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鬼鏡照堂

綠嬌嬌問阿婆這鏡子是不是他們家自己掛的，阿婆說不知道這事，他們家一向沒有掛鏡子。

山羊鬍子吹鬍子瞪眼睛地轉過身，正對著這個人，口水直往他臉上噴：

安龍兒來到綠嬌嬌身邊這幾天，天天所見都是非常新鮮的事物，綠嬌嬌對他說的任何話，安龍兒都會努力記下。

安龍兒有點不明白：「嬌姐，為什麼最旺的人也會出事？」

安龍兒看著綠嬌嬌睡著了，坐在月光下盯著她的臉端詳了一陣，收拾好煙槍和酒杯，然後走進房間里拿出一床薄被子給綠嬌嬌蓋上。

她招呼安龍兒過來看：「你看左邊石獅頭上有黑斑一樣的霉點，而這些霉點長在獅子頭的右邊後腦勺。這房子坐南向北，向南的獅子右邊後腦勺就是西北乾宮，乾宮為父，左邊的獅子是青龍位代表男性，這一家要出事的都是男丁。」

綠嬌嬌一看就明白，這是一個用風水殺人的連環局，這個殺局叫做……鬼鏡照堂。

綠嬌嬌走到一戶緊鎖的大門前，對安龍兒說：「這就是郭大人的家。」

於是綠嬌嬌跟阿婆打個招呼后，就叫安龍兒爬上門楣取下這塊鏡子。

得知跳珠江自殺的嫖客也是姓郭，綠嬌嬌毫不例外地好奇心大作。她走出阿姐們圍成的人圈，對安龍兒說：「你小子真走運，一來我家就有戲看。跟我來，帶你看風水去。」

說完山羊鬍子狠狠地甩一下袖子，轉身下山，那四被罵得鼠頭腦鼠的人跟在後面。

（作者注：「陷家鏟」是廣府白話里是一句咒罵別人全家死光的粗話，請小朋友們不要模仿。）

鴉片煙有非常濃郁的香味，綠嬌嬌抽的雲南老煙，是國貨里的上品，香味更是幽遠。如果不是隔壁萬花館有更濃的大煙味飄過來，附近幾戶人都會知道綠嬌嬌天天晚上在家裡狂抽鴉片。

「因為門口寫著……」綠嬌嬌看著門著兩個小獅子。

一個高大的男人，下巴下面蓄著山羊鬍子，身穿長袍馬褂，手拿一把摺扇，腰間掛著荷包，一身上下都是商人的打扮。

「不過……不過也不該要了小孩子的命呀……小孩也逃不過的話，就是祖墳被破了，有人要郭大人斷子絕孫……」綠嬌嬌抽了煙喝了酒越來越迷糊。

說完叫了一架黃包車，直奔郭大人自殺的凶宅——甲功坊。

安龍兒在細細地聽著，沒有說一句話。

綠嬌嬌看屋裡有人，於是往裡喊人，喊出一個六十多歲的阿婆。

話沒說完，山羊鬍子頭也不回，一掌反手就往回話的人臉上打過去，「啪」一聲，響亮地打了一巴掌。

「鬼鏡照堂是天星風水裡的邪門玩藝。本來風水這東西，和錢一樣，無所謂好壞，就看你是正著用還是反著用。」

她斷斷續續地和安龍兒說著話：

他站在一座小山上，對著一個坐南向北的墳墓，墓碑上寫著「郭公守成之墓」。背後站著四個同樣是商人打扮的男人。

晚上在天井裡，綠嬌嬌依然躺在竹床上抽大煙。不過現在有安龍兒給她酌茶換煙，她的大煙抽得越來越有滋味。

在甲功坊的巷尾，一個男人靠在白蘭樹下，用破草帽蓋住臉在睡覺，眼睛從草帽的破縫裡，看著綠嬌嬌離去的身影。

綠嬌嬌又指著地面說：「石板路的中間，也有一道黑氣從頭傳到尾，這是因為這條巷子運氣弱而陽氣不足，住在這條巷子里，最旺最弱的人都可能因為這樣出事。」

「鏡子光掛著是沒用的，可是背後用硃砂畫上符咒的話就厲害了……」

到了甲功坊巷口下車，兩人一邊走進甲功坊，綠嬌嬌一邊對安龍兒說：

她走過去仔細看這個鏡。這種八卦鏡在街頭巷尾都有得賣，是很平常的坊間拜神用品，鏡象是新放上去不久，原來並沒有釘在門楣上，而是隨意用銅線吊在屋檐下，看起來有點歪斜，鏡心正巧對郭家大門，其實卻是用銅線精心固定著方向。

