只要自己下定決心，誰答應了也沒用，誰來勸都一樣。
「你……為什麼想我走？」楚
巽揚劍擺擺手道：「過些日子你們就曉得了，反正我這回是虧大了。」
尤其近些年來，正魔兩道除了局部發生小規模戰鬥以外，大體相安無事，禹余天雄踞東海韜光養晦，後起之秀層出不窮燦若晨星，其中又以包括洞寒山在內的「瀚海四劍」最為出名。
翼輕揚如夢初醒，忙問道：「我爹爹是否在島上？」
「走了？」翼輕揚吃了驚，心裏莫名地如釋重負，「什麼時候？」
正自焦灼間，就看見一人闊步走入花廳，高聲說道：「正因為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們更應戮力同心將其剿滅。諸位可知近來北冥海中異動頻頻，幽元殿大變已生，盡皆是那魔君即將歸來的預兆。若再不付諸行動，神陸末日為期不遠！」
趙紅瑤詫異地看了眼翼輕揚微紅的雙目，說道：「巽老門主走了。」
見巽揚劍沒有戳穿自己，翼輕揚的心稍稍放下，回道：「他是前輩高人，在我們面前顧及身份，所以矜持一些，如今遇到老友便無須拘束了。」
或許，就是斑斕霧山無名古洞深處那驚鴻一瞥，已註定了今生之緣。
「他老人家遊戲風塵不拘小節，端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前輩高人。難怪我們洞掌門對他讚不絕口，敬佩有加。」
楚天漫不經心地「哦」了聲，依舊保持著沉默。
翼輕揚卻猜知內情絕不會如此簡單，討要瓊城老窖十有八九僅是個幌子罷了。
坐在洞上原下首的禹余天長老許智藺咳嗽聲道：「大師慈悲為懷教人敬佩。奈何樹欲靜而風不止，不論是魔教還是三大魔府均是虎狼成性，早晚都要禍害人間。小慈乃大悲之賊，除魔衛道時不我與！」
【上】
「托老和尚的福，無病無災馬馬虎虎。」巽揚劍的目光透過人群徑直看向翼輕揚，笑著招呼道：「小姑娘，咱們又見面了。」
為什麼一定要遠行？如果自己一直留在北冥山、留在珞珈的身邊會怎樣？也許能雙宿雙飛，朝夕相處享受濃情蜜意，不必顧忌他人的眼光，盡可以讓珞珈的光輝永遠籠罩著自己。但那不是自己想要的，也一定不會是珞珈想要的。
楚天的眼珠終於動了動，問道：「你怎麼忽然想起來幫我？」
趙紅瑤笑道：「先前島上飛簡傳書，說是翼師叔已接到你回來的消息，正在返程途中。如不出意外，今晚就能到。」
在上清島周圍，還有十二座小島氣象森森圍繞拱衛。若仔細觀察便能發現這些小島正環繞著位於中心的上清島緩緩漂移轉動，每過四十九日剛好完成一個循環。
說著話太虛號微微一下振動靠岸停泊，在暮色中駛入了上清島。
一個殺人兇手，一個誣衊爹爹的無恥小人，自己頭腦發暈才會喜歡上他！
「翼師妹，我們快到了，你在想什麼？要不要準備一下？」趙紅瑤發覺翼輕揚神情古怪，忽而是喜忽而是憂，不由得疑惑不解。
「你……你無藥可救，就是個混蛋，大混蛋！」翼輕揚的淚水沖入眼眶，俏臉發白，轉身飛奔而去。
楚天嗯了聲，翼輕揚道：「你似乎一點都不擔心？他們都當你是天意門的巽
翼輕揚、趙紅瑤下了船，向前來迎接的覺眠大師等人施禮問安。
翼輕揚聽明白巽揚劍話裡有話，顯然他是知道楚天喬裝易容的事，且有意替自己遮掩。她雖猜不透他為何如此，卻也心存感激，於是爽快應道：「我天天備著好酒，只等您老來喝。」
巽揚劍長嘆一聲道：「真是邪門了，我從未聽說過林盈虛能喝酒，可他偏偏比我還能喝！那晚我也不知喝了多少壇酒下肚，直到喝得昏天黑地兩眼發直，老傢伙居然還是紅光滿面若無其事。佩服，佩服啊！」
眾人略作寒暄后，洞上原問道：「紅瑤，為何不見巽老門主？」
趙紅瑤靠近翼輕揚，困惑問道：「奇怪，才半個時辰沒見巽老門主怎麼像是換了個人，連嗓音也變味了？」
天河之梯兩旁樹木蓯蓉花團錦簇，靈獸仙鳥悠然棲息，見到人來也不驚慌。
眺望夕陽，楚天的耳畔不自覺地響起離別時分珞珈那猶若夢囈的呢喃，唇角情不自禁地逸出一抹笑。
可偏偏楚天在無意中救了洞天機，這位禹余天活化石老古董又偏偏和楚天意氣相投患難與共，如今仍然隱居在元辰虛境中。這整個一筆糊塗賬，卻是怎麼理也理不清楚了。
