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第十三集 眠月再現

第十章 無力回天

第十三集 眠月再現

第十章 無力回天

那麼細小的肩膀怎麼會有如此強大而堅定的力量,挑起這種苦難的工作。那麼柔軟,幾乎是彈指可破的玉膚,現在卻正受到比極北之地更冷酷的寒冰所凍結。一隻潔白無瑕的手臂怎麼被炎漿般的火氣所煎烤!
季行雲握緊拳頭,肅然立起。
對了,是蒼眠月。
蒼眠月聞言知意。何必同時顧及兩處,力求同時將「炎核」與「凍絕」的力量給壓制呢?不如先力求一邊,待一處不再作用再全力壓下另一處。
大廳的東方尋彩臉上飄著兩道紅彩。還好季行雲馬上走開,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該怎自處。她看著自己的手,手上還依稀受著季行雲的手勁與一顆熱切的心。
是的,現在不是消沉喪志的時候,救人如救火,沒有時間可以浪費,與其浪費在無益的消沉之中。現在要做的是想辦法尋求醫療之法,哪有時間在這發獃!自己所犯的過錯,就要加倍彌補!
這句話直刺入季行雲的心臟!
他睜眼看著東方尋彩跑到虛弱的天使身邊。
(請繼續期待《天人》續集)
「啊!這是安神茶!謝謝你……」
東方尋彩越說心中越氣,音量也漸漸提高。
由於一直以來,季行雲與東方尋彩在一起都是在外面吃館子,再加上東方尋彩向來是男性化的形象。雖然季行雲並不認為男孩子就不該下廚做菜,但東方尋彩這種大家族出身的人,又是一名武人,怎麼也不會把她與廚房聯想在一起。
「是啊,還真巧。你們的口味還真一致。」
擺脫自責的黑手,季行雲就像吃了大補帖,馬上充滿動力。
馬上動作,先由炎核方面動手。至於凍絕就暫且放鬆,讓它不至過分擴散即可。集中真氣圍堵「炎核」的灸熱之力,果然馬上有了成效。紅光漸淡,病房內的高溫也隨之劇降。只剩凜冽的寒氣在沒有高溫氣息的消耗下變得更加刺骨。
蒼眠月佇立在母親旁邊,白銀豎起毛髮咕嚕咕嚕地低鳴著。她不停地由雙手放出大量的真氣注入母親體內,想要用一己之力壓制那可怕的「凍絕」與「炎核」之力。她的右手衣袖已經化為黑色的煙灰,手臂沒有滴出一絲汗,因為水氣早就被化為輕煙。她左手的衣袖也消失不見。床邊、地面依稀可見青色的粉末包在冰晶之中。
這個地穴居內有四個人,但是她找不到談話的對象。
「季兄弟,你還楞在那兒?不快來幫忙!」
東方尋彩走過來,手上還端著一個托盤,上面還冒著熱呼呼的蒸汽。
「季兄弟,那又不是你的錯,你何必如此自責?」
之前蒼眠月總還是能將這兩種力道壓制,這一次似乎不行了。紅光越來越熾熱,寒芒也變得更加陰森。甚至連蒼眠月的左手也布上了一層冰晶,再這樣下去,別說星語鶯性命不保,就連在她身旁的蒼眠月也會賠上一命。
衝進房內,眼前所見讓季行雲血色全失。
「啊……」一道凄厲的叫聲打斷了季行雲的美夢!
說這句的時候,東方尋彩的每個字都特別咬得很用力。好像想把這個情形咬碎、撕裂似的。
朋友、夢中情人齊聚歡笑……
還是沒有反應。
季行雲感受到這個變化,他才知道原本溢出的寒息與熱氣遠比他所知的還可怕。而身處風暴中心的蒼眠月又受到多少煎熬?
「好友嗎?」東方尋彩苦笑了一下。「這樣也好……至少還是好友。至少有這樣的朋友也是件很幸福的事。」
精湛的醫術,現在看來只是個笑話。對星語鶯的傷原本是毫無頭緒,使用醫療方法是在蒼眠月的提示下才想到。施針用藥的結果卻沒有效用,結果只讓病人的情況變得更糟。
又過了五秒。
蒼眠月死都不肯離開病房半步,也不肯合上眼睛休息片刻。雖然不是故意,但她卻在自己身周築起兩道名為高傲與冷漠的高牆。想與現在的她交談,只會自討無趣。
「不行!我得待在這裏,預防萬一。這是我的責任!」蒼眠月一點也不領情地堅持著。
若是平常的季行雲,會是一個很好的談天對象。只是他現在也背著一座名為自責的大山,把他壓得喘不過氣。走到大廳的東方尋彩看到的,是眼中沒有光採、死氣沉沉的人形肉體。叫他,不是沒有回應,但是他現在的神經就好像恐龍一樣反應遲緩,答話有氣無力,而且是在放棄他會回應后才發出弱小無力的聲音。
這一次,沒有強烈的風暴,只是星語鶯不停地發出無意識的慘叫!