安龍兒給綠嬌嬌倒上一杯高梁酒，擺上一碟廣州的油炸小面點「牛耳朵」。

「保田鎮里姓郭的四戶，擺滿月酒顛狂互殺，全鎮鬨動；在城裡發達的郭家兩兄弟，顛狂殺人血流滿地，全城鬨動；現在鄉下要抹平，城裡要抹平，是不是要我把你的腦袋也抹平了！」

「但是也不至於發瘋殺人這麼嚴重吧……」綠嬌嬌喃喃自語，站在郭家門前眼睛四處瞄。

可是嘴裏還在碎碎地念著：「還有跳珠江自殺的郭老闆……應該也是拜同一個祖墳的人……全家死光了……陷家鏟……陷家鏟……」

「獨陽不生，孤陰不長，什麼事情太過頭了都會走向另一面。就象很熱的天氣過後總會下雨，一個運氣太旺的人，可能會突然死去，不然就會讓身邊的親人不斷出事，所謂陽盡陰生就是這個意思。」綠嬌嬌一邊隨口和安龍兒說話，一邊左右看著甲功坊兩旁邊的民居門口。

「而且這鏡子放到了最凶的方位去，那個方位就是西南方的鬼金羊位，在這個月是最凶的，符和鏡，方位配準時間，同時發出退氣的凶力，一下就要郭大人的命。」

「搞什麼鬼……搞什麼鬼鏡照堂，搞得滿城風雨。」聲音低沉而煩燥。

綠嬌嬌一邊罵人，一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山羊鬍子猛地轉過身，對那四個人大聲喝道：「跟著我幹什麼，給我把你們那個鬼鏡照堂的銅鏡挖出來帶走，王八蛋！全是王八蛋！埋得一山都是……」

「這次的事，我在官府那邊打點過。以後用什麼方法，先通過我這邊……」

好奇心是道術中人最重要的天性，每一個學道術的人好奇心都比平常人大十倍百倍，不惜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一切代價。

綠嬌嬌在郭家大門的右邊對巷，一戶人家的門楣上，看到一個醬油碟子大小的八卦鏡照向郭家大門。

綠嬌嬌把鏡子拿在手裡，馬上翻過來看看背面，在鏡子的背後，用暗紅色的硃砂畫著一些由曲線連接著的小圓圈，組成奇怪的符號。

綠嬌嬌意識到，有精通風水的人在殺人，而且下手很重。自己在江湖中沒什麼恩怨，犯不著惹事上身，於是急急轉身，帶著安龍兒離開甲功坊。

山羊鬍子繼續說：「事情是要辦，你們能不能低調一點？用什麼不好，非得用個讓人顛狂的鬼鏡照堂？！嗯？」

山羊鬍子用手掌往那個人的脖子上劃了一下，嚇得被罵的人整個抖一抖。

「這就是一條運氣不好的巷子，你從巷口的牌坊可以看到，兩條柱子下的圓石墩從下而上地發黑。」

「這裏很多大戶人家，嬌姐怎麼知道就是這一家呢？」安龍兒不解地問道。

全部人都靜下來，過了一會，山羊鬍子黑著臉對那四個人說：

四個被罵的人之中，有一個回答說：「現在是七月，用上個月的鬼金羊退神照殺的話，見效快呀……您也沒說要布希么局……」

「而且啊……」綠嬌嬌撐起身子，軟軟地丟過去一句：「看還有酒沒有，給我倒一杯……」說完又倒在竹床上。

安龍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鏡子後面畫的是鬼金羊的符咒，天上有二十八星宿，鬼金羊是其中一個星宿，上個月的主星，你現在不懂，以後就懂了。」綠嬌嬌說話懶洋洋的聲音，讓安龍兒聽了覺得很舒服。

「每個地方，每條街，每個屋子都是活的，都有自己的運氣，有時好，有好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