禹余天號稱東海第一大派，聲勢如日中天，領袖三百六十五島、七十二嶼，萬裏海疆盡在掌握之中。當今掌門洞上原功通造化名震神陸，執掌禹余天三十余年勵精圖治，大有後來居上取代碧洞宗成為正道第二大派之勢。
一座座雲罩霧繚的仙島在遠處海面上疾掠而過，尚未看清它的容顏便被太虛號迅速拋在了身後。
不經意里她的目光順著趙紅瑤手指的地方，望向斬妖岩卻是一愣。
回想從相遇開始，自己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愛上了她，從什麼時候開始讓她的身影填滿了自己的空間，呼吸中都是她的氣息和芬芳，身體中隨時能感受到她的柔軟和甜美？
島上一峰突兀如鶴立雞群直插蒼穹，側旁的峭壁上銀鉤鐵划刻著「上清境」三字，峰頂隱隱有青光閃耀，正是禹余天上清宮。
當下洞上原在前引路，眾人離開港灣拾階而上，朝峰頂的上清宮行去。
翼輕揚面上極力擠出一絲欣喜笑容道：「巽老門主，您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剎那之間花廳里鴉雀無聲，惟有他的話音在振聾發聵隆隆回蕩……
但首陽真人也好，代表海空閣出席的梵一清也罷，聽完洞上原的話都低頭喝茶，也不急著發言表態。
巽揚劍在前頭繼續說道：「當下我們定下規矩，誰也不準使詐，更不能偷偷運功化解酒勁。老傢伙叫人搬上四十個酒罈子，在我們兩人面前一字排開，也不用碗，每人抱酒罈喝個痛快。」
或許，是那夜從鬼城中風雪歸來，看到燈下的她把酒相候，在醉意盎然中輕歌曼舞，他的樊籬便被徹底粉碎。
翼輕揚聞言暗自生出一縷愧疚之意，尋思道：「我這次逃婚出走，一定急壞了爹爹。」
翼輕揚禁不住心虛起來，耳朵發燙玉頰暈紅，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迷惘讓心中又氣又恨，恁的是百味俱全難以自抑。
翼輕揚只是靜靜聽著並不答
從高空俯瞰，它便似一頭浮出海面的巨鯨，五面高聳如雲的白帆鼓足長風一路東進，在身後留下銀龍般的水浪。
又或許並不存在某個特定的時刻特定的場合，一如春風化雨滋潤無聲，就這樣不知不覺喜歡上了她，彷彿這一場愛戀是自己命中注定的發生。
果然首陽真人聽了並不生氣，訝異問道：「你居然戒酒了，這是為何？」
他輕輕鬆手，指間的方勝被海風吹起飛速地拋離，遠遠飄落在海中。一個大浪打起，再也看不到它的蹤影。
首陽真人沉吟道：「是不是他在酒里做了手腳，又或事先服下了解酒藥物？」
翼輕揚暗笑低嘆，她本意是將楚天改扮成一位不知名的老漁翁，天曉得那人竟是天意門的門主巽揚劍，偏偏趙紅瑤還曾與之有一面之緣，在江邊碼頭將「他」認了出來。
趙紅瑤深以為然，頷首道：「巽老門主膽子可真大，竟敢單槍匹馬上君臨峰找林老魔要酒喝。」
「快看，」趙紅瑤興奮叫道：「洞掌門還有門中的許多長老都親自來接咱們啦！」
從山腳的止潮門到山頂的上清宮，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級玉石台階，猶如一條泄落九天的銀河劈裂群山直奔大海，亦由此得名「天河之梯」。
落日的餘輝灑照在東海的萬頃碧波上，海波動蕩閃耀起一條條金龍。小山般的浪濤此起彼伏不斷拍擊船頭，濺起一陣陣綺麗的雨花。
趙紅瑤回答道：「啟稟掌門師伯，巽老門主中途離船。他特地交代弟子轉告您和翼師叔，明日婚典定會來討杯喜酒，還要為兩位新人備上一份厚禮。」
翼輕揚略作遲疑，說道：「他們還不知道你是誰，你若要走，沒人會攔你。」
其他人俱都蒙在鼓裡，首陽真人看到巽揚劍，肅穆的面容上也露出一抹笑意，說道：「你這老猴兒，是不是又去偷酒喝了？」
太虛號長十丈，寬三丈，船身布滿符文與法陣，以超過普通船隻將近十倍的速度劈波斬浪在浩瀚的大海中航行。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楚天和禹余天之間也算得上淵源頗深。當日在冰風虛境中他和晴兒曾聯手擊殺了禹余天長老蘇智淵，后又在法門山莊中三招脆敗洞寒山，雖說沒真的讓洞少掌門狗爬下山，但令其顏面無光威風掃地，雙方的梁子越結越深。