評論到此,東方尋彩卻突然板起臉孔。
「怎麼,我煮東西會很怪嗎?」
說著說著季行雲的眼皮越來越重,精神的勞累加上安神茶的作用,讓周公開始邀請他進入夢鄉。
因為星語鶯自產的真氣已經流至全身,讓蒼眠月的作業更加困難。她的真氣不分是源於體內作惡的「炎核」、「凍絕」,還是蒼眠月注入的援軍,都加以抗拒。這讓蒼眠月更難協助母親將兩種力量壓制下來。
糟了!蒼眠月的母親發生變故。
「不行!不能讓她失望!我該盡一切所能幫她承擔痛苦!」
這一切都起自於某個人的無能,季行雲悵然著,那個無能的人就是他。
東方尋彩關切的詢問才說到一半,這病房內炙寒交迫的不穩定平衡就被打亂。至熱的氣息,極寒的氣息像是找到宣洩的出口,由房門極速流出,兩者交會形成一道龍捲風,把無所防備的東方尋彩給吹開!然後被開啟的門,也在強大的風壓下自動合上。碰的一聲,強烈的撞擊,門變成一塊碎木跟著狂風而逝。
紅色的炫光由她的腹部打出,照亮整個病房,讓目光所至儘是血腥的紅,令人動容、懾破人心。
「這是甜芋……還有淡淡的紫蘇味……嗯、嗯,我知道了!這是用紫蘇當湯底蒸出來的甜芋。把甜芋的原味完全引發出來了,要是不用鹽水洗過就更完美了。雖然適當的鹽分能更加的襯托出甜芋的香甜,但是卻也破壞了甜芋最原始的美味。」
東方尋彩不放棄的再為他加油打氣:「那麼,你應該再接再勵,想出壓制伯母內傷的良方。這才能彌補之前的過失。」
東方尋彩也發現了,季行雲終於有明顯的反應,她快速地回想方才罵了些什麼。
昏迷不醒的星語鶯可以聽你嘮叨不絕,不會有半句怨言,不過這不叫談話。
一而再、再而三,季行雲消沉悲觀的回答可讓東方尋彩深感無力可施。最後才下猛葯,冷酷的譏道:「這算什麼?堂堂法天南郡的武議團小隊長竟然只會消極的坐困愁城,不知進取。這豈是南郡武者的代表該為之事……」
「嘿……」季行雲沒發現東方尋彩的異樣,還沾沾自喜地傻地笑著。
這樣的美好夢想對人也是一種激勵,帶來努力向上的動力,美夢也能讓心靈得到慰藉。雖然只是一種虛幻希望的投影,身處其中卻是能安慰心靈。
東方尋彩由病房走出。她的心情糟透了。
「對了,你是怎麼來到這裏的?在南郡一直沒有你的消息,我才打算在預備團的考核結束後到綠海一探……卻沒想到就先被眠月給找來了,見到你也讓我安心不少。對了,你打算在這待多久?雷理大人一直挂念著你。」
「試試看,是我做的。」
「……這樣啊……呵……雷理大人會很失望的……」
「啊!我又失禮了。你辛苦為我準備點心,我卻在這胡亂批評。」
屋子內只剩下東方尋彩一個人比較正常,幫其他人加油打氣的工作也就落在她的頭上。而且她已經失敗一次,反正她與蒼眠月也不熟,而她那種不染塵煙高高在上的氣質本來就不容易接近,再加上東方尋彩對她有種心結,沒能讓她振作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季行雲呆然佇立。
「她是信任我才特別向我求助!」
這樣下去絕對不成。
明白這個道理,東方尋彩相信自己能夠讓他振作。但是……心中又有一種不情願的聲音。
「嗚——」白銀髮出著急的叫聲,不停地推著主人,舌頭一再舔著她的臉頰。
總之這個屋子內的人都被揮之不去的黑暗情緒所擄獲。
夢中,有白任、有雷震、有東方尋彩、牛皮與張叔鬥著嘴,周荃與大個子、智新在嬉戲著,而最重要的,蒼眠月倚在自己身旁……
……
心在淌血。黑暗的謀略在心中形成……
「也對。是我失禮了。」
度量再大的女人,也沒有理由把自己心愛的人,推向另一個女孩。
這時病房內因房門大開,內部的氣流得到解放,氣溫不再如原本的嚴酷。
「真是辛苦你了。」
她再度發話:「你真的沒辦法了嗎?你真的用盡一切辦法了?如果是這樣,那我就不管你了。只是……帶你來這裏的蒼眠月會很傷心。因為你辜負了她的期望。」
「怎麼會呢?要出門旅行多少要懂一點。並不是任何地方都能找到旅館宿屋,沒學兩手怎麼出來旅遊?」
季行雲心慌意亂,尤其見到心上人正處於險境,什麼主意都飛出腦外。
季行雲喘口氣,慘然答道:「我也不清楚……這……可能是施藥救助的時機延誤了。讓原本蟄服在她體內的力量找到出口,而奔騰宣洩。」
怎麼回事!季行雲驚醒。
……
想不到這個讓她心動的男子,心靈竟然如此脆弱!這讓東方尋彩有股把他抓起來痛打一頓的衝動。不過還好她與母親東方秀綾不一樣,她較懂得忍耐。可是這還是讓她張口罵道:「夠了!真不知道蒼小姐冒著母親病發無人救治的危險,跑到南城帶你過來有何用處!我還以為你真有高明的醫術,蒼小姐把你捧得比北荒郡的神醫還高明,結果只請來一個只會自怨自艾的人……」
要是季行雲就此消沉,無所作為,他在蒼眠月心中的評價必會一落千丈。甚至星語鶯因疾往生極樂,那蒼眠月很可能就此與季行雲視同陌路,如此一來自己就有機會了。
「探望我嗎?還是拜訪蒼小姐,順道看我一眼?」東方尋彩幽怨的說著。
終於,「炎核」與「凍絕」又被真氣團團包覆,埋藏在星語鶯體內深處。星語鶯逃過又一次的死厄。
「啊、是!」
還不只是如此,因為真氣的作用讓星語鶯的神經恢復了知覺,身體的痛處讓她不停發出凄厲的叫聲,身體也不停扭動,好像要逃避來自體內、與來自外力的種種力量。自身的真氣、體內的炎核、凍絕,還有蒼眠月不停注入的真氣,就在她的體內進行一場殊死戰。力量的衝突,不停傷害她那纖細的身軀,一而再、再而三的製造傷害。
要讓這個充滿陽光、天真樂觀的季行雲重新振作應該就簡單得多。
哪裡知道季行雲口中卻又溜出一句令她氣結的話。
鬥志的焰火又在他的眼中點燃。
伴著不祥的預感,季行雲沖向病房。
又是六秒的沉默。
「我扶你回房休息!蒼小姐你太勉強自己了。任何人連續五天未曾合眼休息都會受不了。」
「這是慰勞你的。」
「天啊!怎麼會這樣!」挂彩的東方尋彩,狼狽又辛苦地一步一步走進病房。
自責與挫折讓季行雲信心全失。想要低下頭,他實在愧見蒼眠月,但是她為母親不顧一切努力奮戰的英姿又擄獲他的眼神。
說完,季行雲的眼皮就完全把眼睛蓋住,發出平穩而深沉的呼吸聲。
「……我?一有空……我就會來……探望你……」
季行雲呢喃道:「……有關係……不是我的醫療失當……也不會這樣……」
雖然只是小小的夢想,卻也不易達成。白任遠到伏牛山……雷震工作繁忙……而東方尋彩已經決定留處綠海……而蒼眠月……
季行雲著急地跨出腳步,踏出一步後身體卻定住了。
「謝謝你!讓你擔心了,我的好友。」他鏗鏘有力的說著。
是啊!蒼眠月是相信季行雲才把他找來。
強烈的挫折感……一種名為挫折的黑手把季行雲拉到名為痛苦的深淵。
力竭的蒼眠月也無力地倒下。
「千萬別這麼說。伯母在蒼小姐出生前就已經是那個樣子,這根深柢固的舊疾要能治愈,也就不會施到現在,她的發作與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消沉的季行雲就不是季行雲!這種時候我怎能存有私心!」東方尋彩罵了自己。
季行雲雙目張得斗大,瞪著滔滔不絕說教的東方尋彩。
季行雲這才由慚愧與自責的泥沼中爬出,跑過去幫忙。但是他的目光再也不敢與心中的天使有所接觸。
「那你呢?」
「耶!你也會做菜?啊,不、對不起。」
「怎麼回……啊!」
「……是啊……我一點用也沒有……」
季行雲抱著頭痛苦的說:「……不行……我沒辦法……我、只是壞事……」
沉著的東方尋彩及時大聲喊出:「兩頭顧、兩頭失!」
「你太客氣了。」
自責、無盡的自責,是庸碌無能的醫術害她受這種苦。
東方尋彩再望向全力施救的蒼眠月,看她樣子大概也支持不久。要是她停下真力的輸出,讓星語鶯體內兩種極端的力量完全發揮,不用幾秒,星語鶯大概就會變成一堆焦土與一塊塊的凍肉。
東方尋彩的話說完后,又過了五秒才由季行雲的口中傳出有氣無力的回答:「……是我的錯……」
「我真的完全沒辦法了嗎?眠月……」季行雲想到蒼眠月傷心欲絕的樣子,他心如刀割。
這時東方尋彩用力壓下心中的不平衡。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推到季行雲前面。徑自拿起另一杯,當場啜飲起來,想要利用這個動作遮掩自己的神情。
這時門再度被打開。
東方尋彩馬上收起不快的神色,和顏道:「你多慮了。我只是感到驚訝。蒼小姐也是覺得加了鹽會破壞這種食物的美味,我以為是她吃清淡的東西吃習慣了,想不到我還真的是多此一舉。」
東方尋彩從托盤上取下一壺茶與一碟小點心。
平常引起為傲的兩項長處,在這裏顯得一無是處。武功,比起蒼眠月,就是那頭白銀,也是季行雲無法望其項背的。什麼武議團的小隊長,在這裏幫那頭狼提鞋都不配。
叫聲來自病房!