翼輕揚被自己腦海里突然冒出的念頭嚇了一跳——自己是瘋了嗎？
他一開口，翼輕揚心中更驚：「不好，這嗓音分明便是巽老門主本人，他怎麼也來了禹余天？」
「我爹爹不會做那樣的事情，不許你誣衊他！」
首陽真人淡淡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北冥神府即管大傷元氣但實力猶存，輕易舉兵未必妥當。」
「跟他拼酒。若是贏了，往後他每年送我兩壇瓊城老窖。若是輸了，就替他辦妥一樁事，在那之前必須滴酒不沾。」巽揚劍回答道：「我毫不猶豫當場便應承下來。要知道我打小就是在酒缸里泡大的，跟人賭酒從沒輸過。」
翼輕揚平復心緒，和趙紅瑤一同走上二樓的船甲板，東北方向一座雄峻蒼翠的仙島遙遙在望。
極目遠望海天一線，一輪彤紅的落日渲染雲霞，
等到一眾正道翹楚人物分賓主落座過後，洞上原說道：「諸位想必都已聽說近日北冥神府爆發內亂，以倪天高和離傷秋為首的兩大勢力慘烈火拚死傷驚人。所謂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我與翼兄私下商議籌謀多日，欲藉此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一舉敉平北冥山，長我正道千年浩氣，滅他魔門囂張氣焰！」
洞上原輕笑道：「不用問，結果巽兄敗在林老魔手下，只好戒酒。」
楚天定定地看著翼輕揚，半晌后搖搖頭道：「信不信由你。不過我要提醒你，你可以為令尊準備後事了！」
想到自己為楚天易容改裝的事馬上要穿幫，連自己在江上和那小賊同船共渡三日夜的經歷也遮掩不住，她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一邊偷偷地往趙紅瑤身後躲閃，一邊飛速轉動腦筋思忖對策，就聽覺眠大師雙手合十唱諾道：「阿彌陀佛，巽老門主別來無恙否？」
海風吹拂她的衣發，金紅色的晚霞映照在她吹彈可破的玉頰上，恍然已是這世間最美麗的風景。
翼輕揚深吸一口氣走下太虛號，卻不知道接下去自己該怎樣面對爹爹和島上的一眾人等。
「就在剛才，我本想挽留，可巽老門主說他自由散漫慣了，稍後會自行登島，亦無需本門專程接送。」
巽揚劍嘆口氣道：「小孩兒沒娘說起來話長。三個月前我酒癮犯了，乾脆找上君臨峰想跟林盈虛那老傢伙拿兩壇瓊城老窖嘗嘗。林盈虛倒也客氣，把我請進通天塔，說想要瓊城老窖也容易，只要答應他一個條件。」
此刻天色漸黑，島上升起一團青色霧氣，如輕紗籠罩隨風蕩漾。一輪彎月緩緩從海中升起，皎潔的玉華灑照仙島，在山林草木上凝起一層銀霜。
【下】
倒是覺眠大師說道：「善哉善哉，此事翼師弟確也對老衲提及過。只是神陸好不容易有了數十年清平歲月，何忍擅動刀兵再令生靈塗炭。」
翼輕揚心裏一暗叫糟糕，著急道：「這小賊膽大包天，敢明目張胆地裝扮成巽老門主在此大睡，卻如何逃得過袁師叔他們的法眼。恐怕三言兩語之下就要原形畢露，屆時又該如何是好？」
由於其他四大派掌門在接到婚宴請柬的同時，亦收到了洞上原和翼天翔聯名書寫的密函，信中所述正是此事，因而並不覺得訝異。
他的眼光輕輕飄過翼輕揚，卻絕口不提逃婚一事，只用「奔波萬里」四個字便不著痕迹地把所有尷尬掩飾過去。
洞上原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便一同回返上清宮，輕揚奔波萬里也該早些歇息。」
他像是想起什麼，回過頭朝翼輕揚道：「小姑娘，記得你還欠了我一頓酒。」
翼輕揚站在趙紅瑤身邊，正在偷偷打量洞上原，見他一襲青衣儒雅洒脫，面如冠玉相貌堂堂，舉手投足之間好不氣派。
楚天站在「太虛號」的甲板上，百無聊賴地欣賞著四方海景。
就見巽揚劍正盤腿倚坐在斬妖岩的一株樹下合目大睡，鼾聲如雷好不逍遙。
或許，是當她俏臉上蕩漾著魔鬼般的笑容，向自己連本帶利討要欠款時，某種難以捉摸的東西在心底里悄悄地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