季行雲並不餓,累歸累,但那是精神上的疲憊,並非肉體上的。吃東西並無助於補充腦力。不過,他還是拿起一塊白色切片的小點心,淺嘗一口。
「……再說身為一名醫生,怎能拋下病人不管。你現在應該努力找尋解救伯母的良方,哪有時間讓你在此頹靡不振。如果你儘早想出救治伯母的辦法,也許還來得及。像你這樣,根本一點用也沒有!」
再度打起精神的季行雲握住東方尋彩的雙手,誠摯地向她道謝。然後馬上轉身再度進入已經沒有門的病房。
蒼眠月早已疲憊不堪。甚至現在由她手中釋出的真氣都不是源自她的丹田,一旁的白銀好像一個真氣銀行,將大筆大筆的真氣借出。
深情地看著季行雲。東方尋彩的嘴唇在他的額頭上輕輕一點。掙扎了一會,嘆了口氣走回房間時幽幽輕道:「算了,知道你依然以朋友的心情挂念著我就夠了。但是……為什麼總覺得好空虛?」
說得也是,當初季行雲在山上、綠海甚至到石碑林行動時也是自行打野味摘野菜,自己動手煮來吃。雖然談不是極品的珍饌,不過做的東西也算可口美味。自己都辦得到的事,總沒有理由東方尋彩就辦不到。
怎麼會這樣?
「你嘗嘗,可能無法滿足你這個美食家就是。」
安神茶,就是放鬆大腦、舒緩精神的飲料,正好配合季行雲現在的需要。發現東方尋彩的用心,季行雲罪惡感油然而起。她這麼關心朋友,自己卻對她不聞不問,這算哪門子的朋友。
只是很可惜,美夢總是被意外給打斷。
「別這麼說,每個人的口味都不大一樣。其實加鹽才是比較多人喜歡的吃法,只是我個人比較偏好食物的天然原味……不過眠月她、她也覺得不加鹽好吃嗎?」
這就是夢的好處吧……
季行雲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結果。是他施藥不當的結果嗎?想要過去幫忙,他辦不到。上半身處於酷熱的炎息中,下半身卻如同置身於寒冰凍土之上。立在門邊,已經讓他用盡真氣抵禦這灸寒交迫的兩極地岳,他動彈不得。
什麼金錢、名利都比不上這一幕的美好……
睡夢中,季行雲嘴角微揚,整個人縮在沙發上,表情好滿足、充滿著喜悅,想必正編織著美夢。
汗水由她的粉頸滴下,精緻的面孔因力竭而變得慘白。她的內息已經接近燈盡油枯,卻還不停釋出龐大的真氣。
為什麼要利用蒼眠月來當季行雲的活力泉源,這不是讓他們的兩顆心更加緊密地牽連在一起?東方尋彩肚量雖大,也早就決定退出,讓自己的暗戀就此埋藏在內心深處。可是現在卻要她幫助情敵?
是她讓他如此沮喪,也只有她才能激勵他。
可是她的良知與所受的教育,來自父親真誠為友的血液不容許她這麼做。
「不、不是的,只是感到有點意外罷了。」
「我?我不打算回去了。我將在這裏走上與父親相同的道路。」
紅光烈照著寒煙,好不詭異。
怎麼會這樣!
腹部的另一邊,結了一層冰霜。由腹部向下一縷縷白煙,如空中的雲彩,流至地面。整個地板已經結了一層寒霜,上面則是淡淡飄忽的水氣與輕煙。
季行雲沒想這麼多,也自動地取用,淺酌一口。